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婶子本来是打架的一把好手,看见女儿在寒风里面吹着,手被反绑着,猪笼里面被塞了好几块石头,脸也被误伤了,伤了好几块,心里就疼啊,隔着猪笼,她一双粗糙的大手就伸了进去,不停的替翠娥搓手臂,但是越撮翠娥手臂越是跟两条冰棍一样暖和不起来。
孙家婶子哭着说:“翠娥你别怕,娘在这里,肖老师一定会给咱们作主的,你别怕啊。”一边手上没停,手臂因为在猪笼边上摩擦,给擦出来一道道的血红的印子。
陈家这边是陈老太太为首,拎着跟棍子跟南天门上面的天兵天将一样,说她一个顶三都有人信。
春妮几个在屋子里面摩拳擦掌,恨不得出来加入战阵才好,无奈老太太吩咐过,要她在家里带着弟弟妹妹好好的,她捏着拳头给娘和奶奶鼓劲。
狗蛋兴致勃勃的看着外头,小脸蛋上面也写满了好奇。
乖宝看见外面鸡飞狗跳的,还以为唱大戏了,嘴里嚷嚷着:“奶奶厉害,奶奶加油,奶奶棒。”
春妮兴奋的捧着乖宝的连蛋亲了一口:“乖,你都能讲三个字四个字了,你好棒。”
狗蛋吸着鼻涕也想在乖宝脸上亲一口,遭到了春妮的嫌弃:“狗蛋,你怎么又流鼻涕了,快吸出来。”这就是弟弟跟妹妹的区别待遇。
乖宝看着狗蛋哥哥,也觉得狗蛋有那么一点点的脏,有点嫌弃的从自己身上拿过来帕子递给狗蛋:“擦擦。”
乖宝的白手绢是方惠茹专门从商店里面买回来的,据说城里的小姑娘都爱干净,用一根扣针别在肩头,有了鼻涕口水随手能拿来擦擦,当时方惠茹说什么都要送,肖敏也只能收下了,这样的白帕子她有五块,但是再多也不能给狗蛋嚯嚯啊。
春妮一把把手帕给乖宝塞回去:“傻妹妹,狗蛋的鼻涕臭臭的,自己的手帕不能给别人用知道不?”卫生课也是学校教的,这是肖敏在教学大纲外饿外给开的,比如说内裤不能跟姐妹的混着用拉,不要嚼烂了东西给小孩子喂拉,还有就是擦鼻涕的手帕不能跟人家混着用,婶婶说这是为了以防“交叉感染”。
这个词汇太新奇孩子们都不知道是啥意思,但是他们崇拜的肖老师说的话一定是要听的。
乖宝不懂什么叫狗蛋的鼻涕臭臭,但是姐姐说臭臭就臭臭吧,她很喜欢她的小帕子,是那个城里来的奶奶送她的。
她也很想那个城里奶奶了,倒不是说自己的奶奶不好,就是每次看见城里奶奶的时候,乖宝就总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
一想到城里奶奶,乖宝坐在小板凳上面看着天,不知道下次看见奶奶是什么时候了。
外面的战斗已经打响了,Gemin的号角已经吹了起来,陈老太太一马当先,打架斗殴果然是老将出马比较靠谱,她老人家看似虽然蔫弱蔫弱的,但是浓缩就是精华啊,这小个子老太太一股子劲,等闲青年还真的干不过她。
老太太厉害着呢,孙振兴刚才不都被她弄到塘子里面去了的?
陈大嫂看见婆婆都加入战阵了,撸起袖子就上,陈家三个男人大清早就出去上工去了,孙家还有男人,媳妇在家总不能看着老婆婆挨打吧。
嘿嘿嘿,谁敢欺负我们家人,一定让你不好看。
眼看着一场火并就要在大河村发生,看热闹的也在议论到底那边胜算比较大,肖敏也偷偷的拉了几个妇女,交代一二三。
这几个妇女都是跟肖敏关系比较好,也拎得清的人,肖敏跟她们准备等干起来,先把孙翠娥救下来再多,这么冷的天气,是要生生冻死人的。
最最让人生气的是知青方传国这会儿不知道躲哪里去了,要是他跑出来说一句跟翠娥就是普通的男女朋友关系,没有乱搞对象,翠娥的情况不至于这么差,平时看着这小子就不是什么好货色,现在看来果然也真的不是什么好货色。
还没等到村民们反应过来,顾鸣然开着吉普小车,从颠簸的小路上一路飞驰过来,副驾驶座上面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陈小军。
顾鸣然这一下车,后面也跟上来两个穿着绿色警察制服军大衣的大盖帽,还有一个妇女也很眼熟,不是龚兰英龚大姐又是谁啊。
乡下人平时很少见到公安,也没有鉴别当兵的跟警察的能力,但看着顾鸣然开着小吉普呼啸而过,就知道这人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肯定是上来的人呗。
乡民对于治安大队,当兵的,公安这种“国家干部”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畏惧心里,顾鸣然这一下车,现场一片安静。
顾鸣然一米八五的个子,身上穿着一身绿色的制服,脸上带着威严,一走近气场上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是城里的干部过来了,你知道穿着军装的是什么人不,我看是治安大队派人过来了,孙振兴这下麻烦了,会不会抓过去带帽子。”
“不会吧,好久都没看见有人带高帽子了,我看不会,你看看陈小军也跟那人一起,是陈小军去城里找人的吧,龚兰英也去了,难怪我说闹成这样,怎么就没看见陈大江跟龚兰英呢”
“这是哪个部门得干部啊,小伙子看着真帅,不知道搞了对象没有。”
“操那个心干啥,你看看咱们村有姑娘能配得上人家的嘛,人家是城里人,吃公粮的,还是开车的大干部。”农民淳朴,开着车的人肯定是很厉害的大干部,不过这个逻辑也没错,顾鸣然现在从刑侦队长升到了县公安局的副局长,管了整个新安县城的治安,他不厉害谁厉害呢。
本来这种事情犯不着顾鸣然亲自出马,乡民闹事年年都有,哪里都有,但是这次的情节比较严重,不是普通的打架斗殴,听陈小军反应情况,昨天晚上差点闹出人命来。
而且还是趁着大队长出去不在村里的时候闹,看来闹事的人心里很有谱,是有意为之。
所以大清早的,陈小军就骑着单车跟龚兰英两个一起去到了县城里头,现在自行车还搁县城里头放着呢。
要是换别人,肯定这会儿认怂了,但是孙振兴是谁,说的好听是孙家的长孙族长,说得不好听骨子里面就是搁泼皮无赖,当年就是看人柱子比他儿子栓子更出息,更讨人喜欢,就找了个机会,想要把柱子吓傻,谁知道一下子竟然把柱子给害死了,就这样还不知悔改要害兄弟家的姑娘,你说他有良心长了心的,换我都不敢信这话。
一看见顾鸣然走了过来,村民顿时就安静了下来,本来吵哄哄的现场顿时也就不吵了。
顾鸣然颇有一些威严的说道。:“刚才是什么人在这里闹事!”他人长得英俊,还自然带着一股威严存在,一说话村民们顿时噤声不敢说话。
孙振兴媳妇反应很快,马上变成一副苦大仇深的脸,拉着顾鸣然的袖子说道:“公安同志,这个老太太,刚刚拿着棍子把我男人赶到池塘里面去了,现在打得一身都是湿的,这大冷天的把人赶到池塘里面,不是让人死吗,你快点把这坏老太太抓到县里去,他还造谣。”
造谣?
陈老太太一笑,“什么我什么时候把你男人赶到池塘里面去了,他掉进池塘里面身上必然是湿的,我说你看看她身上到底是不是湿的。”
孙振兴身上的衣服刚刚换了身干净的啦,那肯定不是湿的啦。
顾鸣然的目光从孙振兴媳妇脸上扫过:“你说它刚刚掉进池塘里面去过他身上干干净净的,他什么时候掉进池塘里面的,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不相信别人嘴里说的。”
啊啊啊啊啊。
孙振兴现在也是有苦难言,早知道公安同志会来,他就不先把他的衣服换上了嘛!
这个时候孙家婶子扑了上来,老实憨厚的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公安同志啊,他们要害死我闺女,你可要帮我做主,这么大冷天的,他们把他们她们把它塞进猪笼子里面,他说要淹死她。”
顾鸣然很快就看见被人装在猪笼里面,衣服都扯得只剩下单衣的翠娥,翠娥着实可怜,身上只剩下一件贴身穿的单衣,脸上被小石头丢的鼻青脸肿的,身边还有若干个大石头,看这模样似乎是要把她拖到池塘里面淹死。
不说顾鸣然,其他的几个公安同志都看不下去了,大冬天的竟然把一个姑娘扒成这样,还让不让人活了,其中一个年龄小的同志顿时就看不下去了:“谁干的谁干的,谁敢要淹死人!”
第73章
孙家婶子顿时就哭了:“公安同志可是要为我做主呀,我闺女才17岁,昨天他们说要把她脱光了裤子当真全族几十个人的面打屁股板子,我闺女我闺女脸皮薄,怎么可能让人家脱了裤子打板子呢,昨天她就寻短见跳了塘子不说,这帮子人还嫌她没死透,今天过来拉着她要去成池塘了,你看石头都装好了,这数九寒天的把孩子衣服都扒光了,这不是让人死吗?”
笼子里面的翠娥给吓坏了,缩在一团瑟缩着,脸上脏兮兮的,还带着伤。
刚才说话的那个年轻的小同志已经看不下去了,冲过去就把猪笼子一脚踢开,把翠娥从里面抱了出来,翠娥身上冷冷的跟冰块一样的,就是心如钢铁的男人看了,也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孙家婶子也顾不得哭诉冤屈了,马上过去抱住自家姑娘,这翠娥冻了这么久,连点暖和气都没有了,这个时候小同志把自己身上厚厚的军大衣脱下来裹住了翠娥,肖敏马上拿了一个热水袋,给翠娥抱在怀里,这样才稍微好一些。
红糖生姜水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春妮见这个情况,从屋子里面端过来一碗浓浓的红糖生姜水给翠娥服下,但是这孩子从昨天晚上起就受了凉,本来救的及时没什么大师,但是刚才让冷风一吹,就更严重了,这会儿脸色变得铁青,跟死人没有区别。
顾鸣然看现场暂时给控制住了,忙叫刚才那位小同志开车给送到县城医院去。
孙家婶子哭哭啼啼的也跟着过去了。
孙石头本来也想跟媳妇闺女一块儿的,被肖敏暂时拦住了,要他留在这里把话说清楚,要是孙石头都走了,今天这场面怕是收不住。
看到眼下这个情况,顾鸣然已经了然于心,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算是清楚了,不是普通的打架斗殴,而是有人罔顾国法要杀人!
自古以来族规都重于国法,千百年来形成的习惯就是有事先不找政府,族里面先解决,甚至有的时候族中解决的事情,连政府都插不上手。
但是这事儿在新制度新国家就应该被遏止。
顾鸣然生长在红旗下,最最看不得的就是这些事情,他往门塘中间一坐,算是镇住了场子,跟过来的两个公安,小年轻已经送翠娥去县城医院去了,另外一个年纪比较大也见惯了这种场面,显得比较淡定没有刚才那个小年轻这么激动。
顾鸣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过搞什么群众关系,对于他来说谁犯法,就要把谁给抓起来,不过今天现场这么多人,搞个拖拉机也拉不走,所以只能现场录口供了。
“我刚才听说有人要淹死人,谁要淹死人来着。”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孙振兴要执行家法淹死他侄女,昨天晚上就闹腾很久了,他说侄女搞对象伤风败俗,就该淹死。”
说实话就算是古代执行家法浸猪笼,也一般不管未婚的也不管寡妇,最多也只会对婚内通奸的行家法,有些地方民风比较开放,甚至婚内通奸协商好了都能放妻,只会对婚内通奸,害死丈夫这种执行家法,原因是以前政府的执法能力弱,族中也有规矩和同等执法权,但是这个执法权绝对不是滥用的,也是有人监管的。
很明显孙振兴这次明显就变了味儿,他本来也没有想过要翠娥死,只是想趁着这次机会,打压打压孙石头他们家,好让翠娥服个软,嫁给他媳妇娘家的那个傻子,谁知道翠娥脾气这么硬,宁肯去跳塘子都不要嫁给傻子。
最后把孙振兴给惹毛了,才来了这么一出,当然他想着的是大冬天的给翠娥泡泡,也不是想真的淹死她,泡个几分钟拉起来,她要是感冒发烧治不好冻死了那是她命不好,治好了这年轻姑娘受了寒,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
居心当真是恶毒。
顾鸣然点燃了一根烟,样子悠哉悠哉:“哦,是故意谋杀啊,这罪名可不小啊,谁是起头的?”
一听说是故意谋杀,孙振兴媳妇刚才叫的挺凶的,这会儿不认账了:“我们可没有说要把她泡到池塘里面,只是想要吓唬吓唬她。”
“吓唬吓唬,有这么吓唬人的吗,刚才人被救出来的时候成什么样子了你没看到吗,这么冷的天气,有扒光人的衣服让人吹冷风的吗,有脱光了裤子当着一堆男人的面打屁股班子的吗,我看你是坚决要走封建主义的道路不动摇了。”
这几句话犀利极了,孙石头的媳妇差点给顾鸣然跪了。
孙石头这个时候出来哭着说:“公安同志,他们就是想要害死我闺女啊,昨天晚上我闺女跳到塘子里面,一身的水,孙振兴这个畜生还不让人给她换衣服,这么冷的天不让换衣服,不就是想人死吗,我跟他是亲兄弟啊,他就是再看我不顺眼,也不用这样害我吧。”
他一个老实人,平时说话就不是很利索,这会儿为了姑娘也是豁出去了,几次三番的跟孙振兴干了起来,他也不怕,反正得罪人就是要得罪透。
“她,娘家有个傻子侄子,看上了我闺女,连相看都没相看直接就背着一袋子米过来提亲,我孙石头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儿子也被他们给害死了,现在我还怕个啥,我闺女不能折在你们手里,就因为这事儿得罪了我嫂子,他们就要给我闺女难堪说她乱搞对象,年轻人搞搞对象不是很正常嘛,队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搞对象,怎么没见你们去弄死他们!”
真是老实人不发飚你当我是病猫,孙石头想起早些年枉死的儿子,那会儿其实就该跟大哥一家撕破脸了,现在他还怕啥,啥也不怕:“这帮子人昨天晚上去到我家就是一通乱抢,我家的粮食都让他们给抢光了,要不是我提前把刚分来的粮食偷偷放在肖老师家里,这些粮食也都没了,我的口粮啊,这都没了来年要怎么过,我存了那么久的口粮啊。”都没了,都叫人抢光了,这些人还真是吃肉不吐骨头的货色。
顾鸣然听完淡淡的:“哦,还有抢劫,除了逼婚、杀人、抢劫,你们还敢干哪些事情?”
孙振兴媳妇一听就傻了眼,这三桩罪听起来件件都是能挨枪子的!
“公安同志可不能听孙石头乱说,他跟我们家有仇的,故意陷害我们的,他们家姑娘跟人家不清不白,我才看不上孙翠娥呢,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我男人刚才被老太太赶到池塘里面去了,也是弄到一身湿透透的,老太太也是要杀人。”
听到这话陈老太一下子就炸起来了:“我多大的个子你男人多大的个子,他来我家闹事我还不能还手了啊,我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把岁数还不知道被人家打不能还手的道理,公安同志都不能这样讲,你家男人孙振兴他自己掉到塘子里面去了你也怨我,我还没怪他嚯嚯我们家塘子里面的水呢,秋冬天水库里面的水少,你们跑来嚯嚯我们家塘子里面的水,是存心的,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