浑身散发着‘别惹我’的刘垭仁看起来特别凶,他长得其实就是有点凶,现在看着更凶了。凶的不得了,气压格外的底,涂药的手却很轻,但不想跟安文姝说一句话,但凡安文姝想要说点什么都被他瞪,安文姝干脆就不说了。
不说的安文姝做什么呢?看天。
傍晚,夕阳,晚霞。此时的天空格外的美丽,各种各样的红色层层叠叠的,安文姝都分辨不了有多少红,也没办法用除了瑰丽之外的词去形容,她没什么文艺细胞,背诗会,作诗就算了吧。
安文姝看天,刘垭仁看手,红药水涂了一遍后去拆烫伤膏,细细的又涂了一遍,弄好之后双手托着她的双手也不动,就那么蹲着。脑袋低垂着,以安文姝看不见表情姿势,视线全在手上,在他的手上也在她的手上。
安文姝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也没有要看的想法,她看着天呢,看着瑰丽的晚霞一点点消失在夜幕中的天。一直蹲着的刘垭仁终于蹲累了,也可能是腿麻了,不知道,反正他坐了下去,直接坐在地上,头依旧垂着,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也不问,托着她的双手,很安静,连压抑的气场好像都伴着带他进门的晚霞一样消失在黑夜里。
夜色降临,街边的路灯亮起,屋内却没光,不过也没有特别黑,人还是能看得清的,好歹是一国首都,光污染的严重地带。
院子里的两人都不说话,刘垭仁为什么不说话不知道,安文姝不说话纯粹就是懒得跟他废话。难道他们两要进行,你为什么把手弄伤和我又不是故意的这种弱智对话吗?还是说什么我心疼和我不心疼的智障言论?安文姝选择拒绝,安静点挺好的,今天听到的废话已经很多了,不想继续再听。
没人说话的院子里也没有到静默的地步,总还是有些声音的,偶尔进入巷子的车声,黑夜里格外响亮的虫鸣,时不时的还有微风刮过。气氛意外的还不坏,一点也不尴尬也没有安家带来的压抑,很自然。大概是两个在一起各做各的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各想各的也没什么不自然的。
自然的气氛持续了很久,久到安文姝都有些无聊了,才从仰头看天的姿势变成低头看人,底下头的时候才发现,刘垭仁是仰着头的,不是仰着头看她,是仰着头看天,要是在看她,安文姝一早就发现了。
看天的安文姝低头了,看天的刘垭仁不用低头,两人的视线接触到,安文姝疑惑,刘垭仁笑了。
“安文姝。”
“嗯?”
“说,疼。”
“嗯?”
“跟我说,疼。”
“......疼?”
低头落下一吻的男人没有亲在姑娘的手背上,而是亲在自己的手腕上,再抬头看着对方。黑暗中的笑脸若隐若现看不清楚,但黑暗阻挡不了笑声,轻笑的男人开口,开口说姑娘理解不了的话。
“现在,你可以说,不疼了。”
“......神经病。”
第一百零五章 安文姝
一句‘神经病’绝对是安文姝的真心, 但一句‘神经病’也让刘垭仁笑的很开心。
“累吗?”
安文姝就差在头顶顶个问号来表达她对这个问题的疑惑, 以及对真的发神经的刘垭仁的疑惑。
刘垭仁却很认真的问她“会不会很辛苦?”
“你需要组织一下逻辑再问。”安文姝表示她听不懂。
笑着低下头用侧脸碰了碰她的手腕的刘垭仁仰头组织安文姝能听得懂的逻辑“一直都是一个人,不会抱怨,不会说累,不会倾诉, 没有朋友, 朋友亲近的人,没有能让你放下戒备安静的休息一下, 这样的世界会不会让你很辛苦?”
呼吸慢了一瞬的安文姝笑脸依旧在, 眼底的疑惑也依旧在,对他说“我听不懂。”
“没关系,我慢慢说, 我说我的, 你挑你听得懂的听。”刘垭仁边说边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浮土坐在她边上,伸手把人圈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脑袋,望着黑漆漆的屋子, 自顾自的说着不知道安文姝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的话。
“我小时候有一次家里谁都不在,我肚子饿就想开火煮拉面吃,我不太会,第一次弄,被拉面的锅边烫到了。家里没人,我特别疼, 就翻箱倒柜的去找药水涂,等一切都弄好了,我都没哭,反倒觉得自己超级厉害。”刘垭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声笑了,胸膛的震动带的安文姝的后背也在震,听他继续。
“后来家里人陆续回来了,爸爸姐姐他们,我跟他们炫耀我超厉害的,但当我听到妈妈脚步在门外响起的瞬间我就哭了。本来我跟姐姐在玩着,立刻就跑去门口,妈妈一进门我就扑倒她怀里给她看我的手,哭的特别惨。”刘垭仁用下巴磨蹭安文姝的耳朵尖“我都不记得这件事了,但姐姐他们时不时的会用这件事来调侃我,说我从小就会演戏。”
“你知道吗,小孩子是天生的演员,很多小演员入戏比成年人都快,不是他们读懂了角色,而是敏感的孩子知道大人们想要什么,也知道什么样的才会让大人们喜欢。这行,童星多半成长不起来,敏感在小时候是优点,长大了就未必是了。长大了,敏感就成了别人眼里的缺点,但我从来都认为好的演员是需要敏感的,只有触觉足够敏感才能靠近虚幻的人物,对故事,对场景,对镜头等等,有信念感。”
“小的时候不懂事,很多行为我们不知道原因也讲不出为什么,但我们知道要这么做。疼了就哭,因为哭了会有人来安慰我们。多哭几次我们就能知道谁会安慰谁只会看笑话,然后我们就不会在看笑话的人面前哭,只会去安慰我们的人面前哭。按照你的说法,就是我们都不知道眼泪有价值的时候,我们本能的就知道怎么发挥眼泪的价值。”
刘垭仁抱着她的胳膊收紧了些,声音低沉下去“可无人安慰的孩子会怎么样呢,会发现眼泪没有用,会清楚什么是孤立无援,会知道与其因为受伤难过,不如大步的往前走。伤会好的,总会好,不是现在也是未来的某一天,伤口会结疤,疤痕会掉,本来疼的地方不需要别人安慰也可以不疼,只要不关注、不在意,它迟早会好。那干嘛哭呢,哭给谁看,难过给谁看。”
“是不是?”刘垭仁晃了晃怀里的姑娘,没得到回答,笑笑亲了亲她的耳垂,轻叹一声“时光会带走那些敏感,伤疤多了柔软的地方就被一层层伤疤包裹,躯壳和心灵都会变的坚硬起来,那是伤痛教会你的成长,没人能轻易改变它,我也不行。我很抱歉,我也不行,即便我很努力的想做到,但我真正能做到的好像也只有陪伴。”
脑袋靠在她的肩头的刘垭仁声音很轻像是耳语,语气有些懊恼却没有后悔的意思“我没有经历过你经历的事情,我也无法去评价那些事是否不值一提,我更没办法跟你说我懂你,对不起,我不懂。但给我一个机会陪在你身边,受伤了不想说话也没关系,感觉不到也没关系,那点小伤不在意更没关系,那是你的身体,你有权对它做任何事,哪怕是伤害它,只要你觉得那可以让你平静下来都好。”
“只不过我需要你理解我一下,我会难过,看到的伤疤会为伤疤感到疼痛的人会难过,我不是也没办法替代你难过,但我会难过。我很抱歉我凶你,我只是难过了,难过了失控了,我很抱歉那么做。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在你不喜欢我的时候我说这些很莫名其妙,只是我们不是情侣好歹是朋友,作为朋友,在你受伤的时候告诉我一下,在你无法平静想要伤害自己的时候告诉我一下,我什么都不会做。”
“我不会问你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指责你为什么把自己变成这样,我只在乎你疼不疼,你不疼,我会疼。我来说那个疼,你在不疼的时候告诉我,你不疼了,那就可以了。那不会伤害自尊,也不会让你变的虚弱,更不会让你看起来好欺负,你特别强大安文姝,你是我见过最强大的女人,连之一都没有。”
“你不喜欢也不习惯更不觉得自己会敏感,没关系,那就坚强。眼泪和伤口会让你厌恶自己的虚弱也没关系,你永远是强大的无所畏惧的安文姝。我保证谁都看不到你的伤口,没人能发现它,我也不行。疼的是我,伤口在我这里,我没有安慰你,是你来安慰我,你跟我说,不疼了,好不好。”
刘垭仁用侧脸贴她的侧脸,没得到回应,换了个角度“我有没有说过,我很敏感,敏感到你很多次无意中都伤害到我了,每次我说你是冷血的家伙都真的觉得你特别讨厌,可我演技好,藏的特别好你都发现不了。但没道理我一直被你伤害啊,总要公平一点。不过敏感放在男人身上总觉得丢脸,我们来想个代号吧,如果我难过了,我就说香蕉,你难过了你就说草莓怎么样?”
一直安静的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的安文姝等到他讲完,确定他不说了,抬起两只手告诉他一个常识“烫伤最好不要涂这种药水,我这种烫伤就更没必要了,涂烫伤膏都不用,当然涂了也行,但药水就没必要了,它除了让我发炎之外没什么用。”
刘垭仁一愣,刚才温情脉脉的气氛迅速被打破,一秒松开安文姝的刘垭仁跑去屋子里。安文姝看着他的背影,看着背影消失客厅的灯光亮起,接着是走廊,一盏一盏的灯光从窗户倒映出来。那些驱散黑暗的灯光像是在给安文姝提示,提示刘垭仁到哪了,他进了厨房。
随后,厨房的灯灭了,走廊的灯一盏一盏的熄灭,随着灯光的熄灭黑暗吞噬光源,安文姝眨了眨眼睛,心跳有些快,因为即将关灯的客厅,她已经听到了脚步声,黑暗即将笼罩整栋屋子。
下一秒,啪嗒,开关的声音似乎是脑补出来的,在安文姝的耳边无限的放大,哪是灯关了,黑暗占领一切的声音。
下一秒,啪嗒,这次安文姝没有脑补,这是刘垭仁听到的声音,他开了灯,门廊上的夜灯。
昏黄,一点都不亮,那光源甚至照不到院子里,安文姝却瞬间扭头避开了光源,沉入黑暗中,那里,有光了。
黑暗中,视觉变的迟钝,听觉变的敏锐,有人在靠近她。安文姝感觉手指突然抽了一下,被烫到的地方开始疼了,那家伙该不会给她下毒了的想法进入脑海时,她自己都无语。脚步声越靠越近,抽搐的手指带起的酥麻从手腕一直往上冲,冲到后颈处再急速往下,背脊的寒毛全部竖起,警戒心达到了顶点,那人过来了。
安文姝望着夜空乏善可称的几颗星星,脑子里无限循环‘杀了他’,四肢僵硬,血液沸腾,浑身上下每一个暴起的鸡皮疙瘩都在诉说这个词,杀了他。但她没动,眼睛死死的盯着夜空那仅有的几颗星星,一动不动。
她在忍,忍,删号重来。
不值得,安文姝,不值得。
那人过来了,那人...没过来。
黑暗中,戾气即将压过理智。
黑暗中,有人好像站上了凉床。
黑暗中,血液的甜香是想象出来的。
黑暗中,男人的身影是真实存在的。
黑暗中,黑暗中,黑暗中能滋生一切......
‘啪嗒’
灯亮了。
温暖的,柔和的,暖黄色的灯光。
不甚明亮但能驱散一切黑暗的光。
灯下的女人表情可怖,灯下的男人望着棚子顶的吊灯跟安文姝抱怨“这东西就一个不好,它没有遥控器,没次都要这样开,我碰到都有点麻烦,我感觉你得穿高跟鞋来弄。我想买个有遥控器的,结果那种好像都是插电的,我们还是拉条电线到院子里,要不要弄?”
没得到回应的刘垭仁低头看向安文姝,看她的笑容有些奇怪,低头看看自己再望她“怎么了吗?”
微微闭了闭眼睛的安文姝浅浅的吸了口气,这口气吐出时笑容已经自然了,那些沸腾的欲|望被压了下去“没什么,你叫人过来弄就好了。”说着伸手,冲他要他从厨房拿来的矿泉水。
把矿泉水递过去的刘垭仁下凉床穿鞋,借着光把之前买的烫伤膏找出来,边给用矿泉水冲药水的安文姝递纸巾,边拆着烫伤膏举着手等着她弄好了给她递过去。刘垭仁看安文姝的手法虽说不知道专业不专业吧但看起来挺熟练,眉头微皱,想问她家里人难道虐待她了还是怎么样,为什么上药能上的那么熟练,可想了想还是没问。
这件事可以由安文姝说,但不能由他问,等她愿意的时候,她自然会说的,揭人伤疤从来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做的事情。那不叫我想了解你,更不叫我想靠近你,那只是我想用你的伤疤满足我的好奇心。刘垭仁对安文姝从不缺耐心,他多的时间,他们的时间还长着呢。
比起之前刘垭仁折腾了半天搞的两只手红不红紫不紫的,安文姝一分钟都没用,倒水,擦水,涂药,换手,再重复一遍,迅速搞定。刘垭仁确定她都弄好了,把那些零碎都放到一边,试图旧话重提,就是草莓和香蕉的幼稚园套路。安文姝却没有要再聊这个的意思,她真的会弄死刘垭仁的,为了不删号重来,彼此都老实点比较好。
安文姝跟刘垭仁旧话重提“慰|安|妇题材的项目我做制作人,你要参与吗?”
“这么突然?”刘垭仁笑她话题转的太生硬了,但也顺着她往下说“你不是要用那个项目做什么事情的么,又不用了?”
难得那么生硬转移话题的安文姝说“那项目还是牵扯到那件事,只是这次换了个方法,你要玩吗?”
刘垭仁刚想说话,安文姝的手机响了,安文昊打电话过来说他接到安文瑒了,问她那边有没有时间一起吃完饭。安文姝说行,让他把地址发过来,说着就挂了电话。
“你要出去吃饭?”刘垭仁问,等她点头后,跳过这个知道了答案的问题,问不知道答案的“介于你有前科,所以我合理的怀疑一下,你该不会是又想弄个什么玩具球把我弄走,然后过两天又说什么我给你惹麻烦了,借此让我闪开点吧?”扭头看了眼棚顶的吊灯“我刚才没做什么吧,就开了个灯,你是不喜欢这灯还是不喜欢我说的在院子里拉电线?不喜欢直接说,别绕那么大一个圈子。”
安文姝笑他想多了“要是你不想做也无所谓...”手机一响,短信带着饭店地址发来了,冲他摇摇手机“我还有事,你自己玩。”没想到刘垭仁表示他也要出门,问她能不能一起。
看她表情就知道不行的刘垭仁笑她误会了“不是跟你一起去,是今天本来惠绣姐约我一起吃饭聊剧本的,我想说故事线基本不搭就回来陪你了。既然你有事做,那我去跟前辈一起吃饭。”说着挥手让安文姝让开,弯腰想去收拾地上的那些垃圾,被姑娘伸手拦住了。
“家政会来收拾。”安文姝放下手冲他笑“家政回来收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