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罗伊走上二楼。
女仆为她打开房间门,塔罗伊脸色微变,“你先走吧,麻烦我关上门。”
女仆没注意到她神情一瞬间的不自然,低头应是,轻轻为她带上门。
房间内的青年回头,眉目含笑,“塔罗伊。”
“伊西多!”
她一瞬间的巨大欣喜过后,神色间带出阴晦的忧虑,“你怎么会在这儿?这里太危险了!”
亚瑟如果发现他混了进来,不可能放过他的。
伊西多眉眼从容,“没关系,我都安排好了。亚瑟·伯德已经被我支走了,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离开这里。”
塔罗伊和亚瑟·伯德的婚礼提前,并不是那位年轻家主临时起意,而是被人戳窜,目的是为了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从那位专权独断的女士手中讨到便宜的。
可他如何甘心?
即使在组织内部的权限被禁,但这并不代表他找不到一个暂时还不清楚事情如何而且权限足够的人。
——他联系上了艾玛。
分外幸运,她似乎是被什么人盯上了,和组织的信息来往被单方面切断,所以还没有收到他权限被禁的消息。巧合的是,艾玛刚好在负责和伯德家族接洽的这一部分工作。
所以动用艾玛的权限做一部分小小的安排暂时不会引起怀疑,而等待被发现之时,他们早已离开伦敦。
好在艾玛没有多想,否则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
而唯独不在他计划中的——
塔罗伊闻言摇了摇头,退后两步,一双美丽的眼睛里饱含歉意。
“对不起,伊西多,我不能和你离开。”
“为什么?”他不解。
塔罗伊凝视着他许久,才下定决心,缓缓开口。
“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告诉你的才是我的真实名字。我不是什么塔罗伊,我是安妮·伯德。伯德家族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你们都没觉得塔罗伊用安妮这个名字本来就是一件很违和的事情么?
当然,真相还远远没有出来。(手动微笑)
第42章 囚雀(二十)
“……所以我不能和你走,当初亚瑟为了权利杀害了我和我父亲,只是我幸运地重生到这个叫塔罗伊的女孩身上。当初我以为永远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可既然命运的指引让我归来,那我就不能白白浪费这次机会……”
塔罗伊满含歉意的话语在他耳畔一次次回响,他失魂落魄离开伯德家族,漫无目的游走在伦敦街道上。
头顶星光明媚,前方人声鼎沸,一个小女孩从他身边跑过去时不小心撞到他,伊西多这才从恍惚中回神。
原来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啊……
莫德里广场。
短短数日之前的事情,已经恍如隔世。
看着从眼前经过的年轻情侣,女孩笑语盈盈将头靠在男孩肩膀上,男孩低头咬一口女孩手里举着的甜甜圈。
他会心一笑,再回过神来时看着自己手里抓着的甜甜圈有些不知所措。
伊西多握着撒着洁白糖霜的甜甜圈,找了条长椅坐下。
他脑子里现在乱糟糟一片,有些无所适从。
塔罗伊的说辞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世上真的有转世重生这种事情吗?他是不相信的。但是塔罗伊的言辞信誓旦旦,他看得出来,她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把这件事情告诉他。换而言之,至少她自己认为她重生而来。
手中的甜甜圈被他用力捏下去一小块凹陷,伊西多眼神凝固在指尖一抹雪白糖霜上。
最开始接到的那通只是“提醒”的电话里面透露出某些信息——在一项他不知道的计划中,塔罗伊是他们计划中可供利用的一环。
而这项计划的直接负责人……应该是艾玛。
他只要确定一件事——塔罗伊认为的重生,究竟是那项计划中的一环,还是计划之外的事情。
并不是他不相信塔罗伊,而是重生这件事情……太过荒谬。
而且他现在几乎是行走在悬崖边上,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又事关塔罗伊,不得不分外谨慎。
他很快编辑了一串密码发送,却被提示“对方号码不存在”。
他和艾玛的联系被单方面切断。
他眼神幽幽,一贯含笑的眼眸里带着一点寒意。既然已经如此撕破脸,那么他也便无所顾忌了。
他站起身来,冷透的甜甜圈被随手投进路边的垃圾桶,朝贝克街的方向走去。
第二日早晨。
伊西多一大早便敲开了221B的门。早起准备去附近街道走一走寻找灵感的小说家打开门就瞧见面目憔悴的小提琴家。
塞西尔眼底掠过一丝疑惑,“您好,请问您是要找谁吗?”
伊西多知道这大概就是克莉丝塔提过的新房客。他礼貌地略一点头,“我来找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小说家眼睛倏地亮了一下,“您一定有很重要的案子吧!请您先进来,福尔摩斯先生就住在二楼。”
突然热切起来的语气让伊西多有点奇怪。
小说家带着他匆匆上楼,“福尔摩斯先生,我们有案子上门啦!”
他好像终于能发挥出一个助手的作用了,仿佛看见源源不断的写作灵感奔涌而来!真是太棒了!
小说家欣喜忘形的声音径直传到了三楼,正擦拭琴弓的克莉丝塔手上动作微微一顿。不知道这次的案子能不能让夏洛克多花点心思,每天听他在房子里不定时制造各种聒噪的声音——包括刻意拉错的小提琴声,穿墙而过的子弹声,以及夏洛克让一直安安静静抱着电脑写稿的塞西尔闭嘴的说话声。
然而下一秒她就不这么想了,因为她听见了那位委托人的声音。
那是伊西多无疑。
他为塔罗伊的事情而来更是确凿无疑。
所以……昨天私奔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让伊西多不得不急匆匆上门找到夏洛克。
而且能找上夏洛克的事情,肯定不是什么好情况啊。
她这么想着干脆放下琴弓,走下二楼。
门半虚掩着,她礼貌性敲了敲门走进去。三个人顿时齐刷刷看着她。
塞西尔目露意外。伊西多转过头,也是十分惊讶,“莉丝?”
至于夏洛克……他抬头望了望克莉丝塔,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
她朝伊西多点点头,“我听到你的声音了,所以下来看看有什么事情。昨天晚上……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伊西多听她这么一说,便知她已经猜到自己昨天晚上的行动了,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有点事情想不明白,所以想问一问福尔摩斯先生。”
塞西尔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扫视,“两位居然是认识的吗?这可真是太巧合啦!”
克莉丝塔抿唇,对塞西尔介绍道∶“塞西尔,这位是我和你提过的,我小提琴课程的师兄,伊西多。”
小说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听说您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小提琴演奏家。”
伊西多扬唇∶“那您一定就是赫赫有名的小说家塞西尔·林德伯格先生了。莉丝对您可是赞誉有加呢。”
被忽略的侦探先生翻过早晨新送来的报纸,纸张清脆的翻折声彰显出他的存在感。
克莉丝塔挑了个距塞西尔稍远的位置坐下。
毕竟表白这件事情刚刚过去,离塞西尔太近还是难免让她感觉到几分尴尬。
塞西尔轻轻垂了下眼,小提琴家对几人间诡异的气氛似乎一无所觉,直视眼前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侦探。
“福尔摩斯先生,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不过……”他言欲又止,瞟过克莉丝塔和塞西尔,意味明显。
他不希望有旁人在场。
小说家立刻领悟到他的意思,虽然觉得有几分可惜,但还是善解人意地笑了笑∶“那我先出去散步了,希望今天能多得到一些灵感呢。”顿了顿,他又向克莉丝塔发出邀请∶“你要和我一起去吗?上一次我们没结束的那个话题,我有了一点新的想法,也许我们可以再一次交流。克莉丝塔?”
克莉丝塔知晓小说家是好心给她找离场的理由,不过她感觉得出来,伊西多似乎并不是那么想让她离开。
她心下略微奇怪,但未表露分毫,只摆摆手笑嘻嘻道:“不啦,我等会儿就要去老师家,刚好顺道和师兄一起走。”
塞西尔迟疑一瞬,“……嗯,那我先出门了。”
待塞西尔离开后,伊西多才彻底定下心神,“莉丝,正好,我想你也可以给我一点参考意见。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也不知道能问谁……你们说世界真有转世重生这种事情吗?”
克莉丝塔身体僵了僵,引得夏洛克多看了她一眼。
夏洛克十指搭成尖塔,“塔罗伊和你讲了她是重生而来的。她认为自己曾经是谁?对,安妮·伯德。”
“啊,我已经把你的事情和夏洛克提过啦。”克莉丝塔对上伊西多茫然不解的神色,警告性地瞪了夏洛克半秒,示意他不许在这件事情上发表意见。
克莉丝塔的确和他提过会找夏洛克帮忙,闻言,伊西多心底“夏洛克为什么对他和塔罗伊的事情如此了如指掌”的疑惑才被勾销。
“那也好,不用我再提一遍了。福尔摩斯先生,您分析的非常正确,果然名不虚传。以及,我希望无论事情真相如何,这件事都是个秘密。”
得到两人肯定的答案后,小提琴家才继续道。
“我昨天晚上……去找了塔罗伊,她告诉了我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她说她是当年死去的那位伯德家族小姐,是被亚瑟·伯德所杀。但是她重生到了一个叫塔罗伊的女孩身上。我看得出来她没有骗我,可我真的难以置信,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认为……我还是相信这世界上没有转世重生这样宛如奇幻小说的事情。我希望能从您这里得到一点帮助,福尔摩斯先生。”
……
克莉丝塔歪了歪头,单手撑腮,“既然塔罗伊没有说谎,你为什么不相信她真的是安妮·伯德呢?”
伊西多苦笑,手按住额头,“莉丝,你说这种事情要我怎么相信呢?”
如果他只是个单纯的小提琴家,或许他会相信塔罗伊堪称荒诞离奇的故事,可是他一开始就明白塔罗伊的身份极有可能只是某些人的一场阴谋,而他又完全不知道这场阴谋的目的是什么。
太多不能揭开的谜团让他无法相信所谓的、超乎认知的事实。
她看了眼仿佛正在思考的夏洛克,冷静客观地开口:“所以伊西多,这一切只是你的自以为是,你无法证明塔罗伊不是安妮·伯德,你只是不愿意相信超出常识的东西。”
小提琴家沉默数秒,声音低哑,“……或许是这样吧。所以我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她是安妮·伯德,那就是我自己的问题。可万一她不是呢?那她到底是谁?她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克莉丝塔目光转向夏洛克,某位侦探坦然自若地收回在她身上打量的目光,将伊西多所讲的语句迅速拆解分析。
“这件事情当然显而易见,塔罗伊不可能是安妮·伯德。转世重生?这种说辞毫无根据,只有愚蠢的金鱼才会相信这种荒诞的东西。”
说这句话时,他有意无意观察着克莉丝塔的反应。少女眉峰轻拢,似乎是不太赞同他的说法,她左手轻轻在右手掌心叩击,和从前见过的一样的敲击方式,三长一短。
“夏洛克,凡事还是不能轻易妄下定论。总有事情会超乎认知,不是吗?”
克莉丝塔笑眯眯地插话。
伊西多眼见话题朝某个奇怪的方向拐过去了,忍不住扶额叹了口气,“……两位,你们是不是应该先解决我的问题?”
夏洛克把报纸压在咖啡杯下面,“我认为这不是个有什么讨论意义的话题,重生到另一个人身体里这种荒谬的说法苏格兰场都不会相信。安妮·伯德被传出病逝的时间在1994年夏天,塔罗伊说她什么时候开始认为她是安妮·伯德?”
“按照你所说显然是六年前,一起针对亚瑟·伯德的绑架案发生后。这起绑架案处处充满漏洞——他们为什么会选择毫无存在感的塔罗伊?为什么苏格兰场只介入到半途亚瑟·伯德突然反悔?而苏格兰场不再插手后失踪半月之久的塔罗伊突然回来,而绑匪下落从此不知所踪。”
克莉丝塔瞥过怔住的伊西多,微微眯起眼,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那起针对塔罗伊的绑架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绑架勒索,而亚瑟和绑架塔罗伊的人达成了某种协议,作为人质的塔罗伊被放回,不过绑匪那一方为了防止亚瑟背弃承诺,将塔罗伊变成了他们的卧底……这样解释的话,塔罗伊认为自己是安妮·伯德的记忆就只是一个谎言。安妮的死如果和亚瑟有关,生死大恨的确可以让塔罗伊下定决心背弃亚瑟·伯德。”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安妮?而且重生这件事到底怎么样也不好讲呢。何况什么样的手段会让人认为自己是毫无关系的另一个人?这一点……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啊。夏洛克,你说的毕竟不是唯一的可能,我想我们还得做进一步讨论。或许见一面塔罗伊会是个不错的主意,你认为呢?夏洛克?”
“我说的是最可能的猜测。见一面的确是个办法。不过有一件事,没有直接证据表明安妮·伯德的死和亚瑟有关。”夏洛克说道。
伊西多听着他们两个的话,神色间闪过一丝犹豫,“……塔罗伊和我提到,亚瑟并不是真心喜欢她。亚瑟·伯德喜欢的人是安妮,他甚至特意寻找了许多和安妮有相似之处的女孩,并且都给她们取名叫做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