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时,克莉丝塔回头看了一眼他,脸上露几分揶揄。
夏洛克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唇畔勾起极淡的弧度,意味不明。
三楼的房间自带盥洗室和厨房,装修风格颇有维多利亚时代的风情,明丽典雅。
这很符合她的心意。
“哈德森太太,您的房子实在很漂亮。”克莉丝塔真心实意夸赞道。
“那当然,这可都是我精心布置的。你能满意真是太好啦!”她这话里不免有些炫耀的口吻。“哦,你刚刚怎么和夏洛克一起回来?是碰巧遇见了吗?”
“是我来早了,那时候您还没回来,福尔摩斯先生给我开了门。后来福尔摩斯先生要出门,我留下来也不方便,就一起出去了。”
过程完整,虽然和事实有些许差入,但总归是可信的。她对自己的表述很满意。
“哦,你应该给我打个电话,可怜的孩子。”
克莉丝塔羞涩一笑,“我忘了向老师问您的号码。”
“我写给你,下次有什么事就可以打我的号码。”哈德森太太热情地找来纸笔,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电话。
……其实用手机存一下就可以了。
她理智地选择不说出来。
“说实话,能看到你和夏洛克相处这么愉快,我真是太开心了。他已经气走五个室友了,也许很快还会迎来第六个。之前三楼那个租客也是受不了夏洛克天天拉小提琴而搬走的。”
哈德森太太离开这房间时忍不住感慨。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夏洛克是个很不错的人,和他相处久了就好了。”
……
是和福尔摩斯先生相处久了之后就能忍受他各种怪癖了吧。
“对了,我听埃德蒙说,你的小提琴相当不错,也许你和夏洛克会有更多的共同语言。音乐在很多时候都能促成一段美妙的缘分。”
不了,谢谢,我一点也不想和他有什么共同语言。
听着夏洛克的丰功伟绩,克莉丝塔嘴角抽了抽,这个人比她想的还可怕,突然有点同情他即将到来的第六位室友。
送走哈德森太太之后,克莉丝塔坐下来开始给她远在中国的外祖父母写信。
对于她外祖父母不喜欢手机这样的现代通讯工具的老派知识分子而言,写信是最好的选择。
“外祖父母尊鉴∶
日前已顺利到达伦敦,史密斯教授临时前往法国参加一场音乐讲座,我的课程学习需要推迟一周开始……房东哈德森太太是一位很和善的女士,对我颇为照顾……此外,我的一位邻居,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是一位很特别的英国绅士,与他相处使我的生活增添诸多乐趣……”
克莉丝塔觉得把夏洛克的形象写得这么亲切友好,真是太考验她的语言功底了。
然而她也不可能在信中抱怨“啊,夏洛克这个人太奇怪了,已经气走五个室友了,现在正准备气走第六个。”一类的话,平白让年迈的长者担忧。
慎重用词,模糊重点。
坚持这样的准则写完一封中文长信后,已近深夜。
真是太为难人了。
她放下笔,仔细检查过这封信,长舒了一口气。
明天就把信寄出去。
好在这条街上有不少邮筒,省了她往邮局跑的力气。
第二天早上,克莉丝塔寄完信回来后,在三楼的小客厅里见到了昨天被她在信上热烈称赞心里疯狂吐槽的福尔摩斯先生。
没错,不是二楼。是三楼她的房间。
感谢这么多年来养成的好脾气没让她把夏洛克先生即刻扫地出门。
夏洛克正坐在她的沙发上读报纸。
“福尔摩斯先生,我想您可能得解释一下您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客厅。”
夏洛克打量她一眼,“你去寄信了。”
“解释?”她拉过一把椅子,在夏洛克对面坐下。
“为什么要解释?”他把报纸翻了一页。
……
对不起,论不要脸程度,她输了。
她皮笑肉不笑,“那好吧,您有什么事吗?”
“和我去一趟老菲尔德家。”
“不去。菲尔德小姐都安全回来了,这件事到此结束就好了。”
“你的脑袋里那么多水是用来养金鱼的吗?这件事怎么可能到此为止?”
“您感兴趣可以自己一个人去,没必要拉上不相关的人。”克莉丝塔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语气冷淡。
“昨天你一眼就看出了那幅画不对劲。”
“那又如何?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夏洛克非得拉上她。原来是没隐藏好,被人看做了可研究的珍惜物种。可惜她最讨厌被人观察研究。
她可以容忍夏洛克对她进行行为分析,但不可能允许她像一个实验对象一样从里到外被剖析地彻彻底底。
这是不可逾越的底线。
“你不高兴?你讨厌被人过分观察?”
夏洛克还在分析她的心理,克莉丝塔觉得她快忍不住了。
昨天刚在信里写完和夏洛克相处愉快有趣,今天可能就要动手了。
果然立的一手好flag。
“够了,福尔摩斯先生。希望您能尊重一下他人的想法。”克莉丝塔冷声打断他。
“你明明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说到这儿,他唇角翘了翘,“我们是一样的。”
一样你个鬼啊!
“先生,至少我从来没有一见面就分析别人的生平的不良嗜好。”
她冷静下来,余怒未消,但语气缓和不少。
“你只分析你感兴趣的那部分。”夏洛克站起来,“和我去,这件事会比你和我一开始想的更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爬上来修个病句,看着很不舒服。(●—●)
和我去(破案)四舍五入等于和我私奔。
为什么不是结婚呢?
因为丝丝还没有带夏洛克回去见家长啊~( ̄▽ ̄~)~
那么问题来了,丝丝同不同意私奔呢?
恭喜玩家夏洛克·福尔摩斯get恨嫁小公举的称号,成功开启追妻火葬场副本。
小剧场∶
克莉丝塔∶我自认好奇心远没有夏洛克那么强。
夏洛克∶你有。你胡说!你乱讲!
第4章 十二时(四)
“虽然我很感谢您的看重,但我还是更享受看脱口秀节目的愉快心情。”
彻底冷静下来的克莉丝塔端着她的牛奶,用颇为漫不经心的口吻道。
过往的经验告诉她,对未知事物抱有太强烈的好奇心,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即使她对这件错综复杂的失踪案充满好奇,可那也只是正常人对未知谜题的心态。她并不像夏洛克一样享受这种游走在危险边缘的快感。
掺和太深对她有没有害处还说不准,可没有益处这一点是肯定的。
所以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呢?
“我可以指导你的音乐作业。”
“福尔摩斯先生,我为您的诚意深深感动,经过慎重思考之后决定同意您的要求。”克莉丝塔果断道。
虽然她不知道夏洛克的音乐水平怎么样,但他既然敢开口,就肯定水准不低。老师布置的曲子令她头秃,时间又紧迫得很。送上门的外援肯定不能拒绝啊。
有了鲜明可见的切实利益,一切条件都好谈了。
以解决一个不那么耗费心神的问题的方式换取另一个更加麻烦的问题的解决方案,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交易。
毫无原则·克莉丝塔小姑娘弯着浅棕色的眼眸,喜滋滋想。
一句话同时换取两个人都满意的结果。
夏洛克大步朝门外走去,“走,不要浪费时间。”
“另外,我进来时敲了门,但很遗憾你不在。”
克莉丝塔眨了眨眸子,这算是……解释么?
直到克莉丝塔被拐上出租车,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不是最大获利者。
……感觉被夏洛克坑了。
于是小姑娘郁郁开口∶“福尔摩斯先生……”
夏洛克冷淡打断她,“你可以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称呼上。”
就一两个音节的差别而已。
克莉丝塔被他的逻辑噎到了,不过她清醒地没有争辩这些小问题,从善如流改正了称呼∶“好吧,夏洛克,你要用什么理由上门拜访老菲尔德先生?”
根据她昨天在网络上查到的信息,以这位老菲尔德门第之显赫,没有正当理由,他们连门都进不去。
“不需要,他会见我们。”
“唉?”克莉丝塔歪歪脑袋,不明白夏洛克的笃定从何而来。
“老菲尔德并不关心他女儿,他来找我也不是为了寻找他女儿的下落。”
老菲尔德别有目的,这是确凿无疑的,可夏洛克这么自信吗?他又怎么肯定老菲尔德会信任他?
她此时还没有意识到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名字在伦敦究竟意味着什么。
__那是游走于光影间,不可复制的传奇。
这样说的话,这位福尔摩斯先生似乎比她想的更有名气啊。克莉丝塔盯了他一会,半晌,露出她招牌式的无辜笑容,“那依您看,老菲尔德先生是为了什么目的才来找您的呢?”
“芙罗拉·戴维斯。”
克莉丝塔想了一会儿,“那幅画上的另一个人?”
__那个和艾莎·菲尔德关系不一般,但又毫无踪迹可循的年轻女孩。
没等夏洛克给予肯定,她便自顾自接话,“你查了唐赛斯花园的访客记录。”
唐赛斯花园是英国有名的私人花园,每年二月到九月对外开放,但需要实名预约。
画上的时间写得那么详细,查起来也不困难。
“对。当时去了三个人。”
“剩下那个是芙罗拉·戴维斯的男朋友。”克莉丝塔的手指在车窗上敲了敲。
这是她从前的一个习惯动作,音节三长一短。在那间冰冷黑暗、没有窗户、阳光无法抵达的房间里,隔着一扇门,她和人用这样的音节交流。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
_你还在吗?
_我一直陪着你。
后来,那样如噩梦的一生结束后,她几乎割舍了和过去关联的一切,却保留了这个习惯。在她内心有任何不安焦虑之时,她就会敲出这个音节以求心安。
只是,终究再没有了那个会回应她的人。
这个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
夏洛克听清了音节,就像是某种传递信息的密码。
他视线在她苍白无力的手指上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挪开。
“有意思的是,芙罗拉·戴维斯的男朋友,布莱兹·威廉姆斯在那以后就没有任何消息。”
“死了?”克莉丝塔挑了挑眉。
“不,失踪。和艾莎·菲尔德一样的失踪。”
唯一不同的是,艾莎·菲尔德平安回来,而布莱兹了无音讯。
“等下。”克莉丝塔打开手机,输入“布莱兹·威廉姆斯”,网页缓慢跳转,加载出两年前轰动一时的失踪案。
显示出的信息很简略。
布莱兹·威廉姆斯,英国一位勋爵的独子,着名连锁餐厅瑞丽芬老板独生女,芙罗拉·戴维斯的男朋友。2000年四月因前女友怀恨,被蓄意谋杀。
她抬头,“新闻里写的是被谋杀。”
这种因风流艳事而死,几乎是让家族名声扫地。所以这事当时被压下来,没有被报纸大肆宣扬。也只有网络上才爆出只言片语。
“苏格兰场那些金鱼做出的愚蠢判断还少吗?照片上的死者明显长期从事体力劳动,营养不良。”
“哪儿来的照片?”网上并没有爆出这件事的具体经过,更别说现场照片了。
“苏格兰场的信息系统里。”
瞧这轻描淡写的样子,肯定不是第一次这么干。克莉丝塔觉得她这位邻居,其实是打着侦探幌子的某个犯罪组织核心人员,被派过来做卧底的。
“说起来,这两件失踪案里,老菲尔德在女儿失踪后反应冷淡,而威廉姆斯勋爵,连死的不是自己儿子都没有发现。”
“不是没有发现。老威廉姆斯一直没有给布莱兹立墓碑。”
“这可就有趣了。”她关上手机,理了一下思路。
“布莱兹没有死,但因为某些原因,他被囚禁住,有人用他来威胁老威廉姆斯,所以他明知道独子没死却不敢声张。而艾莎·菲尔德也是……不,她是自愿和人离开的,而且现在她平安回来了。
那么有两个可能。要么艾莎·菲尔德是失踪案的策划者,要么她与策划者关系匪浅。”
而她的直觉告诉她,可爱的艾莎小公主更可能是一位出色的策划者。
“好了,亲爱的夏洛克先生,不要继续无谓的猜测了,让我们寻找更确凿的证据来证明真相吧!”
克莉丝塔打开车门,结束了这段谈话。
菲尔德家族是英国有名的贵族世家,虽然从几代前起已没有了爵位,但他们的财富让整个英国侧目。单从这座占地面积极广的庄园来看,便足矣想象他们的豪奢。
站在这座庄园面前,她忽然想知道老菲尔德承诺那笔丰厚报酬还作不作数了。
似乎早知道有客来访,典型英伦风的庄园大门朝两侧缓缓打开。一位身穿黑色燕尾服的执事走出来,向他们弯腰行礼。
……仿佛回到了封建主义的十八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