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与人族、妖族的恩怨从未肃清过,刚从一场战事中脱身的上阳国,因此不得不派重兵防守边界,就怕魔族人越过边线大肆虐杀子民。
这新来的第一魔域格外惹人族忌惮,但意外的,第一魔域似乎比大多数人想象的要安静得多。
未等第一魔域之事有个定论,本源九境内的大多数境引都在短时间内相继活动来开,意欲完成融合。
身处其中的所有生灵都不淡定了。
谁都希望自己所在的境域能融合到一处平和富饶之地,最好紧靠诸如青霄三大宗之类的大势力,最好还能远离是非之地……
谁都有这样的愿望,但真正的“风水宝地”又是有限的,于是彼此之间很难不发生纷争。境域融合还未开始,各方势力之间就先打了个难分难解,意图通过这种方式争得所谓的“融合权”。
这场乱象很快被人妖魔三族的顶尖势力给平定了。他们彼此之间达成了一个约定:境域巨变之事既然是本源天地的大势,人力便不能强自干涉,是好是歹全凭天意。该如何就如何,生灵之力最多助力境域完成融合,而不能改变其大势。
有了这些人主持,境域融合之事终于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下去。
倘若离音能参与其中,她就会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当年曾经困扰她多时的,每一境域内那些莫名其妙的雾气,其实都大有文章。这些所谓的雾气,包括但不限于灵溪界自然湖、流空界南域天堑、浮云界外围的雾气、妖族大陆最北的雾气……
所有这些莫名其妙的雾气内,其实都藏有至少一座以上的境引。生灵误入这些雾气中,之所以再也寻不到来时的路,大多数都是被境引之外的虚无风暴给迷惑了。
此外,浮云界外围的雾气每百年一退散,退散后露出的那些新土地也不是凭空而来的。浮云界最外围的境域本就是活动的,这里有着整个本源九境最为丰富且破碎的境引,境域之间的融合时刻发生着,每百年就能拼出一片新的土地来。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新土地才会与原本的土地地势完全不同,像是拼图一般随意拼接——因为这本来就不是同一个境域内的土地。
如今,所有的这些有关地势的秘密,都渐渐揭开了它们神秘的面纱。
本源九境相互融合时,大抵上以浮云界为基。其他境域或者上浮、或者下沉,都各自有他们的归处。
这样的境域融合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天地动荡了至少两年,举全修真界的之力,整个境域才终于完成了“平和”的过度。
新的本源大陆,与最开始的那个本源大陆已经完全不同了。
从东西南北中的角度讲。居于最中部的,乃是原青霄界。整个青霄界东西相易着下沉,沉在原浮云界四国的最中心处。而浮云界原本相连的四国地势也发生了改变,党清国和上阳国被第一魔域彻底分开,一居于西北,一居于西南。启然国和昭明国仍然相连着,但周围的领地同样发生了改变。启然国之东是妖族大陆,昭明国之南则是第三魔域,其东边紧连着第二魔域。
整个大陆的最南边是流空界和灵溪界。流空界靠西南,紧连着上阳国,灵溪界靠东南,紧连着第二魔域。
至于大陆的最北边,紧靠着新青霄界的,如今仍是一片雾气弥漫。心有成算的人都知道,那里……将会是渊南境的位置。
分离的土地再次归拢,涉及到资源重新分配,势力范围重新划分,以及旧有的恩怨重新清算的问题。此中的动荡虽远远未结束,但大多数人仍然稍稍放缓了一口气。
这时候,世人开始有闲心关注另外一些问题了,比如……据说失踪了两年多的那位渊南族离音,到底出现了没有?
这番探听的动静还未形成气候,有另外一个消息横空出世,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据传,沉魁君字脉君无咎,重伤了魔族原赦魔鞅赦。
这事似乎来得有点突然。
于君无咎而言,这事一点也不突然,他为此已经忍耐了两年多了。这两年多来,离音杳无音讯。君无咎每每夜深人静时想起两年前的那场纷争,一边深恨自己行事不够妥当,一边就恨不能将鞅赦大卸八块。
若是没有他鞅赦苦苦纠缠,事情何至于就成了这般模样?
眼见得离音的消息又要再次成为修真界的话题,君无咎一口气如何也咽不下去。
正逢他听见鞅赦又在猎杀人族的消息,哪里还能忍得?直接单枪匹马,跟鞅赦拼成了个两败俱伤。
准确地说,是君无咎以重伤的代价,硬生生打散了鞅赦的生机。
当日君无咎之所以总是被鞅赦压着打,一是他为了阻止千钧改命阵成型消耗甚大,二是他需要时时刻刻分心看顾离音,三是他用护城引替离音拦了一下天罚之力……多番作用之下,他才总是落于下风。
此次他正处于自己状态的顶峰,又带着一身怒气而来,不惜以命搏命,真正重伤了鞅赦。
若不是君瑜之和另一名纯魔及时赶来,君无咎恐怕会当场将鞅赦杀了。
鞅赦便是侥幸从君无咎手中逃过了一劫,到底还是伤重难愈。
他已经不是纯魔了,早失了不死不灭的能力。
鞅赦自己对此也心知肚明。离了战场之后,他也没试图去疗伤,而是直接去往鞅珩的鞅城。
鞅城内,早在鞅赦接近之前,鞅珩就察觉了。
事实上,鞅珩也听闻了鞅赦伤重的消息。
所以,他这便宜父亲是来干嘛?
想取回他当年赠出的一半纯魔血脉?
呵!当他鞅珩是什么人了?
鞅珩嘴角笑意凉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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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概算是个过度章?
关于新的本源大陆,以及各界的地图,我画了个简版的画,但实在丑,没有勇气挂上微博,待我看看能不能整个好看的版本。
_(:3ゝ∠)_
晚安啦~
第367章 因果之论(一)
鞅珩早早就察觉到鞅赦入了鞅城,便心安理得地在鞅城的主殿内候着他。但他从日出候到日落了,却始终没能候来鞅赦的踪影。
夜幕开始四合,鞅珩看着主殿内次第燃起的魔灯,眼神一片冷凝。
他这便宜父亲到底在搞什么?都重伤垂死了还不知道来求他,还有闲心在外晃荡?
倘若是他鞅珩伤重,早就开始谋算了……
等等!谋算?
鞅珩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一变。
主殿的魔灯轻轻一晃,暗了又明。就在这一明一暗的瞬间,鞅珩整个人化作一团魔气,慢慢消失在原地。
主殿内的鞅珩刚消失,主殿地底的地下魔宫大门口,有一团黑影渐渐清晰起来,正是鞅珩的模样。
鞅珩急急打开魔宫的大门。
硕大的黑色图腾在大门上一闪,黑色的石门随之从两侧退开。透过还未完全开全的门缝,鞅珩一眼就看见了鞅赦。后者正站在血池旁,看着泡在池底的离音,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鞅珩见状,一身杀意差点没能压抑住。
他最是清楚他这便宜父亲有多荤素不忌,便是强自克制,他的眼神还是很快冷了下来。这眼神不像是一个儿子看父亲该有的眼神,倒像是彼此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鞅赦似乎才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他转头看向鞅珩,笑得有些奇怪,“所以,你真是铁了心要让她当你的伴生魔子了?”
鞅珩没应声,反倒质问道:“你为何来这里?”
这般说着,他很快就来到血池旁,指尖一点魔气缭绕着,丝毫不掩饰对鞅赦的戒备。
两人靠得近了,风格各异的两张面孔放在一起,血缘上的亲近表现在眉眼间,有几分抹不掉的相似。
只不过这一点,不论是鞅赦还是鞅珩都不曾放在心上。
对着鞅珩的质问,鞅赦摸了摸下巴,笑得有点淡,“你这话问得有点意思。你我同出一脉,你这一身本事都是从我身上继承过去的。你总不能指望着你设下的禁制能拦住我吧?你老子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哪里能生出你这般主意大的……”
说到这里,他自己先闷声笑了起来,像是被自己逗乐了。
鞅珩冷着张脸,对此完全无动于衷。
鞅赦很快止了笑。
他挑着眉看鞅珩,神态十分漫不经心:“说真的,你确定就选她了吗?我先前问过她了,她不愿意当你的伴生魔子。”
鞅珩冷着张脸,“那又如何?”
他能感觉到,离音体内的魔族血脉已经越来越强盛了。她便是再不愿意,到底还是走上了他替她选的那条路。
魔族的岁月这般漫长,他早晚能等来她回心转意的那一天。毕竟这世上,只有他和她是同类了,她又如何能拒绝他?
鞅赦问道:“阿珩,你是不是喜欢她?”
鞅珩看着鞅赦的眼神不自觉就带了点鄙夷出来,似乎他问了个蠢问题似的。
鞅赦自己拍了下脑袋,笑了起来,“真是不好意思,我都给忘了。号称无法无天冷心冷肺的魔,怎么可能会有‘喜欢’这种感觉呢?我得换个说法:未来你作为纯魔的漫长岁月里,你是不是就决定跟她纠缠不清了?”
鞅珩掀了掀眼皮看他,“怎么?不行?我的眼光总比你的要好。”
“你的眼光是不错。但阿珩,你知不知道,这小姑娘可是出身渊南族。天眷一族,背后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这一点,你可做好准备了?”
不需鞅珩回答,鞅赦看着眼前翻滚着的魔血,自己就明白了:“看来你是做好准备了……”
鞅赦抬起手,想拍拍鞅珩的肩,鞅珩却在这瞬间躲开了。
鞅赦也没在意,很自然地收回了手,道:“可阿珩,你做好了准备了,就怕人小姑娘并不乐意。我是不建议你选她的……”
“大多数魔族都以为伴生魔子的作用是为了让魔族保持清醒,让他们在猎杀血精时不至于遭受来自外部的血脉反噬……这说法并没有错。但等你活得久了你就明白了,外部的血脉反噬其实不过如此,真正难以愈合的,是来自于自己回忆的反噬……”
鞅赦看着魔血中的离音,声音有些悠远,像是透过她看着什么人似的:“咱们魔族身负永生不灭的机缘,却也容易守着回忆走向疯魔。无限的寿命里,一重又一重回忆相叠,就如同活了百世,可百世里的故人又都已成黄土。遗憾、孤独、孑然一身……这般情绪累加到一定程度,便容易走向疯魔……”
“伴生魔子是那个能陪着你从头走到尾,又能让你在回忆里寻到现实的那个人。但这个人,除非她真的愿意与你相伴一生,否则她有可能并不能让你免却孤独,倒有可能成为你孤独的缘由,最终成为你漫长岁月里解不开的执念。你越是清醒,就越是疯魔……”
这番话像是在劝诫鞅珩,又像是在剖析自我。
鞅珩听得眉头紧皱。
他难得在鞅赦身上看到一种疑似“寂寥”的情绪,一时间甚至分不清这究竟是鞅赦真情流露,还是他有意为之了。
鞅赦看向鞅珩,脸上的笑仍然漫不经心,眼神却难得认真:“阿珩,真的,别选她。”
鞅珩脸色微变。
他之所以色变,倒不是因为鞅赦的话,而是因为……鞅赦身上的生机开始逸散了。
鞅赦表现得实在太过从容了,他根本就不像有伤的样子。原本还有些怀疑的鞅珩就完全没想到,他的伤势其实重到了这个程度。
肉眼可见,他的血脉开始分崩离析。
大量魔气自鞅赦身上溢出。他脸上有数道像是黑色魔藤的纹络不受控地浮现,这些黑色纹络的颜色极快地变浅,像是在短时间内退了色一般。
鞅珩紧紧抿着唇,扣住鞅赦的手腕,道:“求我!”
鞅赦一时间没听清,“什么?”
“求我,我就救你。”
鞅赦微愣,很快又漫不经心地笑起来,边笑边摇头:“我若是真想永生不灭,一开始……就不会有你了。”
鞅珩抿着唇,额上不自觉有点细汗浮现,脸上倒是满满的讥诮之色:“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一开始会有我,不是因为你活得太无聊了吗?不是你听说了为母则强,想让我母亲死心塌地地跟你才有了我吗?结果却没想到,我一出生她反而就自尽了……多可笑!”
鞅珩深吸口气,“你以为我就稀罕你的血脉?我一出生,先是不得不忍受妖族魔族血脉相斥的痛苦,再是必须得面临血脉分离的痛苦。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身上顶着一半纯魔血,所到之处尽是觊觎我血脉的同族。走到哪就杀到哪,一日不得安宁……”
他看着鞅赦,冷冷一笑,“我有今日,都是我自己打杀出来的,与你这大名鼎鼎的赦魔没有一点关系!”
鞅赦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脸上倒还挂着笑,似乎那笑就长在他脸上了似的,“唔……当年好像……是这么回事。但本来,咱们魔族……也不盛行……父慈子孝……你这样……就挺好的……”
他看着鞅珩,像是在透过他看着什么人,“你虽不稀罕自己的血脉……但我……却不后悔有了你……你母亲……是个极美的妖,只可惜……”
鞅赦脸上最后的那道黑色纹络闪了闪,像是油尽灯枯似的,即将消失于无踪。
但很快,这将将消失的黑色纹络,色彩又反常地浓了起来——有一道紫色的流光正经由鞅珩的手心往鞅赦身上倒灌。
鞅珩看着陷入昏迷的鞅赦,脸上的神色格外狰狞。
他紧紧握住鞅赦的手腕,像是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似的:“想这般轻易逃开一次次休眠又醒来的苦?不可能!你就该守着对我母亲的念想一日日活下去!”
“你当年不是太过无聊才有了我吗?今日我就将你当年给的都还给你。谁稀罕你的血脉?你我自此两不相欠……”
说着,他拉着鞅赦的手,一身魔气荡起,即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