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还横眉冷对的姜老先生今天就拉着夏洛克的手亲亲热热地攀谈起来,甚至桌子上还顾及到了夏洛克的口味做了英式早餐。
克莉丝塔:疑惑.JPG
她忍不住趁老夫妇俩进厨房的时候扭过头去悄声问夏洛克:“你和他们说什么了?”
夏洛克淡定地在面包片上抹上黄油,“我和他们谈了一下塞西尔写书给你表白的事情,他们让我多照看你,不要被居心不明的人骗。”
“你都讲了些什么?”克莉丝塔有点担心,毕竟夏洛克讲话从来都是毫无顾忌。她不希望夏洛克讲到那些谋杀与诱导,那对两位老人而言太过残忍和令人担忧。
“没什么。你不用担心,你认为会让他们害怕的部分都没讲。”
“不要提伦敦的各种谋杀案,如果他们问,你就说伦敦治安很好吧。”克莉丝塔叹了口气,把夏洛克这么一个实诚的人带回来,就像放了个定时炸.弹在身边。
“伦敦治安的确不算太糟糕。”夏洛克应允,“我们谈到你母亲。”
“嗯?我母亲没什么好谈的,出身优渥,少年赴欧洲学习美术,与我父亲结识,毕业后迅速结婚。在绘画方面天资出众,少年成名。死于意外的车祸,红颜薄命。”克莉丝塔轻描淡写的提了两句。
“可你不认为那是一场意外。”夏洛克敏锐地指出。
“在没有得到彻底的真相之前,那就只是一场意外。”克莉丝塔放下筷子,表情冷静。
老夫妇两人从厨房走出来,见两人气氛不太对,笑眯眯问道:“在说什么呢?这火.药味浓的哟!都要打起来了。”
“在说一些城市的优缺点,比如伦敦和柏林。”夏洛克迅速接话。
“蓝蓝小时候就是住在柏林的。优缺点你可以多问问她。”外婆给克莉丝塔小姑娘又盛了一碗海鲜粥,顺口回了夏洛克的话。
两人就这个话题又聊了几句,克莉丝塔兴致缺缺,随便附和两声。
姜月白对柏林确实了解,可她并不了解什么当地的细节,毕竟没有真正在那里长期居住过。一些简单的问题克莉丝塔特意了解过倒不是什么事,而涉及到细节方面的,她也只能含含糊糊应付过去。
夏洛克绝对会发觉什么。
吃完早饭后并没有什么事,姜家的亲戚少,也都不是什么近亲,克莉丝塔外婆那边就剩下一个远嫁重洋的姐妹,如今也没什么联系,过年便只有这么几个人。
于是四个人坐在一起……打扑克。
本来克莉丝塔提议打麻将,想借此机会奚落一下夏洛克,可惜被家庭地位最高的外婆一票否决了,理由是不能欺负外国小伙子。
克莉丝塔腹诽:他那智商,不欺负咱们三个就不错了。
玩了几把后就只剩下克莉丝塔和夏洛克两个人。小姑娘伸了个懒腰,“今天天气不错,出去走走吧。白天和晚上的街道很不一样呢。”
侦探收了扑克牌,顺道瞄见她手里牌面零散的几张纸牌,没有多说什么,随口同意了。
***
“这条路是我以前上学时最喜欢抄的近路,可以省好几分钟的时间。”克莉丝塔踩在小道堆积得厚厚的雪上,纯白的小雪沾在雪地靴前端,她低头看了眼,没有在意。
“我以为你不喜欢高中生活。”夏洛克走在她后面,围着一条厚厚的呢绒围巾。
“没有啊。”她有点诧异地停下脚步,“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高中对大部分人而言都是平静美好的,成人之后他们会怀念几乎没有外在压力的高中时代。”
“于是这段记忆会被美化,然后就会成为永远的怀念与追忆。”
“所以许多人都很喜欢高中。”
“你属于那大部分人之一吗?”夏洛克低头,克莉丝塔听到他问话,一愣,对上他深邃的眼睛,不自在的笑了笑,“我不喜欢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但是我确实很喜欢高中生活。”
那是她从前没有得到的、属于正常人的生活。
“你喜欢它的哪一部分?一个朋友都没有的孤独吗?”
不改本色的福尔摩斯式刻薄。
克莉丝塔没有回话,露出阴森森的笑容,顺手从墙边抓了一把雪团子砸到夏洛克脸上。
猝不及防被雪糊了脸的侦探眨了眨眼睛,抖落修长眼睫上的碎雪,终于看得清眼前景物时,又被砸了一脸雪团。
克莉丝塔对自己的准头很满意,趁着夏洛克还在处理脸上的碎雪时嘻嘻哈哈跑远了。
“啊——”
克莉丝塔小跑了几步路,听见身后夏洛克痛苦地叫唤了一声,顿住脚步。
不会砸出什么毛病来了吧。
她有点担心地走过去,夏洛克半蹲着身子,一手捂着眼睛。
她也半蹲下身凑近夏洛克,“没事吧?是不是弄到眼睛……啊——”
话没说完就被冰凉的雪团砸中额头,雪花触及人体温度迅速融化成水,她捂着额头抬眼,侦探已经放开了捂眼睛的手,另一只手里抓着一把雪,脸上挂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夏!洛!克!”
小姑娘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从齿缝间挤出了他的名字。
“怎么了?”侦探一脸无辜。
克莉丝塔咬着牙身体用力往前一扑,把毫无准备的侦探压倒在雪地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83章 命运回廊(八)
夏洛克被克莉丝塔压制在铺满细雪的小路上,少女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他胸膛上——这已经是一个近到逾矩的距离。
可惜少女并没有马上意识到这一点,她紧紧抓着夏洛克的手腕,不让他挣脱束缚,神情略有些得意。她扬了扬眉,用挑衅般的眼光看着被她死死扣在雪地上的侦探。
“亲爱的侦探先生,我们中国有句话叫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看你刚才用雪球砸中了我,礼尚往来,我应该把你用雪埋了才好是不是呀?”
“是你先动手的。”侦探说的很客观。
克莉丝塔歪着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深邃的面容,半晌愉快地点了点头:“对呀,是我先动手的。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我就是想找个理由把你打一顿?说实话,我忍你很久了。”
她承认地爽快,动作也不含糊,抓了一个雪球笑眯眯的就想往侦探脸上抹。
夏洛克侧过脸避开她的动作,“我以为以我们的良好关系,我不应该遭到你的报复。”
“很遗憾,你推理错了呢这回。”
克莉丝塔说着就想继续动手,却被侦探骤然翻身反压在地上,手上刚揉好的雪球也因一时挣扎碎在了雪地里。
发生了什么?
她眼底迅速掠过一丝迷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夏洛克反制住了。
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好了,不玩了,你让我起来吧。”
夏洛克当然没有被她迷惑,随手抓了一把雪在她脸上画了三条线,看起来就像嘴角边的三条胡子。
而且还只有左边三条。
克莉丝塔从夏洛克的动作中看出来了他对自己的脸干了些什么好事,眼睛忍不住瞪圆,顿时砍他八百刀的心情都有了,可惜手上挣脱不开。
夏洛克正要给她右边脸上也抹上雪,克莉丝塔挣扎着扬起修长的脖颈,恶狠狠地用力咬在夏洛克手背上,留下一道弯月齿痕。
夏洛克闷哼一声,眉头紧皱。
克莉丝塔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脑子一抽做出这种行为来,顿时讪讪松开了口,有些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那个……要去医院吗?”
侦探垂了眼,放开压制住她的手,“没什么事。你牙齿不行,大概松软的甜食使你牙齿退化了。”
克莉丝塔爬起来,抓着袖子,那道月牙痕在她的视线里晃动,没有什么出血的痕迹,心里有点庆幸,又突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样的行为,不该是她做出来的。
如这般放肆的行为,到底是一时冲动还是寻常相处间有意无意累积出的信任感,连她自己也难以分辩。
为什么会潜意识里亲近这个人呢?她思绪紊乱,不敢细想。
她太害怕了。
她已经失去过一个江七乐,承受不起再失去一个能够占据她全部生命的人了。
她不是拥有拼死相护母亲的姜月白,温柔慈爱祖父母也不属于她。
她只是一个可鄙的盗窃者。
她孑然一身,命运漂泊如絮,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处,没有人照亮她的未来。
夏洛克·福尔摩斯。
这个明亮到能驱散伦敦冬日浓雾的青年,于她生命只是过客。也许某一天他死于他所追求的真理之下,她尚在人世,会赶往伦敦某座墓园,为他献上一捧雏菊。
也不过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
“我们回去吧。衣服……湿了。”她稍稍移开目光,“刚才……对不起。Mr.Holmes”
客气疏离。
在她转过身时,侦探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她迟迟跨不过的障碍到底是什么呢?姜漓扑朔迷离的死亡真相也许正是他揭开一切谜团的关键之处。
那个谜底,他一定要知道!
两人的衣服折腾一番后已经湿了大半,姜老太太急忙让他们洗了个热水澡。
“怎么好端端弄成这样子?大过年的,感冒了也看不了医生。快点去洗个热水澡,空调开暖和点,千万不能冻着了。”
夏洛克的房间就在克莉丝塔房间斜对面。
克莉丝塔打开房门,夏洛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真的更享受一个人的孤独吗?”
她搭在门把手上的手微顿,“这点无可争议。您不也如此吗,侦探先生?”
“可能吧。”
她低头勾了勾唇,没再说什么。
克莉丝塔闭眼躺在床上,耳边不断循环着夏洛克那句“质问”。
她当然不享受孤独。
夏洛克喜欢一个人是因为足够安静与自在,而她只是忍受过漫长的孤独后无法走入正常人的世界。
一个最开始连“人”都谈不上的东西,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正常彻底地融入“人”的世界。
夏洛克只是乖僻,而她是……异类。
终究是不一样的。
***
一顿年夜饭吃的格外安静,偏偏好像所有人都很正常,其乐融融的模样。一吃完姜老太太乐呵呵上楼和姜老爷子看春晚去了。
“客厅留给你们,要是想守岁也可以,我们老人家就不陪你们这些年轻人折腾了。”
说完这对老年人就消失在了楼梯上。
克莉丝塔转过头眨了眨眼睛,“我要睡觉了,你自己决定要不要遵循中国的这一传统吧。如果你觉得无聊,可以早点回伦敦。”
“七点半睡觉?”夏洛克语调上扬,也不知在嘲讽谁。
克莉丝塔:“……”
“早睡早起身体好。”
在侦探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克莉丝塔小姑娘镇定地踩着楼梯回自己房间。
她当然不可能这么早睡觉,她只是还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和夏洛克相处。毕竟她至少还会在贝克街待半年,她也逐渐察觉到,有人不想她离开贝克街,至少现在不想。她需要弄清所有的真相,才能安静地生活下去。
对于夏洛克,那完全是她意料的之外的人物。
还是自然而然慢慢疏远吧。以夏洛克的迟钝不会发觉什么不对劲。毕竟大侦探眼里只有离奇案件。
她坐在床边,思绪飘得很远,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记忆走马灯一样闪过。
久远记忆里母亲模糊的面容和温柔的歌声,穿梭的白色人影,永远监控着她一举一动的无处不在的摄像头,腐朽冰冷的气息,还有江七乐从那里面出来后抱住她说——“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样的了。我会永远陪着你。”她做到了属于江七乐的永远。
更模糊些的是那些姜月白的记忆,几乎是完美的童年幸福回忆。最惨烈的死亡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姜月白的一切都保有最美好的姿态。
都是她从未得到不敢奢求的幸福。
可惜还是如镜花水月虚幻,一触即碎。
属于她的,和属于姜月白的记忆彼此纠缠,牵扯不清。
最后是夏洛克,意气风发的年轻侦探。
她一时记不起与他有关的事情,脑海里却清晰镌刻下他的面容。
她以为他们会成为好朋友,但她今天突然发现有些事情一开始就失去了掌控。
那些不是一个朋友该生出的心思。
她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但从前的记忆告诫她迈出这一步就再不能回头不能后悔。
而最重要的
——你是个异类。
这一点足以抵过无数理由,让她望而却步,甚至胜过要追逐一个根本不懂爱情的高功能反社会这件事本身。
而且………
她没来得及考虑更多,夏洛克的短讯就接二连三发来。
“看窗外。”
“记得抬头。”
“准备好了吗?”
“开始了。”
巨大的烟花在夜幕中如惊雷炸响,光彩拼凑出一个巨大的字母C,紧接着又又有一簇一簇的烟花拥着另一个字母出现。花团锦簇般,与群星混在一起,叫人分不清哪儿才是星子。
天际忽明忽暗,烟花五光十色,火星稀稀疏疏,如枝头飘落的花瓣落下。万千烟花几乎染尽了半片夜幕。
克莉丝塔仰头看着夜空中炸响的烟花,其他不属于这一场盛景的烟花在这之下黯然失色。
光影变幻间,她一时怔住,连手机上的讯息都没来得及点开。
这一场烟花持续了近一刻钟,声势浩大,璀璨胜群星。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记录下烟花绽开的每一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