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现如今修真界赖以运转的法则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太大了,远不是如今的离音能看明白的。但无论其内涵到底是什么,其中的一样,或者说格外核心的一样,必得是因果……
离音详细理清自己的思路,这才抬眼看向景昭,道:“天地的法则太大了,既要求个人的悟性,也要求个人的格局。我如今还参不透,但若是只论灌注于天衍造化阵的法则,我还是有点想法的……”
景昭微微坐直了身,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离音道:“其实没那么难,由果推因便可以了。我该灌注什么样的法则,取决于我希望天衍造化阵能起什么样的效果。如今我最希望的效果就一个:守护。我希望能还渊南境一片净土,让族民不至于被外人打扰……而若是想做到这一点,我习得的血脉封印术就足够了……”
她淡淡地笑了下,“封印术用以困人,自然也可以用以困境域。虽然术法和法阵不太一样,但其内核是相似的……”
——
第一魔域,鞅城地下魔宫门口。一道青灰色的烟在稍暗的魔灯下飘然而过,慢慢在魔宫的大门前显了形。
燕长安抬头看着魔宫大门口那个黑而红的硕大图腾,轻轻松了口气。
可算是找到了!
他抬起手,掌心一道深而沉的青色光芒闪烁着,绕成了一缕烟,慢慢自魔宫大门底部爬起,往顶部的那个黑红图腾而去。
青烟刚触到黑红图腾的边缘,就像是惊醒了什么特殊的存在似的,整个图腾上红光与黑光流动起来,隐约勾勒出一双紫色的兽瞳,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自图腾内活了过来似的。
燕长安心神一凛,直接咬破了指尖,将一点精血逼出,融于掌心的青色光芒中。
青色光芒的色彩更加重了,隐隐成了黛色。弥漫开来的青烟受其影响,浓郁如雾,极快地往整个图腾蔓延。
图腾中的紫色兽瞳似是被迷惑了,慢慢又沉入了黑而红的背景色中。紧接着,黑色和红色的图腾被这青烟浸染着,渐渐晕开了一道空白的口子。
燕长安也没犹豫,直接化作了一道青灰色的烟,钻入了这道白色的口子中。
青灰色的烟透过门缝,刚刚在门内显了形,马上就有一道灵力自其身侧破空而来,直冲着燕长安的门面。
燕长安心神绷紧,刚想反击,又转而想到了一种不太可能的可能——这会不会是离音?
一定是她!除了她之外,又有谁会在魔族的核心地盘动用灵气呢?
燕长安想到这里,直接撤了到了指尖的青灰色灵力,并压低了声音道:“离音,是我,燕长安!”
紧冲着他而来的攻击果然应声缓了一步。
透过一点细微的灵气波动,离音的身影在暗处慢慢现形。
燕长安一眼就看清了离音如今的模样,稍稍愣了一下。
离音有点不一样了。她仍然是那副好样貌,唯一不同的是,她右眉骨上的那道红痕色彩变了。由纯粹的红,变成了红中染着紫。
这紫色也是渐变的,在她眉心处几乎没有,越到眉尾处色彩越浓,就像是紫色与红色相互纠缠吻合,混成了一种自然的渐变色似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紫色相衬,红痕中原本的红色显得更红了。一痕红中染紫的痕弯弯地压在她的眉骨上,与她本就浓墨重彩的五官相得益彰,生生又带出三分艳色来。
把燕长安看得微愣。
燕长安的视线停留得有些久了,离音便微微扬了下眉,“怎么?”
她这一动,那种漫不经心的艳色便隐去了,又显出几分令人熟悉的神采来。
燕长安犹豫了下,指了指自己的右眉骨,道:“你这边……”
离音眉心一动。
她其实才刚醒来。一摆脱那些束缚着她的魔植后,她便感应到了自门外传来的动静,第一反应自然是隐蔽起来。
也是因此,她没能来得及检查自己的身体情况。
这会儿既然燕长安提醒了,离音便扬手唤出了一道水镜。
一看清镜中人的模样,离音微微愣了下。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眉骨,只摸到了一片平整的肌肤。整道弯痕完美地融于她的血肉中,浑然天成。
从触感上来讲,这一切似乎与她从前的并无不同。
她一下子抿住了唇。
离音右眉骨上的这道红痕,乃是她攀脉期之后才有的,她一直认为这是她攀脉的铭纹,象征着她的血脉之力的。而今铭纹的颜色发生了改变,还是变成了特定的紫色……
是不是她的血脉发生了变异?
可离音又很确信,自己身上好好的,没有一点魔化的影子。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离音再是对自己的情况好奇,也不会在燕长安面前显出来。她很自然地收了水镜,又看向燕长安,神色有些淡,“你怎么会在这里?”
离音最后一次见燕长安乃是在边关城时,那会儿她们之间可算不得是毫无芥蒂。于是她脸上的神情不是对着故友的,倒隐约藏了几分探究。
燕长安却没想那么多,他道:“这里是第一魔域鞅城的地下魔宫,也是鞅珩的私人行宫。我实力不足,又让许多事绊住了脚,一直花了五年才找到了这里……”
五年?
离音心里咯噔一下。
都过去这么久了?
燕长安神色有些紧张,“此地不是久留之地,咱们先出去再说……”
他这话音刚落,门外似乎又有点细微的动静传来,像是有谁要打开魔宫的大门。
离音神色微变,一把拉过燕长安,再次遁入了血池中。
她才刚控制着血池上的波纹平静下来,门便开了。
第374章 蛊惑之力
石门开启的轰隆隆的响声刚结束,就有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声交织着而来。其中一道脚步声重而利落,另一道则稍轻而飘忽。
听这声音,可能是一男一女。
离音凝神静气,隔着一池魔血,细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先是一道女声:“奴再是想不到,原来赦魔大人竟然还有这等隐蔽的行宫,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这声音轻而妖娆,似是掺了绵绵情意,格外勾人。
离音则轻轻扬起了眉梢。
赦魔?鞅赦?
鞅赦轻轻呵了一声,道:“所以我想魅魔应该心中有数,若是有些事没办成,却还知道了我鞅城地下行宫的样子……这可就让我难做了,是不是?”
这话像是调笑,又像是警告。
魅魔的声音便更加缠绵起来,似是带了几分哀怨,“大人这话可就伤了奴家的心了。不过……奴家就喜欢大人这般强撑着的样子……”
她语调压得更低了,像是情人间的呢喃:“新本源大陆北境可还有个赦魔坐镇呢。您说……您如今到底是真的赦魔呢?还是只是赦魔的一念呢?”
她轻声一笑,“您说以我魅魔的实力,我便是将事情办砸了……您这区区赦魔一念,又能将我怎么样呢?”
鞅赦便也笑,“你若是真这般想,那大可放胆一试。同为纯魔,我或许真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我这人最喜欢的就是牵连无辜、赶尽杀绝。此前我就听说了,说狐雍妖族和狐媚魔族的血精个顶个美味,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说得意味深长,隐带血腥味。
魅魔似是顿了小半晌,才又嗔道:“大人真是坏脾气,一点亏都不肯吃。奴家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您瞧您怎么还当真了呢?”
虽是这般说,但她语调里那股入骨的媚意收了些许,可见的确是忌惮了。
魅魔认了怂,鞅赦也没紧追着不放,“那咱们这就开始?我将她带出来,至于该如何做,就是魅魔你的事了……”
这般说着,两个脚步声近前来。
头顶的魔血池面刚传来些许动静,紧接着,离音便察觉自己的腰间似乎绕上了一道黑色的魔气。
她按住想动作的燕长安,再次加了一层伪装,这才封闭了自己的五感,完全顺着这力道而去。
哗地一声轻响,离音出现在魔血池的池面上。
明亮的魔灯下,她的眉眼似是被镀上了一层柔光,好看得令人移不开眼。
魅魔忍不住凑近了一步,轻轻抚上离音的脸,语气似是赞叹又似是迷醉,“多么绝美的皮囊……她若是狐媚一族,必是资质极佳的族民……”
这般说着,她又轻轻抽了抽鼻子,闻到了一股令人血脉沸腾的甜香……
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格外幽深,隐隐带着股凶性。
鞅赦早就注意了她的变化,警告道:“你最好还是压抑一下你狩猎的本能,若是真不小心动了她……我要你狐媚一族陪葬!”
魅魔眼里摄人的光慢慢消了下去。
她转眼看鞅赦,“这样的血脉生命力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她究竟是谁?”
鞅赦还没回答,魅魔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试探道:“她出身渊南一族?那个离音?”
鞅赦没否认。
魅魔神情微微一动,“真是想不到,满修真界都在寻的人,竟然就在你这里,就在我眼前……”
她眼波一转,隐约带出几分格外夺人心魄的媚意,“这么说来,你说要护着渊南境的话不是开玩笑的?所以你鞅赦真的冲冠一怒为红颜了?啊哟这种桥段,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不信了,没成想大名鼎鼎的赦魔竟然栽进去了……啧啧啧……”
鞅赦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满脑子除了那点男欢女爱能不能有点别的?这是我儿的伴生魔子。他自然认定了他,我这个当爹的总得替他奔走,总不能让他辛苦谋划成了一场空……”
魅魔愣了下,而后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如雨中颤动的花枝。
好半晌后,她才收了笑,一边抹着眼角笑出的泪花,一边道:“所以,比赦魔冲冠一怒为红颜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出现了——堂堂赦魔,竟然要学着当一个爹了?真是令人动容的父子情……”
鞅赦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若真比起来,我肯定还是比不得你的。大名鼎鼎的魅魔私底下竟有一颗慈母心肠,格外看顾狐媚一族……这是不是也很令人难以置信?”
鞅赦嘴角露出点格外恶劣的笑,“你说我若是将这点消息透露给你的死对头们,他日那些狐媚族小辈们的修行路,是不是会变得格外……‘有趣’?比如说,他们忽然就得面临层出不穷的追杀或劫持。毕竟他们可是你魅魔护着的,而这一点,已经足够招徕是非恩怨了……”
魅魔微微眯起眼看鞅赦,强调道:“鞅赦,如今可是你有求于我!”
“这话是不错。可若是有些人不懂得识趣儿,一定要想着压我一头……涂纤,同为纯魔多年,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
魅魔涂纤稍稍拧了下眉,到底没想着再作妖了。
她看着魔血池面上的离音,终于进入了正题:“所以,你是希望我蛊惑她,让她从内而外地认为,自己就是个魔族?”
“不仅如此,还需让她发自内心心悦我儿……”
涂纤一脸不可思议,“你让我干这个?我们狐媚一族什么时候还需要靠着蛊惑的能力才能让人心悦了?男欢女爱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怎么你儿子……”
这么没本事的吗?
这话涂纤没能说完,因为鞅赦虽然面上带着笑看她,眼神却显得有些冰冷,“我儿子如何?”
涂纤眼神游移了下,十分明智地转移了话题:“靠着蛊惑得来的情感并不牢靠,我只能骗得了她一时,不能骗得了她一世……”
见鞅赦皱眉,涂纤解释道:“人心不能操控,尤其她还是出身渊南一族,血脉极高贵,我并不能承诺什么。你便是去将狐媚魔族都杀光了,我也是这个说法……”
这一点,涂纤的确没撒谎。
狐媚魔族的天赋在于蛊惑、魅惑人心,他们的确有能力左右男欢女爱,但这能力也要看是对谁施展的。若是对方的血脉高贵,他们魅惑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毕竟说到底,这其实只是高明一点的幻术罢了。
鞅赦闻言,皱了下眉,“你说这心悦之情不能把控,那这自认魔族的事,难不成也无法把控?”
“这一点倒是可以。”涂纤道,“你看她眉骨上的这铭纹,红中染着紫,可见她是吸收了魔血了,这就是引子了。有了这引子,接下来的蛊惑便能容易些……”
“顺便,”她看向鞅赦,“她吸收了多久魔血了?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她都能吸收魔血了,应该已经有魔族血脉了才是,何至于还需我出手?”
鞅赦道:“五年了。但这还不够,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涂纤轻笑了下,“行,如你所愿。”
她说着就要开始动作,但鞅赦却拦下来她:“慢着!我怎么知道你是在蛊惑她,还是趁着这个机会取她血精?”
涂纤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到时我会将她体内蛰伏的魔族血脉引出来,让你看见一个魔气腾腾的小姑娘……这你总该放心了?”
鞅赦想了想,果然不再拦着了。
涂纤指尖掐了个诀,开始动作起来。
魔血池上的离音,眉睫隐约颤了下,极细微。
一开始离音之所以作出一副还在昏迷的假象,是不想打草惊蛇。这里是魔族的地盘,她便是打退了这忽然出现的魔族,意义也不大,甚至还可能让自己陷入更大的困局。
如今情势未明,在了解详细信息之前,她不想轻举妄动。
事实证明离音的选择是对的,自门外进来的不是什么小角色,而是一个真纯魔魅魔外加一个不知是真是伪的纯魔赦魔。以离音如今的实力,若是正面对上这两纯魔,无论如何也没有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