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音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若是愿意跟我孙儿赤安结成道侣,嫁与我赤家,那我也能教你。”
离音傻了眼。
赤安红着张脸,从屋里跑出来,一向好脾气的少年,难得有点气急败坏,“爷爷您乱说什么啊!我才几岁,离姑娘才几岁,您怎么这么不靠谱啊!”
离音的脸色也有点发僵,“前辈说笑了,呵呵呵……”
……
一回到他们落脚的小屋,胖团就从离音的肩头跳下去,在床榻上来来回回走着,不时以一种十分诡异的眼神看着离音。
离音看不惯它那戏多的样子,没好气地问它,“怎么了?”
胖团在角落里蹲了下来,习惯性拍小白一巴掌,把小白脑袋上的毛拍得乱翘,“阿音,看不出来啊,你才这么小个子,竟然就有人惦记上你了?”
被胖团按在角落的小白耳朵一抖,猛地回头看离音,那狭长的狐狸眼都瞪圆了。
离音倒是没注意到小白的眼神,她直接把胖团拎起来,晃了两下,“你现在可是能耐了,都敢开我的玩笑了?”
胖团的爪子在空中乱划拉,活像一只四角螃蟹,“阿音快放我下来,我开玩笑的啦!那凶巴巴的老头子是真的异想天开,还想着让你去给他当孙媳妇儿,脸怎么这么大!”
小白坐了起来,小心觑着离音的脸色。
离音狠狠崩了胖团一个脑瓜子,“咱们在人家的地盘上住着呢,你说话注意点儿!”
胖团嗷了一声,捂住了脑袋,自己加了一波戏以后,又探出个头来问她:“不过阿音,这都几年了啊,少说也有三四年了吧?你怎么还是那个个子,都不长的吗?”
这话戳中了离音的痛脚,她几乎是恶狠狠地瞪了胖团一眼,“你再啰嗦,我就不给你整喝的了。”
胖团捂住了嘴巴,萌哒哒看着离音。
离音想起自己这几年来几乎一成不变的外形,也有点愁。
一人两宠一时间都陷入了静默。
张之寒就是在这时候推门进来的,他白着张脸进来,径直走到离音面前问她:“你当初说,说我的实力在你认识的筑基境里,能排中等,可是真的?”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把离音都问懵了。她仔细想了想,这话也差不多,便点了点头。
张之寒哑着个嗓子,“那我能问问,你认识的筑基境,有几个吗?”
离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掰着手指头数了下,“林雍,徐若涟,叶长轩,你,徐若岚……算起来大概有个七八个吧!”
张之寒的脸越发白了,“原来,我的实力这么差吗?怪不得,怪不得他不要我了……”
又来了又来了!
离音有点头疼了,“你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啊,谁不要你了?”
“……我爹。”
张之寒失魂落魄地坐了下来,跟离音说起了他的故事。
张之寒的故事并不复杂。说起来,他的出身跟薛莹倒是差不多,同样是一方势力之子,但他混得可比薛莹惨多了。
张之寒人生中的头二十年,可谓风光无限。他是第七大陆广元宗宗主之子,广元宗在第七大陆的地位,就好比洲主府在葛洲大陆的地位一样。身为宗主独子,张之寒在宗门里呼风唤雨,可谓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他还是个比较典型的权二代,身上有点骄娇之气,平日里斗鸡遛狗给人添麻烦的事也没少做,就这样小霸王一般地活了二十年。有一天,他母亲出事了,没能救过来,张之寒伤心欲绝了好几天,没等他缓过神来,他爹就给他领回来个后妈,这后妈还带了个只比他小一岁的弟弟。
小霸王张之寒当场就炸了,尽管宗主爹再三跟他解释,说他跟那后妈之间清清白白,说他这么做有苦衷,张之寒一个字也不信。
这事在广元宗是有些说法的。大家一边可怜张之寒,一边对新来的宗主夫人和宗主继子持保留态度。但不过个把月,风向全变了。也许是张之寒平时的小霸王人设太深入人心,导致宗门上下没几个真心喜欢他的;也许是张之寒这位新来的后妈和便宜弟弟很有几分心机,暗地里让张之寒更失人心;也许是张之寒的便宜弟弟天资出众,行事颇有章法……总之等张之寒回过神来时,所有的错处都在他身上了,他这个原配嫡子在宗门里一下子就无容身之处了。
正逢葛洲盛会,广元宗宗主赴会时,将张之寒带上了。张之寒为了证明自己不比那个便宜弟弟差,拼了命表现,甚至不惜在宴会上挑战离音。他好不容易振作起来,表现得人模人样了,但葛洲盛会结束以后,他还是被留了下来。明面上的说法是在洲主府学习,其实暗地里,广元宗的人包括张之寒自己都认为,他这是被放弃了。
如今,又一次被嫌弃资质不行,前小霸王,如今的张大公子玻璃心碎了一地,他十分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心情十分苦闷,想来离音这里求一个安慰,没想到又被打击了。
离音听完以后,以一种十分微妙的眼神看着张之寒。
张之寒躲过离音的眼神,一转头,床上那两只毛茸茸的眼神同样亮闪闪的,跟离音的眼神十分相似。
张之寒脑子懵了一瞬,忽然就从这种伤心欲绝的状态里走出来,心里不知为何觉得十分羞耻。
他瓮声瓮气的,“你想笑就笑吧,我知道我没出息,经不住打击,遇到点事情就容易急躁……”
张之寒一连说了一串自己的缺点,越说越来劲。
离音等他说完后,递给他纸笔,“喏,写吧。”
“干,干嘛啊?”
“记下来啊,你自认这么多缺点,先记下来,然后等哪一天你觉得自己克服了这个缺点,你就在上面把它划掉。这样你就可以一步一步看到自己的进步了,是不是想着就很有动力?”
张之寒在离音的催促下,结果了纸笔,认真写了起来。
“所以说,你今天晚上情绪会崩溃,主要是那前辈说了一句你资质不行?”
张之寒低垂着头。
“哎呀小伙子,你这样是学不来真本事的!”离音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什么意思?”张之寒抬头看她。
“我问你,你真想拜前辈为师,跟他学锻造之术吗?拜师这事可不是玩笑的,你真的决定好了?”
如果说之前张之寒对拜师一事还懵懵懂懂的话,现在他倒真是上了心了,“你都说这个炼器法子好了,我信你一回!”
兄弟你这样我压力很大的!
离音缓了口气,“不是,拜师这种事,还是要看你啊!你知道最受师父喜欢的徒弟一般是什么样子的吗?”
“天赋奇佳?”
“这是其中一点。最受师父喜欢的徒弟,要么有天纵之资,让师父觉得自己的衣钵后继有人;要么就态度十分勤恳,勤奋好学。没有一个师父会拒绝一个一心向学还好钻研的徒弟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84章 写意剑的旧人
张之寒有点懵。
“嗨呀你这个脑子!”离音都有点急了,“他说你资质太差又怎么样?你哪知道他指的到底是什么资质?万一只是说你炼器的资质差呢?退一步讲,就算你真的资质差,没听说过勤能补拙吗?万一以后你走运了洗筋伐髓什么的来一套,资质不就上来了吗?总之资质这种事悬着呢,你要表现的是你向学的一颗真心呀!我要是你,明天天没亮我就起身去伺候前辈,鞍前马后的,天天围着他打转,给他打下手,一天不行就两天,一个月不行就一年,岁月这么长,你就是个蠢材,给你个七十三年你还学不到真本事吗?”
张之寒看着离音,愣愣的,“还,还能这样?”
“试试又不掉块肉。”
看着张之寒昂首挺胸地出了屋,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床上两只毛茸茸都以一种十分微妙的眼神看着离音。
“干嘛?我说错了?”
小白下意识先移开了目光。
胖团则若有所思,“阿音,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心?你不会想着让张之寒学会了再教你吧?”
离音大义凛然,“我是那样的人吗?”
……
第二天一大早,张之寒小心翼翼地走进专属于赤廉和赤安的锻造屋,心里还有点忐忑。
赤安一向没什么心眼,他看见张之寒出现在锻造屋,也只愣了下,然后笑着跟张之寒打了声招呼。张之寒自己心虚,就半垂着头应了声,也就没注意到,赤安的眼神正不由自主地往他身后瞟了好几眼。
赤安跟张之寒打过招呼,就拿着一块抹布开始清洗炼器台。张之寒愣了下,然后笨手笨脚地上去帮忙。
赤廉就在这时候进来了。
张之寒鹌鹑似的站着,没想到赤廉就看了他一眼,竟然什么话也没说,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一连大半个月,张之寒跟赤家爷孙俩泡在锻造屋里,天天灰头土脸的,一向养尊处优的张之寒竟然一声不吭,咬牙坚持了下来。
胖团倒对张之寒刮目相看了,“没想到张之寒看上去像只弱鸡,其实还是挺坚韧的嘛!”
离音正在画流沙域的地图,闻言头也没抬,“没人可以对他的人生负责,他自己要是再不立起来,以后还怎么回去处理他的家事?”离音搁了笔,揉了揉手腕,“再说了,凭他当初在宴会上跟我比试时的那股韧劲儿,往后第七大陆广元宗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还不好说。”
胖团歪着脑袋想了想,先跳过了这个话题。它跳上书桌,将趴在桌旁的小白一个巴掌拍到一边,霸道地霸占了离音身边的一亩三分地,“阿音,你这地图画到哪儿了?”
这几日离音每天都会出去走一圈,日落之前就回来,回来后就将她走过的地方都画到地图上。如今沿着这处住宅,方圆万里的地界离音都走了个遍。以这处屋子为中心,东边是荒漠,西边是绿洲,可谓泾渭分明。方圆万里之内,只住了赤家祖孙两个,再不见第二个人影。
离音看着渐渐完善的地图,越发觉得这流沙域是个古怪的地方。
小白被胖团挤到一边,委屈巴巴地团着,它一会儿低头看看地图,一会儿又抬头看看离音,自以为动作很隐秘,其实早就被离音发现了。
离音将它拎过来,“你天天看着我干嘛?想起来什么事要告诉我了?”
小白乖乖任离音拎着,它垂着脑袋,乖巧地看着她,一双狐狸眼里尽是懵懂。
离音心念一动,衍生寻脉法悄悄运转,沿着小白的筋脉又转了两圈。
小白的身体先是一僵,然后又马上放软了。它的两只前爪抬起来,轻轻搭在离音的手臂上,看上去乖得不行。
“还是气血两亏的症状,我都给你补了大半个月了,你怎么还是一副失血过多的样子?你之前是放了多少血啊小白?”
小白乖巧地看着离音,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嘴边的毛,活像一只大猫咪。
胖团在桌子上团着,气成一只河豚。
等到小白被离音放下来以后,胖团又一巴掌拍在小白的头上,“你这只心机兽,就会装可怜!我告诉你,有我大胖团在的一天,你那些丑陋的心思是不会得逞的!”
胖团一向戏多,但它也很有分寸,不会真的伤害小白,所以离音也没管两只小宠私底下怎么相处的。她又拧着眉看了看她画的地图,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等到她细想时,又总抓不住大意。
张之寒敲门进来,“离音,前辈还没回来,这都天黑了,咱们要去找他吗?”
今日一早,天刚亮时,赤廉就离了家门。张之寒在锻造室里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赤廉,还是问过赤安他才知道,赤家爷孙俩最近正在打造的一样器具已经完成了,赤廉一大早就给那位主顾送过去了。
“赤安说前辈走之前交待过,天黑之前就回来的,但现在天都黑了,前辈还没回来,会不会……”
张之寒的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个十分粗犷的声音传来,“会不会啥?会不会走路摔个狗啃泥?噗哈哈哈哈……”
“酒疯子,你闭嘴!”这是赤廉的声音,十分严肃的样子。
“赤石头,咋的,老夫还冤枉你了?你方才不是刚摔了个狗啃泥吗?哈哈哈哈……”
这一阵疯魔一般的笑声过后,从门外进来个披头散发的中年人,他头上的毛发十分旺盛,胡须极浓,将他整个脸部遮了大半。一双掩在毛发之后的眼睛十分大而有神,看人的时候,自然带着点压迫感。
“哟,这还有个小丫头?哎呀呀,还有两只长毛兽。”这名叫酒疯子的人看胖团和小白的眼神仿佛带着绿光,直把两只兽看得瑟瑟发抖,一闪身就藏到离音身后。
酒疯子直起了身,“咳咳,小姑娘,你身后这两只毛茸茸,卖不卖?”
离音往后退了一步,心里暗自警醒,脸上一派恭敬,“多谢前辈抬爱,但这两只小兽是我的伙伴,晚辈并无意出售。”
“哎那只小个子的就算了,大点的那只明明跟你没关系,老夫眼睛亮着呢,小姑娘莫要诓我!”
离音心里一凛,干笑了声,“前辈说笑了。”
“老夫没说笑!哎呀,这日子过得可艰难。”酒疯子拍了下大腿,长吁短叹的,“老夫在这里待了近百年了,一点荤腥都没沾,嘴巴都快淡出个鸟来了,好不容易见到两只能动的,真是饿得我难受……”
小白在离音身后瑟瑟发抖,呜呜两声,用嘴巴叼住离音的裤腿,就差没哭出来了。
离音硬着头皮解释:“前辈,我这两只小宠都是开了灵智的……不能吃的。”
“那有什么?连人妖魔都杀得,杀个妖兽还关心它们开没开灵智啦?若老夫真想吃这俩妖兽,这世间什么公约能拦得住老夫?”酒疯子目光灼灼地看着离音,似乎就是故意要与她为难。
离音深吸口气,“它们俩都托庇于晚辈,晚辈不希望它们成为前辈的口粮,这个理由,可够?”
“哎呦,小姑娘口气不小。你现在这实力,能护得住你这两只小宠?”酒疯子这话一说完,一股威压猛地就从他身上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