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情况下,十成。”太霄子点头道。
“嗯,找去吧,有胆子觊觎温阮,死也不无辜。”三皇子放下笔,看着画中的女子,勾唇轻笑。
画中女子抱着一只猫儿,立在朱色的宫墙下,墙角处肆意生长着紫色的藤花,女子眉目宁和。
正是……温阮。
太霄子起身时看见了画,抬头看了三皇子一眼。
三皇子负手低身,近看着画中人,扭曲得有些诡异的声音说:“她可真好看。”
太霄子没说什么,只是执着拂尘离开了。
走出三皇子府后,太霄子抬头看了看浓黑如墨的夜色,在他清俊出尘的如玉面容上,罕见地露出了难以言喻的沉重疲累和厌倦。
就连向来挺阔的双肩都微微耷拉下来。
天边泛起鱼肚白,京中守备的出现让温北川的心往上提了提。
京中守备王成说,昨日夜间百姓报官,于人群中无故放箭,险伤人命,他们奉命搜索这放箭之人。
温北川知道,他们要搜索的人是阴九。
他开始怀疑,昨夜那箭手的目的不是温阮,而是阴九。
温阮也得知了京中守备出动的消息,是二狗子带来的。
二狗子全身的毛都要炸起来:“这是京中守备军第三次搞事了吧?”
温阮一根一根地收起扇骨,合拢檀扇:“他们要杀的人是阿九,不是我。”
“为什么?九阴真经不就是一个门客吗?”
“不知道。”温阮轻握了一下檀扇,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现在就看,谁先找到阿九了。”
“你哥应该能找到他吧,你哥不是挺多人脉的吗?”
“我现在更好奇的是,阿九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为什么要躲起来,连我都不来见。”
“有没有可能他……那个……就是……”
“不可能!”
“你怎么断定,他要没事儿,他干嘛不回来?昨天又不是他先动的手,他是个受害方,这事儿闹到金殿上,他也是占理的,顶破天就是防卫过当,你哥保得住他,更别提你爹也回来了。”
“是啊,为什么呢?”
温阮想不明白,不止阿九不见了,就连昨天那个箭手,也不见了,更不知道他们二人到底是生是死。
太多疑团萦绕在温阮心头,她第一次整夜睡不着。
天大亮,靖远侯府。
靖远侯吃着小粥,听着温北川讲起昨日之事。
父子两个对了下眼神,都有些阴沉之色。
“爹你放心,就算我找不到,我也不会让京中守备的人找到。”温北川说。
“昨儿个晚上太霄子去哪儿了?”
“三皇子那儿。”
“狗道士。”
靖远侯撂下筷子,又搓搓手:“我今天得去一趟晋王府,顺便会会这狗道士,你把你小妹叫过来。”
“是。”
“她昨天一晚上都等在渔樵馆?”
“对,一夜没睡。”
“唉。”靖远侯捂着额头叹气,“那阴什么玩意儿,有那么好吗?”
“小妹看人眼光不错的,爹你可以放心。”
靖远侯横了温北川一眼,越想越气。
靖远侯带着温阮,迈着八字步,威风凛凛地走在街上,当面堵住了太霄子。
太霄子拱手:“靖远侯。”
靖远侯冲他招招手:“你过来。”
太霄子不明所以,抬步上前。
“站好,不要动。”靖远侯挠了挠下巴,对太霄子说道。
太霄子疑惑地看着靖远侯。
靖远侯淬了口唾沫在手心,又搓搓手,“啪”地一耳光,抽在太霄子脸上!
温阮:“……”
太霄子惊愕抬头,看着靖远侯。
“看什么看?”靖远侯揉揉掌心,漫不经心地说道:“本侯不在京中这段时间,听说你没少给我闺女添堵啊?”
太霄子强忍着满腔怒意,寒声问道:“靖远侯如此不明就理,便不怕贫道去陛下面前奏你一本?”
“吓唬谁呢?”靖远侯负手笑道,“太霄子,这天下谁都怕你,老子不怕,你知道为什么吗?”
“侯爷一身好胆气。”
“放你娘的臭狗屁!”靖远侯呸了一声,“因为金刀不斩蟒袍!”
太霄子目若寒星,冷冷地逼视着靖远侯,握着拂尘的手指指骨屈出青白的颜色。
靖远侯撇着步子,眯着眼睛看着太霄子,“臭道士,你给我听好了啊,阴九没死便罢,死了,本侯就把这锅扣你身上,所以你最好去求求上天,保佑那小子没事儿。”
太霄子反问:“一个门客而已,值得侯爷如此大动干戈?”
“我温家一条狗都比你的命值钱,更别提他还是我闺女的,意中人。”
靖远侯往前走了一步,他个头较矮,但气势不输太霄子半分,甚至威严迫人,“听清楚了吗?意中人。”
太霄子握着拂尘,久未说话,只是直视着靖远侯的眼睛。
“何事这般热闹?”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声音,三皇子自轿中下来,手中摇着一把折扇,面带笑意地走过来。
“三皇子殿下。”靖远侯只是稍微点了下头,便当是行礼。
三皇子也不怪罪,走上前来笑着拱手:“侯爷。”
他又拱手,对着温阮:“温姑娘。”
温阮屈了下膝福礼:“殿下。”
三皇子深看了温阮一会儿,才慢声道:“我也听闻了昨日温府之事,不知姑娘可有受惊?”
“不曾,多谢殿下。”温阮半低着头说话。
“未曾受惊就好,温姑娘乃是侯爷的掌上明珠,若是伤着了,侯爷必会心疼。”
温阮只点了下头,她此刻提不起精力来跟这些人虚与委蛇,客套周旋。
靖远侯转身拍了下温阮的手臂:“你先回去吧,有爹在呢。”
“好。”温阮冲靖远侯勉强地笑了笑,“爹爹放心,我有分寸。”
“嗯,我闺女当然有分寸。”
温阮走后,靖远侯对三皇子道:“老臣还有事,殿下若没有其他的吩咐,臣就先走了。”
“靖远侯。”三皇子却叫住他,“我还未问,方才不知太霄真人何事触怒了您,让您不惜当街掌掴于他?”
靖远侯:“他脸上有只蚊子。”
三皇子:“……”
“还有事吗?”
“靖远侯慢走。”
第83章
靖远侯撇着八字步又威风凛凛, 嚣张无比地走了。
三皇子望着他的背影, 眼神阴鸷冷寒。
偏头看了太霄子一眼, 三皇子说:“继续找。”
太霄子用力地抿了一下唇, 压住满心的火气,说, “你真以为他不敢动你?”
三皇子却笑说:“他当然敢,但他不会。”
“殿下何以为如此自信?”
“因为我是皇子,除非他想造反, 否则弑杀皇子,抄家灭门之罪。”三皇子转身笑看着太霄子, “这一巴掌, 以后我会替你讨回来,找到那个阴九, 暗中做掉。”
太霄子觉得, 天家这一脉,全是疯子。
太子也好, 三皇子也罢, 又或是皇帝,再或是皇后, 甚至淑贵嫔,都是疯子。
他被困于这群疯子之间,根本寻不到解脱之法。
温阮抱着猫儿回府的路上,遇到了刚好从宫中出来的落落。
落落看上去很紧张,拉过温阮到一边小声问:“姑娘, 我有个事情想告诉你。”
“何事?”温阮问她。
“今日早上我给皇后娘娘去上妆,恰好陛下昨夜歇在娘娘那处,我瞧着晨起侍侯陛下更衣上朝的人,不是平日里我们见过的那个公公。”
“可能有事吧,宫中轮值也是常事。”温阮问道,“你怎么会觉得奇怪呢?”
落落看了看四周,紧张得手心出汗,小声地说:“我看到那个小太监在袖子里藏了孝布。”
温阮心一紧:“你没有看错?有没有可能只是白绢手帕之类的?”
“那怎会有错呢,孝布与白绢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落落连忙道,“这在宫中是大忌,就算家中有亲人去世,也不能披麻戴孝冲撞宫闱。我瞧着奇怪,又看那小太监眼中略有红肿,便在给皇后娘娘上妆的时候,提了一嘴。”
“然后呢?”
“皇后说他义父昨日去世了。”
“义父?”
“就是陛下身边的那个白脸的任公公。”
温阮回想起前些日子进宫时,那白脸公公不似有病的样子,怎会突然弃世?而且,就在昨日?
温阮想到了阿九有一块可以跟皇后联络的玉佩,她当即想,皇后故意漏口风给落落,是不是知道昨夜之事与任公公有关?在暗示自己对阿九下手的人是……陛下?
原因呢?
三皇子又是怎么回事?
温阮一把抓住落落的手:“此事不要告诉别人,就算是我大哥,你也不要说!”
“我不会说的,我就是觉得奇怪,才来告诉你。”落落反握住温阮的手:“姑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温阮摇摇头,安抚着落落,“你先回去吧,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嗯,那姑娘当心。”
温阮低着头揉了下猫。
二狗子猫脸呆滞:“阮阮,你,你别告诉我,那太监就是那箭手啊,这剧情发展就他妈有点离谱了啊!”
“你去趟晋王府,看我爹和晋亲王聊了什么。”温阮放下猫儿。
“……行吧,看在你倒霉的份上。”
……
时间倒退回昨日夜间。
黑衣弓箭手持弓对准温阮,正准备放箭之际,殷九野一脚踢在他手腕上,箭手顺势翻身,利箭射出,对向殷九野。
殷九野连连翻身避开,还是被利箭贯穿了肩胛骨。
但他是个越见血越兴奋的古怪性子,迎着箭往前,伸手扣紧了箭手的咽喉。
他还没用力,箭手就死了,服毒自尽。
揭开箭手脸上的蒙面巾一看,殷九野难得地沉了脸色。
他提着箭手的尸身来到蓝绻那处,将尸体扔在地上。
蓝绻当即变了脸色:“这是……”
殷九野看了他一眼,“取箭头。”
蓝绻的手都有些哆嗦。
殷九野一共中了两箭,一箭自后射入背中,一箭自前贯入肩胛,而此人所用的箭是□□倒勾箭,箭头上有三个倒钩,若生拉硬拽出来,要带走大片血肉。
蓝绻用刀在箭头旁边的血肉上开了口子,才勉强将两截断箭取出,饶得他万般小心,仍然带下了不少红肉来。
殷九野盘膝坐在榻,额头冷汗密布,伤口四周的血肉疼得有在痉挛抽搐,他却不吭一声。
直到两枚箭头都取出,他才长出了一口气,脸色失血地靠在墙上。
“公子,你还好吧?”蓝绻忙给他贴上药膏,又端了些茶。
“任一贯。”殷九野抿着茶,看着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死人。
“他是任一贯?”蓝绻诧异万分。
任一贯这个名字有个来头,听说当年有人往空中掷了一贯铜钱,若他能在铜钱落地,皆以利箭穿过铜钱眼,便赏他银钱百两。
他连连出箭,每一枚铜钱都被他钉在对面的树上。
自此,任一贯的箭术震惊八方。
如此难得的一个箭手,却在八年前忽然销声匿迹,据说是死了。
如今再度出现,却是来杀殷九野。
以箭带力,他的箭灌满了劲道,震得殷九野本就不算好的心脉再度受伤,他靠在蓝绻给他垫的软枕上,眼前有些昏花,但思路还算清晰。
“或许,现在叫他任公公更合适。”殷九野半眯着眼睛说。
蓝绻拿了块布盖住任一贯的脸,还是很难接受那个整日将一张脸涂得惨白的公公,就是曾经的神箭手任一贯。
他怎么会在宫中当太监呢?
“你说,他是皇帝的人,还是三皇子的人?”殷九野问。
“陛下如今仍不知道公子身份,实没有理由派人来杀你。”蓝绻说。
“三皇子吗?”殷九野又问。
“三皇子……跟公子有过仇怨吗?”
殷九野想到了那次跟温阮跑去三皇子府听墙角,听到三皇子呢喃了一声“温阮”。
“如果他真是三皇子的人,那我就要对三皇子刮目相看了,能在皇帝身边安排一个大太监,有点本事啊。”殷九野似嘲似讽地说了一句。
蓝绻不说话,他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可思议。
“就为了杀我,三皇子把这么重要的一粒棋拿出来用,你说值得吗?按说,让任一贯留在宫中皇帝身边,作用应该更大吧?”殷九野皱了下眉头。
“也许他是没有料到,任一贯会被您反杀?”蓝绻猜测。
“三皇子与太霄子相熟,他很清楚我的武功。”殷九野放下茶盏,说,“除非是温阮的重要性远超过任一贯,他才不惜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