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无忧,你放肆!”
“放肆?”薛无忧冷冷笑了声,“这便是放肆了?久居一隅,偏安一方,夜郎自大!你们莫不是以为如今的月莹族,还是上古时期的月莹古族不成?”
这话一出口,普通的月莹族人如何暂且不知,九位长老脸色却真的大变。
薛无忧强自压抑自己沸腾的杀意,开口的声音淬了冰似的,“今日本君就要带着我妻女离开,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他上前一步,身周的灵气随之微微暴动起来。
几位长老神色凛然,一边警惕地盯着薛无忧,一边等着大长老的指令。
大长老却有些不在状态。她的眼神落在薛无忧怀中的月水笙身上,一时间有些怔神。
大长老没动,其他几位长老即便心里真的有什么想法,这会儿也不敢强出头。
薛无忧冷冷一笑,抱着月水笙即将腾空。
这时候,天边忽然有一道暴怒声传来。
“薛无忧,你给我停手!月水笙和薛莹是我月莹族人,谁给你的权力擅自带走她们?”
明光一闪,如星坠地。祭台上瞬间多了一个脸色阴沉的妇人。
人群中,月娘眼神大亮,下意识靠近了这妇人几步。
月莹族人群里有此起彼伏的行礼声,喊这人三太长老。
三太长老拉长着一张脸看薛无忧,“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当我月莹族是什么地方?”
她冷哼一声,看着大长老,“你又是怎么回事?当日是月水笙违背族规在先,便是真的将她处死了,那也是她罪有应得,你又心虚什么?”
大长老垂着头,沉默不语。
薛无忧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三太长老,“这么说来,她身上的伤,是你动的手脚了?”
离音微微眯起了眼。
什么意思?三婶母身上有伤?
难不成她们动了私刑?
三太长老闻言,脸色铁青,“口出妄言!简直不知所谓!老身何需与一叛族的不肖子弟为难?”
胖团终于忍不住跑出来了,它叉着腰站在离音肩头,烦躁地甩了甩尾巴,“这个苦瓜脸说话是真的难听,好想打她啊!”
薛莹脸色一片晦涩。
薛无忧挺直着脊背,深深看了三太长老一眼,而后动作轻柔地将月水笙放下,让她靠在薛莹身上。
“照顾好她。”薛无忧向离音和薛莹交代。
“三师叔放心。”
安排好月水笙之后,薛无忧站起身来,轻轻掸了掸衣袖,“看来四十多年前的旧伤,三太长老约莫是养好了。本来是想着日后再与你们要个说法的,既然三太长老如此迫不及待,不如陈年旧事,咱们一次清算个明白?”
爆裂的紫金色火焰在薛无忧掌心熊熊燃烧,将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几分。
三太长老神色微微一僵。
想起花了三十多年才化解的旧伤,她的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
“真当老身怕你不成?”她说着,亮出了自己的圆月。
冲突即将升级。
这时候,又有一道苍老的叹息声自天际传来。明明是轻轻的气音,却带了神奇的力量,将现场紧绷的氛围一下子打破了。
清风徐来,祭台上眨眼间又多了一个人。
来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她一头全白的发挽成髻,微微佝偻着背,右手握着圆月雕饰的拐杖,这拐杖正一下一下地敲着地面。
“太长老。”月莹族人纷纷行礼。
太长老又敲了一下地板,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月娴,你带族人都先回去吧。包括几位长老,你们也都回去吧!薛莹留下就好。本次的拜月祭,往后推迟几天。”
大长老也没多问,微微屈了屈身,“是。”
月莹族人渐渐散去后,这位太长老才转过身来,看向薛无忧一行人。
离音这才注意到,这位太长老已经失明了。她的一双眼睛上有一层厚厚的白翳,完全掩住了她的眼珠。与人对视时,外人只能看见那层白翳,看得久了,就有种毛毛的不自在感。
太长老用那双长着白翳的眼睛对着薛无忧,道:“有贵客来临,是我月莹族人怠慢了。”
苍老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一股十分平和的力量
“太长老!”三太长老脸色微变,“您这是什么意思?他薛无忧带坏我族月灵使者,原该是我族的罪人,何时能称得上一声贵客了?”
太长老叹息一声,“月芳,我知道因为月梦的事,这些年来你心里一直不太自在。可当年的事,错不在他……”
“呵!”三太长老冷笑,“错不在他?难不成错在月梦吗?凭什么?我的月梦死了,她们两人倒是能踩着她的尸骨卿卿我我了?感人的姻缘终于得成了?做梦!我不许,我不许!”
三太长老歇斯底里地吼道。
太长老脸色不变,静静看着她,“所以你就默许底下的人对水笙动用私刑吗?”
“我没有!”三太长老梗着脖子,“我不过是没管她的死活罢了。怎么?难不成我还要对害死我女儿的人关怀备至吗?”
一道爆裂的紫金色火焰忽然兜头砸向三太长老,把三太长老惊得大叫一声,狼狈躲闪。
薛无忧伸出的右手根本没打算收回,他脸上煞气凛凛,“你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本君今日就送你去见你的好女儿!”
“薛尊者,”太长老及时喊住了他,“不要浪费无谓的时间了,你难道不想救水笙吗?”
薛无忧精神一震,眼神灼灼地看向太长老,“说!”
太长老敲了敲手中的圆月拐杖,面朝着离音和薛莹,一双带着白翳的眼睛看起来有几分可怖。
离音总觉得,她似乎在注视着自己。
太长老掌心凝起一捧月白色的光,将之覆在月水笙身上。
过了许久,月水笙的眼皮才动了动,慢慢转醒。她一睁开眼,眼神先落在薛莹身上。
“阿莹?”
薛莹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往下砸,她却舍不得眨一下眼,“是我,阿娘。我是阿莹。”
“都已经这般大了。”她笑起来,视线一转,又落在太长老和几位长老身上。
她愣了下,想起身。
太长老按住了她,“好了,不必在意这些虚礼。你现在感觉如何?”
月水笙不好意思地一笑,“就是有些乏,想睡觉。我怎么会在这里呢?”
离音退开了一步,露出被人群遮挡住的薛无忧。
月水笙看见他,怔了下,脸上一下子就扬起了笑,笑到一半又生生顿住了。
她小心看了看周围的长老们一眼,最终只敢低声道:“你来啦!”
薛无忧眼眶微微泛红,他蹲下身,“我来了,我来接你回家。咱们以后就住在洲主府,好不好?”
月水笙看着他,就只是笑,一直笑着。
薛无忧张开手臂,一手揽着月水笙,一手揽着薛莹。
离音站在人群外,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团圆,心里一半欣慰,一半又有些憋闷。
她百无聊赖地垂着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裙摆上的竹叶。
胖团滴溜溜的兽眼眨了眨,转身张开了爪子,牢牢趴在离音的脖子上。
“阿音我饿了。我要喝烤肉味的草木精华!三分辣,加温,要用七阶药草提取的那种……最好还要带点酸酸的口感。”
十分理直气壮。
离音:……我是欠了你的还是该你的?
“我拒绝。”
“不,你不想拒绝,甚至还很开心地接受了。毕竟我可是你的小祖宗,你不哄着我还想哄着谁?”
离音把它从脖子上扯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胖团两只前爪耷拉着,看上去又乖又萌,“阿音嘛……”
离音看了它许久,长叹口气,妥协道:“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好的呀!”胖团甩甩尾巴,嗖地一下又回到离音肩旁团着。
它乖乖蹭了蹭离音脖子,“阿音嘛,咱们早晚有一天也能见到阿爹阿娘的,就是慢了一点而已嘛。你现在还有我呢,咱们才不羡慕他们,对不对?”
离音手中的动作一顿,嘴硬道:“你很烦!让开点,别唧唧歪歪的……”
胖团侧过头,看离音的神色放松下来,颇为得意地甩了甩尾巴。
开心果大胖团!
就是这么厉害!
——
温情的时刻不过一眨眼就结束了。
薛无忧将睡着的月水笙交托给薛莹,脸上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前后不过四十年,她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太长老长叹口气,“此事我自会查明,予你们父女二人一个交代。但现如今更要紧的,是如何替她治疗。我也不瞒你,水笙如今十分虚弱。她根基尽毁,生机几近耗散,若是一个不慎,可能就真的回天乏力了。”
在薛无忧变脸前,太长老又道:“但这里是月莹族!别说水笙现在还好好的,便是她只剩一口气了,我月莹族也能把她救回来。救人,自然是可以的,但……我月莹族上下,有个条件。”
太长老脸庞一转,看向离音,露出个十分慈祥的笑,“好孩子,你可愿为了你好友一家的团圆,做点小小的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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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2-03 02:42:12
第219章 古族遗迹
离音有点懵,事情怎么就扯到她身上了?
薛无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心里微微一跳,神色更加冰冷了。
“你月莹族好大的脸面!水笙是在你月莹族出的事,你们本应承担救治的责任,还有脸面谈所谓的条件?当本君好戏弄吗?”
太长老微微叹息,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我知道在水笙这件事上,我月莹族不占道义。但救治水笙,重塑她的筋骨根基,补足她缺失的生机……这所有的一切,你以为是那么好做到的?便是我月莹族天赋里自带疗伤之效,也需要费全族共同的心血才能救下她。若是水笙还是我月莹族的月灵使者,我月莹族举全族之力救她是应有之义;可水笙如今的身份,按理来说……是月莹族的罪人。”
“太长老,若是我能当上月灵使者呢?”薛莹急急道:“我什么也不要,就想要我娘好起来,行不行?”
太长老摇摇头,神色带着悲悯,“你是你,你娘是你娘。月莹族既然不曾因为你娘罪人的身份看轻你,便也不能因为你的缘故惠泽你娘。这一点,无可更改。”
她手中圆月拐杖一敲地,看着薛无忧,沉声道:“薛尊者,今日你便是真的将我月莹全族搅得天翻地覆,咱们该打打,该讨的公道讨,该了的恩怨了。但若是你想要强逼我月莹全族救治水笙,却是不能了。”
薛无忧额角青筋微跳。
太长老全不在意,继续道:“水笙如今的状况,你便是回到沉魁,请来了你沉魁的黎尧尊者,怕也是束手无策。上下本源九境,老身敢担保,除非你能请来渊南一族,或有希望,否则,我月莹族是水笙唯一的选择!你说老身不近人情也好,说老身趁人之危也罢,除非你答应老身的条件,否则救人这事……免谈!”
一向慈祥和蔼、表现得十分近人情的太长老,第一次露出冷酷又强势的一面。
薛无忧微微眯起了眼,神色却比太长老想象中来得平静。
除非你能请来渊南一族……这个意思是,她并不知道离音的身份?
既然如此,那她盯着离音干嘛?
薛无忧一时没有答话。
太长老那双带着白翳的眼又朝向离音,脸上又挂起了笑。
她说道:“好孩子,我在你身上感应到了特殊的气息,你可是出身古族?”
离音的脸色有一瞬间很奇怪。
她都差点被这位太长老搞懵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这位太长老不知为何认定她出身古族,但又不觉得她是出身渊南古族。
这可真是……有趣了。
离音脸上适时带了点戒备和慌乱,“我不是,我不知道,您别瞎说……”
“别紧张。”太长老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我知道,当年那场大战之后,许多古族同样受到了迫害,对自身来历便有些讳莫如深了。我月莹族也是受害者之一,很能理解你不想让人知道来历的心情……但请你相信我,月莹族上下对你,没有一点坏心。十四古族中,我们月莹族是攻击性最低的古族,这点相信同为古族的你必定也是有所了解的。”
离音抿了抿唇,沉默不语。脸上戒备的神色恰到好处地稍减,一副已经略有松动却还是不肯放松警惕的模样。
太长老看她这个反应,心中大定。
她一脸热情地跟离音说月莹族人对所有古族都抱着热情友善的态度,说月莹族上下这么些年的历史里为古族的和谐关系作出了重大贡献……
离音的神情相应从戒备防备再到逐渐放开心房。她对古族的了解比寻常人都深,偶尔抛出一个话题,就又把谈性稍减的太长老勾牢牢的。
到了最后,离音以古族这些年来发展不易的话题,成功达成跟太长老相见恨晚的成就。
两人开始回首过去,谈话氛围融洽得几乎插不进第三人。
整个过程中,离音的神色转变都十分自然,完全是一步步被太长老的语言攻势打动的模样。若不是薛无忧对她知之甚深,恐怕真的会被她骗过去。
他看了眼完全沉迷于话题之中的太长老,又看了眼完全不露破绽的离音,只觉得心情十分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