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无境——花汇秧
时间:2020-01-30 10:36:29

  但对景昭这个人……她的确未曾释怀过。
  离音曾查过史料,上面说修士的攀脉期的确有可能会遇见先辈作为引路人,可却从来没说过有人的引路人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并且次次都出现得恰到好处,完美地解开他们的疑惑的。
  就像……就像他是专程为她而来似的。
  他似乎对她了如指掌,不仅能知道她身上发生的事,似乎也能知道她的所思所想……更有甚者……她的未来。
  又来了!那种像是身处一张网中,被推着往前走的感觉又来了。
  离音的神情紧绷起来。
  她一直没弄明白一件事——景昭为何这般帮她?
  她能感觉到他的确没有恶意,可凭什么呢?他们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素昧平生了,连师徒都不是,他凭什么这般近乎毫无理由地帮她?
  离音看着景昭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景昭笑了起来,“不要紧张。我先时不与你明说,并不是有意卖关子,而是时机的确未到。上次我曾答应过你,若你在小劫难之后还想知道一些事,我会如实告诉你。这个承诺如今依然作数。”
  他看着离音,“所以你想知道些什么?”
  景昭这样坦然,倒让离音有些迟疑起来。
  她倒不是怕景昭有所求,而是怕这背后的答案会是一些她如今还不想去面对的东西。
  比如……所谓的宿命论。
  她隐隐觉得景昭似乎对她的未来有所猜测,先别提她信不信,她一点也不想从别人口中知道她所谓的“未来”。
  离音许久没有说话。
  景昭笑了起来,那笑不知怎么的似乎有些恶趣味,“你想知道……比如,我为何这般帮你?”
  他仍然那般“善解人意”,似乎轻松就能知道离音忌惮什么,又想要知道什么。
  离音直直看着他。
  景昭近乎是自问自答道:“我帮你,其实也是在帮我自己。至于为何我对你的事了如指掌……一方面是因这水镜……”
  他说着,掌心掬了一碰流光,在空中轻轻铺开,转眼间就成了一面镜子模样的东西。
  他指着这面镜子:“这水镜你是知道的,我曾以这种方式带你看过你的父母,也带你看过如今新本源大陆的境域概貌……你可以理解为这是另一种显影屏,虽然它比显影屏要高明得多……”
  景昭轻松抹去了空中的水镜,又道:“至于另外一种方式,就是山海无境诀了。当年扶灵树行事不够缜密,透露了一点关于山海无境诀的事。你这么聪明,应该对此有所猜测了。”
  “山海无境诀是渊南一族的至宝,除了代代传承的‘山海无境诀’功法之外,它本身其实是一本书。至于这本书……你也可以理解为,帝王起居注……”
  离音眼神微动。
  景昭托着下巴看离音,眼神里闪着点光,有点像是恶作剧得逞之后的小得意,看起来有点不稳重,却也意外惹了一身少年气。
  他道:“任何一任帝王,从生到死,自她得了山海无境诀的那个时刻开始,事无巨细,山海无境诀会一一记载下来。而刚好,我是那个能翻看这本书的人……之一。”
  他这般说着,掌心的流光再起,水镜再次铺展开。水镜中的影像,分明就是山海无境诀的样子。
  景昭伸出手在水镜外一划,水镜中的山海无境诀虚影像是得了什么指令似的,随之往后翻了一页。
  离音的神情一时有些复杂。
  她看着景昭,嘴唇动了动,似是想问些什么,可又忍住了。
  景昭又笑,“你想问……为何我能翻看山海无境诀?更进一步的,所有的问题,都回归于初见时你最先问我的那个问题——我是谁?”
  他撑着下巴,幽幽吐了口气,“我是谁?这真是个好问题……”
  离音隐隐觉得现在的景昭与她以往知道的他有些不同。可细细想来,景昭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似乎也并不了解。
  再是不了解,她仍然有感景昭即将说出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一颗心立时高高提起。
  景昭直直看着离音,笑容飞上他的眉眼。
  似是终于讲到他积攒了许久的秘密似的,他脸上的神采都翻飞起来,透着股意味深长:“我是山海无境诀的前前一任主人,曾经的渊南王君。你如今曾有过的疑问,当年我曾都一一遍历,所以……你以为我是谁?”
  离音眼神空了一瞬,又乍起波澜。
  这瞬间,她脑海里浮现过许多个画面。全是这些年景昭的每一个神态、动作、表情……以及这些年他曾替她解开过的困惑……
  难怪!难怪他对渊南一族的事了如指掌,难怪他懂她的困惑,理解她的爱憎,甚至于……还知道她心内隐隐的忌惮……
  他们曾经走过“殊途同归”的一条路。
  那么,前前一任的渊南王君……
  离音深吸口气,直直看着景昭,“你是渊南隐?”
  她曾看过渊南隐衍算过天衍造化阵。敢讽刺法则的人……若是他这样的,似乎也不奇怪了。
  景昭嘴角边的笑意加深。
  离音像是在背诵史料似的:“渊南隐,字昭,渊南一族第三代君王,在位一百八十七万年……后,不知所踪。”
  景昭纠正道:“不是不知所踪,是死了。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其实是个死过了的人。”
  他说得云淡风轻,似乎这只是一件小事似的。
  离音听得微愣。
  景昭脸上的笑意更浓,“我跟当年的模样其实是有点差别的,毕竟被迫修身养性了一百万多年,还要替一个小小辈做引路人,总该要注意点形象的。至于我当年的样子……”
  他脸上又露出点微妙的笑,像是又要恶作剧似的。
  有一层流光在景昭身上浮动,他一身素衣披头散发的模样慢慢变了。
  他的头发束起成冠,一张脸完全显露在离音眼前:稍长的眼廓之上,是一双比之寻常男修稍细的眉毛。眉眼飞扬,脸上挂着笑,既克制又肆无忌惮,隐隐带出几分乖戾和无法无天来……
  离音看着这样的笑,一双眼慢慢瞪大。
  她下意识看向景昭头顶上玉冠,果然看见了一顶由小镜子垒成的、像是一朵收拢着的花的玉冠。
  这瞬间,离音只觉得有一股凉气直冲她的天灵盖,逼得她生生打了个激灵。
  她是见过这人的!
  当初落星大典上,在破了一道口子的法则里,有四道闪着绿光的棺材。其中一个棺材里躺着的那个人,就是如今景昭的模样!
  所以,那个人其实是渊南隐?
  那剩下的那三个棺材呢?又躺着谁?
  离音下意识不敢细想这些问题,也不敢细想为何她曾经会被强制着绑去往另一个棺材……
  太多信息同一时间冲上离音的脑海,她觉得自己有点轻微的眩晕感。
  她得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不能再想了!
  离音沉沉吸了口气,逼着自己将全副心神都自景昭那张脸上收回,僵着脸问道:“那你现在……为何是这个样子?”
  景昭见离音有意逃避其中的缘由,也没怎么在意,只挥了挥手,将自己的一身华服撤去。转眼间,他又变成了那个一身素衣,披散着头发,姿态格外悠闲的青年。
  他顺着离音的话往下说,“该死了的人,侥幸挣脱了一线生机,自然是有限制的。至于这限制……”
  景昭抬头看了看这方天地,又看看离音手中的那杆钓竿,笑得格外轻松写意,仿佛不是在谈论自己的事似的。
  他道:“我离不得这里,除非……我能将在我手中的乌木钓竿,变成你手中的这番模样……”
  离音闻言,只觉得自己手中的钓竿都滚烫起来,差点没能抓住。
  她紧紧抿住了唇,好半晌才问道:“这里究竟是哪里?”
  “这里乃是红尘三千镜的镜中世界。还记得我当年曾与你说过的吗?红尘三千镜选中了你,所以在它的世界内,你可以来去自如。这杆困住我的钓竿,在你手中就是最干净的模样……”
  离音抓住了一个词,“最干净?”
  “不错,最干净。”景昭看着离音,“你是不是曾经好奇过,我每次给你喝的茶……究竟都什么东西?”
  他轻轻点着茶盘,语调悠然:“所谓世事一场大梦,红尘里翻滚过一回,难的是恩怨两清,难的是醍醐灌顶。你喝的茶,就叫灌顶醍醐。灌顶醍醐乃是这红尘浊海里的佳酿,是这方天地里,最干净的东西……”
  他看着离音,“你不是不知道该如何将法则灌注到天衍造化阵里吗?试试你手中的钓竿,得历人世百态,也许你能有所得也未可知……”
  离音看着自己手中的银色钓竿,一时有些犹豫。
  她总觉得这一杆下去,也许会发生一些不受控的事。
  景昭脸上的笑淡淡的:“你修行的时间还太短,还太过年轻。年轻是件好事,但于天衍造化阵而言,却是个致命伤。年龄上的年轻是无法改的,唯一能稍作弥补的就只有阅历了。阅历阅历,既要阅,又要历。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自己的人生来不及读书行路,便只能阅历他人的人生了……”
  说着,他按住离音手中的钓竿,往小舟外一探。
  离音惊了下,下意识看了过去。
  一杆银白的钓竿,在漫天星河深处倒映出了一抹弯弯的弧度。紧接着,有一声低低的叮咚声响起,像是什么东西入了水似的。
  浅浅的波纹随之在银河上荡开。那点波光在离音的眼里晃啊晃,不过三息,就将她眼底的神采晃得涣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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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当初有一位小可爱猜到了景昭的真身的~~
  脑洞同步啦~~
  o( ̄▽ ̄)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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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爱吃的猪”,灌溉营养液
  +10
  2019-07-14 21:16:06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么么哒~~
 
 
第370章 两宗对峙
  离音成了另一个人,准确地说,是附身在这人身上了。
  她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只知道身边的人都唤这人“世子”。这一声声世子,像是在喊这人,又像是在喊离音。喊着喊着,将离音喊得都有点恍惚了,似乎她才是那个世子。
  世子出身富贵,虽体格稍显瘦弱,却有一个疼她如命的母亲。他本人是个极聪明的人,于读书上尤其有天赋,待人接物更是样样不差。从身边人的态度便能知道,他是个极其成功的世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他并不受他父亲待见。
  至于世子为何不受他父亲待见……这其实是个老掉牙的故事。
  世子父亲是个侯爷,从小就在富贵窝里长大,人生顺风顺水,荣华富贵在他眼里不过寻常。若是按照常理来讲,世子父亲会如同世子祖父一般,在侯爷的爵位上待到老,再将侯爷的爵位传给世子,自此完成他属于“侯爷”的一生。
  但他父亲的人生早早就开了个岔,就岔在他父亲与他母亲将将大婚前夕——他父亲很意外地寻到了所谓的“真爱”。
  真爱自然不是他母亲。于是接下来的桥段就不让人意外了。他父亲金屋藏娇,养起了外室。一年后,他母亲临盆在即,遍地寻不到侯爷,很意外也很自然地发现了外室的存在。
  他母亲心伤之下,难产伤了身,生下了有些孱弱的他。一个月后,外室替侯爷生下来了个健康的儿子。
  侯爷一日日不着家,他母亲一日日这般熬下来,终于死了心。既死心,却也不甘。于是他母亲一边加倍疼惜他,一边开始争权夺利。
  婚姻讲究门当户对。他母亲能嫁予他爹这个侯爷,本身也出身富贵,手段心性都不缺。在她的抗衡下,他满百日便被立为世子,成了明面上的侯爵继承人。
  但他到底也只是个继承人,还是个不得侯爷欢心的继承人,便是明面上再风光,背地里世人对他又各有猜量。
  世子是个不肯服输的性子,知道母亲的唯一依靠便是他,于是样样需争得人先,早早担起了身为世子的责任,希望能替母亲分忧。
  在侯府内他做得极好,便是侯爷那一派的人等闲也不敢小瞧了他。可当他开始上学,走出了侯府,又不得不面对另外一个世界了。
  也是那时候,少年世子才知道,世上有些事,的确不是靠着他自身的优秀就能解决得了的。富贵圈这个圈子,有时候真是现实得吓人。
  他因为他父亲的态度,不可避免地成了同辈眼中的可怜人。他越是清高优秀,就越是被同辈排挤……
  反正他爹也不会为他出头。至于他母亲……算了,何必再给她添烦恼呢?
  世子开始了他自己的反抗。用各种方式,各种手段,终于在同辈中获得了自己的尊严。
  这一年,他十三岁。
  十三岁年末时,发生了一件大事——侯爷的外室病死了,而侯爷认为这是他母亲的手段。
  小了他一个月的外室子,被他父亲光明正大地接回了侯府,对外称一句二少爷。
  二少爷养得比他这个世子还富贵,却是个不太上得了台面的性子,有些怯怯的,看上去弱性得很。
  父亲母亲因为这二少爷的事,不意外地又大吵了一架。世子自己在一日日的自我煎熬中也很难对新来的便宜弟弟生出什么好感。只他到底不是个阴暗的人,做得最过分的事也就是对便宜弟弟态度冷淡,一味忙自己的事。
  他也的确忙。马上就要科举了,他还想着借此证明自己。
  就在科举十日之前,便宜弟弟病了,病得挺重。据说父亲找到便宜弟弟时,他整个人穿得破破烂烂的,一副受了虐待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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