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白羽摘雕弓
时间:2020-02-01 09:10:01

  “你到底想检验什么?”盛君殊附在她耳边,说来有些无奈的好笑,“检验师兄是不是男人?”
  “师兄告诉你:是。”
  裙子扯开了,衡南骤然偏过头,露出一截细弱的脖颈,他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吻了一下:“满意了?”
  ……
  衡南后来想明白了。
  自她上次通神以后,他们之间原本欠着一次双修。
  盛君殊大概是记着这一点,貌似失态只是拿衣服吓唬她了一回,实际过程仍然极为克制,他冷静的弦绷着,阳炎灵火在她周身慢慢流转,妥帖地照顾到天书影响的每个角落。
  事毕,盛君殊抱着她躺了一会儿,平静地说:“我记得鎏衣。”
  衡南懒洋洋地冷笑一声。
  盛君殊摸了一把她的头发:“别这么阴阳怪气地笑。我对她没好感,她原来是诡丘派长老的姬妾。”
  衡南玩纽扣的动作一顿,心里掠过几丝危机:“你不喜欢妾室?还是……不喜欢以色侍人的女人。”
  “不是。”盛君殊忙说,“我当然不会歧视女人。我听说那个长老在诡丘专管刑罚,擅长布置酷刑,他会教自己的女人虐杀活人或冤鬼,设为节目,自己在旁边饮酒欣赏。”
  盛君殊笑了一下:“你说我经常看着鎏衣,恐怕是我是心里在琢磨她。像她那样连白雪都怕的小姑娘,是不是也虐杀过活人。”
  衡南忽然不说话了。
  盛君殊低头看了看她,只看见她一点眉宇,和垂下的一动不动的睫毛。
  “怎么了?”他柔声问。
  “如果她真的杀了呢?”她直直地看向前方。
  盛君殊觉得这个问题奇怪,又很难回答,“那就要分很多情况。”
  “什么情况?”
  “比如她受长老胁迫,被迫杀的,一个女孩,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或者她本性残酷,在我们面前只是伪装。”
  “如果是后面那种呢?”衡南问,“你是不是最厌恶这种人?”
  盛君殊听见师妹声音有点哑,想从床头柜拿杯水给她喝,衡南一把抓住他手臂,指甲无意识地掐进他皮肤里。
  盛君殊笑了一声:“你就跟这个鎏衣过不去了。”
  索性他也不拿水了,收回手搂了搂衡南:“师兄这些年杀过的怨鬼,没有一万也有几千。我们做天师的,说厌恶别人冷酷,岂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他想到什么,忙睨了一眼衡南的表情,见她没有因为他的否认暴躁,只是专注听着,才缓缓道,“非让我说,我确实不喜欢。”
  “师兄知道你们在背后说我是门规成精。”他无谓地一笑,“我七岁让师父领上山,爹娘的模样都不记得。垚山是我的家,垚山的道就是我的道。”
  “天师免不了走向冷酷,但杀戮总不能随心所欲,事情总有做绝与不做绝之分。”
  衡南默了好长一段时间,轻轻地说:“你不喜欢,为什么还对她好,为什么还为她说话。”
  盛君殊看着空气,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还对鎏衣“好”过。
  他斟酌了一下:“因为……她只是我们的客人……明白吗?原本就不亲近,大约也未曾在意。又不是你们,还能割袍断义不成?你看我对楚君兮有没有手下留情。”
  衡南吃痛,蹙眉捂住胸口。
  明明刚刚双修过,天书却在此刻再度狠狠震颤了一下。
  她甚至有一种奇怪的错觉,天书从一个分裂成了两个,有两个天书在她心口搅动。
  *
  盛君殊发现衡南最近有点奇怪。
  她变得安静驯顺,早餐煮粥,夜宵煮百合汤,不说一句废话。衡南不作弄他,不用千奇百怪的花样招惹他,他反倒有些无所适从了。
  盛君殊开始担心自己上次给衡南留下心理阴影了。
  但他自问上次过程非常温柔,因为没用小圆盒子,他忍得热汗在背上疯狂流淌,也不敢冒进弄疼她。难道是撕衣服的举动把师妹吓着了?
  盛君殊扭过头,不知道是不是这件冬天的毛绒睡衣变厚了,衡南裹在里面,脸显得很小,清减得有点孱弱。
  衡南从他身旁路过,毛毛浮动。他一伸手,将她揽住,摸了下头发,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唇。衡南垂下眼,仰着下巴让他亲完,再度绕开他走了。
  “……”
  盛君殊跟着她到办公桌边,从背后看她画画。
  她面前是别墅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朦胧的窗外飘着鹅毛般的雪花。
  “想不想出去转转?”他试探着说。
  “不想。”衡南答得坚决。
  “张经理说最近有一个酒会,住泰国的五星级酒店。”
  “不想去。”她低头说。
  手下本子一片空白,一笔也画不出。
  衡南扔掉笔,椅子发出“嘎吱”一声响,她扭头下楼去厨房了。
  这几日持续下去,盛君殊觉得他晚上喝的绿豆百合汤都是苦的。
  皱着眉,又看了看汤面,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里面好像有一半是眼泪。
  衡南的心事,到夜晚变得更加明显。她盖着被子,服服帖帖地睡着,从呼吸听得出来,她没睡着,但也平心静气的,没有和他讲话的意图。
  夜色笼罩在睫毛上。盛君殊有点担心地问:“你最近生理期吗?”
  衡南闭着眼摇摇头,枕头窸窣。
  盛君殊顿了顿,不好再问。
  她睡前自己躺着,他还可以理解,可他一直等着,等着她入睡了,还是那么一动不动地躺着,他心里就有些没底了。
  盛君殊摸左右肩膀,阳炎灵火仍然在安静地燃烧,靠近的掌心能感受到灵火的灼热。
  她带着这份灼热轻轻触向师妹身上的天书,阳炎之气立刻被天书吸入,天书也很正常。
  那为什么至阴之体不被阳炎体吸引了?
  盛君殊辗转反侧,撑起身来,抓起衡南两只手臂,轻轻一带,环在自己脖颈上,揽住她脊背,把她从那一侧悄悄搂过来。
  师妹身上凉透了,像是一块冰贴在他身上,他握住她的手,把阳炎之气灌进去。
  到半夜,衡南梦魇惊醒,冷汗涔涔,这段时间,她有时候会噩梦。醒来时怔怔地,松开手,从他身上爬下去,爬回床的边缘。
  盛君殊醒着假寐,也不好阻拦。只能等她睡熟了,再悄悄地把她抱回来。
  有时衡南爬回去,还辗转反侧。
  背对着他,拿手指慢慢地触碰宫廷式台灯垂下来的灯缦,水晶吊坠相碰,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盛君殊坐起来,猛然扭亮自己一侧的台灯,看向下意识拿手背挡住眼的衡南。
  “睡不着?”他憋了数十天的疑虑,化成一句严厉的诘问,“那我们做点有趣的事?”
  “……”
  风动叶摇。台灯垂下的一圈吊坠,在墙壁上折射出细小的光点,宛如银河内流转的星光。
  衡南闭着眼睛咬住他的肩膀。
  盛君殊的动影也投在墙壁上,晕黄的光勾出他的模糊的眉眼和鼻梁,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垂眼看着什么。
  带武茧的食指在薄薄的眼皮上用力摩挲,拉宽睫毛的间距,又揉紧。闭着的狐狸眼睛,眼尾通红,睫毛在颤。
  尝试的次数多了,倒也食髓知味。
 
 
第78章 姻缘(四)
  靠近大年夜,郁百合的五件三原色毛衣终于织完。
  她将五件毛衣从挂绳上摘下来,理好,小心地装在一只纸箱里,又将纸箱塞进床下。
  站起来时,衡南就站在她面前。
  “……太太?”郁百合愣了下,还因为刚才的弯腰有些气喘,“我看看表噢——还没到做饭的点啊。”
  衡南问道:“你明天就回家吗?”
  郁百合盈盈地笑道:“是啊,今天晚上呀给你们做最后一顿了。”
  “箱子怎么不理?”
  郁百合拍自己的袖子上的细尘,轻声笑:“也没什么东西好带。”
  衡南的眼神落在床上,郁百合很少住的这间房间,没什么烟火气,床铺叠得展展的,上面只有两只摘下来的套袖叠放在一起。
  她扬扬下巴:“你毛衣织好了怎么不带?”
  郁百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床下露出的半截纸箱,神色凝了一下。
  衡南的手从揣着的睡衣口袋伸出来,握着手机的尾段,是递过来的姿势。
  “这是……”郁百合拍着脑袋笑了,“噢,原来我手机落在洗衣房了呀,难怪找半天找不到。”
  她准备将手机揣起,让衡南拦住,她的手冰凉,骤然触在皮肤上,让人一个激灵。
  衡南声音很轻,却有股不容置疑的意味:“打开信息看看。”
  “就在这间房子里。”
  说完这句话,她丢下满脸迷惑的郁百合,轻飘飘地擦肩而过。
  房门“咔哒”一声落锁。
  郁百合奇怪地看看手机,依言打开信息,正此时,手机震动,铃声飘出,衡南的头像跳出来闪动着,将郁百合吓了一跳:“噢呦,太太搞什么名堂……”
  电话“嘟”地接通,框内现了郁百合贴在屏幕上的眼皮,随后是整张脸孔,“太太啊……”
  抬眼的瞬间,她的表情僵住,眼睛眨着,嘴唇张了张,似乎有什么卡在嗓子里,没能说出来。
  “妈妈。”衡南直直地举着手机,靠在洗手池台,发出的却是个年轻男孩激动的声音,“是我啊妈妈。”
  郁百合张着嘴看着屏幕,梗了半晌,总算发出声音,“你……你等一下啊森森,”
  她忙翻动手包,只见一个烫着卷发的发顶,郁百合掏出眼镜架在眼鼻梁上,轻声细语,恐惊天上人,“让妈妈戴个眼镜看看你啊。”
  视频里,戴着毛绒帽子男孩仍然身穿着不合时宜的红色夏季T恤,和照片里的一样的打扮。他闻言嘿嘿地笑了,三分撒娇,三分狡黠。
  “妈妈你剪短发了啊。”
  郁百合原本戴着镶金边的老花镜凑近屏幕,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半晌都不动一下,像是卡住了一样,听到问话,才抚摸自己的发顶,
  “老要翘起来的,不好打理。傻不傻你看看?”
  男孩还是傻笑着:“很好看的。”
  郁百合也笑了,眼角纹蜿蜒开花。
  她擅长保养,打扮时尚,头发焗染,穿白衬衣,高跟鞋,纹了一对褐色的眉毛,眉尾褪成了亮红色。她平时总是画上淡妆,比同年龄段的王娟年轻精神一大截。
  可是此刻,这样开怀一笑的瞬间,却蘧然现了老态。
  她歪过头笑着嘟囔:“我们森森真的帅啊,妈妈一直看一直看,都看不够。”
  少年挠着头,低下脑袋,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眉宇间带上急切之色:“对了妈妈,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郁百合淡淡笑着说:“妈妈过得特别好,你不用挂念妈妈。不用供你上学,妈妈手上有好多的闲钱不知道怎么花。”
  她嘟嘟囔囔地说:“妈妈先学了一年瑜伽,然后房子卖了到清河来租了套小公寓——房子你不要了,留着也没什么用对不对?”
  扳起手指,轻轻慢慢地数,“妈妈学了烹饪、西点、电脑、插花、茶道,对了,妈妈还考到了一级私厨的证,现在在给一个大老板当高级管家。”
  少年听着,红了鼻头,可是他的眼眶里没有蓄出眼泪,仍然露出白牙笑着:“……那我就放心了,妈妈你要一直一直这么好看,这么开心。”
  “人呀,开开心心也是一天,愁眉苦脸也是一天。”她停了停,又欣喜起来,“来森森,给你看妈妈给你织的毛衣。”
  她转换镜头,弯腰从箱子里掏出几件彩色的毛衣来。
  “今年冬天特别冷,外面正在下雪呢,给你织了五件毛衣——颜色不太好看,今年刚学着织毛衣,以后给你织更好看的哈。”
  她抖了抖毛衣,还欲说什么,少年已经露出了急切的神色,向旁边望去,她便不再说了。
  “时间到了是吧?”她极其轻柔地发问,停顿了片刻,催促他,“你去吧,跟大家一块去吧。”
  少年说:“妈妈对不起,我走得太急了,对不起。”
  “不用给我道歉,儿子。”
  郁百合放下毛衣,抚摸着手机屏幕内的脸,像是她抚摸相框里的人一样,眼底这才闪出了几丝光亮,“妈妈今天看到你,妈妈已经很幸福了。”
  少年朝她用力挥了挥手:“我走得太急了,欠你一句话,妈我爱你,妈妈再见。”
  “再见,儿子。”郁百合弯着眼睛笑着,五指张开又收拢,滴泪在空里坠成细细的银线,“妈妈也爱你。”
  年三十大红的街灯点亮,汽车尾灯排成等候的长龙,倒后镜上别着的红色小旗飘荡。
  红色的灯与黑色的夜中,洁白的雪花从夜空旋转落下,融化在滚烫的引擎盖上。
  城市大楼的窗口里爆出混杂的香气,点亮的窗口是橙黄色,微缩一户团圆。
  蒋清河派出所大灯灭了,蒋胜吱吱地将百叶窗帘拉下来,把纷飞的雪花遮挡在窗户外面。
  一回头,黑色外套的少年拉好了鼓囊囊的登山包,那一头卷发的侧影掩盖在蓝灰的阴翳里,竟然也有些许清寂。
  “肖专员。”他走过去,敲了敲玻璃。肖子烈扭过头,扫了他一眼。多亏他不再穿花花绿绿的嘻哈服了,这黑色立领夹克,把肖专员那张小白脸衬出了杀手气质。
  “到你师兄家过年去啊?”
  “谁爱去当根蜡啊。”肖子烈嚼着口香糖,漫不经心地同他搭着话,“我到苗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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