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千岁千千岁——江枫愁眠
时间:2020-01-30 11:09:01

  慕良这些日子一定担心自己极了,她让银耳去请慕良过来,把晚膳也端上来。
  慕良踏入房门就嗅到了一股比往常更浓郁的香味,待他反应过来是什么香味后,马上退了出去,等在门口,让夜风把那香味吹散。
  那是娘娘沐浴时留下的味道,他不敢放肆。
  捧着膳食经过门口的莲儿诧异地看了眼慕良,问道,“慕公公,您怎么不进去?”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就是未来的姑爷,只以为娘娘要和他谈公事。
  里头的兰沁禾坐在书桌后,正捡着这几日落下的政务看,听到莲儿的话,便走了出来,果然见慕良局促不安地站在外面。
  “怎么不进来?”她疑惑道。
  不进来的原因慕良怎么好细说,他红着脸摇头,“正准备进来。”
  兰沁禾便跟着他进门,呼吸了外面的空气,从外进入门内,兰沁禾才闻到了室内的香气。
  她顿时明白了慕良窘迫的原因。
  本想开口调侃逗弄他两句,可设身处之,若是她闯入了慕良刚刚沐浴后的屋子……
  兰沁禾以拳掩唇,轻咳了几声,也脸热了起来。
  她身上穿着较为随意的常服,黛色的绸衣轻薄,腰间的一条绣带将纤细的腰肢勾了出来。
  兰沁禾的身段无疑是极好的,她不像兰沁酥那样绝食,是实打实练出来的架子,每一处都优美适宜,像是一只肌肉紧实的猎豹,曲线流畅内敛且蕴藏力量。
  夏季,又是沐浴之后,她没有穿里衫,修长的脖颈下露出了半对精致的锁骨,被黛色的衣裳一衬,益发显得肤色莹白。
  这是和慕良的白不一样的白,健康且生机勃勃,看起来像是块自然的羊脂玉。偏偏她此时脸颊泛起了些许薄红,愈加美得富有层次。
  慕良看到了这样的娘娘,下意识把目光移开,感觉自己的眼神都会亵渎了神祗,呼吸也不安了起来。
  “先吃饭吧。”察觉到了气氛忽然变得暧昧,兰沁禾也不免紧张了起来。
  慕良这几日为了自己和江苏前后打点连夜奔波,她一出来竟然还想着什么沐浴、什么香气……兰沁禾都唾弃自己。
  她不能这么想慕良,这样实在是太混蛋、太轻浮了。如今国难当头,满腹淫.色,像什么样。
  两人各怀隐秘的心思坐了下来,慕良不敢吭声,他现在总想起之前娘娘宠幸他时的场景,面红耳赤的,手指都绞在一起。
  娘娘沐了浴,还留他吃晚膳,又是在娘娘的寝屋……今晚是不是……也能得到娘娘的恩赏。
  “我有件事实在犹豫不决,想问问公公的意思。”
  却不想身旁的女子一本正经地开口了。
  慕良愣了下,寻声看去,就见兰沁禾屏退了屋子里的下人,把房门也关了起来,她伸手给慕良盛汤,一边道,“如今国库空虚,战备老旧,去年是丰年,年初又只下过一场小雪,今年的收成一般,粮价也贵,所支军队粮草也就艰难。国事困苦,百姓的日子更加困苦,我想……除了抄家赋税,是不是还有别的法子开源?”
  慕良的一腔蜜意被兰沁禾打散了,他心里失落,面上恭敬道,“娘娘有什么妙策。”
  兰沁禾把汤放到了慕良面前,她沉默了一段时间,许久才缓缓道,“我想请皇上下旨,增收皇室宗亲的田税。”
  慕良睁大了眼睛,这下不止柔情,连那点失落都被吓没了。
  “娘娘慎言!”他太过震惊,以至于搭上了兰沁禾放在桌上的手,“这话是万万不可说的。”
  西朝天下近半的土地都在王室宗亲手里,可他们不管是开店、耕地、采矿、练器还是开办工厂一律不需要缴税,除此之外,一个郡王每年的俸禄就相当于全国内阁大学士的总和。
  拿兰沁禾这个最末等的郡主来说,万清一辈子不发俸禄,她都养得起五座兰将军府。往上的亲王俸禄更是不可想象。
  西朝如今国库空虚,官员们主动、被迫贪墨是一方面,可更大的原因在皇族身上。
  不说那些皇族旗下的店铺工厂,若是能让他们缴纳一项农税,纳兰将军这一仗就很好打了,整个户部就都能活起来。
  但是……
  慕良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兰沁禾有报国之心、清世之志可以,唯有彦氏的利益是绝对不能触碰的。
  为什么一个内宫监的小主事被反民抓了,整个江苏都那么紧张?因为二十四衙门直属皇上,任何一个宦官出去就能代表皇帝的脸。
  为什么慕良明明只是一个奴才却被文武百官敬着,他没有门生、没有家资,仅仅是因为他是皇帝最宠幸的奴才而已。
  内阁首辅都不敢轻易处置一个小太监,就是因为皇权至上,无人敢触碰皇权的龙威。
  西朝之前近四千年,历时二十四朝,每朝的大臣在朝会上都有设座,唯有西朝撤了座椅让臣子站着、甚至跪着。
  四千年来,西朝达到了有史以来的皇权巅峰。
  现在兰沁禾竟然有想要从整个皇室宗亲手里夺食的念头,真要做起来,别说是万清慕良,就算是皇帝太后都保她不了。这背后涉及的利益实在是太过庞大了,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触动,内阁不行,皇上不行,就算是太后也不行。
  兰沁禾也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她收敛了正色,露出了笑意,“你安心,我明白的,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若是殷姮在这里,她就看得出来,兰沁禾说这话的神色,跟她答应殷姮不入仕的神情一模一样。
  她只是暂且按捺,日后一旦有机会,是不会放过的。
  但慕良不是殷姮,他没有和兰沁禾相处二十年,见娘娘缓和了神色,他也就相信了。
  毕竟这件事太过令人瞠目结舌,从古至今还没有哪个狂徒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两人结束了这个荒谬的话题,默不作声地开始吃饭。
  吃完之后慕良起身要走,兰沁禾拉住了他,“天晚了,留下来吧。”
  她抬着眸,神色温存,手也攀上了慕良的鬓角,爱恋地望着他那一头亮丽的乌发。
  “你恐怕马上就要回京师了,让我再给你篦一次头发。我许久都不曾抚过它们了。”
  慕良抿着唇,感觉被女子触碰过的地方哪怕是头发,却也都战栗了起来。
  他明白为什么娘娘刚回来就要碰他,无关相思,皆因愧疚。
  两人分隔的几日里慕良殚精竭虑,兰沁禾感念他的功劳苦劳,必然想方设法地补偿。
  到底是真情还是愧疚已经不重要了,慕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能靠什么爱意在娘娘面前立足。
  他躬了声,由着女子触碰鬓角,顺从道,“是。”
 
 
第86章 
  慕良沐了浴,他坐在兰沁禾的梳妆镜前,头发披散了一身。
  兰沁禾自小就给妹妹梳头,如今给他梳起来也颇为顺手。慕良的头发又浓又密,且并不纤细,兰沁禾挑了一缕衬在手心,拿着篦子一点点地篦开,看着那发丝折出润光,忍不住赞叹:“公公是怎么养出来的?”
  慕良耳尖一颤,他被迫看着镜子里丑陋的自己和神仙般的娘娘本就已经十分煎熬,偏偏娘娘还对着自己的头发露出惊艳的目光。
  他艰涩地咽了口唾沫,说不出话来。
  兰沁禾篦好了那头乌发,手指一松,带有韧性的长发便回归到主人身边,有几缕零零散散地滑到了慕良身前。那发丝并不柔软轻盈,故而沉沉地落在他胸前,笔直得贴在两颊侧边。
  墨发垂散,美人羞怯。兰沁禾望着镜子里的慕良有些心醉了。
  她从后贴上了慕良的脊背,勾住了他脸庞的一缕乌发,牵到了自己面前,低头轻吻。
  “鬓云欲度香腮雪。”她吻着那缕发叹息,另只手穿过慕良撑在了桌上,从后将人全部囚进了怀里。
  “抱歉,这半年冷落你了。”
  慕良看着镜子里女子吻发的姿态,耳边是兰沁禾低哑的声音,他呼吸不畅,脑中一片晕沉绚烂,低了头,僵硬着无法动作。
  然而他刚刚低下头,下巴就被人捏住向后勾去。还未来得及反应,湿润的吻便落在了他的唇上。
  “唔……”
  他侧着头仰面,女子闭着眼睛,同他近在咫尺相濡以沫。
  不冷落……怎么能算冷落呢。
  慕良瞌眸,心神都烫化了。只要娘娘的心里还有一分他,就不算冷落。
  水声渐响,红烛已灭。慕良靠在了兰沁禾肩头,眼中水雾弥漫。
  ……
  夜中,慕良迷迷糊糊地听到了什么动静,他睁开眼,发现身侧已经无人。
  这会儿天气有些热了,床里就没有放下床帐,他躺在枕上,看见窗前站着一抹笔直的倩影。
  兰沁禾肩上披了件薄薄的外套,她立在窗前,手里捏着一顶茶盅,微微仰头望着明月。
  黑夜月光下,慕良只能看见女子半张脸,那上面眉眼低垂,没有喜色,平添忧愁。
  顺利解决了江苏的反民,可兰沁禾并不开心。
  她听着窗外的虫鸣,被月光撒了半身的寒,又抿了口冷透的茶,轻轻叹了口气。
  片刻,她将茶盅搁在了窗台上,转身回床,顿时和慕良四目相对。
  兰沁禾愣了下,很快收敛起了所有怅然,那张冠绝天下的脸上对着慕良露出了温和的笑意。她快步走到了慕良身前,侧坐在了床上,“抱歉,吵醒你了。”
  慕良心里一紧,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涩涨了起来。
  他撑着床起身,担忧地望向了兰沁禾,“娘娘还在为皇园一事忧心?”
  兰沁禾垂眸,“近在咫尺,惊心动魄。”如何能说忘就忘。
  “娘娘……”慕良呢喃着轻唤,“那些劳役已经得到了安抚,往后三年都不用缴税,他们心里是高兴的,娘娘也不要再过感伤了。”
  兰沁禾听到这话笑了笑,不再多言,扶着慕良躺下,“我知道的,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会再多想。”
  她把慕良当做丈夫、当做家人,有些事可以和他商量,但是有些心绪她不想拿出来烦他。
  慕良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沉默。
  娘娘是个刚强的人,很多时候她其实并不喜欢别人强加干涉。既然如此,他便不说。
  ……
  第二日兰沁禾刚到布政使衙门上值就接到了诏令,让她去一趟巡抚衙门。
  到了那里,赫然看见有上差站在大门口,手里拿着一卷明黄的圣旨。
  兰沁酥脸色很不好看,她跪在地上迟迟没有起来。
  见妹妹这副模样,兰沁禾眼眸微动,大抵猜到了什么。
  果然,当她跪下之后,上差便又宣读了一遍:圣上有旨,江苏民反,革去兰沁酥的巡抚一职,遣送回京;江苏巡抚兼布政使由兰沁禾担任。
  前一道命令兰沁禾是猜到了的,后一道让她震在了原地。
  怎么可能,她才刚升了布政使参议,怎么能连升巡抚?
  “多亏了殷大人在皇上面前死谏,说兰大人是德才兼备的。圣上一开始不悦,后来被殷大人感动了,这才封您出任巡抚。”上差将圣旨递给了兰沁禾,笑呵呵地提醒,“您可不要辜负殷大人的一片恩情啊,兰抚台。”
  兰沁禾接了圣旨,一时百感交集。
  殷姐姐弄了出民怨,一是为了敲打她办的官匪勾结一案。
  这是在严厉地警告她,再敢触碰王党的势力利益,她是吃不到好果子的。
  敲打完之后又封她为江苏巡抚,揉了揉她的脑袋给了安慰。
  二是为了让酥酥回京。
  兰沁禾松了口,眼下江苏又乱又艰难,酥酥并没有能力撑起这片要塞,不如趁早离开,免得沾惹祸事。
  明打暗护,光从酥酥这一点来说,她也是要感谢殷姮的。
  挑拨出民怨,殷姮相信兰沁禾可以摆平,于是她毫不客气地着手去做。可兰沁酥要是继续留在江苏,不仅江苏要完,兰家也有可能摊上灭族的祸事。这个时候的江苏,还是需要贤能者撑住的。
  小打小闹可以,大是大非上她终究还是偏袒兰沁禾的。
  自然,封兰沁禾出任巡抚,不仅是殷姮的意思,更是王瑞的意思,否则这道旨是没法这么顺利下来的。
  国难当头,江苏不可乱。
  暂不提兰沁禾这里安慰着妹妹,替她收拾东西回京,京城里内阁中一片紧张。
  六部尚书侍郎坐在公署中办公,礼部尚书拿着票拟走到了王阁老面前,弯着腰道,“阁老,秋闱的预算已经算出来了,考虑到今年前方要打仗,库银紧张,礼部只要八万两。”
  八万两。
  王瑞摘下了叆叇,揉了揉眼睛,“这种事情不必问我,你去找户部吧。”
  对方笑了笑,“您是首揆,凡事都还得由您先看过。”
  “哦。”王瑞点点头,“秋闱是大事,八万确实不多,你去问问殷姮,让她给你批了吧。”
  “嗳。”礼部尚书又去了殷姮的桌前,对着殷姮道,“方才已经给王阁老看过了,这次秋闱一切从简,礼部只要八万两。”
  殷姮搁了笔,拿过单子细看了一遍。
  确实是一切从简,比往年都少了很多银子。可现在别说八万两,八千两国库都拨不出来了。
  “能不能再削减一些。”她问。
  礼部一愣,“殷大人,开国以来,秋闱的预算就没有比这更少了的啊。”
  殷姮面露难色,“八万两确实不多,若是平常户部理应批的。可是现在前方军需耗费巨大,这笔钱实在拨不出来了。”
  “殷大人,那您说能给礼部拨出多少?”
  “最多两万。”
  “什么?两万!”礼部尚书睁大了眼睛,“两万我拿去买笔墨纸卷都不够!”
  他情绪激动,声音一下子就吸引了整个公署人的注意。礼部的几个侍郎纷纷围了过来,“殷大人,我们体谅户部的难处,这份预算是我们整个礼部算了好几天才算出来的,比起上一届秋闱所需减少了近半。您这样是不是有点过了,还是说如今只顾打仗,就不用考试了?那就请您去跟圣上说,今年这场秋闱我们不办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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