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音的话音刚落,刚平静下来的界河就起了变化。
像是有一道力强行将界河河水从中部分开似的,河水滚滚,不断往两边堆积,两侧的水平面渐高,在中部挖开一道避水的行道来。整个行道的开口,正好就在离音面前。
避水行道两侧是高达数千米的水墙,一眼望不见行道的底部。行道的宽度只在十数米,宽高比极度不协调,人站远了看,只能看见一痕黑影从界河上下划开,其势巍巍凛凛。
只看着这如深渊一般的避水行道,离音心头就有点凛然。她总是情不自禁地脑补,倘若人走在这个避水行道里,两边的水墙忽然就合上了,这数千米高的水压可不是开玩笑的,把数百个人压成肉饼,只怕绰绰有余。
等避水行道两侧的水墙几乎与界河河堤同高时,主持界河祭的那位新任司长停下施法,对腾空等待的那些修士道:“横渡界河者可入水道,水道长九万里,九万里之外,凭自己造化。一入界河,是生是死,自有天命。”
近百个人依次从空中降下来,落入那道避水行道里。离音抬起头时,涂樾正隔空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那眼神,似乎有点复杂?
离音心里下意识作了点防备。
所有横渡界河之人都进入这道避水行道后,新任的这位司长隔空打下几道法诀,避水行道慢慢地从两端合拢。行道两侧的水面不断降低,一切似乎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围观的人过了一场眼瘾,已有慢慢褪去的趋势。
离音想起涂樾离去之前的那个眼神,心里有点放心不下,便还在原地等着那道行道完全合拢。
数万米之下的界河河底,离音抛下的那块幻星岩,忽然被一条不知名的藤曼束起,一道碧色的汁液源源不断地通过这条藤曼输送到岩体内部。等到这碧色的汁液完全被吸收后,整块幻星岩开始发出一阵濛濛的光,像是忽然有了心跳,砰砰砰的,一个跳动就传出一阵震波。
震波一开始还只能影响幻星岩周围的小部分水体,渐渐的,震波的余势扩大,震荡得越来越厉害,波动的能量沿着水体不断往外扩,渐渐接近整个界河的共振频率。幻星岩上的光渐烈,震动达到共振频率时,发光正好达到极致。过了这临界点,幻星岩又渐渐变红,这红色开始饱胀,似乎不堪重负,终于在某一瞬间,整块幻星岩砰地一声,在原地化成一滩碎末。
整个过程举重若轻,但效果却不亚于大爆炸。爆破的能量在原地直接形成一个巨大的能量真空层,附近的水体静止了几秒以后,沿着螺旋线往真空层填充。水体运动的速度不一,靠近真空层的极快,远离真空层的又极慢,渐渐形成一个漩涡中心。这漩涡中心一经形成,就快速沿着水体扩展,不过几息的时间,已成一场河底海啸。
离音在河堤边上站着,隐隐能感觉到脚底下似乎有轻微的震感,等她仔细感受时,这震感似乎又消失了,像是她的错觉一般。
避水行道已经完全闭陇,离音见果然没有任何异常,便招呼柳谦和张之寒,准备往回走。柳谦在前,张之寒和离音在后。
就在她转身的这一瞬间,变故陡生。
离音只听见水面上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震得人的耳朵都嗡嗡作响,连精神也恍惚了一瞬。等她回过神来,只看见柳谦惊恐的眼神。下一秒,她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后飞去。
张之寒倒是手疾眼快地抓住了离音的袖子,但那股自界河上传来的吸力极强,他只在原地停滞了一瞬,就被卷入了这场忽然形成的飓风里。
变故来得太突然,倒霉的不止离音和张之寒两个。沿河堤环线来不及撤走的人,都被卷入了这个大漩涡里。柳谦将将拿出一条绳子,想要拉回离音和张之寒,新任司长已经反应过来,直接干脆利落地关闭了整个界河大阵。
柳谦只看见离音和张之寒的身影在界河上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
离音心里卧槽二字疯狂刷屏。
刚入界河,兜头浇来的界河河水就如发了疯一般,恨不能把他们这些入水的修士拍成碎末。这漩涡旋转的速度极快,张之寒不过被这漩涡绕了几圈,就已经人事不省,但他晕归晕,还记得牢牢抓住离音的袖子。
离音也被这巨大的离心力甩得直犯恶心,但她经历过的奇葩事多了,更能快速冷静下来。她快速封闭自己的五感,将张之寒捆到自己的背上,然后掏出避水的法宝,又给自己身周加了几层护体灵力光膜。
等到她做完所有的防护工作后,一抬眼就看见那位新任司长飘在界河上空,不断朝着这漩涡打着法诀,但漩涡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没有任何减缓的趋势。这位新任的司长直接取出一条长鞭,将起拉长,直接往漩涡里垂坠下来。
“抓住这条长鞭,快!”
界河里形成的巨大漩涡如碗状,离音和那些倒霉的修士就绕在这个大碗的中部,顺着水势转着圈。转动的速度极快,处在这漩涡里的修士几乎没有几个人能保持清醒,但能保持清醒的,其实力大都不凡。
这位新任司长抛下的长鞭,就在离音身侧。她艰难地伸出手,将将够到那长鞭时,身侧忽然有人大力扯了她一下,直把她扯得更往漩涡的中心。
越往漩涡中心,速度越快,离音一下子就进入到一个更快的旋转圈里,跟这长鞭擦肩而过。她心头火起,一回头,正好看见那个使阴招的男修正借着拉扯别人的反冲力,从漩涡的中心一直往外沿爬,所到之处,不时有人被他从外层扯向里层。
这位男修刚够着那长鞭,正想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忽然就感觉一道剑气临面,正朝他的吼间逼来。他下意识一闪,正跟离音的写意剑擦身而过。
啧,对外圈的速度判断不够精确,失手了!没直接宰了这人渣!
两圈旋转的速度不同,这男修渐渐又跟离音靠近了。离音出手的速度极快,一眨眼就将这位男修扯住,往更里层丢去,顺便借着他的力量,直接跃到外层。
漩涡旋转的速度更快了,平宽的碗状形的漩涡开始变深变窄。从漩涡中心传来的那股吸力甚至扯得人的皮肤都开始微微崩痛。离音将将够着那条长鞭时,整条长鞭忽然就被猛增的吸力一扯,直接跃进漩涡的最中心,一眨眼就被搅成了碎片。
离音眼神狠狠一缩,她能感觉到那股吸力像是拔萝卜一般,恨不能将她拔进漩涡的最中心,再将她整个人扯得四分五裂。
离音再不敢托大,她深吸口气,握紧写意剑,朝着身下的界河河水猛地一刺,写意剑势凛凛,每次刺出,都将离音的身形往下带动几分。离音在几息的时间内,挥出上百剑,她的虎口被这极速的水势震得一直往外崩血,但她紧紧咬着牙,丝毫不敢停下。
在整个漩涡即将封闭之前,离音终于从碗状的漩涡半壁往下凿出一个缺口,脱离了漩涡。但漩涡的水势早已形成一个速度场,离音被这速度的尾势一甩,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界河的更深处漂去……
第81章 奇怪的恩人
离音身上有一层护体灵力光膜,在水下短暂待上个把时辰并不算什么大事。她被那漩涡的速度场甩出去后,立即以最快的速度掌控好自己的身体,奋力向上游。
界河水底存在暗流,离音向上游的过程中遭受了不少阻力。某一瞬间,她忽然感觉这阻力一下子就降低了,离音还以为自己游出了那个逆流区,心里刚一喜,胖团就叫了起来——
“阿音,张之寒丢了!啊,他往水底去了……”
离音下意识回头,这才发现,她跟张之寒之间的那条绳子不知何时断了。张之寒人还晕着,又失去了离音的牵引,整个人无知无觉地顺着界河的暗流飘荡着,又往更深的水底去了。
这都是什么运气!
离音咬了咬牙,转身回去找张之寒。
底层的水温更加低,离音一进入这水层,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她终于又拉住了张之寒。负重往上游实在太累了,离音不得已,将灵力化作细针,猛扎张之寒的指尖,试图唤醒张之寒的神智,只可惜任凭她再怎么使劲,张之寒依然无知无觉。
离音没办法,只好将绳子在腰间绕了好几绕,确认不会出问题后,才回身往上游。
“胖团,你看着点张之寒,别一会儿又丢了。”
“我知道。但是,阿音啊,你有没有感觉,好像天一下子就黑了啊?”
离音心里一凛,她猛地抬起头,刚好看见一团暗色的阴影正以极快的速度往她这边砸来。
离音倒抽一口气,下意识往旁边避开。
这暗色的阴影体积极大,质量也极大,被界河的暗流挟裹着,来势汹汹,根本不是离音想避就能避开的。离音被这团大体积猛地一砸,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见过大球撞小球吗?当两球的质量比极大,超过了一个界限值时,碰撞过后,小球就会和大球一起运动。离音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她的身体紧贴着这团暗色的阴影,抠都抠不下来,只能顺着暗流运动。
胖团很着急,“这可怎么办啊?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啊?”
离音整个人都埋在这团暗色的阴影里,手掌紧贴其上,“这东西,毛发好长的样子,不会是什么毛茸茸吧?好,好像还能动?”
这么大团的东西,还是活着的?难不成是界河的河妖?
离音能感觉到手底下有一股微弱的脉搏在跳动,她头皮一麻,脚猛地一蹬这团东西,反冲力一推,她一下子就顺着暗流滑出去老远,然后头也不回地拼命往上游。
“胖团,那东西动了吗?”
“动了动了,妈呀它有眼睛,它看过来了!”
离音游得更快了。
“它追上来没有?”
“没有,但是,有个别的玩意儿追上来了?”
“是什么玩意?”
“不知道,长得怪怪的,有点像狐狸,但是它的嘴巴不是尖尖的,还挺短,看上去像猫嘴。卧槽,这丫的速度好快啊,阿音快跑!不行,别跑了!跑不掉的!它实在太快了,咱们游不过它的,哎呀它来了……”
离音攒了一肚子火气,她右手猛地一握,写意剑起,朝着身后猛地劈了过去。
一团白色的影子在离音身侧一闪,险险躲过了离音的攻击,它漂在一旁,歪着脑袋看离音。
离音皱着眉看它,果然如胖团所说,这东西长着一身白毛,体型大约是成年猫那般大小。不看它的嘴巴的话,这就是一只白狐,但看着它那猫嘴似的嘴巴,离音倒一下子看不出它的来历。
离音警惕地盯着它,这东西眼神很灵动,一看就是只开了灵智的。它在原处盯了离音一会儿,忽然摊开了四肢,露出了它白色的肚皮。
什,什么操作?
“阿音,它投降了耶,咱们怎么办?”
“管它干什么?当务之急是赶紧上去!再在界河底下泡着,是要出事的!这界河克我,我决定了,明年界河祭我不来了!”
离音抿了抿唇,将写意剑横在身前,盯着那只东西的眼睛,用灵识传递自己的意思,“别跟着我!”
那只东西的眼神一闪。它听懂了!
离音又开始往上游去,那东西在原地待了一会儿,然后刷拉一下又跟上了离音。它嘴里咬着离音的衣摆,堂而皇之地挂到离音身上,搭起了顺风车。
离音简直要气乐了!她现在可没什么心思跟这东西死磕,只用手一扒拉,将这东西甩开。
然后它又跟了上来,继续叼住离音的衣摆。
离音又甩了它几次,但这东西似乎就是赖上离音了,孜孜不倦地跟上来叼住离音的衣摆,直把离音弄得都没脾气了。
胖团的毛都炸开了,它可生气了,“嗨呀这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讨人厌,咱们都说了不带着它了,它怎么这么不要脸!”
离音看着胖团这么跳脚的模样,心念一动,终于懒得再驱赶它了。
……
“爷爷,那小姑娘什么时候能醒来啊?”
“不知道,管那么多做什么,又死不了!”
“咱们难得能看见个人嘛爷爷!”
“那也不关你的事,今日的淬炼完成了吗?”
“……才早晨啊爷爷!”
“快午时了!还不抓紧,你就是心思不够集中,再这样下去,何时能打造一把真正的利器?”
这对话声似远似近。
离音猛地惊醒过来,下意识先找写意剑。等到确认身上的东西都还在以后,她才警惕地打量身周的环境。
入眼是一间简陋的木屋,十分逼仄,屋门口挂着个门帘,只遮住了屋门上半部分。屋子最里,阳光晒不到的地方,搭了个简易的木床,离音人就躺在木床上。
“胖团?”
“我在!”
“张之寒呢?”
“他人没事,醒着呢,就是出去了一趟。”
离音松了口气,一回头,就看见那只从界河底带出来的奇怪东西就团在她身边,睡得无知无觉。
“这东西也在?”
“哼!凑不要脸的当然要一直跟着咱们了!”
有人掀了帘子进来,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长得高高壮壮的,光着膀子,他一进来,对上离音的眼睛,先笑了下,“哎,你醒啦?”
是方才那个少年的声音。
“你都睡了三天了,可真能睡!”那少年挠挠脑袋,笑得十分纯净,“你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一点。”
不待离音回答,他一甩帘子又出去了,然后端着个小木杯就进来了,“给!”
离音下意识接过来,她开口的声音有些哑,“这是哪里?”
“这里是流沙域!你不是本地人吧?当初还是我在流沙河里发现你和那位小哥的……”
“赤安!你在干什么?”从门外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
“哎!爷爷,我屋里呢!那小姑娘醒了!”这名叫赤安的少年拉长了声音回了句,见离音看着他,又咧嘴笑了下,“那是我爷爷呢,你先歇着,我爷爷喊我了!”
离音从床上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胖团,什么情况?”
“我这几天就守着你呢!只知道一点情况。这里似乎就一对爷孙俩生活着,这爷爷脾气有点暴躁,不太好相处;这少年呢,你也看到了吧,好像又有点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