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顺着她的话往周围扫视一圈。
她现在读心术掌握地越发熟练了,虚空望一眼只是平常,而只要微微凝神。
——各色的心语蹦跶了起来。
王爷往常都会来的,今儿倒有些晚了
不知王爷心仪怎么样的
那位美人不会也是来守王爷的吧?
最后一个心语的主人正好对上黛玉视线。
她微微愣神了下,只觉得黛玉哪怕白纱遮面,却也不遮掩光彩,反而更显星眸璀璨,盼顾间生辉。
黛玉弯弯眉眼冲对方一笑,就得到了一个飞快跳跃的赤红色大字。
“她们是在等着北静王呢。”黛玉收回视线,诚实地将所看说了出来。
虽然不知缘由,不过看她们心语的模样,北静王倒是常年都会来似的。
英莲没想到在这儿都能和北静王有牵扯,她闻言鼓起一边脸蛋不再多话,只加快些脚步往功喜阁去。
不过这功喜阁和黛玉记忆中不太一样。
黛玉略微看过一圈,心下有些惊奇。
上回这儿不仅有闭眼的俊秀僧人、倒水的小沙弥、四周还围着持棍的武僧。
现在这里小沙弥倒是也在,不过原本坐着年轻僧人的位置,被一个长须和尚代替了,也没有虎视眈眈的武僧。
黛玉这才想起来,那个闭眼的俊秀僧人服饰都和其他人不一样。
她一时有些哭笑不得。黛玉曾经想过念珠平安符都是水溶转送的,没想到这会连人都是特意选好的。
想来上次的俊秀僧人,也不是什么普通人物了。
——
俊秀僧人灵秀闭目不语,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木鱼。
感觉到水溶从里堂出来了,哪怕他眼睛不睁,都能察觉到这会水溶身边的沉默。
每次祭奠过母亲,北静王都长时间不爱说话,连带着身上的气势就越发凌厉冷冽起来。
“王爷来得倒也妙,能带着其他施主一块上香礼佛,算是功德一件。”灵秀正经地一拘礼,语调却是带笑。
水溶从没在意过外头的千金们,虽不知他指的是什么,不过也能感到其中关心。
灵秀觉得这次水溶周遭气氛倒是温和些,便执着佛珠略笑了声:“阿弥托福,王爷可是看开了?”
水溶略微点头不语。他刚刚在里堂向母亲郑重介绍了黛玉,自己的求亲对象。
提亲的贺礼已经提前筹备,水溶也有问题想问。
他看向灵秀,认认真真地开口:“我要准备求亲,该做些什么?”
灵秀难得顿了顿,他将脸转向这个算是自小和自己长大的同伴,沉默了一会。
他把佛珠提起来,放在水溶眼前摇荡了两下,示意他看清:“我虽然是下任主持,可主持也不能破例成婚的。”
水溶目光从灵秀光滑的头上划过,这才发觉的确是所问非人,决定自己出去找找。
无论是姻缘石、牵红绳,只要能用得上,他都想全部收集起来。
灵秀由着他出去,自己回佛堂继续打坐,还没一会,就听得敲门声有些急切地响起。
“师叔祖,王施主不见了。”小沙弥的声音又急又快,一股脑就迸了出来。
王景不见了?灵秀询问似的偏头转向他。
看管王景的阵仗可以说算是层层镇压,她这样都能不见,定是外人作祟。
其他人又不知道王景转世重修的身份,那特意在今天这个日子将人带走,目的也很明确了。
“师叔祖这可怎么办?”小沙弥只知道那个王施主是“有大造化”的人,是有幸可以天天听佛音缭绕的。
这是何其幸福的事。这会儿她不告而别,倒是让小沙弥不解又情急。
灵秀沉吟了下,将佛珠一颗颗绕在手上果断道:“把消息告诉王爷。”
王爷的事情,就让他自己头疼去吧。
——
英莲留在功喜阁里还需等候,黛玉便先去大殿拜谢祈愿父母安康。
她这会在寺庙里走着,看正殿前白烟寥寥扶摇而上。
各处庭楼都挂着三色帆旗,还有层层幕布。入门处有一捧大鼎,里面正是孟盆兰节发放的佛粥。
黛玉只觉得后院周围人的确不少,而个个目的很明确,心语都在蹦跶起伏。
听说今儿北静王会来
我这身是否符合王爷心思?
这儿最是人多,就在这里等王爷
她晃眼一瞟而过,就看到好几个王爷在眼前跳着,倒像是水溶出现了似的。
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黛玉笑叹一声,算是直观感受到北静王究竟是有多少追随者。
她只带着侍女微微避开,往后院更深处僻静些地方走去。
安定寺后头竹林从立,此时有些竹叶枯黄飘落而下,大部分倒也保持着碧绿盈盈,瞧着分外喜人。
倒是有几分比丘尼寺的模样。
黛玉还记得就是在比丘尼寺的竹林里,自己和水溶一墙两隔,也是那时自己起了想学笛子的心。
她正想着,就听后边有竹叶哗啦的声音传来。
难道是水溶也到了这里?
黛玉心中下意识就一动。她刚刚转身,就见一抹红色从眼前张扬而过,然后是鹦鹉“嘎嘎嘎”的不满声。
“瓜子你怎么来了?”黛玉忍着笑应了一句。自从上次取了名字后,它可就气得好几天没理自己了。
虽然喂瓜子的时候依旧跳过来吃,可是坚决不允许黛玉摸自己,吃完就扑腾翅膀飞走。
本来黛玉想带它一同来安定寺都找不着鹦鹉,没想到这会儿居然自己飞来了。
鹦鹉有些气鼓鼓地绕了黛玉一圈,像是在看她安危似的,等确定黛玉无事后,它又只着脚蹦跶在翠竹上。
黛玉微微张开手任由它晃荡一圈,这会儿眼里都是笑意:“瓜子你看看这是什么?”
她像变魔术似的伸手一晃,就冒出一个香脆饱满的瓜子,一看就是果肉清甜的。
这可是黛玉特意收在锦囊里面,就为它备着的。
鹦鹉有些绷不住了,它瞧了眼瓜子,又瞧了眼黛玉,还是飞过去叼走了瓜子。
黛玉乘机揉揉鹦鹉羽毛,面上忍不住笑了出来。
鹦鹉又飞升向上,他咔嚓咔嚓磕瓜子,黑呦呦的眼珠转了一圈,转身扑腾着飞走了。
好歹这次让自己揉了把,是一个进步。
黛玉目送它走远,伸手接下一片飘落的竹叶,心里起了一个念头。
竹叶大片碧色略带枯黄,也有奇异的美。
她微微凝神看向叶子,想试试看能不能从这上面看出什么心语。
毕竟自己能感觉到,她看心语的能力越来越强。
之前就从水溶的书籍与黄金花上见到过,这会正好练习一下。
黛玉阖眼再张开,翘长的睫毛起伏,心神开始集中。
还没等她看出什么,背后又是竹叶的哗啦声。
“瓜子?”
难道鹦鹉又飞回来了?黛玉心中带笑回眸一瞧,就正好对上了水溶望过来的视线。
金色的光辉映满黛玉的眼眸。
水溶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黛玉,他本来是顺着道走,没想到就被从天而降的瓜子壳砸了脸。
他只当鹦鹉记着之前的揪毛之仇,特意跑来砸自己的。还没等他抓着鹦鹉,就看到了自己求亲对象。
水溶眼眸亮了些,顺着黛玉的话心语直接蹦跶出来。
玉儿要瓜子?
我这就去买来,一金一颗当场换!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现场收购瓜子,一金一颗,从速╰(*︶`*)╯
第63章 火灾
一金一颗瓜子当场换!
这行浅金色的字体在黛玉面前晃荡着,她唇边抿出笑意解释了句:“瓜子是鹦鹉的名字,刚给他起的。”
水溶眉目冷峻,毫不犹豫夸奖出声:“好名字。”
黛玉弯弯眉眼笑了下。
这会儿竹林青翠苍松,风过带起潇潇声,衬托地里面的人越发夺目。
水溶捏捏手中姻缘石,忍不住提了一句:“我看到花卉,很漂亮。它之前要开的时候,也很漂亮。”
玉儿送花?这是同意求亲的意思吗?
水溶的心语控制不住地蹦了出来,在四周欢腾地翻跟斗。
黛玉也没法解释当时的心情,只是下意识举措罢了,这会她稍稍莞尔反问道:“王爷为何要送我父亲花?”
看水溶面色僵硬了一瞬,黛玉笑意盈盈地接着问了下去:“那花瞧起来倒是眼熟,很像荣府黄金树上的小花。”
水溶短暂地沉默了下。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告诉黛玉黄金树上的花是自己送的。
现在就跟之前的车轿一样,这会儿可怎么解释?
他抬眼看向黛玉,想着之前已经请母妃庇佑过,这会儿又捏了下姻缘石,“那花很漂亮,我想林姑娘也会喜欢。”
水溶这还是第一次承认自己为黛玉做的事,连耳根都染上了薄红。
黛玉没想到水溶这会这么直接。她点点头觉得竹林里都热了些,又将手上的竹叶放了开。
竹叶飘飘荡荡正要落地,又被风卷着左右摇摆,一直往上。
林子里一时安静,碧绿色的翠竹中,金黄色的心语越发灿烂生光。
我早就向父皇要了自选成婚的口谕
这会儿直接跟玉儿说?
母妃会庇佑我的
水溶心里跳地快了些,他想起自己之前准备的东西,立刻先端正地将它们挂了起来,
手腕带着一块块姻缘石、脖子挂上了串串姻缘链,腰带上还配着一各色的姻缘玉。
一时间高高在上的北静王立刻变得像是卖东西的小商贩。
水溶整整齐齐弄完了,再看下黛玉时,眼眸里都闪亮起来。
他张张嘴又有些紧张,在脑海里飞快构思着词句。
我要先表明心意。
我可以的
这几个大字都围绕着黛玉蹦哒着。
周围一时安静,又像是有心跳声在急促地响起,充斥在这片天地。
远远地一声呼喊将这静谧打破了:“林姐姐我来了。”
英莲从院子口加快脚步进了来,她干脆利落插入这氛围,又远远的绕过水溶,从另外一边迈步,
“林姐姐怎么到这儿来了?若不是你派侍女找我,我都找不到路呢。”
她面上带出两个梨涡,又转头看向水溶笑道:“王爷怎么过来了?”
难道也有人通知王爷不成?
这询问下的潜台词暗藏着深深的陷阱,但对水溶来说,倒是很好回答。
他忍住之前被打断的话,随手往上划过,“瓜子把我带来的。”
英莲懵了一下,一时没能理解这个意思。
还是上方传来“嘎嘎嘎”的应和声,红羽绿毛的鹦鹉展翅飞过,英莲才记起瓜子是鹦鹉的名字。
黛玉无声一笑,这会儿听起来,瓜子这个名字的确是有些奇怪。
“那我们先告辞了?”英莲边说着,边询问性地看向黛玉,见黛玉没有反对,这才弯起嘴角:“王爷请自便。”
黛玉抿唇笑了下,也略微行礼告辞。
水溶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紧绷着心、还是松了口气,只得先目送她们远去。
鹦鹉在上头扑腾着翅膀跟着黛玉一道飞。
“这鹦鹉怕是有问题呀,怎么会去找北静王?”
英莲抬头瞟了它一眼,小小声和黛玉打小报告:“它也不分清自己是谁家这边的?”
这鹦鹉还真就是北静王那边的。黛玉向上招呼了声,又稍稍抬起手腕。
鹦鹉犹豫了几秒,瞧着一副不甘不愿的模样,可还是顺着黛玉意思飞落下来,又“嘎”了一声将头转到另一边。
黛玉看它哼哼唧唧着,忍不住点了点它玩笑一句:“瓜子瓜子,你是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这会儿鹦鹉连嘎都不嘎一声了,只“哗啦”一下展开翅膀飞出去。
黛玉直接笑了出来。
——
寺庙分有独立厢房,不巧的是前头的没有了,僧人将她们带去后头,倒是更显清净。
她们只分别两处歇息了会,约着下午再去正殿看。
侍女们在厢房外候着,黛玉目光往周围转了一圈。
厢房正中间的大鼎岚岚升起白烟,她本只想略微歇歇,不知怎么的就睡了过去。
面前是红色的火焰在蔓延,黛玉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就感到身上一痛。
她没来得及睁眼就先咳嗽了阵,喉口像是被堵住,连声音都是干燥的嘶哑。
黛玉猛地抬眼,眼前还是一片火红,火焰真的在自己面前熊熊燃烧着。
屋子里头还好,而外面浓烟起了来。倒像是有人在外头围着放了一圈的火。
鹦鹉又戳了黛玉一下,它“嘎嘎嘎”在空中跳着脚叫着,头上的绿毛都炸了起来。
——刚刚就是鹦鹉将自己从睡梦中戳醒,不然自己可能就无知无觉地死去了。
黛玉刚想起身,才发觉手脚却发软,一丝力气都使不上来,像力道都被抽走似的。
她勉力试了一下,倒是将烟雾吸了进去,又猛烈咳嗽起来。
这会儿黛玉记起之前在秦可卿房间梦到的火灾,和现在是何其的相似。
一样的大火缭绕、一样的手脚无力。
“紫鹃?明怡?”黛玉试探性地往外喊了下。
哪怕自己的侍女不在,可是她出门向来有护卫暗地护着,这会怎么连暗卫也不见了?
“嘎!”鹦鹉又焦急地扑腾了下翅膀,飞上来试图用自己将黛玉拉起。
不过它太小了,实在是没什么作用。
黛玉思绪飞快转了下,将手腕上的念珠拿起来深深吸气。
念珠的药香带着丝丝凉意发挥出来,黛玉才勉强起身。
她忍着咳嗽的冲动,两三步踉跄到桌边,把茶壶里的水泼到面纱上捂住了脸,又将剩下的水泼到鹦鹉身上。
鹦鹉本来红色的羽毛这会都变成灰黑,上面还有一条一条的红痕,被凉水小心地一浇,这才“哼唧”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