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着的能量气团就是自这碧蓝色的圈中来的。它就像是一个无底的洞,静静存在于冰面深处,安静无声,却又不容忽视。
这应该就是那个大渊之源了吧?
离音催动着自己的灵识,想靠近它,但很快就在大渊之源外,触到了一层似是结界又似是冰面的东西,温柔却又坚定地将她拦住了。
离音也不强求。
她认真看了看这大渊之源一眼,直接将自己的灵识全部收回。
冰面上,离音睁开了眼睛。待辨清了方位以后,她直接取出了自己的写意剑,一道灵力加诸剑身,开始挥剑。
剑锋触到了冰面,坚硬的质感透过剑身传递到离音的认知里。她下意识又添了新力,想稳住被反震的写意剑,却忽然看见一道金色的流光在剑锋的末端微微一闪。
离音心里没来由一提。
金色流光下,那层厚厚的、阻碍着她前进的冰面,忽然间就软化了。离音猛然骤增的力道无处安放,反倒把她自己带得一个趔趄,兜头就载进了冰层里。
四周坚硬的冰层空有其形,却仿佛成了流水,无限包容。离音指尖尚且能摸到属于冰层的坚硬的质感,可人却安然无恙地穿行其中,似是成了冰层的一部分。
写意剑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带着离音不断往深处去,一直到靠近大渊之源才停了下来。
它就停在那层结界之外,剑锋的尾端仍然对准着那层结界。似乎只要离音愿意,就能轻松写意地破开这层结界,将大渊之源解放出来似的。
这结界也好,这大渊之源也罢,仿佛都在等着她的到来。
这样的认知来得莫名其妙,可离音就是有这种预感。
她隔着一道结界看了大渊之源许久,似是想了很多,又似是什么也没想,末了只轻轻一叹,到底握紧了写意剑,朝前一送。
咔擦一声细响,听来格外秀气,但造成的结果却格外狂野。
可怕的能量狂潮透过结界的裂缝往外逸散,只一个照面,就兜头将离音笼罩起来。离音整个人都被这灵气浪潮打得一懵,待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受控地跟着这浪潮往下奔淌了。
能量浪潮携着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直接将整个冰层都冲毁。轰隆隆的巨流奔淌声自天地间呼啸而来,仿佛冰河跑马,有百万雄师之势。
奔雷般的咆哮声听得离音几乎双耳失聪,可听着听着,她的心跳声就越来越重,甚至奇异般的与这大渊奔流的节奏重合了。
她心里有另一股情绪凭空而来。
方才那些怅然、落寞、无所适从的情绪早在这浩浩荡荡的奔流声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冰之后的荡气回肠!
天地这般广阔,而她就活在其中,有足够的时间去做她想做的事,看她想看的风景。
倘若这都不叫幸运,那什么才叫呢?
既已得了命运的厚待,那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过往,又有何关系呢?
能左右她的人生的,只有她自己。
她才是自己的主人!
离音眼底的光越来越明亮。
她在能量浪潮中荡起一身灵力,放松自己的身体,随着能量浪潮的走势起起伏伏,终于抓住了机会一个起跃,跳出了大渊之外。
奔雷一般的瀑布就在她脚下,夹杂着或大或小的冰块,在天与地之间拉开了一条巨大的银色彩带,反射着熠熠星光。
登高而往远。离音能看见重新开流的大渊之水在本源大陆上奔淌的痕迹。它们就像是一群刚下山的猛虎,在空旷的平地上奔淌着,跳跃着。那种浩瀚、热烈而又自由的生命形态,隔得老远入了离音的眼,似是要将她的心跳都主宰了。
离音胸腔中那股陌生又熟悉的情绪越积越浓。
她忍不住提起写意剑,在奔淌着的大渊之水旁挥舞起来。
写意剑铮铮,山河虚影在她身后重重叠叠。这漫天星光,天地洪流,与她胸腔中无处安放的洒脱飞扬,终于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离音张开嘴,清越的啸声一起,只觉一身浊气尽清。
她收了写意剑,将胖团放在自己肩头,而后脚踏一块碎冰,融入到了大渊的流势中,顺着大渊之水顺流而下,将所有困扰她的事,尽数抛在了脑后。
——
大渊重新开流,声势格外浩大,堪称举世瞩目。
紧随大渊开流而来的,是修真界秘境、洞天福地、遗址的衍化。这些修真密地的衍化又代表着未来修真界的资源,与任何一个修士都休戚相关。
整个修真界似是一下子进入了过节时期,气氛格外热烈。
但这样的热闹,短时间内注定是与渊南一族无关了。大渊开流的动静传来的瞬间,以道师为首的渊南族人,第一时间就去了天堑之地。
他们仍然抱着不能诉诸于口的心愿:万一他们的王君并没有离开,而是去见她的故人们了呢?
离音的确没有离开,但并不是因为她想去见所谓的故人,事实上,这会儿她已经完全把这事给忘了。
顺着大渊之水漂流而下,沿途能领略的风光实在太过壮阔,也太过雄奇,离音沉浸在如画河山中,早已经忘了尽头处可能会有人在等她的事实了。
待到入了流空界南域后,大渊的流势终于缓了下来,周围的景色也慢慢平缓下来。离音脑海里亢奋的情绪一过,终于后知后觉想起了大渊会归于天堑之地的事。
她也终于想起来可能会跟所谓的故人重逢的事。
离音惊得一下子腾空起来。
她完全没准备好要去见那些所谓的故人,所以反应过来的第一瞬间,她直接一提灵力,开溜了。
但这一次,她选的时机就不太好了。
离音才刚自河道上起身,未等转身,就听见了自身后远远而来的呼唤声,“阿音!”
离音僵了一瞬。
空气中有淡淡的莲花香飘来,沁人心脾。这香味有些淡,但熟悉得仿佛入骨,一入鼻腔,就逼得离音忍不住有些鼻酸。
这情绪来得十分莫名,离音一时竟有些愣神。
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沈谈就站到了离音面前。
沈谈一身灵力浮动得厉害,身上隐约还有血腥味,可见是受伤不轻。
但这会儿她完全顾不得疗伤了,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人。
一身玄衣的离音就立在河道上,长身玉立,眉眼平和,好好地看着她,仿佛从来不曾离开过。
她真的回来了。
沈谈忍不住热烈盈眶。
她上前一步,又忍不住顿在原地,似是怕吓到了离音。
她细细盯着离音看着,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又如何都张不开口。
离音看着对方眼底的又喜又痛的神色,只觉得不自在极了。
见对方久久无言,她只好干巴巴地开口道:“对不起,但我可能……不记得你了。”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是阿娘……是我的错。是我没护住你……”沈谈的眼泪还是下来了。
离音心里也觉得有些难受,张了张嘴,好半天也只是憋出来一句,“你……你别哭啊。我以后可能会想起来……”
身后有破空声在接近,似乎又有人来了。
离音的神经一时崩得死紧。
她看向沈谈,急急道:“我要走了,你……你多保重。”
沈谈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她下意识想阻止离音,但一身灵力一提,牵扯到伤势,猛地弯腰咳了起来。
离音在淡淡的莲花香之外,终于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她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又回了头,一看沈谈这样子,当下面色大变,“你受伤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紧张,直接上前一步,一下子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沈谈看着近在咫尺的离音,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她也不压抑自己的伤势了,喉间一口逆血一逼,眼睛一闭,人就直接软倒下去,正正好倒在离音的怀里。
于是后来追上来的道师、应川和方不语这群人,看见的不是一个因失忆而“六亲不认”的离音,而是一个抱着沈谈急得跳脚,仿佛天都要塌下来的人。
她完全乱了分寸了,只知道拿那双又清又亮的眼睛看着人,“她,她受伤了……怎么办?是不是很严重啊?你们快想想办法……”
※※※※※※※※※※※※※※※※※※※※
还缺两更。
新年快乐呀~~
——
第440章 再归渊南
渊南族人拥着离音和昏迷的沈谈很快就消失在天际。他们行色匆匆,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模样,步伐却轻快得仿佛过年。
一看就不像是真正着急的模样。
薛莹想起离音方才方寸大乱的模样,一时有些酸溜溜的,“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她那么精明的性子,这会儿竟然也被骗过去了?”
沈谈的确伤势不轻,但肯定没到那个程度。倘若不是关心则乱,离音何至于就分辨不出来了?
潋滟幽幽叹了口气,“你怎么知道她是关心则乱,而不是顺势而为呢?”
薛莹懵了下。
这意思是……她们都“演”上了?
渊南族人靠着沈谈的伤势留下了离音,离音却也靠着沈谈的伤势去了渊南?
这就有点超出薛莹的理解了。
“我不明白,他们本就是同族……我的意思是,渊南想找借口留下离音这我能理解,毕竟她失忆了嘛。可离音没必要吧?她要是想回去,渊南高兴还来不及,她怎么就需要顺势而为了?”
一旁的澹台扶曦嘴角的笑有些微妙,“因为她这‘顺势而为’不是给别人看的,而是给她自己看的。”
“一来,她失了忆,看什么都觉得不自在,总得给自己一个理由去面对所谓的亲友吧?二来……”
澹台扶曦嘴角的笑容更盛,“去了渊南,短时间内不就不用面对咱们了?这不就又能拖一段时间?”
她轻哼一声,似是颇为不满,“小孩子家家的就是矫情!”
薛莹看着澹台扶曦这“变脸”的模样,忍不住替离音捏了把汗。
看起来怨念最深的不是她们这群跟离音一同长大的同龄人,反倒是澹台扶曦这样的。
也是,沉魁到底是离音的师门,身份和情分上又有所不同。君字脉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心里都把离音当小辈看了。一群在修真界叱咤风云的人,却护不住放在心尖尖上疼惜的小辈……他们心里哪能自在得了?
最关键的是,此中绝大部分原因,其实都要归到离音头上。
哪家小辈像她这么虎?把大事小事瞒了个彻彻底底,反倒把她的一干长辈衬得像是傻子一样毫不作为?
也难怪澹台扶曦不乐意。
看着吧,离音便是真恢复了记忆,这一堆情感上的烂账就够她头疼上许久。
薛莹等人想到这里,心里不知为何更安心了。
昔日故友走得太快也太远了,以至于他们心里都有些惶恐了,而今终于找到了一点理由去“怪罪”人,她们心里竟然还有点迫不及待。
这大概就是离音曾经说过的……我菜我有理?
短时间内是当不成与她并肩作战的战友了,但好歹还能拖拖她后腿呀!也叫她别成日里活得像是要飞升的老前辈似的不识人间烟火。她才多大年纪就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
这样不好,不好。
有她们这群人在,她的日子必定是清净不了的!
得好好想想,以后找点什么理由或者借口去麻烦人呢?
一群人想到这里,眼神都闪烁起来。
——
离音暂且不知道即将有一大波“麻烦”来临,她这会儿正觉得有点头大。
如潋滟所说的那般,离音的确有几分顺势而为的意思。可要命的是,她自己也花了挺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顺势而为。
她什么时候成了这样不坦诚的一个人了?连自己也骗?
离音总感觉自己好像被分成了两部分。一边是不住地劝自己离开,远离这一群她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的故人;一边却总给自己借口,将自己的脚步牢牢钉在原地。
这简直是口嫌体正直,矫情得过分,都不像是她自己了。
可扪心自问,方才这位神仙一样的阿娘在她面前吐血时,她真有一瞬间是心神大乱的。
说到底,还是放不下吧?
离音忍不住叹了口气。
“胖团,我可能……”
离音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胖团蹭了蹭她的脖子,“我知道我知道,阿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咱们原本想去浪迹天涯就是为了去寻开心的,如今留下来也是为了寻开心。都是寻开心,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最重要的是顺从本心呀!倘若都不能顺心而为,又哪有开心可言?”
有了胖团支持,离音原本还飘忽的心一时静了下来。
她仍然抱着沈谈,却缓缓停住了脚。
道师和应川本就全神关注着她,见她忽然停了脚,两人心里都咯噔一下,以为她是反应过来了,心里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一会儿该怎么劝呢?
离音看两人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到底没忍心再折腾人。
她看着应川,“我不走了。你们也不用这样……小心翼翼的。我就是想问问,去往渊南境……有没有什么捷径?”
总不能就靠着这般腾空,直接顺着本源大陆从南到北吧?那也太不便利了。
应川花了小片刻才反应过来离音说的意思,一时惊喜得大喘了口气。
他似是怕离音反悔,指尖的法诀一起,道道白色的流光在他脚下成了繁复的纹络,瞬间就成了一道巨型传送阵。
阵成。他看着离音,眼含期待。
离音顿了下,抱着沈谈,直接入了纹络的中心。
脚下白色的流光闪烁着,很快又向外延伸,将所有渊南族人都攘括其中。紧接着,纹络旋转起来,将离音视野里的景扯得斑驳破碎。
轻微的眩晕感过后,离音身周的景已经大变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