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栋611,速来。——SH”
“快点。—SH”
“救命。——SH”
她“啪”的合上手机盖,“一万英镑,查一下入住记录,五年前开始,往前追溯,这里有没有过一位叫姜漓的女士,亚裔。查完之后发消息给我。”说罢,俯身写下一串号码。
这才是她从始至终唯一想知道的问题。
姜漓,她这具身体的亲身母亲,在一场天衣无缝的“意外”车祸中死去。
如果她有夏洛克那样的电脑技术,她根本不用这么迂回。
忧愁地辩了辩方向,她一边在心底羡慕了一下夏洛克的手段,一边按下电梯层数。
611。
门半敞开着,隐约的血腥气渗透出来。
她驻足听了一会声音,衣料在地板上摩擦,细弱的喘息声,液体滴滴答答,空调扇叶呼呼作响,以及……钢制品掉落在地板上的清脆碰撞。
“夏洛克!”她衣袖下的手指微动,彻底推开房门。
__
满室狼藉,一片腥红。
血液在墙壁,地板上四处飞溅,仿佛还带着人体的温热。脚下大片腥红如被泼翻一地的红色油漆,蜿蜒着漫过她鞋底,不急不缓朝门外延伸。
她忍下对浓郁血腥气的不适应,看向病床前正俯身观察的夏洛克。
病床上是一具尸体,应该是这房间内所有血迹的来源。
她别过眼去,注意到蜷缩在墙角的老人。他穿着干净的病号服,胸前一片显目的血红,眼神涣散,手中还握着一把水果刀,银白亮色刀片上嫣红血珠一串串往下淌,在奶白瓷砖上开出一朵暗色的花。
他把刀紧紧握在自己胸前,目光混浊无神,嘴唇上下翕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克莉丝塔盯着他看了半晌,才从唇形中分辨出几个支离破碎的音节,“芙罗拉……死亡……报仇……”
她微微错愕,“这是艾伦……戴维斯?”
“对。”夏洛克结束了他对病床上尸体的观察,走到她身边。克莉丝塔不习惯突然浓郁起来的血腥气,下意识远离了他两步。
“那边床上是什么人?这么可怜。”估计得被捅了几十刀才能流这么多血。
“布莱兹·威廉姆斯。”夏洛克没在意她的小动作,“芙罗拉离开前曾给他服下大量苯巴.比妥,导致他在昏迷中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神志不清的疯子捅了二十三刀才死去。确实是很可怜。”
克莉丝塔∶……
如果你不用这种轻蔑的语气讲,我可能还会相信你是在同情他。
“所以……”她看了看四周,“艾伦的24小时陪护呢?”为了方便及时带走布莱兹,芙罗拉把他的陪护人员撤掉很正常。但艾伦的呢?
人都杀完了,却没有一个人发现。
夏洛克嫌弃地瞥了她一眼,朝着艾伦·戴维斯走过去。
“陪护被捅了一刀,晕倒在艾伦的房间里。”
“这种情况你应该叫救护车!”克莉丝塔颇觉无奈,夏洛克的为人处世完全不符合任何一个正常人类的标准。
“没捅中,吓晕过去而已,我为什么要浪费这种时间?”
他在艾伦面前蹲下,视线与他齐平,“是谁杀了芙罗拉?”
艾伦对芙罗拉这个名字的反应格外激烈,发出嘶哑破碎的低沉声音∶“芙罗拉……我的芙罗拉……那些混账,害死了我最可爱的小女儿。不过没关系,芙罗拉……爸爸替你报仇了……”说着,他吃吃地笑了起来。
报仇?第二次听到这个词的克莉丝塔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而且,艾莎说艾伦·戴维斯是阿尔兹海默症,但他表现出来的情况,更像是……心理防线崩溃之后……疯了。
“他们为什么害死芙罗拉?”
“死?……不,我的芙罗拉,没有死,她一直都陪着我。一直……一直都在。”艾伦把那把刀双手护在胸前,就像是抱住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眼泪溶去银白刀锋上的血珠,“我终于救下了她,我杀掉了那个禽兽……我的芙罗拉,再也不会受到伤害了。”
克莉丝塔眼神微凝,掩在长袖下成拳的手指松开。
她想,她知道现在的芙罗拉·戴维斯是什么人了。
那不是“花神”,而是借多年前就死去的“花神”名义归来的厄里倪厄斯。
传说中的复仇女神。
现在的芙罗拉·戴维斯,应该是艾伦在亲生女儿死亡后收养的孩子,寄托着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与愧疚。她继承了原本芙罗拉的名字、身份、甚至是仇恨。
芙罗拉·戴维斯和艾莎·菲尔德相识近八年,所以她以艾伦女儿身份存在八年以上。八年前,布莱兹还只是一个少年人,那么害死真正的芙罗拉的人,应该是布莱兹的父亲,威廉姆斯勋爵。艾伦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把肖似的父子两人弄混也不奇怪。
后来,芙罗拉·戴维斯借艾莎之手带走了布莱兹。艾伦疯掉住院在前,布莱兹失踪在后。如果艾伦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还记得要替女儿报仇,那么这么多年来他不可能没有丝毫计划。只是计划还没来得及执行,他就疯了。所以复仇的计划只能由芙罗拉·戴维斯继续执行。而她选择利用艾莎·菲尔德来完成这一场复仇。
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选中布莱兹__多年前失去独女,多年之后也要让你体会丧子之痛!
但芙罗拉可能出于某些利益考量,没有顺理成章借艾莎之手除掉布莱兹。阴错阳差,最后布莱兹还是死于艾伦·戴维斯之手。
犹如一场命运的循环。
克莉丝塔低着头,现在仅剩的问题就是,真正的芙罗拉究竟是怎么死的?什么样的死法会让一位父亲疯掉之后,还念念不忘当年的仇恨。
夏洛克站起来,“我们去找一趟加纳·文森特。”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没有咕咕。(气哭)
提问∶加纳·文森特在哪一章出的场?(??д??)
还是爬上来说一下,因为写得真的是很纠结,本来以为自己没考试的时候可以日更……不过显然我做不到……
然后大家知道六月考试月嘛,然后作者部门里的事要交接的也比较多,因为换届,
所以……只能说尽量日更,没写完就没有。但是保证至少两天一更。不能的话会提前说明和请假。
这是我第一本长篇,我想好好把它写完,弃坑肯定不会弃。基友老说我天天咕咕(气哭)日更六千和有存稿的家伙对手速五百的渣渣深深的恶意。
预计这篇比较长,暑假期间是可以保证日更的。不能接受更新不稳定的小可爱们可以养一养,千万不要抛弃作者啊(尔康手)
爱你们。
第16章 十二时(十六)
“从这儿到菲尔德庄园,驱车五个小时。”克莉丝塔扯着嘴角,“夏洛克,如果你想询问他关于菲尔德家族的旧事轶闻,我来告诉你一个正常人类的处理方法。打开手机,给雷斯垂德发信息问加纳·文森特的电话,打过去。三分钟。”
加纳·文森特作为帮凶,因为证据不足,暂时没有被扣留。但他被传讯时在苏格兰场留了联系方式,找雷斯垂德问一下是最简单的方法。
夏洛克的表情可疑地凝固了一秒,“你说得对,是个好主意。你给他发信息。”
“……又不是我要问线索。”克莉丝塔对他的懒惰嗤之以鼻,“现在这里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呢。你自己问一下不行么?”
芙罗拉可能是为了避免布莱兹被人认出,所以订下了一整个六层,导致六层完全没有什么人。血腥气浓郁到这个地步还没有人发现。能及时处理这件事的现在只有她和夏洛克,嗯,很明显,夏洛克靠不住……
“你现在反正要打给苏格兰场。”夏洛克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笑容颇为恶劣。
“……”
克莉丝塔决定装作没听到,她飞速拨通苏格兰场的电话,“这里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对,他发现了布莱兹·威廉姆斯的踪迹……哦,他原本是没有死,但遗憾的是,他在福尔摩斯先生赶到之前被艾伦·戴维斯杀了……他可能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对,这里是约克郡……绿林疗养院。……另外……请你们把加纳·文森特的号码发给福尔摩斯先生,他希望能从中得到一些新的线索……好的,请你们尽快过来。”
全部甩锅给夏洛克,她心安理得。
不再管夏洛克,她目光落在双手握着刀,沾着鲜血的刀锋几乎贴上脸颊的艾伦身上,眼帘低垂间目露三分不忍。
她放轻脚步,不发出任何惊扰地靠近这个神志不清的丧女老人。艾伦对她的接近完全没有反应,只是一昧固执握着刀柄,对着它喃喃芙罗拉的名字。
克莉丝塔顺势跪坐而下,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__不是平时出自教养的礼貌笑意,而是真真正正仿佛可以原谅宽容一切的温柔。
“芙罗拉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吧。”
“芙罗拉……我的芙罗拉……”艾伦并没有听懂她的话,只是对女儿的名字有下意识的反应。手里的刀握紧几分,在沧桑斑驳的脸上划出一道浅浅血痕。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轻缓,“把刀给我好吗?你的刀会弄伤芙罗拉那么可爱的女孩儿,她会疼的。来,给我。”她说着,缓慢而坚定地抽出他手中死握着的刀。
艾伦似乎明白她的意思,手松开些许,“芙罗拉……对……芙罗拉最怕疼了……不能弄疼她,不能……”
克莉丝塔趁机将刀全部抽出,锋利的刀锋割过她的手掌,汨汨而出的温热血液和刀锋上冰凉粘腻的腥红糅杂,是生与死的边界。
随手将抽出的刀丢远,刀刃砸过明亮干净的瓷砖,发出脆响。
没顾上手心被割开的疼痛,克莉丝塔伸出另一只没受伤的手,用衣袖将艾伦脸上的血迹一点一点擦拭干净。“我们要把自己打理干净,不然芙罗拉会嫌弃你身上这么脏,不让你接近的。”
艾伦极力挤出一个慈祥温和的笑容,配上他满脸血污,却说不出的诡异扭曲,“芙罗拉最喜欢干干净净的,我要干干净净地去见她。”
“对。要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呢。”她就像一个尽心尽力的女儿,为自己癫狂的老父亲细心整理仪容。
收拾完之后,她扶着艾伦站起来,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夏洛克收到雷斯垂德发来的电话号码和疑问符号,下意识忽略后者,走到走廊上去拨电话。
出去前,他瞥了一眼克莉丝塔。少女衣袖、衣摆处都沾染大量鲜血的痕迹,握过刀锋的手蜷缩,血迹滴滴答答从指缝间淌出。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扶着艾伦·戴维斯,笑容温柔的让他想起巴赫那首《G弦上的咏叹调》。
完全没有痛觉般,也不在意血迹脏污。而明明是他带着一点稍浓血腥气都要退开两步的人。
矛盾却又理所当然。
***
夏洛克等了一分钟,电话才被接通。
这就是他不喜欢这种累赘的通讯方式的原因之一。
“……您好,请问您是……”
“夏洛克·福尔摩斯。文森特先生,我想向您了解一下菲尔德府上,是否曾经发生过一起意外死亡。”
那边迟疑了半晌,似乎在回忆,“……您这么一说,府上的确发生过一起意外,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好像已经十年……不,十一年了。那只是一桩偶然的意外而已。但那个时候菲尔德家族处境有些艰难,为了避免对家族名誉的影响,先生把这事压了下来。我知道的也不多……似乎还有威廉姆斯勋爵的帮助,先生也是那以后才和威廉姆斯渐渐交好。威廉姆斯勋爵是个很热心的人,那时候还很喜欢艾莎小姐。艾莎小姐小时候和现在可不一样啦……”
“艾莎·菲尔德和以前比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改变?”夏洛克从他混乱的词序中抓住这一句话。
“……您为什么这么问?”他有些迷惑,但还是努力回想艾莎这些年的改变,“也没有吧……就是艾莎小姐没有小时候那么爱和人亲近了,待人接物都比较冷淡……不过这不算什么,像她们这样的继承人都身不由己……”
“威廉姆斯对小时候的艾莎·菲尔德亲近到什么地步?”能将所有事情串起来的那根线,即将从千丝万缕中被寻找出来。
“就像对亲生孩子吧。先生对艾莎小姐小时候都没威廉姆斯勋爵那么关心。威廉姆斯阁下好像很喜欢小孩子,每周都会来看艾莎小姐,还会陪她在房间里玩。艾莎小姐小时候就是个别扭的小孩啊,每次看见威廉姆斯阁下都喜欢故作不高兴,但每次都能和威廉姆斯阁下玩好几个小时。”
“哦……对了,我记得威廉姆斯勋爵和先生谈话时提到艾莎小姐,大概是说,如果不是他那么喜欢艾莎小姐,就不会考虑挽救菲尔德家族当时的困境。”
“那起意外发生时,威廉姆斯也在场。”夏洛克笃定道。
“对,那起意外是在一场晚宴上发生的,威廉姆斯勋爵好像是当时第一个发现意外的人。因为这起意外,还辞退了几个女仆。”加纳越说越迷惑,“福尔摩斯先生,您问这些做什么?”
“论证我的推测。”这一场苦心孤诣复仇背后深埋多年的不堪真相。
隔着一堵墙,克莉丝塔正费尽心思安抚想去寻找女儿的艾伦·戴维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