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常州,王瑞老家,她得派人去钉住王瑞的树根,不能再放任生长,否则早晚吸干了西朝的土地。
兰沁禾,或成或败,且由她去吧。
“喵呜——”趴在太后腿上的波斯猫忽地跳下了地,伸了个懒腰,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成家篇·完
立业篇·启
双更周结束,以后还是每天中午12:00
第64章
过完了年兰沁禾便启程去了江苏,她是坐船去的,除了家里的人,还有平时结交的朋友和学生来送。
兰沁禾站在船上,直到船开了还没有回过神。
科考到现在快八年了,她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待在国子监的准备,这一道天降的旨意又将她抽了出来,放去了江苏。
走之前她做了许多打点,先是拜托殷姮注意妹妹和母亲的身体,殷姮应了,只是看兰沁禾的眼神略带踌躇。
“你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多少时候。”她拍着兰沁禾的肩膀道,“以后只有过年还能见一面了。”
这句话听起来颇为伤感,虽然志愿得报,却又要遭离别之苦。
尤其是同那人……
兰沁禾去几次了千岁府才碰见慕良回来,两人对坐无言了一会儿,半晌还是慕良宽慰道,“江苏和京城不远,娘娘且放宽心,在那边任职两三年大多会调回京城的。”
当然也有可能往上升为按察使、布政使,那时间就不可计量了。
“我总是对不住你。”兰沁禾覆上了慕良的手,歉疚道,“之前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前两日还惊动你来为我收拾残局,往后也没法多陪你。”
那夜酒疯之后,一点风声都没传出去,兰沁禾对慕良的情意似乎又往上升了一些,不再是单纯的心疼欢喜,她忽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是四方周全地护着自己的。
思及此,兰沁禾将手收了回去,“还不知道要在那里多久,你若是等不及了,便知会我一声,我不耽搁你。”
慕良眼睫一颤,猛地跪在了兰沁禾脚前,惊恐地攥住了她的衣摆,“娘娘……厌弃臣了吗。”
“快起来。”兰沁禾拉起了他,“你老是多心,我哪有这个意思。”
“你不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你。”她坐在椅子上,环住了慕良的腰,将头贴在他胸下,可以听见心律。
慕良顿时结巴了起来,他两手紧张地放在身侧,一动也不敢动。
兰沁禾仰起头去看他,“慕良……”
这是她头一回叫慕良的名字,不是千岁爷也不是慕公公,是慕良。
那个良字在口中千回百转,拖得又长又细,她紧紧挨着他,拿出了些小女儿家的姿态,“慕良,我要走了,你抱抱我好不好?”
慕良膝盖酥了一片,他咽了口唾沫,手拿起了又放下,酝酿了许久才轻轻搭在了兰沁禾后肩。
“我要走了,临了才发现没一个可以托付的人。”兰沁禾接着靠在了慕良胸下,“本不想麻烦你,可母亲在朝中势单力薄,你若是力所能及又有空闲,还请你多关照。”
“臣明白。”
“还有一件事,纳兰丫头如今在京城多承蒙你的照顾,我这一走便再也顾不上她了,你寻着了机会,看她可行便送去她父亲身边吧。”
兰沁禾抿了抿唇,“除却家中的老小,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
她退开了一些,抚着慕良微微凹陷的两颊,“从初一到除夕,你就没几天的囫囵觉,饭吃的比我还少,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慕良垂眸,“臣不碍事的。”
“你瘦成这样,膈得我眼睛疼。等明年我回来时,多少胖一些呀。”
“是。”
将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之后,两人沉默了下来。
离别的愁绪太重,压得人喘息不过,兰沁禾见天色晚了,慕良又没有话,于是起身,“那好,我先回去了。”
这怕是他们今年最后一次见面了。
“娘娘!”
袖子忽然被人扯住,兰沁禾扭头,见慕良跪了下来,手指抚上了自己的靴子。
“娘娘,再让臣伺候您一回吧。”
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兰沁禾一下子心酸起来,她转过身,弯腰拔去了慕良头上的发簪。
霎时,乌黑的长发散落。男子抬头,怔然地望着她,眼眶微红。
“好。”
她抚着慕良的头发,轻轻应了下来。
……
兰沁禾走了,这位风流人物一走,京师似乎冷清了许多。
每个月让才子新贵们趋之若鹜的茶宴停了,豪门王公之间的宴席上也再无西宁郡主,好像少了什么似的空落落。
可又好像什么都没少,各人做各人的事,各司其职各有其命,按部就班地过着每一天。
纳兰珏按着腰上的剑,她请人替了班跑回去和娘娘说了再见。
现在她已经不需要西宁郡主的庇护了,她有自己的差事,而且办得很好,上头打算让她积攒几年的资历就往上升。
这个上头指的不是她的长官,指的是皇帝。
现在纳兰珏成了皇帝跟前的红人,将领之中的新星,再没有什么严氏纳兰杰来烦她了。
“你也别郁闷,二姐从小就想做个父母官,二十七年了,这事终于成了,你该为她高兴才是。”
兰熠这么告诉她。
“我知道。”纳兰珏点点头,她没有那么伤春悲秋,只是害怕娘娘在外面被欺负了。
“我这里腾不开手,你去司礼监送一趟日报。”兰熠把锦衣卫今日的日报递给了纳兰珏,“送了回来等你吃晚饭。”
“好。”纳兰珏戴好自己的帽子,拿了东西往司礼监跑。
司礼监这会儿忙得不可开交,原因在于江苏常州——兰沁禾即将赴任的地方。
“真是好笑,一条蛇而已,哪里就值得叨扰万岁爷了。”
厅内,一身绯袍的楼月吟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掀起盖子去了去浮茶,“昨夜元宵,万岁爷看久了烟火刚睡了没多久,你们这时候就要拿这种小事烦他,也配得上衣服前的那块补子?”
掌印和提督打擂台,另外的几位禀笔默不作声,悄悄去看慕良的脸色。
“楼公公不愿意去,那就不去。”慕良下巴微抬,“可我既然穿着司礼监掌印的衣服,那就不能有一点儿事瞒着万岁爷。”
他拿起了桌上的奏报,说话就要出门,“慕良没什么本事,唯一的长处就是这颗忠贞不二的心。”
“慕公公这话说的,倒像是我对万岁爷不忠了?”楼月吟放下了茶盏,细长的凤眸一眯,自有千万风情流出,他笑了笑,“您要去我不拦着,只不过这会儿光禄寺卿还在宫里。我也是为了您着想,可别撞了枪口吃了火气。”
慕良颔首,“多谢提醒。”接着毫不犹豫地迈步出门,迎面刚好碰见纳兰珏。
“卑职来送日报。”纳兰珏低头避开了他。
慕良嗯了一声,“放进去吧。”
他手里捏着一份密报,坐着轿子去了乾清宫,外头守门的两个小太监见了他弯腰行礼,“老祖宗安。”
“万岁爷可起了?”慕良问。
“还没。”
慕良思忖了一会儿,决定站在门口等待,等了大约半个时辰,里面才传来了声响。
慕良接了正要送进去的早膳,整理了下表情迈步进去。
“咦,你怎么来了,今日是你当值吗?”小皇帝正在穿衣,见了慕良后有些惊奇。
慕良刚要说话,后边的床帐就被一只手掀了开来。
他微微睨眼,就见一穿着里衫的女子妖妖趫趫地钻了出来。
那人面若芙蓉,一双狐狸眼带着几分刚醒的朦胧,一闭一睁之间惯是妙曼勾人的情愫,就连屋里的太监都不敢轻易靠近,唯恐被她够了魂魄。
那华丽的床幔被她分开,就像是牡丹的层层花瓣之中走出了花妖,情而不色,媚而不俗。那是天生的尤物地长的妖灵,连散乱的头发都似乎散发着暧昧的香气。
“酥姐姐别起来。”小皇帝衣服穿了一半就急忙折了回去,半跪着,捧了女子将要落地的脚放到了自己膝盖上,帮她穿了鞋袜又找衣服。
“每年冬天你总要生病,都是不注意的缘故,到头来还不是苦了自己。”
兰沁酥双手撑着床,由着九五之尊给她穿鞋,她并不配合,抬起了白皙的脚背贴着皇帝的脸摩挲逗弄,不肯乖乖地让他握着穿袜。
“地上的毯子那么厚,冷不着我。”女子眼眸微弯,朱唇勾起了一抹妩媚的弧度,她脚尖顺着皇帝的脸往下,游移到了男子的侧颈,低低一笑,“更何况,看见了皇上,臣还有什么可冷的呢。”
慕良一怔,他猛然回想起了初二那夜,寒月下的女子也是这般拉着他的手,微微笑着,“我不冷。一见到公公就一点儿也不冷了。”
第65章
“酥姐姐你又逗我。”小皇帝一把抓住了兰沁酥的脚,“快点穿衣服,你的身体总是让我提心吊胆的。”
皇帝不是慕良,没他那么多的羞涩。
兰沁酥觉得无趣,随手扯过一旁的衣服披上了事,小皇帝弯着腰帮她系带子,事做的比慕良还娴熟。
他一边帮兰沁酥穿衣服,一边问身后的慕良,“对了,你来是有什么事儿?”
慕良这些年多少见过兰沁酥和皇帝独处时的模样,此时并不惊愕,他将手中的密报递了上去,欢喜道,“回万岁爷,是天大的喜事,江苏常州发现了一件奇物。”
“什么奇物?”皇帝没什么兴趣,左右不过是些空有名头的普通物件,这些年他被骗的多了,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后来发现也不过如此。
“是一条通体金黄的巨蟒,近乎一丈,最奇的是那蟒蛇口中衔着一块玉,玉上刻了四个字呢,说是天佑祥瑞。”
皇帝接过了他手里举的密报,狐疑道,“你把那条蛇带来了没有?”
“奴才带不回来。”
“怎么个说法?”
“那蛇吐出了那块玉之后,立刻钻进了长江中再也找不到了,只剩下了这块玉。”慕良将一直拎着的锦囊呈了上去,皇帝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一块玉,上面刻着四个字,写的是“天佑祥瑞”。
皇帝拿着玉左右看了看,这个空档慕良抬眸,同兰沁酥对视了一霎,女子红唇微勾,慕良便又低下了头去。
“慕公公方才说的是哪里?”兰沁酥问。
“是江苏常州。”
“哟,那不是王阁老的老家么,姐姐昨日才上了船赶过去呢,这蛇要是晚几日出现,姐姐说不定就能看见了。”
皇帝倏地抬头,眼神一凛,“谁的老家?”
兰沁酥被他急促的语气吓了一跳,“皇上不知道?常州是王阁老的老家呀。”
小皇帝低头,又去看了手上的玉,那上面的四个字“天佑祥瑞”一下子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王阁老……王瑞……
他吸了一口凉气,面色极不好看。
“这都是下面的官员为了引人注意瞎编出来的故事,哪来的什么金蟒,这玉也不过是普通玩意,几两银子一块的,没什么稀奇。”他皱着眉扔了玉,对着慕良喝斥,“以后这种事别来烦朕。”
慕良受了训诫,连忙低头捡了玉告退,“万岁爷息怒,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
“出去吧,让司礼监的人今日不许进来,各干各的活儿去。”
“是,奴才告退。”
慕良退了出去,他出了宫门才起身,接着抚上了左手拇指上的一抹红玉扳指,又恢复了司礼监掌印对外的矜持模样。
那张脸上无甚表情,唯有黑眸中显露出一些思忖。
这会儿楼月吟应该已经报信给了王瑞,王瑞历经两朝,在内阁坐了几十年,断不会因为这点风言风语就被动摇,还得再下点料才行。
慕良稍稍瞥了眼身后的宫宇,看样子兰沁酥今天还会陪在皇帝身边,她那种见缝必钻的性格一定不会放过这茬,金蟒衔玉这事就由她来发酵,自己可以开始着手第二局了。
另一边楼月吟果如慕良所料,派了人将消息递去了王府,王瑞知道后眼皮子都未抬起。
这是身为西朝第一权臣的傲气,他下面有大半个西朝的官员做他的底气,这样的小动作他还不屑于出手。
“恐怕是有奸人陷害老师。”殷姮请命,“这件事就让学生去查吧。”
“怎么查?”万瑞慢悠悠道,“是你一个户部尚书跑去常州查?还是让常州官府把看见金蟒的村民抓起来拷问?没有这个道理。”
他摆了摆手,“这些年加在我头上的污名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个,我们这边兴师动众的,反倒显得心虚,小人常在,清者自清,圣上心里懂的。”
殷姮受教地低头,“丹心不惧烈火,老师的这份气度宁静,果非常人能及。”
“唉……别拿这些虚话哄我。”王瑞抚了抚胡子,眼中流露出些许疑惑来,“这个暂且不提,慕公公……”
他斜了身子去问殷姮,“咱们下面是不是……有人得罪了慕公公啊?”
这已经是第三次慕良同他们作对了,这一次和之前不同,程度厉害得许多。
殷姮心里也不解,她双眉紧锁,细细地排想了一会儿,迟疑道,“或许是下面哪个不注意的?学生回去问问。”
“要问,一定要问。若是真有人哪里冲撞了慕公公,你就把人送来,我亲自带着去赔礼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