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林如海先祖自来心高,又觉得那些死去的族人本就是依附着自己家过日子,就是自己当年拿走的族产,也多是自家置办的。他的愧疚更多的是对向自己的兄弟,而不是那些死去的族人。因此对自己家兄弟的建议很是不愿。
他却不知在躲避刀兵与天灾之时,兄弟与族人之间相互扶持,感情并不比他这个哥哥浅多少。见兄长毫无悔改之意,做弟弟的也上来了脾气:都说共患难易,同富贵难。兄长既然连共患难都做不到,又哪儿能做到同富贵?
这林家人说得好了是有风骨,说不好听的死要面子。兄弟两个谁也不肯向谁服软,就算国初时金陵与姑苏离得不远,往来却也淡了。等着定都京城之后,已经是林如海曾祖袭爵,两下里又远了一分。
等到林如海曾祖亡故,他的祖父尚未成丁,送灵回姑苏之时,老太太的父亲想着那一家子孤儿寡母,外头无人支应门面,就提出由族中安排一两个人去给他们做管家,等到林如海的祖父成丁之后就回姑苏。
在老太太的父亲看来,自己是出于好意——族人嘛,此时不相互帮扶着,什么时候帮扶?可听在林如海曾祖母耳中,却觉得这是族中看他们子弱母病,打他们家产的主意。虽然没有明拒,可话说得再婉转也能让人听出里头的春秋笔法。
林如海的曾祖母要保住自家产业无可厚非,老太太的父亲觉得自己是好心也被人当成驴肝肺,对那被选出做管家的人及族人只说侯府清高,两边竟连书信往来也稀疏若无。
蔼哥儿最想告诉老太太的是,沟通很重要,读过书的人好好说人话,少婉转少影射少微言大义少草蛇灰线最重要。他觉得,林如海的曾祖母担心未必无因,不过自此就防备本家再无往来,就是小心太过了。
不管是两家先祖那两兄弟直接把话说开,还是老太太父亲那时把话说透,都不会闹到林如海死后,林氏宗族对林妹妹这个宗族之女不闻不问的结果。何况贾琏随着林妹妹扶灵回姑苏,未必没做出更令林氏族人更气愤的事。
最终报应的却是林黛玉,这就让蔼哥儿这个偏心没边的不能忍:“我要什么,直接和詠哥哥说。”他很肯定地向老太太道。
正说得起劲的老太太没明白他的意思:“你想向你詠哥哥要什么?”
那头詠哥儿却明白了:“那你别和二叔去任上。现在我就要这个。”
蔼哥直接给他一个白眼,不想理突然如此默契的兄弟。
沈任倒似明白了一点,向老太太笑道:“他们兄弟感情倒好。”
那是你没见他们两个的别扭劲。从老太太到房氏,都觉得还是换一个话题稳妥。
沈任却没随她们的意,把林如海平日里怎么照应自己说了又说。老太太知道自己孙子不是拖泥带水的人,现在再三说着林如海的好话,定是有什么事。
书香之家的规矩男主外女主内,若真是官场照应,沈任就该说给老太爷和沈老爷听。现在在后宅反复提起,怕是还有后宅之事。
房氏也想到了这一层,不由地想到一事,脸都有些发白。要不是现在老太太房中,沈任身上的衣裳看着也不大合身,不似有人精心料理的样子,她都要撑不住笑脸了。
沈太太的顾及又小些:“我记得那位林知府的夫人,是荣国府的姑娘吧?那样人家出来的姑娘,怕是最贤惠不过的。听说荣国府的规矩就是爷们未成亲前,房中就先放两个人。可是那林夫人……”
沈任吓得快跳起来了:“她是后宅夫人,我就算是去见林知府,也是在书房之中,就是面也没与林夫人见过!”不带这样冤枉人的。
老太太噗嗤一笑:“还说你做了官儿,总该比先稳当些,怎么还是这么毛燥的性子。你太太不过是问问,那林夫人是不是看你无人照顾,送你丫头之流贴身服侍?他们武将家的人,多爱这个调调。”
沈任无法,只好又向着上头跪了下去:“并没有老太太说的那些事。不过确有一事,是我一时不察办错了,还请老太太、太太还有二奶奶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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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本坑还浅的天使,也可以移步同步更新的文《人生最美是军旅(二)》,那个坑已经足够深,可以下手了。
第6章
丫头们一见二爷跪下,立时有眼色地退了出去。老太太叫住了自己房里的大丫头:“玲珑,带詠哥儿和蔼哥儿两个出去玩儿。”
沈任抬起头:“此事与蔼哥儿也有些干系,还是,还是让他留下吧。”
竟然是与蔼哥儿有干系,房氏脸上先回了血色。又想到自己如今膝下只有蔼哥儿一个,还不知道事情是大是小,刚有了血色的脸再次发白。
老太太等詠哥儿不情不愿地被带了出去,才平静地道:“说吧。”
沈任又向上磕了个头:“回京之前,林知府设宴为孙子践行,席间说起各自的子嗣。他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女公子,现在将将几个月大的小人,只胎里带了些弱症,养养也就好了。”
听他长篇大套地说人家的女孩,就算只有几个月大,从老太太到房氏,哪个不是在后宅里打滚过来的?人人脸上都露出了不赞同,却没有一个打断他的话。
蔼哥儿却还不觉得与自己有什么相干,只在听说林仙子仍是出生便有弱症,心里同情得很,又恨自己虽然穿越却没有随身空间亦或灵泉之类,不能解了林仙子的苦痛。脸上看着就有些呆呆的,眼神也有些放空,不似往日虽也板了小脸,眼睛却是灵动的。
沈太太不经意回头,就发现自己的小孙子的呆样,有些心疼地道:“只说正事,谁管他们家里姑娘如何。看把蔼哥儿吓的。”
沈任只好接着说下去:“林知府又言他家女公子是属羊的,有高僧批命说,按着生辰倒不宜配属马的,该与属兔逢马月的相婚配才好。也是孙子一时口快,说蔼哥儿正是马月生人。那林知府竟借酒盖脸,要与孙子约为儿女亲家。别人一起哄,孙子推却不得,就,就……”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余一室寂静,就听吧嗒一声,有东西滚落于地,正是刚才蔼哥儿捧在手里啃的果子。
蔼哥儿看沈任的目光里充满了震惊、不信与挣扎。他刚才听得真真的,绝不是幻听,他竟然成了与他家林仙子有婚约的人!!
可是傻爹呀,你一个做官的老爷,生生抢了后宅夫人太太们相看儿媳妇的乐趣,还指望着她们夸你办得好吗?再说人家林仙子那是还泪报恩的人,是你说了算的?还有,蔼哥儿看看自己空出来的小胖手,再想想自己芯子是个成年人,让他怎么对一个奶娃娃下得去手!!
果不其然,老太太啪地一拍桌子:“你糊涂!”
“是,都是孙子酒后失德。”沈任认错的态度很好。
老太太却不肯因他态度好就放过:“亏你还是大家子公子出身,竟连这样的道理都想不明白?那林如海也是书香出身,好不好的,怎么会在酒宴之上提起女儿?那么小的孩子,就是做娘的也不会关说什么姻缘之事!他竟将高僧给批的命当众言出,你竟一点儿也不警醒!”
沈太太忙带着房氏给老太太抚胸拍背,又重新请茶,却难消老太太心中怒火:“别说他们家的姑娘,就是蔼哥儿已经五岁,也不敢说一定可以长成。你还敢与他匆忙约定亲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蔼哥儿还不得让人说一声克妻?!这是什么好名声?!”
还有这样一说?蔼哥儿顾不得想自己的小心思,只担心老太太自此对林仙子不喜。
沈太太好言请老太太息怒,老太太不想再理读书读傻了的孙子:“你把道理说给他听。”
沈太太心里也存了气:“漫说孩子能不能长成,蔼哥儿是你们的长子,这长子媳岂是轻易可以定下的?林如海那支虽不大与老太太他们走动,有些消息老爷也说与我们听过些。”
“他那太太出身荣国府,规矩最是松散的。在京之时林如海才多大年纪,为了图贤惠之名,就将自己的陪嫁丫头开了脸,让清流人家足足笑了几年。这样的母亲在,那个姑娘的将来的品行……”说到此倒说不下去了,毕竟才几个月大的奶娃娃,真说不到品行上头。
这点蔼哥儿倒也赞同,他自会走路以后,也听过沈老太太等人说起书香之家的规矩:这样的人家极重传承与子嗣教养,看重的是血脉纯净,并不全以多子多孙为福,多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仙子娘怕是受了荣国府所谓规矩大的影响,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得了,还没等见面,林仙子已经得了两重婆婆不喜,这还是隔了一层的奶婆婆与太婆婆,至于自己的亲娘,自古婆媳相处更是难题。
等等,自己怎么就想到婆媳相处了?蔼哥儿不得不审视自己的内心,然后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傻爹的这一歪打,还是乐见其成的,巴不得能够正着!!
那是林仙子,是他上一世的女神!再是不想承认,蔼哥儿也不能无视自己雀跃的内心。
就算年纪还是一个奶娃娃又如何,以前不知道自己是穿进红楼世界也就算了,自从知道之后,没法与林仙子扯上关系他还想找找关系扯一扯,现在他竟然已经成了与林仙子有婚约的人!
必须不能放弃呀!
老牛吃嫩草就吃嫩草,养成就养成,反正他不能再让林仙子每日对花落泪、对月伤情,不能让她清愁别绪满怀,不能让她郁郁而终!
那是他媳妇,别人又不知道他芯子是成年人,不是还有高僧批了命吗?
不想此时房氏也悠悠开口:“二爷可想过,谁家好好的姑娘家,会无缘无故地找高僧批命?”
得,蔼哥儿心里替林仙子掬了一把辛酸泪,三重婆婆,这是没有一个看好的,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
沈任头上的汗就没停过,也没有一个人叫他起身,听到自己媳妇口气中也含埋怨之意,只好歉意地看向媳妇,面上带着求饶之意。
蔼哥儿可不想傻爹直接就让三个女人给吓回去,挪动着自己的小屁股,蹭到了地上,又慢慢地走到沈任身边,直接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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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定亲,还真不是只有一句门当户对、年纪相仿就可以成事的。可怜的蔼哥儿,该怎么化解林妹妹在三重婆婆跟前的形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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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老太太她们几个都发现了蔼哥儿的动作,不解地问:“蔼哥儿,你这是做什么?”
“二爷刚回来,还没喝口水就跪着。我不知道二爷怎么惹老太太生气,只想着二爷若是累着了,老太太与太太都心疼,不如先让他歇歇再跪吧。”蔼哥儿脸上全是一片懵懂,回答得倒一板一眼。沈任没想到儿子竟然知道替他讨情,感动得眼角都湿润了。
“傻孩子,你不知道他把你一辈子都坑了。”老太太看着蔼哥儿长叹一口气,转向沈任却换了颜色:“这样孝顺的孩子,你怎么敢不和家里商量一下,就定了他的亲事?看你老子和老太爷回来怎么收拾你。”
蔼哥儿奶声奶气地向老太太道:“父为子纲,二爷是蔼哥儿的父亲,不会坑蔼哥儿。人无信则不立,二爷说话得算数,蔼哥儿也不能坑二爷。”这门亲事,不管你们怎么想,我是认了。
就是因为知道沈任说话得算数,自己才气不过呀。老太太看看还一脸懵懂的蔼哥儿,又长叹一口气:“娶妻不贤毁三代,蔼哥儿,那家子教养出来的姑娘,是不会当家理计的,你将来可怎么办?”
这老太太对荣国府的怨念不是一般的大呀,要不也不会凭空觉得一个小奶娃不贤——只能是信不过贾敏的教养。蔼哥儿犯起愁来:老太太与老太爷一生相得,甚得老太爷的敬重,在家里说出的话一言九鼎,要是她对黛玉先入为主的不喜,那日后黛玉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当然也可以想着,老太太年岁大了,说不定他与黛玉成亲的时候老太太都不在人世了(想到与黛玉成亲,蔼哥儿居然羞耻地红了脸),可还有沈太太呢和房氏呢?有老太太天天给洗脑,这两位也不会对黛玉有好印象。
蔼哥儿做出不解的样子:“不就是个小妹妹,接咱们家里养着。”你嫌弃贾敏教养不好,亲自教养不就完了?以林仙子对人本真的性子还有不世出的才情,常接触的人自然知道她的好处,老太太也能增进和黛玉的感情。
这样的童言趣语,却不能让老太太开怀,只无奈地向沈任摆了摆手:“起来吧,等你老子回来了再说。”
沈任自己站起来,因跪得时间久了腿有些发麻,身子免不了歪了一下,随着他起身的蔼哥儿适时地叫了一声:“二爷——”语气里多了些担忧。这个儿子太贴心了,沈任心里只有这一个感觉,不由地轻轻摸了摸儿子头上的绒发,想着自己将来一定得对儿子好点。
在老子那里刷了一波孝顺人设的蔼哥儿,继续关切地问:“二爷回房里梳洗一下吧,要不要先吃点东西,老爷下衙还有一阵子。”
老太太气得向沈太太道:“咱们也是白操心,人家是父子情深。平时和咱们半日都说不了一句话,还当他天生是个不爱说话的,现在看是不稀罕和咱们说呢。”
房氏忙赔笑:“他头一天见二爷,怕是正新鲜着呢。”
哎哟我的娘,劝人不是这么劝的。蔼哥儿不得不亲自向老太太献媚:“老太太也疼二爷,就是刚罚了二爷不好意思说,我最知道老太太的心思,替老太太说呢,就是没老太太说得全,老太太看还有什么我没说到?”
沈太太先撑不住:“你知道老太太的心思,那知不知道我的心思?”
蔼哥儿更一本正经起来:“太太自然也是疼二爷的,不过太太和老太太都更疼我,是替我出气,故意不理二爷呢。”
老太太与沈太太都笑出了声:“很是,我们气也气过了,你先随着你老子回你们院子里梳洗吧。”又向房氏道:“让人仔细些,也不必太过埋怨他,总有法子可想。”和孙媳妇比起来,自然还是孙子更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