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这四张是一种纸一种墨,这六张却换了纸与墨,连笔毫也有不同?”夫子不愧是高人。
温阮面不改色心不跳“有钱,任性,换着新鲜。”
夫子“……”
夫子反驳不了温阮的话,转头看吕泽瑾,抄起了桌上的戒尺,“把手伸出来。”
“凭什么!”吕泽瑾不服,他明明交了十张好不好?
“你以为同时架着三支笔抄书,我会看不出?”夫子捋了一把白胡子,眯着眼睛看吕泽瑾,他都教过多少学生了,这点小伎俩他会识不破?
吕泽瑾掌心被打得通红,还不敢发脾气,这位夫子他是太傅大人,陛下也曾是他的学生,正正经经的帝师,谁见了都得恭恭敬敬行礼,可谓是德高望重。
再有就是于悦,于悦就比较惨了,她是个老实人,老老实实熬了整整一宿才抄完书,这会儿眼睛都是红的。
“往后功课不得懈怠,不学无术,暗于大理,尔等可明白了?”夫子握着戒尺,语气深沉地问三人。
“是,夫子。”三人低头答话。
罚抄三人组倒也因此结下了某种奇特的关系,怎么说也是共患难过了。
从夫子那里出来后,吕泽瑾吹了个口哨,有些得意地对温阮说“温阮,我跟你说个好事儿。”
“嗯。”温阮身上挂着于悦,于悦感觉分分钟要猝死过去,她可能真的一晚上没睡觉,一直在打呵欠,眼泪都出来了。
“我猜,纪知遥要在月姬那儿失宠了,你的机会来了!”吕泽瑾掩不住眉眼中的兴奋之色。
于悦嗤笑一声“你一大老爷们儿搞得跟后宅里头争宠的小妾似的,你不嫌丢人啊?”
“要你管!”吕泽瑾翻了个白眼,一边吹着通红发肿的手心,一边对温阮说“你高不高兴,怎么感谢我给了你这个情报?”
温阮扶着于悦,看了吕泽瑾一眼“什么嘴里吐不出象牙?”
“狗,狗嘴。”
“嗯。”
“你妈的!小爷我好心告诉你这个消息你怎么还骂我!”
温阮摇头好笑,没有说话,倒是于悦说“这消息怎么好了?我们温阮又不喜欢纪将军,管他失不失宠呢?高兴的是你吧?”
吕泽瑾满是怀疑地看着温阮“你真不喜欢纪知遥了?其实纪知遥挺好的,我帮你介绍介绍?”
“滚!”于悦踹了他一脚,拉着温阮就要走。
但吕泽瑾眼巴巴地跟上来,他实在是憋不住这股子高兴劲儿,纪知遥倒霉,他就高兴,纪知遥越倒霉,他就越高兴。
“我跟你们说啊,昨天晚上月姬新学了个曲子,想第一个唱给纪知遥听,结果纪知遥没来,月姬说他变了。”吕泽瑾神秘兮兮地说,“还能变什么,变心呗。”
温阮长吐了一口气,好想把吕泽瑾静音。
“温阮温阮,你说,纪知遥是不是变心了?”吕泽瑾一本正经地问她。
温阮深吸了一口气,想打烂吕泽瑾脑阔。
“你说嘛,你跟我说说,你不是挺会讲道理的吗?”吕泽瑾还缠着她问。
温阮让他闹得耳朵疼,只好说“你听说过一个词吗?欲擒故纵。”
“你的意思是,纪知遥故意的?”吕泽瑾不解。
“不知道,别问我。”温阮推开他,又说,“你再跟上来,我就告诉夫子你刚刚骂他老精怪。”
“你多大人了,怎么还告状呢?你羞不羞?”吕泽瑾无语。
“夫子,刚才世子他……”
“停停停!行了!我不说了!”吕泽瑾怕了她了。
殷九野从他们身边经过,看他们三吵吵闹闹地,问了一句“你们很闲?不用去温书?”
“不是,现在怎么是不是个人的都跑过来教训我了?”吕泽瑾没好气地冲殷九野翻了个白眼。
殷九野看了看他“对夫子不敬,今日罚你抄弈经前三篇,十遍。”
“……阴夫子在上,是小子之过,万望夫子海涵。”吕泽瑾拱手,深深作揖。
“不涵,抄好明日交我,并当着我的面背诵。”殷九野这是公报私仇,谁让吕泽瑾在温阮面前叭叭纪知遥的事的?
于悦笑得幸灾乐祸,温阮却觉得,这个校园文好像在往什么奇怪的方向发展。
但于悦笑着笑着却干呕了一声,有的人熬大夜过后的确会出现恶心头晕的症状,温阮很理解于悦此时的不适。
她拍了拍于悦的后背“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熬狠了,今天晚上回去我早点睡,补个觉就行了。”于悦又挂在了温阮身上,打了个呵欠。
但吕泽瑾自带乌鸦嘴技能,温阮放学回家的路上,要死不死地就遇到了纪知遥和盛月姬。
从仕院到温府,有一条必经之路,温阮跟殷九野一前一后往回走,纪知遥和盛月姬突然就从拐角处拐出来,正好就他们前面,两人慢步低语。
温阮稳住步子,准备转身,或者停下,想等这二位神仙走远了再回家。
但她顿步就撞在了殷九野的胸膛上,殷九野低头看她,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明明白白是在问你既然都不喜欢他了,为何还要心虚地避开他?
温阮在他这个眼神下,感觉今日自己若真避着了纪知遥,就是做贼心虚,有理也说不清了。
于是她被迫听了一路的墙角。
第19章
那两人并肩而行,盛月姬手里捏着一方绯色的纱绢,行步间柳腰轻摆,柔媚入骨,说话语气中带三分嗔三分怨还有几分痴“你今日有空了呀,昨日之事忙完了?”
纪知遥牵起她的手,笑声道“昨日是真有事,并非故意不去找你。”
“我又没生气。”盛月姬轻轻地在他掌间动了一下手指,却被纪知遥握得更紧了些。
“还使上小性子了?”纪知遥一笑。
“可不敢,纪将军日理万机多忙呀,小女子岂敢用儿女情长之事绊住您的脚步?”她说完又掩唇娇笑了下,“但下次可不许这样了,不能来你也着人给我传个话嘛,那曲子我真的很想第一个唱给你听的。”
“好,下次我会记着,不过那新曲真的那么好听?”纪知遥拉着她靠进怀中,手臂揽上她的肩头。
“起初倒真觉得挺惊艳的,可也许是昨日你没来,我又再看了两遍,感觉还可改进。”盛月姬抬眸含笑地望着纪知遥“我想找长天问问,他比我更擅音律,兴许能给我什么建议。”
“嗯。”纪知遥轻应一声。
盛月姬抿着笑意,妩媚多情的狐眼含着如春风般的笑色望着纪知遥。
纪知遥低头亲了一下她额心“别看了,好好走路。”
“你好看嘛。”盛月姬娇笑着偎进纪知遥怀里。
但纪知遥吻过盛月姬额间时,余光看到了身后不远不近的温阮和殷九野。
他干脆回身,看着温阮和殷九野。
行。
今天回去就杀了阿九祭天。
“两位好。”温阮不得不点头问好。
“好巧呀,温姑娘,我们又遇见了。”盛月姬大大方方地跟温阮打招呼,也冲殷九野笑了下。
“嗯,盛姑娘。”温阮点头。
盛月姬眼眸微亮,这位温姑娘,倒真会说话。
当着萧长天便唤自己“师母”,当着纪知遥就叫自己“盛姑娘”,拎得清清楚楚呢。
鉴于殷九野和纪知遥之间还有一只舞未跳完,两人见面,纪知遥眼中有些不善。
殷九野也有点讨厌纪知遥摸了二狗子,二狗子常年趴在温阮身上,纪知遥这玩意儿凭什么摸它?
于是殷九野这个祸害低笑一声“不知纪将军可是在向盛姑娘请教如何起舞?”
温阮抬眸望了下天,忍住笑意。
盛月姬当然是知道当日围场之事的,这种好事,吕泽瑾能不说给盛月姬听,以扣纪知遥的印象分么?
盛月姬淡了面上的笑色,冲殷九野说道“阴公子若喜看歌舞,欢迎常来听白楼。”
“不敢,听白楼乃是高雅之地,不适合我这等俗人。”殷九野笑说。
“雅俗共赏方是人间乐事。”盛月姬偏着看着殷九野“还是阴公子对自己的定力不够自信?”
她说这话时,尾音上扬,字句轻缓,带着媚惑。
活脱脱的一只狐狸。
温阮微微翘的唇角两端放落下去,脸上一成不变的礼貌笑容消失。
殷九野勾了下唇角,出声道“我定力不佳,极易受惑。但我对庸艳的女人,提不起丝毫兴趣。”
“是么,不试试,你怎知没兴趣?”盛月姬却也不生气,只是轻转了一下手中的帕子,声音放得更软,更糯,更魅惑。
仅仅十几个字,她能说出百转千回的妙意来。
殷九野没有接她的骚话,反而是看向了纪知遥。
他的女人在当着他的面勾引其他男人,殷九野是真的很想知道,纪知遥是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的。
而温阮心里想的是,安陵君忍者神龟啊!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纪知遥的眼神其实已经不好了,颇是阴沉。
就连本是垂于身侧的双手,也负在了身后,暗自握拳。
温阮瞧着他,不说话么?那我可替你说了,脸上挂不住,别怪我哦。
温阮将手中的几本书递给殷九野拿着,捏了捏指尖,看着自己光泽甚佳的指甲,不徐不急地对盛月姬说“阿九能入盛姑娘的眼,实为难得,可惜阿九是我的人,有负盛姑娘盛情了。”
“温姑娘身边有一个很了不得的……朋友呢。”盛月姬敛了媚意,对温阮柔柔一笑。
温阮掀眸,眼神清冷如霜。
盛月姬怔了下,她竟在一个看上去娇小俏丽的小丫头身上感受到一股冷冽寒意?
温阮表情疏离,语气冰凉“不错,所以还请盛姑娘,尽收,妄想。”
盛月姬微滞,她不知道温阮这句“尽收妄想”是指刚才的玩笑话,还是指自己内心的打算。
如果是后者,温阮是如何知道的?
“是我唐突了姑娘与阴公子。”盛月姬后退半步,福了一礼。
温阮收回眼神,看向纪知遥,虽未说话,但眼中尽是冷意。
看好你的女人哦安陵君,惹到我头上,我可是不会客气的。
纪知遥眸色深深地看着温阮,又望望温阮身侧的殷九野,小茉莉在护短,护的还是个下人。
而且,温阮看穿了盛月姬的小伎俩,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纪知遥点头“我会叮嘱月姬,温姑娘慢走。”
盛月姬听到这句话,柳眉骤然一扬。
温阮撇唇,轻笑了下,对殷九野道“我们走吧。”
“好的,姑娘。”殷九野一换对盛月姬的轻蔑态度,颇为恭敬地向温阮点头回话。
两人抬步前行,错开纪知遥和盛月姬。
走了一段路后,殷九野问她“姑娘方才生气了?”
“嗯。”温阮应了一声,她有点庆幸二狗子因为怕阴九拎着它去做绝育手术,所以没敢跟在她身边,不然,指不定能闹出多大的热闹来。
“为何生气?”殷九野故意问道,“我只是你的下人。”
“我有洁癖。”温阮说。
“嗯?”殷九野不解。
温阮语气不咸不淡“我不喜欢别人碰过的东西,尤其是人。阿九你若觉得盛姑娘值得你倾心,而我方才又断了你的艳遇,你此刻回去找她,我也不会拦着。”
殷九野却微冷了脸色“在姑娘眼中,阿九是如此肤浅之人?”
温阮听着轻笑“那你可要记好了,你但凡被她碰过一根手指头,我都会将你逐出温府。”
殷九野眼中一亮,这性子,他也喜欢。
啧,她身上许多东西,自己都很喜欢啊,这可如何是好?
他问“那大公子呢?”
温阮“我双标。”
殷九野好笑,又问“姑娘讨厌盛月姬?”
温阮“不讨厌。”
殷九野“只是不喜欢?”
温阮“也还好,我有洁癖而已。”
温阮并不确定阴九是否看出了盛月姬的技巧,毕竟盛月姬这种高段位操作,她如果不是看过书,也不会看得明白。
纪知遥昨天没去盛月姬那儿,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有事,他都是故意不去的,因为他要让盛月姬着急,是为欲擒故纵里的“纵”。
盛月姬今日那作得刚刚好的小性子,看着是撒娇卖痴,其实是对他昨日故意为之的小小退让,表示出她的在意,让纪知遥满意,是为欲擒故纵里的“擒”。
但盛月姬可不是普通女人,她后来故意在纪知遥面前提了一嘴萧长天,是为她的进攻,在告诉纪知遥,你也没那么重要,我有的是男人。
纪知遥轻“嗯”了一声,既是对“萧长天”这个名字被提起的不满,也是他对盛月姬的警告就此打住。
最后,温阮和殷九野出现了。
盛月姬如此长袖善舞的女人,当然不会蠢到真的当着其中一颗龙珠的面去勾搭其他男人,让他们面上无光,受人羞辱,她只是再次警告纪知遥,你看,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弃你于而去,另寻新欢。
殷九野着不着她的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么一桩事儿发生。
驭夫之道,没人比盛月姬玩得更熟练。
她唯一算错的地方是,温阮含蓄地点破了她的打算,命她“尽收妄想”。
纪知遥与其他的龙珠不一样,这颗龙珠,他永远保持着绝对的理性和冷静,没有对盛月姬沉迷到忘却自我,狂热发疯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