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死亡。
医学词汇就这么冲进刘垭仁的脑海,冲的他像是被人一拳打在胸口猛的往后倒。
‘碰!’文件夹掉地上了。
VIP接待室的走廊尽头有个吸烟区,准确的说是逃生通道,但大家都当那里是吸烟区。这一层都是接待区,理论上是不禁烟的,但好歹是医院,整栋楼都是戒烟的。不守规矩的VIP抽烟也就抽了,没人会真的阻拦,但守规矩的人还是回去‘吸烟区’抽烟。
安文瑒就是守规矩的人,他和同样守规矩的安文昊在这里抽烟。两人脚下已经一地烟头,一包烟都抽完了,新开的一包也只剩一半。安文昊坐在楼梯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阴着脸一言不发,平时的什么君子端方完全没了,倒像个被困住的野兽,随时可能爆发。
安文瑒靠墙站在他对面,他存在的目的是困兽的人,他得阻挡安文昊接近刘垭仁亦或者任何人,他是安文昊的牢头,贴身的那种。楼梯道里看着就他们两人,但上下的拐角处各站着四个保镖,紧急通道的门外还站了四个,前后十二人盯安文昊一个,保证安文昊无法突围,去做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紧急通道里的光线很弱,是应急灯,得有动静才会亮,亮一会儿之后自动灭。两人都没什么动静,那灯是黑的,光源来自紧急出口指示牌的荧光灯。烟头的火星倒是亮,吸烟时燃烧的猩红小点在幽暗的环境里格外的亮,亮的很有鬼片的气场。
安文瑒无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你...”
“闭嘴。”安文昊声音嘶哑。
安文瑒闭嘴了,转身打开紧急通道的门出去了。留下也没什么意义,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安文昊...就这样吧。
满身烟味的安文瑒回了接待室,那么长时间那点文件该开完了,可他推门进去,刘垭仁不见了。安文瑒头一扭逼视门口守门的保镖,一句‘人呢’就在嘴边,屋内靠着门口的洗手间的推拉门被拉开,刘垭仁抹着脸上的水珠从里面出来。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楞。
先回神的是洗了脸冷静很多的刘垭仁,对安文瑒微微鞠躬,直起身道别“我该告辞了。”在他要说话前抢先道“我没看文件,我也没见过你,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只是出来跟朋友吃个饭。”
安文瑒眯着眼睛打量他,右脚往前跨了一步反手关上门后退靠在门板上,挡住了出口,语带抱歉,表情却没有道歉的意思,对他说“我们确实见面了,你不是跟朋友,也没有吃饭,今天确实发生了事情。很抱歉把你牵扯进来,但已经牵扯了,就不能装什么都没发生了。”
垂下头撩起衣摆擦拭脸颊的刘垭仁把脸上弄干净,再对安文瑒说“我也很抱歉,我不想参与这件事,不管你们要做什么,跟我无关。”说着看了眼他身后的门“我能走了吗?”
“对不起。”安文瑒叹气,他这两天做了N次坏人了。
刘垭仁笑了笑,转身去沙发边坐下,翘腿抱胸,一副随便你,反正我不合作的态度。安文瑒按了按眉心,有些头疼,他不想来硬的,就像他说的,刘垭仁说起来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这要是算起来,这位也是无妄之灾。
不想来硬的,那就来软的呗。安文瑒从门边往里走,坐在刘垭仁的对面,给他讲属于安文姝,属于他的小妹妹的故事。
故事当然不是事实,更不是事情的真相,只是故事而已。安文瑒的故事里,安文姝生病了,精神疾病,有危险会对社会造成危害的那种学名叫高功能反社会人格的疾病。故事里他们一家包括安文姝自己都在努力和病魔抗争,最初有点成效,可病魔席卷重来,太过厉害,安文姝失控了。
失控了的安文姝危险程度直线上升,他们得做点什么才能......
“我不想听。”刘垭仁打断他的话,认真的看着他“我不想听,不想知道,也不应该知道。”
安文瑒无奈了,这帮人都这个德行,摆出恳谈的态度“我不会对文姝做什么,她是我的妹妹,这点你可以相信我,我,我们家任何人都不会伤害她,我们只是想帮忙。”
刘垭仁放下翘起的腿坐正“那不应该你来告诉我,如果安文姝需要帮忙,她会跟我说。或者,你们先跟她说,然后让她来跟我说。”抬手制止安文瑒开口让他搞清楚“我和安文姝在谈恋爱没错,但她不是我的附属品,我也不是她的。实际上我不懂你为什么要找我来,我没资格去插手她的事情,就像如果今天是一个什么人跟安文姝说,希望能让我做什么,不管是好意还是恶意,她同样不能不经过我,就打着什么我要帮助你的旗号做事。”
“我理解你或许是好意,但我自己都不能接受那样的好意,我想象不出来安文姝有什么理由接受。你不应该找我来,你冒犯的不是我,是安文姝,你应该道歉的也不是我,是她。你对我说她是凶手,对我说她失控了。我感觉不到你的话里有任何的好意,我也感觉不到你想帮忙,我只听到你想要让我做安文姝不会想让我知道,更不会让我去做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的消息来源,我也不知道你说的事情是真是假,我对此不关心。我不会跟安文姝说我见过你,我也不会跟她撒谎我没见过你,如果她问了,我一定会说,但她一般不会问我去哪了这种问题。我想,这就是我们见面的结局了,我们没必要多聊,没意义。”
安文瑒皱眉开口“你先听我说......”
刘垭仁起身打断他“我不想听,你是哥哥也好,长辈也好,哪怕是她的父母,不论是谁,也不论那些人跟她有什么关系,只要是她不知道的,会影响到她的事情,我是指任何事,只要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影响到她,那我就没资格介入。这是最基本的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界限,我不认为我有需要去了解任何她没有告诉我,而需要你们告诉我的事情。”
丢下话转身就走的刘垭仁脚步突兀的停下,因为安文瑒的话停下,转身看着安文瑒像是看着什么恶心的东西。
靠着沙发扶手的安文瑒伸手示意刘垭仁坐下,重复了一遍让他停下的那句话“事关你家人的安危,你还觉得你没必要听吗?”
刘垭仁直接掏电话出来,刚解锁,安文瑒就让他想清楚“你如果打给安文姝,那你的家人就不是可能有危险,是一定,我可以拿信誉作保,你连尸体都看不到,只会从检察官手上拿到失踪的定案。”
手指不自觉收紧的刘垭仁紧紧的盯着安文瑒“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小忙。”
“什么。”
“参加一个访谈。”
刘垭仁一愣,安文瑒的话还没说完“我需要你隐晦的告诉媒体,你被潜规则了,你无法反抗,你也不敢提及那个人是谁...”停顿半秒确定他听懂了,继续道“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荒唐的刘垭仁听懂了,听懂了之后直接就告诉他“不可能!”
“我很抱歉这么跟你说话,真的很抱歉,但,我很抱歉,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安文瑒低头调整黑曜石的袖口,抬起头时,态度已经是上位者了“请坐,我们需要沟通细节。”
刘垭仁嗤笑一声转身就走,门拉开,门外的保镖直接伸手挡住他,而他身后是被搅和的没有耐心遵守君子风度的安文瑒。
他的时间有限,要尽快。否则,困不住安文姝。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有人在医院被人威胁, 有人在墓地也被人威胁。
李明正再怎么也没想到人生第一次被绑架不是发生在幼儿园、小学、初中,哪怕是高中, 反正都是弱小可欺的年龄段, 他都要三十了!被绑架了!还是在自己家被绑架的!他妈还跟绑匪说天冷了多穿点再出去玩!然后!那个傻逼绑匪还是他兄弟!
“你吃错药啦!”
被推下车的李明正大叫,即生气朴灿洲叫保镖把他从床上直接搬到车里的绑匪操作,更气他在凌晨把自己带到坟山来!有毛病啊!凌晨五点!来这里干什么!招鬼吗!
朴灿洲冲瞎叫唤的李明正扬了扬下巴, 把李明正抬上车的保镖就再次抬起睡衣都没换的李明正上山了, 李明正一直叫, 朴灿洲理都不理。李明正就这么叫了一路,朴灿洲一个字都没跟他说。就在李明正幻想自己即将被活埋, 放弃挣扎试图跟朴灿洲商量, 他很冷, 给床被子裹一下的时候, 他们到了。
半山腰, 李明正被放下来, 之前是台阶能扛着, 现在要进小道, 两排坟墓中间的小道, 道路两旁种着松树, 再抗,李明正会被树打到, 他得下来自己走。
上山的有四人,一个保镖在前面打着手电筒照明,另一个保镖按着李明正的肩膀推着他跟着那人, 朴灿洲走最后。走了没几步,准确的说是过了四座墓碑,李明正表情就不对了,他知道这是哪,安家埋夭折孩子的公共墓地。
这是韩国还是朝鲜时的老规矩,也可以理解为大中华文化圈的老规矩,没有长成的孩子不算‘人’,不能埋进所谓的家族墓地里。现代社会了,公共墓地就是个好选择,收费高昂的公共墓地还有专人照顾。这里不止埋过安家的孩子,也埋过李家的,埋过不少人家的,因为这里收费高昂,也因为这座山的山脚有个村子,村子之前开发搬迁了,但存里的寺庙没搬,为了这座坟山特地留下来的,里面的和尚每天都会诵经祈福。
一条小道,十二座墓碑,都姓安。
李明正被推到最后一座墓碑前,保镖留下对着墓碑照的电筒一起往后退,退到来时的台阶上,天黑,他们远的影子都看不见。李明正身边站着能看到影子的朴灿洲,但他的视线盯着墓碑无法移开。
“那...是什么?”
“安文姝的墓。”
“.....安文姝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名字......吧。”
“没看到立碑的人么,安昌建为他孙女立的碑。”
“我.....草!”
李明正大退一步差点把自己绊倒,慌乱的扶着松树站稳,表情超级古怪“你给安文姝立个碑还用安家老爷子的名头,你疯了吧!”
朴灿洲无敌鄙视的让他别发疯了“看清楚这里是哪里,我能在这里给安文姝立个碑?你以为安家死绝了吗!”
李明正:“......”
朴灿洲:“......”
天寒地冻,夜风萧瑟,李明正打了个冷颤,望着朴灿洲嘴巴张张合合的说不出话来。
朴灿洲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用他问,直接告诉他“我盯了安家有段时间了,安文姝生日的那天,老爷子在这里转了一圈,时间点太特别,我让人过来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更特别的东西。”手往墓碑一指“衣冠冢,知道是什么吧,里面摆的是安文姝从小到大所有的获奖证书,安家也够无聊的,还特地做了防腐。”
“你TM挖坟!!!”李明正声音都劈了。
白了他一眼的朴灿洲说“不挖坟我怎么知道安昌建来干什么的,你自己都说了,安文姝也不是多特别的名字,搞不好安家以前真的夭折过一个安文姝呢。”
李明正拔腿就想跑被朴灿洲拽着后领抓回来,在关键的时候无敌聪明的李明正双手抱头嘴里大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转瞬被朴灿洲甩在地上,踩着他的背,让他老实点。
干脆趴在地上装死的李明正依旧捂着耳朵,他一个字都不想听,这种家族秘闻,他绝对不能知道!尤其是从朴灿洲这个疯子嘴里知道,这家伙都能干出挖坟的事情来了,还能出什么好点子!绝对不能听!
朴灿洲的人生哲学里就没有怀柔这个词,脚跟用力往下压,压的李明正连连拍地投降,就这样还是踩着他不让他起来,就让他安静点,他要说话了。
从装死变的真的快死了的李明正申请人道主义援助“我穿着睡衣呢,冷死了!”
“老实点。”朴灿洲才不管他,自顾自的说自己的“安文姝的身份很诡异,说她是安家人这座坟就不应该出现,这座坟出现了安文姝就不可能是安家人。但李淑媛认她是自己的女儿,三天前她被邀请去斐济参观一个当地的妇女组织。安文侑认她是自己的姐姐,昨天,他被送去莫尼黑做学术交流。安修贤人没了,不知道去哪了,我的人找不到。安文昊身边跟着一帮人,安文瑒好像在监视他,不对,不是好像,就是在监视他。”
“我给安文瑒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尹妍儿死了,我以为这家伙会给安文姝扫尾,或者干脆推一把送安文姝进看守所,他们不是抢继承人呢么。要是安文姝进了看守所,那就好操作了,不过安文姝没进去,也行吧。在安文瑒扫尾的时候也能拖他下水,到时候可以用他把安文姝一起拉下来。可安文瑒折腾了快一个礼拜,把安修贤那一家折腾的四分五裂,偏偏没去处理尹妍儿的事情,只是封存了档案。更有趣的是,安文瑒今天,应该是昨天了,昨天下午安文瑒偷偷摸摸的见了刘垭仁一面,晚上刘垭仁就去中央大学参加了一个半公开的演讲。”
“大晚上的,晚饭的点,演讲?这年头艺人意外的拼搏啊。”朴灿洲低头借着月光看着李明正的表情,天太暗,看不清楚,弯下腰想看的清楚点“刘垭仁在演讲的时候回答了一个学生的提问,问的是娱乐圈有没有潜规则,他的回答很有意思。他说.....”
李明正一拳打中他的膝盖窝在他吃痛的瞬间翻身滚了两圈,大叫“别动手!我错了!”就是这个瞬间,朴灿洲的鞋底擦过他的鼻尖踩在他的耳朵旁,嗤笑一声,反手把李明正拎了起来。
迅速站好的李明正双手合十特别怂的道歉。大家多年兄弟,李明正很清楚朴灿洲是真疯,在他疯的时候最好别招他。这家伙最辉煌的战绩是把亲妈弄进了医院,货真价实疯子,一点不掺假。
配合绑匪的李明正怕朴灿洲又发疯,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接话“你怀疑安文瑒要动手把安文姝彻底按死?”看他不说话,小心翼翼的让兄弟理智点“先不说安文瑒是不是那样的人,就算他是,他也没办法用这种手段抢继承人的位置,安家不是很在乎那个,但很在乎一个人的品性,安文瑒真动了手,安家老爷子会先收拾他。”
“问题就在这里。”朴灿洲边解风衣的纽扣边说“问题就在于安文瑒不会那么做,那么做没意义,可他所有的动向都是要找安文姝麻烦的。刘垭仁的那个演讲一旦被公开,过两个小时就能上热搜,他差不多就是在说自己被潜规则了,还是被迫的,只要安文姝跟这件事扯上一点关系,她经营了那么久的好名声会一朝葬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