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娶妻如玉——朱大概
时间:2020-01-30 10:19:59

  沈学士却没有起身,而是再向御座顿首:“臣已年迈,行事常有疏漏之处,难当首辅之职。还请圣人允臣之请,另选贤能居首辅之位。”
  由是三请三辞后,当今见沈学士态度坚决,只好请他想一想何人可接他的班,要等到确定了下任首辅之后,才能回家颐养天年。
  大朝散后,当今直接把沈学士等一干大学士都叫到了养心殿接着讨论,内容就是谁能接替沈学士做这个首辅。其实文华殿大学士早居次辅之位,沈学士守孝完直接越过他任了首辅,已是破了常例。现在沈学士乞骸骨了,轮也该轮到文华殿大学士了。
  可圣人之意十分明显:圣心要是真属意文华殿大学士,就不会再将这些人叫到一起讨论。所以大殿之内人人闭口不言。当今只好点沈学士的名,让他说出一个人选来。
  即下了乞骸骨的决心,沈学士当然不肯得罪这个人,他只说自己连跟随多年的管家都没看清,不敢再说自己会识人,还请圣心独断。当今倒是不好再对一个已经要致仕之人多加指责,只好把所有大学士一一问过。可惜这些人也都是老油条,一个个太极推手一出,当今仍然没有得到答案。
  大学士们没说出人选,当今只能让人回去细想,向着被他后叫来的沈越道:“朕总不能还让大臣们举荐吧。”
  沈越只当他是在自言自语,低着头不肯说话。见他沉默,当今猛不丁问他:“若是让林如海来任大学士如何?”
  沈越还是那么低着头:“圣人心中早有决断,臣不敢多言。”
  当今骂他一句小滑头,也不再拿这事难为他,而是问起那捐官考试来。现在捐官们报名已近尾声,报考文才的果然最少,制造的也不多,倒是术数、帐目报考的人多些,最多的竟是书法与画技。
  不过沈越也给当今说明白了,这里头滥竽充数的人不会少:这书法与画技并没有什么评判标准,你说他写得不好,可沈越前世还见过丑书当道呢。你说他画得不精,可人家非得说重在立意,你怎么办?
  当今听了也是皱眉:“即如此,怎么还非得出这两样的试题?”
  沈越笑的就有些贼:“总得让那些人能报一样不是。要不到时他们又得说,自己本有才干,不过是朝庭没考,岂不更令人生气?那两样虽然没有什么标准,可大家都是读书人,还是能看出好坏的。”
  到时那些人敢给他提前写出个丑书来,他就真敢给他们贴出去,看看到时他们家里的长辈能不能丢得起这个人。
  当今才不管沈越想什么法子折腾那些纨绔子弟,一向务实的他,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打着家中旗号,搞得他的江山乌烟瘴气之人。
  既然沈越有办法收拾这些人,那就让他收拾好了,虽然沈越还得借助着自己对他的支持,可他愿意支持,谁敢说个不字?这,才是至高权利的用处。对于当今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解决沈学士致仕后出现的权利交接问题。
  第一道旨意,是由昭文馆大学士而不是文华殿大学士取代沈学士成为首辅。这一点当今是受了沈越的启发:只要权利掌握在自己手里,那谁来当首辅对于当今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不合心意,再换就是。
  所以不用文华殿大学士,是因为暗卫已经查出,学士府大管家,与文华殿大学士的兄弟,往来过密。你一个大学士的兄弟,竟然与另一个大学士的管家折节相交,背地里没点子龌龊心思,当今能信才怪。
  第二道旨意,则是让林如海入内阁,晋集贤院大学士,仍兼户部尚书之职。
  就在大家都替沈家惋惜,觉得沈学士这以退为进的一步棋下废了——当今不仅没有过多挽留,甚至沈信也没能再进一步。要知道,当年沈太师激流勇退后,先皇可是让沈学士直接入阁。朝臣们再一次意识到,现在的当今,行事与先皇大不相同,他要的是实绩,而不是什么脸面好看。
  就在学士府门前开始冷落之时,沈府之人几乎每天长在了学士府里。对外的说辞是要陪着沈学士散闷,可是谁不知道,人家这是在向外宣示,就算沈学士已退,可是沈家儿郎们却没有离心。别看已经分了家,可是真有什么事儿,人家还是一家人,还要一起面对风雨,仍不是一般人家可以轻视的。
  最要命的是,当今竟然邀请沈学士来做捐官们的主考!
  多少人心里暗怨当今行事太过天马行空,你让沈学士做主考,也早露点意思让大家知道呀。这下好了,刚开始冷落沈家你就给大家来这么一出,任谁也没脸儿再硬生生的贴上去。
  那些抱怨当今的人,却从来没有想过,若不是自家太过势利,就不会落到如此尴尬的境地。只能说,能养出纨绔子弟的家长,都有熊本质。
  不过世事无绝对,竟然真有人在这个时候来到学士府,还直接把拜见的帖子下给了黛玉。看着手里的帖子,黛玉竟有些岁月易老的感慨,向着报信的雪雁道:“请到花厅吧。”
  雪雁有些不忿的嘟了下嘴:“这样的人,奶奶何必见她。”
  黛玉无奈的看了雪雁一眼:“眼看着就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这样七情上面的。总是故人,我也想知道她为何要那样对我。”
  被带到花厅的故人,打量着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摆设,心里也有物是人非之叹。她当然知道,这花厅必是时时打扫,处处用心的:那盆摇曳的兰花,必不是几年前的那一盆,挂着的帘笼,也不是当年的那一幅。
  可是处处又与几年前那样相似,显见得主人是念旧之人——若不是有心怀旧,谁会费心去找与几年前形似的一株兰草,又去寻几年前流行的一种布料。
  现在她心里唯一的指望,也就在主人念旧上了。
  “顾夫人。”黛玉进门,便见愣愣看着摆设出神的穆婉,开口唤了一声。
  穆婉听到有人叫自己,猛地转头,就见一位仙子般的人物,在丫头轻扶下慢慢向自己走来。她也慢慢起身,向着黛玉露出一丝笑意:“玉儿。”
  黛玉还是那么微笑着:“顾夫人请坐。”眼睛不由的打量着穆婉:一身半新不旧的蜜合色长裙,不张扬也不寒酸,看上去还是那么让人舒坦。身量似乎比闺中高了些,脸上的笑意仍如当年一样让人觉得亲切。若是忽略了眼角已经出现的细纹,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好一位得体的少夫人。
  黛玉打量穆婉,穆婉也在打量黛玉。只见人玉面莹莹,眉目楚楚,身材窈窕更胜往昔,神情恬静。初见只觉气质天成,再看容貌与气质相得益彰。只那一份恬静之态,天下贵贱偌多女子,都要被比下去了。只有日子顺遂、夫君体贴的人,一切都被人送到手边,任事都有人甘情愿的代劳,才能养得出这样的恬静。
  穆婉心里叹息一声,面上笑意更盛:“当年也是在这花厅之中,大家何等欢喜。不想几年过去,还有在此相聚的一日。”话语自然,就似中间没有几年未见面的隔阂一般。
  黛玉没想到她先说的竟是这个,神情也有些怅惘:“是呢,自从顾夫人大喜之后,与大家往来渐少,自珍她们也很是怀念。”
  为何往来渐少,大家都心知肚明。穆婉听黛玉如此直白说出,笑容再也维持不住:“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声音若有若无的在花厅里飘荡,久久不去。
  黛玉神情就是一整,这是在怨自己吗?她早发现穆婉对自己怀有怨意,想着离得远远的也就罢了。不想今日当面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是要把疏远的原因,都扣到自己头上?
  “顾夫人这话真是至理。不是还有一句,贫在闹市无人问,富在山中有远亲,顾夫人何不一并说出来。”黛玉的声音很冷淡。
  穆婉一下子醒过神来,自己今日是有求于人,怎么竟发这样的感慨,忙重堆笑容:“不过因着家中长辈突生变故,所以有此一叹,玉儿不要在意。”
  黛玉却无法与她假笑:“顾夫人想来不是为了与我叙旧吧。”
  穆婉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并没变化:“正是有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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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穆婉说出有事相求, 黛玉只是点点头, 并不问她所求何事。不是她冷情, 而是她出现在这里,也代表了沈、林两府, 没有知道对方的要求,不能随意许诺。穆婉即下定决心再登学士府,总要把自己的要求说出来:
  “玉儿你也知道,我婆家祖父被人构陷入罪, 至今几个月的时间, 朝庭仍未定案。家里人心惶惶不可终日,人人夜夜不得安枕。虽然家里的财产暂时只是封存, 没有被抄,可除了几位主母嫁妆,都是不能动用的。”
  “加上家里人丁不少, 妯娌们人人都有自己的算盘, 要为自己将来打算, 谁也不肯多出一文钱。又有奴仆借机偷卷私拿, 家中几无隔宿之粮。而我这一房,我婆婆与我的嫁妆, 都不算丰厚,还要出份子替祖父打点, 实在捉襟见肘。所以, 还请玉儿看在往日大家交好一场的份上, 伸以援手。”
  穆婉说出自己的请求, 眼里闪着期盼之光——虽然自己只是叙说繁难,以黛玉之慧,还能不明白只有上让顾尚书脱罪,才是治本之道?何况,顾家原本的故旧,几乎都忙着与他们撇清关系,已经求无可求。否则她也不会再登沈家的大门。穆婉心里暗暗想着,自己还有着林黛玉的把柄,她若真不念旧情,大不了鱼死网破。
  黛玉微微点了点头:“雪雁,去伯母那里先暂借五百两银子。”雪雁心中不情愿,当着外人却不表现出来,恭顺的应命而去。
  听到黛玉只是吩咐丫头去取银,穆婉眼神就是一厉:“林黛玉。”以黛玉的聪慧,哪能不知道,她所求的并不是银子。
  黛玉定定的看着她:“顾夫人说家中艰难,自要先拿了银子才好买米。”
  穆婉又是一呆:“你竟如此无情。”
  黛玉轻轻摇了摇头:“顾夫人说我无情?当日顾夫人大婚之前,我遣人送去添妆,顾夫人当着众人的面就直接退回,还拒绝我参加你出阁之喜。我只当夫人是不愿意与曾经的情谊做别,心中默默祝福夫人。”
  “后来自珍等人,几次请夫人相聚,要为你我两人解开心结。可除了第一次外,夫人再不肯到场,以至我至今不知自己何事让夫人怨憎若此。现在,夫人却说我无情。”
  穆婉再不肯端着贤淑之态,看向黛玉的眼里充满了怨毒:“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你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儿能知道给了别人希望,再打碎这个希望,对别人来说何其残忍。”
  “你当然不知道,你可以承欢父母膝下,我却只能眼看着老父远走西南边远之地,身边没有娘家人,是何等的凄凉。”
  “你当然不知道,退而求其次,却发现在这个次的心里,你比不过他的升迁、比不过他的仕途,还要时时听说原本自己的希望,时时高升、却对妻子体贴照顾,心中是何等的煎熬。”
  穆婉凄凉一笑:“当年你父亲只是户部右侍郎,而我的父亲任户部左侍郎,又在户部为官多年,谁不说沈尚书一旦高升,尚书之位非我父莫属?结果你父亲却后来居上,你敢说我父亲被圣人厌弃,甚至到最后连布政使都做不得,不是你父亲背后使的手段?”
  “还有当年,也是因你暗示,才让我对沈超心怀情愫。结果最后沈家娶的却是李家女,你竟然还好意思给我添妆?你敢说你当日添妆,不是存了笑话我之心?”
  “好不容易,我在顾家站稳了脚,你那位蔼哥哥,却又处处与祖父做对,至使顾家现在分崩离析。就连我的丈夫,也只能赋闲在家。林黛玉,这些难道非你之功?!”
  “林黛玉,静华先生,”穆婉冷笑一声:“若是人人都知道,倍受读书从还有闺中女眷崇拜的静华先生,竟然是皇后义女、忠安侯嫡出、小沈翰林之妻,大家会不会还如此敬重你这冒天下之大不违、不守妇德之人!”这是她来沈家的依持,不信威胁不了林黛玉。
  黛玉有几分怜悯的看着穆婉,听她一气把自己心中的怨恨说完,最后直接拿着自己就是静华先生之事威胁自己,才冷冷开口:
  “当年我是暗示过,可是你一直表现对大哥并没有太多好感。加之你父系太上皇旧臣之事,人人皆知。长辈多方考量,这才没有成就亲事。不说当年两府并未议亲,就是与你我亲密如自珍等人,也没有一个知道此事,顾夫人的名声并无损失。”
  “至于说你的父亲远赴云南任布政使,那是朝庭之命,与我父亲何干?至于令尊为何连布政使都做不成,顾夫人应该不用我说是什么原因吧。”
  穆婉听黛玉把两件事都说得清楚,有心想说黛玉巧言令色,却无从驳起,只把眼睛继续怨毒的盯着黛玉。若说初见穆婉时黛玉还心存旧谊,在这样怨毒的目光之中,也早消融:
  “顾夫人觉得,就算世人知道我便为静华先生,会说我冒天下之大不违、不守妇德?如今不光京中女眷相聚多有诗词唱和之作广印于世,就连京外姑娘、太太们相聚,没有几首诗词都要引为憾事。这么些人都可印诗集,我有什么印不得?”
  穆婉被黛玉说得哑口无言。是了,现在京中女眷不管是花会还是雅集,若不出个把诗集,都会被人说声俗,谁还会觉得第一个印诗集的黛玉不守妇德?说不定知道静华先生就是黛玉,还会有闺秀前来拜师呢。
  “顾夫人,”黛玉见雪雁已经回来,示意她直接将银子放到穆婉身前的小几之上,又道:“前事因,今事果。于其怨人不如自省。”说完端起自己面前已经凉了的茶。
  穆婉看着一脸淡定的黛玉,知道自己心中想求的,再不能成。有心说句狠话不要这银子,又想着自己夫君知道自己今日来学士府之事,只好含羞带恼的捧了银子出门。
  “奶奶怎么不问问她顾侧妃之事?”雪雁觉得这银子都不该给她。
  黛玉轻叹一声:“已经过去的事儿,再问她不过是自己徒生烦恼。何况二皇子自己都出不得府,那个顾侧妃更是无旨不得进宫,理她做甚。”
  雪雁还嘟哝着黛玉太想得开些,心也过软了点儿,被雪鸥直接拍了头:“奶奶心里正不自在,你还在这里给奶奶添堵。好在大爷上衙,要不我们又得陪着你挨骂。还是早些嫁了的好,省得天天让奶奶听你碎嘴,我们也跟着吃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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