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不代表她就会坐以待毙了。早在魔血池外的两纯魔还在打机锋时,离音已经悄悄做好了自己该做好的准备。
她能在两纯魔面前成功隐瞒自己已经醒来的事实,并且至今不被发现,自然是有依仗的。
离音右眉骨上那道红中染紫的弯痕隐约闪了下。就在这一闪之间,她体内的经脉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
魔血池外,涂纤眉心有一道紫色狐狸模样的图腾在闪烁着,紧接着,黑色的魔气自她体内氤氲而开,不过片刻,就将她整个人的身影掩映得若隐若现。
她的眉眼在这如烟般的黑雾中渐渐变了,变得更柔、更媚、更加勾魂夺魄。
一道魔气缠绕至离音身上,钻入了她的眉心中。
躺在魔血上的离音,慢慢睁开了眼,眼神有些懵懂。
她坐直了身,隔着氤氲的黑色魔气,与涂纤的双眼直直对上。
涂纤眉心的紫色图腾更亮了,隐约有一道黑色的图腾自这紫色图腾上拓印出来,似是盖戳似的,盖往离音的眉心。
涂纤指尖的法诀再变,这黑色的图腾应势开始融入离音的眉心中,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黑色图腾下,离音皱起了眉,似是十分挣扎。
鞅赦和涂纤俱都凝神盯住了她。
一息、两息、三息……
滔天魔气忽然自离音身上爆开来,看那气势,分明像是一个将将要突破魔族。
鞅赦眼神微亮。
但紧接着,离音身上的魔气又不受控地散了。方才那魔气腾腾的模样,就像是虚张声势似的。
鞅赦眉头凝起,“这是怎么回事?”
涂纤刚撤去术法,闻言没好气道:“这就不是我的过错了,是她自己体内旧伤未愈。她此前是不是经脉寸断?这不是那么容易疗好的伤,她如今能有这个反应已经不错了……”
鞅赦不信邪,又分出了一道魔气,再次往离音体内探去,果然一眼就看见了她堪称破碎的经脉,那里还有些残留的灵力正被魔气压得寸步难行。
看这情况,的确是重伤未愈的模样。
鞅赦放了心。
两人就着离音的事再说上几句,又谈及一些没头没尾、让外人听不懂的交易之后,很快就离开了。
轰隆隆的石门再次紧闭上。
待到鞅赦和涂纤的气息完全消失后,离音才将加诸燕长安身上的封印撤开。
燕长安一出了魔血池,便直直看着离音,眼神里有丝毫不掩饰的痛心,“你,你成魔族了?”
离音顿了下,还是撤去了自己对自己血脉的封印。
这封印一撤去,她体内的黑色魔气就像是桑拿房里的蒸汽似的,快速逸散开来。
她身上的气息随之发生了变化,属于魔修的气息很快退去,成了彻彻底底的道修。
这番气息转变发生得极快,把燕长安看得一愣。
他很快又高兴起来,“方才那些是你的幻术对不对?”
其实算不得幻术。
离音在涂纤施法之前就将自己体内的渊南血脉封印了,于是她体内剩下的就是那些还未来得及完全清理干净的魔血。从效果上来看,渊南血脉静止而魔族血脉流动,自然会给人一种魔族血脉占了上风之感。
后来她之所以能短暂释放出魔气,也与这一身残留的魔血有关。
至于离音如今的经脉……她自魔血中萃取而出的紫烟凝成了紫色细丝,就像是针线似的,已经将她破损的经脉修复完全。这些紫色细丝已经融入她的血脉深处,成了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离音右眉骨上的铭纹才会显出红中带紫的色彩。
她如今不仅养好了伤,还顺利过了小劫难。可能是这些年她沉淀积攒下来的余势,也可能是托了这些紫色细丝的福,她如今的修为直接跃升为三万年。
但这紫色细丝并不等同于魔族血脉。魔族血脉在象征着生命力的紫烟之外,还困住了红尘业障。这两者彼此相容,形成了一种十分稳定而特殊的结构。而离音只是借了其中象征着生命力的紫烟,远远不是吸收了魔血。
紫烟与红尘业障相容,这乃是魔族最大的秘密,只有摸到了纯魔这个层次的魔族才有可能参透这个秘密。不论是涂纤还是鞅赦,都不认为离音能做到这一点,也就从来没有去求证过。
更何况还有魅魔涂纤的蛊惑之力兜底,他们更加不认为需要去求证什么了。
至于这蛊惑之力……
离音想起识海内被她及时封印住的那枚黑色图腾,眼神有些深。
说起来,这才是她急需处理的事。
无论离音如今的境况如何,她都不打算对燕长安细说。这会儿燕长安既然认为一切都是她使的幻术,离音便也没解释。
她问燕长安,“你为何能来这里?这里不是魔族的行宫吗?你能打开此地的禁制?”
燕长安眼睫轻轻颤了下,“我身负天谴之力……”
离音顿了下,心内有所猜测。
天谴之力其实可以理解为被厌弃、被避之不及的力量。这种力量既然被厌弃,就有着它独特的优势。就比如……它人人嫌恶,自然就能用来驱退魔气和灵气。
魔宫的禁制再高明,肯定也是需要魔气的。只要燕长安能驱散禁制中的魔气,的确就能进来……
这般说来,燕长安的血脉天赋其实格外强大,只是他自己对此似乎反应平平。
也是,他曾忍受了天谴之力多年折磨,又亲眼见着数不胜数的人命为他而消,心内对它该是厌憎居多。便是如今他掌握了驱策天谴之力的法子,恐怕也未必能过得了自己心里的那关。
离音想明白了这些事,很快又将之放下了。
她问燕长安:“那你此番来……”
说到正事,燕长安的神情慎重了几分,“我是来救你出去的。不仅是我,我其实只是整个计策中的一环……”
他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枚令牌递给离音,“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古木制成的令牌,泛着特殊的光彩,正面以篆体荒文写就“雁津楼”三个字,而背面则以稍小的字体篆刻着“柳谦”二字。
这是属于柳谦的身份令牌!
这样的令牌,离音也有一枚。这是他们一行人最开始创立雁津楼时制作的第一版令牌,这令牌的做工有些粗糙,如今早已经弃用了。
除了他们几个创立雁津楼的人之外,其他人很少知道这一版令牌。当日他们几人曾开玩笑,说他日如果有谁落了难,持着这枚令牌相求,当兄弟的便是刀山火海也要去闯一闯。
当年不过是一句笑谈而已,如今竟然能用上了吗?
离音摩挲着这令牌,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燕长安道:“整个计策参与的人有点多,我只知道我负责的那部分……与我对接的人给了我这枚令牌,说是你看了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离音深吸口气,“我想听听你们的计策,就你负责的那部分就好。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从第一魔域的腹地要将她带出去,在外界已经知道了她渊南族身份的情况下,这又谈何容易?
第375章 暗中谋划
燕长安没想着瞒离音,但他也有自己的考虑:“咱们边走边说如何?此地不是久留之地,咱们还是先离开为好……”
离音却没动,“比起外面,如今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因为短时间内,鞅赦不太可能会杀个回马枪。所以在摸清外面的情况之前,咱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她顿了下,又添了一句:“我也有些事情想问你。”
燕长安果然不再坚持。
他看向离音,神情很认真:“你说。”
离音问道:“我方才听那个魅魔说,鞅赦人在新本源大陆北境?”
燕长安点头,道:“赦魔自三年前开始就一直驻守在新本源大陆北境,说是……说是要护着渊南境……”
离音神色微顿。
燕长安继续道:“我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候来,一是我最近才找到地下魔宫的位置,二是我没有听到任何消息说赦魔回返了。方才咱们看到的那个‘赦魔’,很可能只是赦魔的一念……”
离音道:“方才那人是赦魔也好,仅仅是他的一念也罢,他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他又是在这么个时间点上带魅魔来的这里……让我猜猜,最近魔域是不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了?或者鞅珩那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燕长安微微沉吟:“魔域最近的大动作……鞅珩那边的变故……你说的是三年前那件事?”
三年前的那件事?是什么事?
离音看向燕长安。
燕长安解释道:“这五年多来发生了许多事,若说鞅城的大事,大约就是三年前的那桩了。大概在三年前,君尊者,也就是你师父重伤了鞅赦……”
离音神色一动。
师父应该是为了她吧?
当年若不是鞅赦忽然出来搅局,他们的确不至于这般狼狈……
燕长安继续道:“鞅赦的伤势应该极重,甚至是能致死的那种。彼时他只是半魔之身,是没有纯魔不死不灭的能力的。他重伤后,直接就到鞅城来了。在这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鞅赦恢复了纯魔之身,但鞅珩就很少露面了……”
离音若有所思。
燕长安道:“我猜测鞅赦应该是用了什么法子将鞅珩身上的血脉收回去了,所以鞅赦又变成了纯魔。而鞅珩估计因此伤重,如今正在闭关疗伤……”
离音又问:“那之后呢?恢复了纯魔之身的鞅赦是如何做的?”
是去找君无咎复仇,还是别的?
燕长安顿了下,似是觉得接下来这些事有些古怪:“他似乎没管鞅珩,也没去报仇,而是调兵遣将,直接去驻守在新本源大陆的北境……这一守就守到了现在。”
离音轻轻垂下了眼。
她想到了魅魔和鞅赦的那些话。倘若他们都没说谎的话,鞅赦之所以会驻守渊南境,为的是鞅珩。
所以,事情有可能是这样的——
鞅珩将自己身上的半魔血脉还给了鞅赦,这行为可能激发了鞅赦的一颗“慈父”心肠。于是他恢复纯魔之身的第一件事不是复仇,而是想着替鞅珩完成心愿。
至于鞅珩的心愿……鞅赦大约理解为伴生魔子,也就是她的事了。
这才有了后来鞅赦亲自驻守北境以及让魅魔来蛊惑她的事。
这两件事其实都颇有说法。
鞅赦调动魔族精锐护住渊南境,这固然是在向她示好,却也将她架在火上烤了;另一方面,他又让魅魔来蛊惑她,希望她能“心甘情愿”成为鞅珩的伴生魔子……
这心思确实深了些。
唯一的问题是……这两者在时间上是不是有点脱节?
鞅赦三年前就出兵新本源大陆北境,却又为何在三年后才让魅魔来蛊惑她呢?
总不能他三年后才想到了可以利用魅魔之事,或者三年后魅魔才得空吧?
还是说此中又出了什么变故,导致鞅赦觉得有必要加强对她的掌控呢?
比如……北境可能有变?
离音想到这里,神色都有些变了。
她再次问燕长安:“你再好好想想,魔域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动静?也不需魔域了,就鞅赦就行。他近些时日是不是干了什么事?比如说……调兵?”
燕长安见离音神色紧张,神情也凝重起来。
他仔细回想了好半晌,这才道:“鞅城内的兵力一开始就被鞅赦调走了,并没有多少剩余兵力可以动用。若要说其他动静……”
他神情有些犹豫,“我每旬轮值的次数比之以往多了一次,这算吗?”
离音神色一动,“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五日之前。但每年这个时节轮值的安排都会有轻微变动,这应该不算什么异动吧?”
“倘若鞅赦就是故意让你们这么以为的呢?借着每年都会发生变动的轮值排班之事行事,谁会怀疑他的目的?”
“你的意思是,鞅赦暗中调兵了?”燕长安说到这里,忽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没错!鞅赦应该是暗中调兵了。我该早点想到的……”
他神色有些懊恼,“此次潜入这地下魔宫,比我想象中要容易得多。我原本还以为这是我实力精进了的缘故,现在想来,应该是各处的防卫只是虚设其表……倘若鞅城各处的防卫都是如这般,那么如今整座鞅城,说不得只剩一个表面的躯壳了……”
燕长安说到这里,又顿了下,“可鞅赦调这么多兵干什么?应该还是往北境吧?那为何还要增兵呢……除非,北境有变?”
燕长安神色微变。
北境有变,还能是什么变故?只可能是渊南境要出现了!
燕长安着急起来,“咱们不能耽误下去了,得马上离开这里。”
离音却还稳得住,“眼下不是着急的时候。我之前已经说了,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鞅赦刚通过魅魔给我下了蛊惑,对我应该是最放心的时候,所以咱们可以放心地待在这里。若是此时出去了……”
她看向燕长安,“你知道鞅赦或者鞅赦的这一念到底何时会离开鞅城吗?倘若在他离开之前咱们不慎暴露了,届时才是后患无穷。所以咱们必须等,等鞅赦完全离开了鞅城。届时此地失了最大的依仗,咱们才好行动……”
燕长安想了想,慢慢也冷静了下来。
离音又道:“当然还有另外一点,我不想以一种两眼一抹黑的状态出去,届时不仅帮不上忙,可能还会拖后腿……”
“我不怕你拖后腿。不,你不会拖后腿的……”燕长安下意识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