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半饷才又笑了出来。她重新回榻上躺好,将揉皱的被褥摊开了些,安安稳稳躺了上去。
怪不得水溶之前说婚后要教自己运动,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自己才不喜欢运动,尤其是那么长时间、高强度的,让人浑身疲累。
她揉揉几乎一直都在酸疼的腰肢,缓缓闭上了眼睛。
-2-
“林府若是不依不饶,北静王去今上面前一告,我们岂不是又要遭罪?”
王熙凤的哀怨的声音想起,带着丝丝哭腔。
黛玉睁开眼就见凤姐伏跪在贾母腿上,正悲戚今天的经历。
她往四周看了眼,确定这是难得的预知梦。
这次视角是在贾府中。
王熙凤的哭诉还在继续,呜咽之下连鼻头都红了。
“我是被拖出来的。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林府铁了心要断交了。
“明明老祖宗是一片好意,她们怎么就不懂呢?”
经过抄家一事,贾老太君额角的皱纹又多了几根。
她笃了笃檀木拐杖,另一只手抚在凤姐发间,带着不喜斥道:“既然如此。枉费我的心,我也不疼她们了。”
黛玉后退两步,远远地找了个最靠外边的椅子坐下,用手撑着下巴往前看。
若是给自己塞小妾的行为叫疼爱的话,那还真是无福消遣。
凤姐儿只顾埋头呜咽着,头上心语却冒了出来。
要将埋怨拉到薛家
乘机夺回管家权才好
“林府说是不愿放过之前的事情呢。”
王熙凤将头抬起来,压低音调开口:“不是我说,宝姑娘当初是有点过分。
“不然林妹妹也不会和我们生疏至于此,甚至为此惹怒了王爷。”
这些话是摸准老太君心意来说的,
自己家自然是没错的,就算有所偏颇,也是长辈的理,小辈可不能抱怨。
而比起王家来,又是林府更亲。
现在和林府出了矛盾,盘算起来,那理所当然是薛家的过错。
贾母在心中认同,面上却只沉吟着,并没有表态多说什么。
王熙凤瞧得出贾母意动。
她用帕子抹抹眼,特意顿了会后又接着话:“若是宝玉娶了宝姑娘,林府追究起来,岂不是连我们也算在内?
“之前抄家最是可怕,可受不住第二回了。”
黛玉支着手如同看戏般,听凤姐百般说辞,只面上关心贾府,实则想不动声色搅黄这门婚事。
她目光偏移,往外面转去时,隐隐约约瞧见个人影,像是站在原地听着。
等凤姐话告一段落,外头就应和似的传来通报声,
面容慈和的王夫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穿着半旧素袄的薛宝钗。
“这是怎么了,可是眼睛迷了沙子?”王夫人向贾母行礼后,就转向凤姐惊讶询问,眉目敛起一丝慈悲。
黛玉坐在后边的位置上,可以清楚地观察到,王夫人正慢慢转动着手上的佛珠,透露出她心绪的不喜。
眼眶通红的王熙凤摇摇头,完全没有讲坏话被抓到的尴尬。
她拿帕子捂捂眼起了身,含糊地叹着,没有直接回答:“若是被沙子迷眼还好说。”
王夫人并不追问。
她拉住安静的宝钗,在右边的位置上坐下,看向王熙凤笑起来。
“说来也巧。我去安定寺上香回来,正好碰到卫家夫人,已经将喜事告诉她。
“到时候她也会来。我想着日子近,也该准备准备。”
这就是将事情公布出去的意思了。
贾母额前皮肤皱起,花白的头发一抖,面上带了不悦,“怎么就这般着急。”
这句话说出口后,她看也不看宝钗,又缓缓加了句:“色色都要先准备好。可别失了体统,让宝丫头委屈。”
王夫人慈祥点头,拍拍宝钗的手夸赞:“这可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一切都照老祖宗的意思来,并不要林姑娘那般张扬。”
“等到大婚后,迎丫头的婚事也该提起来。”她转动圆润的佛珠,一颗颗轻快地划过手心。
“孙家袭了指挥之职,瞧着不错。
“待娘娘诞下皇子,那便是双喜临门的时刻。”
凤姐揣测着这一串话,自己也不想插诨打科,索性只用帕子揉着眼不搭腔。
贾母听到娘娘这两个字,就想起现在在深宫的元春。
也立刻也想起元春之前赐给宝钗宝玉同样的礼。
她打量了眼端端正正坐在原地、安分垂首的宝钗,沉思着点了点头。
元春在宫中是一大助力
林府这般不识好歹
的确不如王家
“林丫头是太过了。不是我咒她,那瞧着也不像有寿的。”老太君皱皱眉抚了扶心口,惹得一旁鸳鸯立刻小心地捶捶背。
这话贾母之前也说过,在场的并不为此惊讶。
而黛玉在最远处坐着。听着自己外祖母的话,她换了个姿势撑起下巴,轻轻垂下眼眸。
“是啊,她甚至管辖到王爷头上了,不许王爷纳妾呢。”说到这个王熙凤就飞快来了兴致。
她将帕子握在手中,露出红通通的眼眶,摇头叹息着:“林妹妹也是太天真。
“岂不知天下男人难有不偷腥。王爷目前说得好听,日后可不由她的。”
王熙凤啧啧出声,贾母和王夫人皆是隐隐赞同,点着头不语。
宝钗依旧是垂首倾听,桃色的字体飘然落下。
北静王瞧着是个言出必行的
和其他人可不一样
屋内一派地肯定黛玉日后定会困苦,并为此叹息。
仿佛已经见到北静王妻妾成群、而不听长辈话的黛玉后悔莫及的情景。
“请老祖宗安,请太太安。”宝玉的声音传进来,里面登时就换了一幅形状。
“宝玉来了?”
“快来这边来。”
“怎么没和你宝姐姐打声招呼。”
黛玉的事就好比过往云烟般散去,热腾腾的气氛升了起来。
“宝姐姐。”宝玉笑着转身行礼问候了句,头上攒着的三绫辫一甩一甩的。
宝钗微微低头也回了个礼,脖颈的金项圈露出了些,带着闪耀耀的晃人,并不过多说话。
“宝玉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贾母招着手,快快将人叫到身边,让他挨着自己坐近了。
宝玉上去就滚动一圈,口中支支吾吾的,向王夫人问道:“太太,我今儿回去,怎么没看到金钏?”
他话说得委婉,一双眼时不时瞥过去。
“我正要来和老祖宗说这事。”
王夫人慢条斯理地将茶杯放了下,把手从宝钗那收回来。
“那丫头比别人淘气,我见着好几次。怕是伺候不好宝玉,最近又常常犯病,就让她下去了。”
宝玉急地抓耳挠腮的,想要反驳说金钏只是普通的受凉。
可在王夫人面前能问一句话,已经是鼓起天大的勇气,后面也不敢再多说,
到底是金钏和我无缘
他低低叹了一声,将金钏抛下了,又一头滚进贾母怀里,扭股糖似的撒娇:“那少了一个位置,可由五儿接上?”
“五儿?什么五儿?”贾母搂着贾府的凤凰蛋笑得合不拢嘴。
“哎,是柳家的女儿,年纪倒好。”王熙凤忙忙出声,先一步禀告给老祖宗听。
她瞧着像晴雯
又略有几分林妹妹的模样
宝玉原本在贾母怀中撒欢,一时想起黛玉,面上就带出些伤心来。
北静王大婚阵仗何其大,京中几乎无人不知,他也是听到的。
当初自己还敬仰过王爷为人,怎么偏偏就将林妹妹给娶走了呢。
正好瞧过五儿眉眼相像
平时想林妹妹了也可看看她
宝玉心语又蹦了出来,再次撒娇地扭着身子,猴似的攀了上前,心心念念这一位。
“这点事情,也值得劳烦老祖宗?可别摔着了。”王夫人慈爱地笑了一句,手指中的佛珠转地更慢,也没提答不答应。
怕也是个妖妖乔乔的
带坏了我宝玉可怎么办
宝玉听到这话,一转头又往王夫人那边扑过去,在她脖颈处扭动着撒娇弄痴、涎言涎语的要人。
“还和个孩子似的。”王夫人满头满脸抚摩着宝贝儿子,笑着让他站起来:“该看字去了,小心你老子回来打你。
“你宝姐姐还在这呢。”
宝钗目不斜视端庄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金项圈不知什么时候又多露出来了,映着点点金光。
贾宝玉这才一股脑爬起来,理了理头发,朝宝姐姐一笑,规规矩矩行礼准备出去。
他临别时还不断对王熙凤眨眼使眼色,无声地做着五儿的口型。
到时候五儿进来了,就留在身边
那就和与林妹妹作伴一样
宝玉脚步轻快地迈了出去,留下几串大字尾随着。
黛玉目光从心语上扫过,指尖划过侧脸,没太理清他的思路。
找个相像的人来移情,这究竟是多情还是无情。
“宝兄弟也还小。”王熙凤作出被逗乐了的模样,挥挥手送别宝玉。
她转向宝钗的方向,口中赞道:“宝兄弟这样才好。要什么都明明白白说出来,不是会藏奸的。”
贾老太君扫过下位之人,接着熙凤的话也欢喜应了声:“宝玉自然是好的。”
宝钗恢复了她安静垂首的模样,温温顺顺恭敬着。
墨绿色字体一个个落了下来。
刚刚弄走一个,现在又来一个
厨役之女,也好拿捏
可北静王都能立誓,就算是骗的也好
“就是这个理。”王熙凤将前面的话又拉了出来,挂满了笑意说:“都是自己人,也没什么好瞒的。”
“哪有那么多专情之人?说说罢了。”
她谈着谈着就想起混不吝的贾琏,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一时声音也落了下去。
老太君点点头,玩笑地接过话盘点着:“小孩子们年纪轻,世人打小儿都是这样过,和馋嘴猫儿似的。”
“是啊,哪有猫不爱偷吃鱼呢。”凤姐压下心底的苦涩,抹抹眼大笑着凑趣,屋子里又重新乐了起来。
——
黛玉在各怀心思的笑声中睁开眼,凝望着自己屋内熟悉的顶帐,一时还有些晃神。
“玉儿醒了?可是饿了?我带了些吃食过来。”水溶耳朵尖,听到动静就进来。
他回来时黛玉还在歇息,便自己轻手轻脚在外头翻书,顺道带了食盒。
黛玉眸子微挑,由着水溶将自己扶起。
她抬头望向北静王,想起梦中的话,略带好奇问了句:“王爷爱吃鱼吗?”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这像是一个送命题。我是爱吃的好,还是不爱吃的好?(?°Θ°)?
一个送命题:大家能看到了吗QvQ
第144章 贵妃的传唤
黛玉午眠刚醒,云鬓微松、脸侧柔软肌肤压出微红的小印子,带着浑然天成的无害。
她眨巴了下眼,眸子清润,问话犹如一句随口的好奇。
而水溶心里登时警惕了起来。
前世玉儿也有过这般随意的问话。自己老老实实回答了,然后就含恨在外间睡了好多天。
到现在他都没弄懂是怎么回事。
北静王扶着意中人的手臂都变得僵硬。他飞快思绪,脑海中开始动荡反思。
我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玉儿发现我欺负鹦鹉了?
鱼代指什么?
是爱吃的好,还是不爱吃的好?
金色的字体一簇簇冒出来,惊恐地满榻乱爬着,带出一阵眩晕的光芒。
黛玉好笑地闭了闭眼,将心语敛去,任由自己往前一扑,结结实实倒在水溶怀中。
她揪着衣襟埋住脸,不让对方看到自己面上的笑意。
自己不过想起王熙凤的话,无心一句,哪里就要这等深思。
水溶小心地搂着难得投怀送抱的娇妻,头一次坐怀不乱心无旁骛。
他如履薄冰、谨慎斟酌,拿出自己在朝堂上的态度道:“鱼的话,也是要分情况的。”
玉儿不怎么爱鱼,那我也说不爱吃?
可突然问,定是有特殊的理由
也许该说爱吃?
黛玉咬咬下唇忍住笑,在他胸膛里闷闷嗯了一声,又揪了下衣领,催促继续往下说。
她十分好奇水溶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鱼分为生的熟的,小的大的,蒸煮又各都有不同。”
水溶绞尽脑汁拖延话题,同时迅速权衡两者间的关系,左思右想,意图从中找到答案。
黛玉听着水溶冥思苦想的回话,忍笑忍得身子都抖了起来。
她攥着衣襟的手收紧,在水溶扯到乱七八糟的做法后,嗳哟了一声,终于咯咯大笑出来。
“王爷何必如此。”黛玉笑得浑身都发软,眼眶都湿润了。
她从怀中抬头看向水溶,两眼湿漉漉的透出水润泽光,雾鬓风鬟散乱在肩头。
水溶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多心了。
他英挺挑眉,捏了下怀中人温热的脸颊,将这轻飘飘的一小团整个搂了起来搓揉一圈。
“会痒,可别动了。”黛玉喘着气地笑出来。
她素来怕痒,腰间更是一碰就软,现在连都声音断断续续的。
身子被自己笑到无力抵抗,手脚全都绵软软,只能咯咯蜷缩着躲避仿佛无处不在的大手。
到最后她喘息声都要发不出来了,眸子水润欲滴,绯红从脖颈往里蔓延。
水溶看着好便收了手。明明自己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这会又充起好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