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白羽摘雕弓
时间:2020-02-01 09:10:01

  “捡起来,擦干净。”
  女人的动作顿住,终于忍不住皱起眉头:“衡南,犯病啦?”
  女人怒气冲冲地把包拉上,望见侍立一旁手脚不安的、勉强保持微笑的郁百合,伸手一指:“这不是有专门的人吗?麻烦你来擦一下好啦。”
  小男孩依旧晃荡着腿,又从盘里叉了一颗金桔来吃。
  搂着少女的少年一语不发,只是那片刻,轻敲她的肌肤的指尖稍停,半晌,两指轻轻一碰。
  “咔——咳,”小男孩发出一声剧烈的咳呛,仰起头来,双手紧握着脖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腿乱蹬起来,不出片刻,眼球凸出,小脸变得青紫,一股黄色浊液顺着裤腿留下来,在地板上滴滴答答聚集了一摊。
  “呀,呀!”女人吓得呆住了,握着孩子肩膀,只管手足无措地尖叫起来,“卡住了吧?橘子卡住了!”
  盛君殊实在看不下去,冷着脸走出暗处,食指和中指,指尖一碰。
  “啵”的一声,那小金桔画了一道弧线飞弹出来,滚落在地板上,男孩“嗝”了一声,瘫软在愣住的女人怀里,过了几秒钟,身子一抽,才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妈——”
  女人吓得一身冷汗,适才缓过劲来,含着泪照着小孩背后一顿狠打:“要你吃!要你吃!可吓死我了!”
  郁百合为难的眼神飘过来,看到了盛君殊,宛如见到了大救星,两眼放光地奔了过来:“老板!”
  这一声横出,坐在沙发上的几个人都愣了,纷纷回过头来。
  沙发上的中年女人泪珠子还挂在眼睫上,尤为讶异:“你是谁啊?”
  “你好。”盛君殊走到茶几前,克制的眼神扫过肖子烈专门拿发胶梳得人模狗样的头发,和那张挑衅笑着的乖戾的脸,接着道,“我是衡南的男朋友。”
  女人傻看他半晌,脸都绿了。
  适才一个衣着光鲜的少年登门拜访,除了年纪小点,温柔又礼貌,说是女儿找的男朋友,转眼就给带到几千万的豪宅里来,做梦一样。
  眼下又来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高眉骨高鼻骨,生得俊朗,眼瞳黑得要冒火一样,也说是衡男的男朋友……
  “阿姨,不好意思啊,我跟您开个玩笑。”先前那位“女婿”率先跳起来,揉了揉衡南的头发,弯起唇角,笑得邪气四溢,“这是我表哥,这是我姐姐。”
  女人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逡巡,慌乱道:“那个,南南不是怀孕了嘛。那孩子……”
  盛君殊面无表情地打断:“我的。”
  见她怔愣,又补了一刀:“这房子,也是我的。”
  肖子烈便在旁边点头,眉梢眼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两个人站在一处,相貌明星样的耀眼,这么好的条件,偏赶在一处,女人越想越觉得古怪,忍不想起了以前的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新闻——
  说是一对双胞胎兄弟,有特殊的癖好,喜欢共用一个女人,他们就打着富二代征婚的幌子,专门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结婚,一旦进了家门,那就是掉进狼窝里面……
  女人目光复杂地瞥过衡南,她还直直地坐着,看着甜点那只慕斯兔子,像个被摆放好的芭比娃娃似的。
  怪了。
  要说这个孩子,还真的是有异性缘。想她小的时候长得还平平凡凡,越长越不像年轻的自己,她好的时候,跳芭蕾舞的时候,就不知道多少人打她的主意,现在疯了,居然还能引来一个两个……
  衡南小学的时候,有一天接她放学,下大雨,不得已在算命摊子的塑料棚下面躲雨,摆摊测字的老头,老是看她,说她是天生媚骨。
  那时她就觉得不像什么好词:“媚骨什么意思哦?”
  “媚骨?呵,瘦马出身,肌肤如玉鼻如锥,双陆骨牌,百般淫巧……”
  衡南仰起头,头上粉红色塑料辫花落下来,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做妈妈的,自然捏起小孩肩膀,愤然投入雨中,回头骂:
  “呸!对六岁孩子说这个,老变态!”
  “不是每个人都有上辈子的!”暴雨豆子一样砸在塑料顶棚,噼里啪啦一阵响,那老变态拾起辫花,遥遥的还瞎喊,“全赖天书续命,通灵通神。孩子,今生惜福……”
  后来没过两年,清理市容,那个摊子就给城管赶走了,再没见到过。
  可是衡南背着书包下学,路过那块地,还是总是停下来侧头看,不知道看什么。
  现在想来……
  她警惕地退了一步:“你们,你们,不会是那个……”
  话音未落,盛君殊两指挟着锃亮一张卡,叠在茶几上:“五百万,彩礼钱。”
  衡南妈妈咽了口唾沫,后面的话也跟着咽了下去。
  ——电视剧里的豪门婚姻情节,发生在自己头上了吗?
  五百万,一辈子都赚不到的五百万。
  再开口时,底气都弱了许多:“文明社会,你这是干什么?我、我还没有说我们做父母的同意。”
  盛君殊已经把户口本拿在手里,翻了一翻,顺手递给身后的郁百合。
  这男人年纪不大,身上那股威仪却惊人,不知是干什么的,或者是不是穷人在有钱人面前心理怯……
  他又弯腰叠下一张卡,加码:“一千万……”
  女人心里想,以往送衡南跳舞,总指望着衡南能嫁个有钱人家,全家跟着沾光,自她疯了,他们早就不做这个梦了。现在又有了这际遇,可见早年投资的回本了。再说,孩子都有了,带回去了也是麻烦……
  “那好。”她当机立断,急切而局促地应答,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我就这一个女儿,你们可要好好待衡南。”
  盛君殊侧过头,漆黑的眼睛奇异地看她半晌,竟蕴着些笑意,“我还没说完这钱干什么用。”
  他直起身,轻飘飘道:“一千万,买断费,衡南与你们一家,以后不再来往。”
  话毕,拎着沙发上躺着的小男孩的后领一提,把他丢进目瞪口呆的母亲怀里:“不送。”
  *
  入夜的急雨,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
  郁百合在雨声中默默地打扫战场,竖着耳朵听着师兄弟两人激烈的争执。旋即她的手臂被人拽住,盛君殊轻轻一带,就把她拉了起来,扯到了一边:“你不用擦。”
  盛君殊指着地板上一摊金黄的孩儿尿,盯着肖子烈:“你亲自给我弄干净。”
  肖子烈瞥见盛君殊耳梢微微发红,刚才放狠话他没红,智斗丈母娘他也没红,这个时候红了,即使语气如常,也能辨别出来是真的动了肝火。
  他耸了耸肩膀,“刷刷”地抽了两张抽纸:“擦……擦就擦呗。”
  盛君殊的洁癖很严重,谁在他车里谁吃饼干掉一片渣,他都会变一下脸色,更别说在他房子里随地大小便了……
  肖子烈拉了拉裤腿,后退两步,认命地一跪,还未碰到孩儿尿,空气中“咻”的一阵疾风拂来,肖子烈敏锐地一缩脖颈,一鸡毛掸子结结实实“啪”地打在了背上。
  盛君殊动手,不用出全力就有三分威压,肖子烈后背外套连带衬衣一齐“哧”地绽开,一道血痕现在少年瘦削的脊背上。
  “哦呦老板。”郁百合吓得立马拉住盛君殊的袖子,刚才老板把她鸡毛掸子抢过去,想着也就是打两下意思意思算了,哪能想到光用一根鸡毛掸子,就能把人抽成这样?
  盛君殊轻轻一抖袖子,将她震开,回头温和道:“你先下去。”
  郁百合毕竟是受过训练的豪门阿姨,瞥见老板脸色,十秒内消失在豪门家暴现场。
  “咻咻”的疾风吹起衡南的发梢,她挪了挪屁股,无声无息地坐到了沙发另一边去了。
  肖子烈的手搭在沙发边缘,冷汗顺着脑门往下淌,觉察到沙发的震动,心里笑了,咳,师姐好狠的心,刚才师弟明明帮你出了气——
  他定了定神,抖了抖脊背,扬声道:“师兄,你鞭子呢?这鸡毛掸子挠痒痒似的,不给劲儿。”
  盛君殊冷笑一声,单手解开外套。
  “咻咻”几道下去,肖子烈愕然觉察出大师兄功法定是又有大进益,即使师兄手下刻意收了力,他一时竟也应付不住了,不好托大,便含着眼泪大嚷起来:“师兄违规!我师门规定,惩戒弟子,必须有同门见证。”
  盛君殊停了片刻,环视四周,真在现场抓了一个同门:“衡南?”
 
 
第7章 师妹(七)【修】
  衡南正拿叉子戳那乘在盘子里的慕斯小兔儿,骤然叫他一喊,吓得“啪嗒”落了叉子。只不过,侧过头来看了看他,又扭了回去,一心一意地看着那雪白的慕斯果冻似的来回抖动。
  盛君殊走过去扳正她的脸:“衡南,”见她眼里有惊色,顿了顿,耐心解释,“你看着我打他,不要转回去。”
  衡南默了片刻,回头端了慕斯,放在膝上,侧坐着,有点不情愿地边看边吃。
  盛君殊一掸子下去,鸡毛飞舞:
  “师门祖训第一条:垚山术法,不得伤人害命。”
  肖子烈跪着,哼哼了一下,冷汗滚落下去,大师兄的呵斥在耳畔模糊,一时间竟然分不清今夕何夕,还以为是千年前在山上的岁月,耳畔都是罡风,下意识含含糊糊道:“弟子知错了。”
  盛君殊骤然听见他认错,顿了一下,将鸡毛掸子撂在一边,拉了拉衬衣下摆,将被子里的凉水一饮而尽。
  歇了口气,才指着他道:“再有下次,我赶你出师门。”
  肖子烈这才清醒过来,只觉得大师兄比从前不知道温柔了多少:可刮骨的戒鞭拿鸡毛掸子替,打了不到十下,一听他喊叫,就把他放了……
  他眼眶一热,咬着牙几下把地上的秽物擦净了,这才抖抖肩膀,拍拍裤腿,吊儿郎当地站起来。
  盛君殊已经趋向平静了:“给我滚回去,以后别墅没你的指纹。”
  肖子烈:“我东西还没要来,凭什么走。你先把弓还给我。”
  盛君殊盯着他默了片刻,回头瞥了一眼低着头的衡南,又扭过来看他,似乎很费解:“为了一只桃弓,你这样作弄你师姐?”
  肖子烈见他提衡南,也火了:“我怎么师姐了?我还替师姐出气了!要不是你不把师姐的事情放在心上,拖了一千年才想起来找她,她至于被人欺负这么多年吗?”
  “……”盛君殊的指头蓦然捏紧。
  这一千年,每天早上坚持提前一个小时起来算星盘,巡查衡南的下落,晚了这么些年,又不是他不愿找,只不过能力所限……
  到他这里就变成“拖了一千年才想起来找她”——
  邪火之下,他扭头寻衡南的人。见衡南斜斜窝在沙发上,蕾丝睡裙下露出十只玲珑的脚趾,垂着眼睫,正小心地一口一口吃那慕斯小兔。
  两个纯正阳炎体在她身旁,尤其是伴随着吵架,烈焰愈加茂盛,她好像更加放松惬意了,背靠大树不愁风雨,小勺挖掉了兔子的两个耳朵,正专注地挖那一只小尾巴。
  盛君殊的怒火忍不住烧到了衡南身上。
  ——她是不是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分不清他长什么样子?
  ——只要是阳炎体就可以了吧,刚才肖子烈搂了她肩膀,还摸了头发,身边都换了个男人了,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啊。
  极端不理智之下,他身过去,捏住师妹的下巴,尽量温柔道:“衡南,你自己说……”
  还没说完,就被肖子烈吼断了:“盛君殊,你不要拿师姐撒气!”
  盛君殊太阳穴突突直跳,回头喝道:“你给我闭嘴。”
  他在怀里摸出一块拴着细渔线的小杏大的浅黄玉佩,两手一掰,那玉佩竟然像饼干一样叫他掰做两块,他取了一块往衡南脖颈上一挂,把少女乱转的脸搬回来:“衡南,有事不必求别人,只管叫师兄,师兄立刻,马上,到你身边,明白了吗?”
  他把玉佩塞进衡南衣领,起身上楼去了。
  待他一走,肖子烈立即跳到衡南身边,把玉佩拽出来在手里摩挲,眼神极亮。
  这玉佩如嶙峋山石,不成形状,断纹表面有几道黄色裂纹,乍看好像不值什么钱。
  但对垚山诸人来说,此物名为“灵犀”,每人由师父求得一块,自小佩在身上。待年纪大了,养得灵力充沛,可做最强的攻击型武器之一。
  但若一分为二,灵犀就从攻击向武器,转变成普通的联络向通灵宝玉。亲密无间二人之间,只要各拿一块玉佩,通天遁地都可寻来。
  衡南原本也有一块,可惜师门被破那日,她抱住天书的瞬间,玉和她的人一起,都碎成粉末了。
  没想到,此番竟然激得师兄把自己的灵犀给掰了,给了师姐……
  少年眼眸一转,又将佩玉塞回了衡南领子里,摸了摸衡南的头顶,幸灾乐祸道:“师姐,这块玉可一定要佩好,万不可丢了。”
  衡南黝黑的眸瞥了他一眼,眸里如含着夜色水华,竟然极乖地点了一下头。
  肖子烈手心发烫,蜷缩起来,一时间竟不敢再去触碰衡南了。
  千年之前,他只及衡南师姐腰际高,看到的、记住的,只有她带着香气的青色裙摆。年纪小的弟子,都最喜欢衡南师姐,因为她温柔,从来不拿架子。有一回,她从教习坊路过,他拉了拉她的裙摆,师姐真的便停下来,提着灯,耐心地蹲下身来。
  那时他才入师门不久,对衡南既慕又怯,骤然挨得这么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有些紧张地说:“师姐,我再过三天就要洗髓啦。”
  衡南抚摸着他的脑袋,极认真道:“不必紧张,一切按照大师兄嘱咐,会顺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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