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她朝两人深深鞠了一躬。
夏洛克半倚着墙壁,是一个思考的姿态,似乎正在分辩郑星柔话中的真假。
克莉丝塔转着手腕上的银链,浅色月光石在灯下光彩莹莹,她眉眼略垂,听不出怒意:“没什么,说清楚就好了。”
那男生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既然是这样,虽然……很遗憾,但还是祝你和你喜欢的人幸福。”
郑星柔松了一口气,急急岔开话题,“说起来月白的男朋友是英国人吧?我都没想到月白会这么快就找到男朋友。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准备谈恋爱呢!不过这样的话,结婚以后要回来就很难了吧?”
并没有男朋友的克莉丝塔小姑娘保持嘴角弧度不变,姿态优雅谦和。只有夏洛克看出来她的笑容十分僵硬。
“从伦敦到中国十几个小时的路程,为什么会很难回来?”夏洛克搭话。
“现在交通很方便。”男生点点头,“冒昧地问一句——您的职业?”
“侦探。咨询侦探。”夏洛克对此毫不避讳,甚至还想给他解释一下这个独一无二的职业,可惜男生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我们进去吧。不要让他们等急了。”郑星柔也察觉到了尴尬的气息,打圆场笑道。
三人都没有反对。
克莉丝塔和夏洛克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来,那男生安静地坐在另一侧。不少人用隐晦的目来回打量他们,克莉丝塔对此视若无睹,她捧着不知谁买来的奶茶,神色微深。
“侦探先生,您对这个荒唐的剧本有什么看法吗?”
“看法?”夏洛克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克莉丝塔,你是希望我安慰你吗?”
克莉丝塔立马读懂了他的意思——你这条可怜金鱼,是不是觉得一个愿意说真话的朋友都没有太失败了?
郑星柔当然没有全部说真话,她本身的言语就是前后矛盾的。
在郑星柔家中时,她迫切希望克莉丝塔能够出席同学聚会。如果她真想掩盖情书事件,她根本不会邀请克莉丝塔。而刚刚,她说男生是因为克莉丝塔同意出席才赶过来的,这件事发生在克莉丝塔同意参加同学聚会之后,就使郑星柔一开始急切邀请的行为十分没有道理。
那封她没有见过的情书是否存在也还有待商榷。
唯独可以确定的是,她在故意引克莉丝塔前来,目的是为了把陈若泽引到她面前。
她决定忽略夏洛克的目光,正色说道:“你知道我母亲是车祸意外死亡,这场车祸中并不只有我母亲一个死者。当时的车祸是一场追尾事故,一共涉及到四辆车,十三位受害者,活下来的只有六个。我母亲前面那一辆车上的人全部死亡,那是一个姓陈的家庭。据说给我写信表白的那个男孩子——叫做陈若泽。”
他接近她不是什么所谓的喜欢,而是为了寻找无人得知死亡的真相。
如果是这样也就能解释郑星柔前后矛盾的行为——他们就是要克莉丝塔的怀疑,以此引出当年的真相。
把陈若泽引到她面前,就使计划成功了一大半。至于郑星柔一开始强调要带上夏洛克这个男朋友,也只是为了使谎言看上去有一点可信度。
毕竟完全没有可信度的谎言是没有存在意义的。
所以啊……这两个人的关系也是很有趣的呢。
“你以前一直不愿意多谈你母亲的死。”夏洛克突然说了一句不搭关系的话。
“……也许被你影响了吧?所以我也想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她一本正经道,对真实原因却避而不谈。
***
在KTV待了一会,克莉丝塔就以家中有事为由提前离场,总之是十分敷衍的理由,被客套的挽留两句后她就带着夏洛克转身离开。
夏洛克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在他看来,和这些愚蠢而不自知的金鱼待在一起简直就是浪费生命。在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内,这个英国人遭遇了汉语调戏——结果被侦探犀利地反击回去;要求他参加中国特色牌局——被会算牌的侦探秒的毫无还手之力;试图和英国人拼酒——结果劝酒的人被灌了两瓶白酒,英国人大概喝了两口。这点是克莉丝塔的功劳,克莉丝塔并不想过会儿带一个酒疯子回去。夏洛克撒酒疯过于可怕,她丢不起这个脸。
“回家?”没了暖气庇佑,街道上刺骨寒风钻进衣领,侦探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克莉丝塔苦着脸,“回家?回家做什么?太无聊了。”
她已经不想再和夏洛克下棋了,两个智商和数学水平都不差的人一起下棋,那太累了。
“去和若泽·陈谈一下?”夏洛克对此更感兴趣。
克莉丝塔否定了他,“陈若泽手里有我不知道的东西。我需要主导权,所以我要等他忍不住来找我。”
夏洛克:“你应该相信我,我完全可以问出一切。”
克莉丝塔冷漠脸:“哦。我们还是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昨天的更新……我太难了。
第86章 命运回廊(十一)
果然没过两天陈若泽就上门来了,克莉丝塔认为这一点主要归功于她无意中告诉郑星柔她很快就要回伦敦。
这句无心之言一出,立刻便有人坐不住了,匆匆找上门来。
克莉丝塔看着门口姿态略有些拘束的少年,毫无意外之色,矜持地点点头,“稍等,我们出去说。”
她转身披上大衣,戴上毛绒绒的兔毛手套,“走吧,接下来要说的事家里不太方便。去前面的小餐馆说吧。”
陈若泽眼神复杂,“你男朋友不和你一起吗?毕竟我也算是……情敌?”他自嘲地笑笑。
克莉丝塔扣上袖扣的动作丝毫不乱,甚至颇有闲情地抬眼对他一笑,“我认为这点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我们从不是男女朋友。没有哪一对恋人会如我们这般相处。”
陈若泽不置可否。
她似笑非笑:“他只是对我的秘密感兴趣。你相不相信,现在我们一离开,他就会马上撬开我房间的锁——当然,在我回来之前他会把一切恢复成原样。”
她和夏洛克这几天几乎形影不离的原因之一就是夏洛克如果找到机会,一定会不择手段查探她的秘密。
今天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外祖父母去拜访一位血缘关系淡薄的远亲,她又要出门,夏洛克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虽然她的屋子里什么秘密也没有。
而姜漓的房间……如果夏洛克能在她母亲的房间里找出什么秘密来,她大概会比夏洛克更高兴。
这一点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她放任夏洛克寻找秘密的行为,作为默认的交换条件夏洛克会把他得知的信息共享。
这是独属于他们的默契,不需要过多言语的讨论纠结,只要一个眼神。
所以,夏洛克作为一个合作对象真是很不错的选择呢。
在抱有这个想法时,克莉丝塔小姑娘自动忽略了在伦敦时因为夏洛克翻她房间而致使两人差点大打出手的往事。
“姜……”他犹豫了一下称呼,“姜小姐,可是也再没有哪一对恋人能如你们这样默契和彼此了解。”
他说着笑了,“恋人的名义是否存在,与爱情是否降临并没有关系。”
克莉丝塔诡异地看了他一眼,“我记得星柔说你是隔壁班的,隔壁是个理科班?”
“理科怎么了?”陈若泽和她并肩走在雪地里,两人间气氛轻松,宛如多年不见的好友,口吻浑不在意,“爱情是人类的共识,和文科理科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这种理论在诗人作家身上听得更多,难得见你们这样的人说出这样的观点。就比如夏洛克,……就是那个英国人,他形容爱情大概只会用苯基乙胺影响了理性思维这样的话。”她试着想了想那个场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就是误解了。”陈若泽对她的失礼视若无睹,依旧风度翩翩,“像福尔摩斯先生那样的天才思维与我们这些人自然不会相同。”
“或许。”她在人际交往方面没什么可称道的,本就是缓解气氛的玩笑之语,对这段对话也不放在心上,因此只无所谓地表了个意义不明的态度。
“不过夏洛克的名声已经传到中国来了吗?”
陈若泽沉默了一下,才说道:“我登录过福尔摩斯先生的网站,并且在上面留过言,可惜没能得到回复。”
克莉丝塔口吻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是为了你父母的死因吗?”
陈若泽闻言停住,只见少女笑容清浅,眼睛里带着一种世事洞察的明达,仿佛看破了一切阴谋诡计。
他反倒因此而心绪轻松了不少定定地看着明眸皓齿的少女,“没错,就是当年我父母的死亡原因。其实不止我父母,我叔父也在上面,没能被救下来。星柔她本姓也是陈,她本来应该是我的堂妹,我叔父的女儿。叔父死后,婶母带着她改嫁,所以她后来才改姓郑。”
克莉丝塔安静地听着,等他说完后才若有所思地开口:“我记得你父母那辆车,是追尾事故中最前面的那辆。”
换句话说,在当时路上,如果是陈若泽父母故意急刹车,导致姜漓没有反应过来与前面的车辆撞上。而后面的车辆为了保证姜漓绝不能活下来这一结局,故意撞上去造成连环车祸。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不是一场多么高明的谋杀。
而现在的情况是,所有的情况都把这指向一场意外。多出来的第四辆车为什么会掺和进这次车祸?到底是谁一定要姜漓去死。而当时姜月白也在车里,一招不慎,姜月白也会因此丧命——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真正的姜月白已经死去,她只是从不知名星河中漂浮而来的亡魂。
姜月白也在车里这一点让她一直无法确定安德烈的嫌疑。姜月白是他的亲生女儿,从这几年和这个便宜父亲的相处来看,他没有一定要这个女儿去死的理由。同样,他和姜漓也算是姻缘美满,克莉丝塔想不到他要杀姜漓的理由。
除非安德烈要杀姜漓和姜月白的理由与他本人无关。
可这样的话,就涉及到更加危险、隐藏的更深的理由。
与其这样,她宁可认为是有一个神秘的主使者对姜月白母女两人痛下杀手,而不是安德烈一手谋划。
那对一个无辜死去的女孩儿来说太过难堪与残忍。
陈若泽自然不知道她一秒内闪过那么多心思,只是对她的话表示了肯定。
“没错,警方判定是我父母突然急刹车导致连环车祸。”
克莉丝塔突然笑了一下,“这起车祸涉及到十三个人,活下来六个。死去的人除了我母亲,还有你父母和叔父,同样和我母亲相撞的后面那辆车三人全死。我记得那是三个并没有什么亲密关系的青年。最后那辆车上的人都只是受了伤。那么前面三辆汽车相撞的车祸真的应该死那么多人吗?”
“和你们车子直接相撞的两辆车上的人都死了。”陈若泽喃喃道。
她没有理会陈若泽,反而接着说,“车祸是发生在高速路上,涉及四辆来自全国各地的车。其中两辆车死者的家属居然巧合到在同一座城市的同一个县城的同一所中学,甚至我和星柔还是同班同学,可真是命运都无法安排出来的巧合啊。你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这座偏远的小城的呢?”
“而且,我母亲当时匆匆从国外回来,为什么不搭出租车,反而要自己开车?我母亲没有买过车,但是这辆车查证时是在她名下的,车又是从哪儿来的?”
“你看,这就是我一直不愿意去揭开过往错综复杂真相的原因。”
“这是别人布下的棋盘,我们被命运压迫着成为棋子,不自知地任人摆布。”
陈若泽脸色惨白。
“现在轮到你了,你总要拿出相应价值的东西才不枉我告诉你这么多。”克莉丝塔歪着头,眼神澄澈,但细看之下极为慎重。
***
克莉丝塔离开好一会儿后,内心再三确认过的夏洛克才慢吞吞地走进了克莉丝塔外祖父母的房间。
虽然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协议,可他没保证只进克莉丝塔和姜漓的房间。
克莉丝塔敢让他进去,就说明她这个房间,夏洛克找出什么有用线索的几率微乎其微。而姜漓的房间,就更没寻找的必要了,能找的克莉丝塔早就找过了,很难再得出什么新的结论,还不如换一个更为可靠的研究对象。
所以夏洛克选择了克莉丝塔外祖父母的房间作为了观察对象。
这对年老但是仍然睿智而且善于思考的夫妇,却总给他一种违和的感觉。当然不是说他们明明是罪大恶极却偏偏装成无辜的那种违和,而是和克莉丝塔身上颇为相似的、难以具象描绘的违和感。
老人家的房间布置十分简单,有几分中式情调,没有过多装饰,只有床头柜上摆着一张全家福。
照片上两位老人笑容洋溢分立左右,中间是年轻的姜漓与安德烈,笑容里充满幸福,甚至还可以看出几分爱情的影子。姜漓怀里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孩子无辜懵懂,咯咯笑着注视着镜头。那个孩子就是小时候的姜月白。
这是夏洛克第一次见到姜漓的照片,不出意料的,姜漓和克莉丝塔眉眼之间的相似程度及不上夏洛蒂和克莉丝塔。
但确确实实又不可否认,这对母女五官还是有几分相似。
除了这一张全家福外,夏洛克没在这个家里看到几张克莉丝塔幼年时代的照片,尤其是五岁之后到姜漓出车祸那段时间。
那些年克莉丝塔都在德国,没有照片也不是说不过去。但诡异的是,夏洛克特意去看过,那所德国的房子里也没有这段时间的照片和影像记录。
像是刻意被模糊了这段人生。
除此外格外让他迷惑的一点,安德烈来的那次,夏洛克拿了他的头发和克莉丝塔的做亲缘关系鉴定。
结果让他有些难以置信,几乎推翻了他前面所有的猜测。
——不能排除亲缘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