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还是很开心吧。”我蹲在他面前,推了推,“别睡嘛,陪我聊聊天。”
“睡觉去吧。”相泽消太翻了个身背对着我。
“那就讲一个床头故事?”伸出手指戳着他的脊梁骨。
“你今年几岁了?”相泽消太一把转过身握住作恶的手,宽厚的手掌可以完完全全把我的手包裹在其中。我没有挣脱。
“不记得了。有可能十六,也有可能十七了吧。”
“那也已经过了听床头故事的年龄了。”他松开了。
“那我今年六岁!”我双手举高做出万岁的姿态,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面对这种幼稚发言,相泽消太咂了咂嘴表示拗不过我。直起了身,揉了揉那头乱七八糟许久没打理的黑发,用手指撑开了一边的眼罩无奈地瞥了我一眼。赤/裸的,
顺着他的动作我坐在了他空出的沙发一角。
“你不是要听床头故事吗?那就去床上听。”
我接连摇着头:“在这里就可以啦。”
“去床上。”他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玻璃杯中的泡着的温度计,“张嘴。”我听话乖乖地张开嘴,任凭他把温度计塞进了口腔中,“含住别放,五分钟。”
等我在床上躺好的时候,相泽找了本书,看了眼封面书的名字叫做《百年孤独》。
“为什么相泽你会有这本书啊。”我有些好奇就问出了口,随即被他拍了下脑袋。
“好好含着。”他随意打开了一页,“好像是小学的时候别人送我的吧,搬家的时候看见价格没丢后来就一直带着了。”
相泽消太的家里只有寥寥几个置物架,上面大部分放了些杂物,书倒是没几本。
《百年孤独》是我唯一一本没有看完的书,并不是内容过于无趣,只是人名过多,每次看个几章就将所有人物混合在了一起,久而久之也就放弃了。
相泽消太又翻动了几页,似乎是翻到了放置书签的部分,停了下来。卧室内没有书桌和配套的椅子,他就干脆坐在铺着软垫的地板上背靠床架,就着昏黄的床头灯光用一种慵懒夹杂着沙哑的声调缓缓诵读。
我无意识地舔着口中温度计的前端,一边听着他的声音,没有特意去记他究竟读了什么,反正床头故事也不过是为了催眠小孩或者让他们有个美梦,只可惜《百年孤独》根本不是什么童话故事。
“‘好吧,普鲁邓希奥,’他说,‘我们会离开这个村子,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永远不会来。现在你安心走吧。’就这样,他们开始了翻越山脉之旅……”
相泽消太的声音平缓又带着些低沉,正如我的脑子一般昏昏沉沉。
他看见我似乎将要睡着了就合上了书,站起身又顺手抽走了口中的温度计。
“38度了。”他轻声说了一句,随手把书放在了一旁的床头柜上,带着门走了出去。
在浑浑噩噩就这么进入梦乡的时刻,我被人残忍地推醒了,眯起一条眼缝望着相泽消太,脱口而出的是细细密密的小声抱怨:“干嘛呀,相泽,我好困。”
“吃药了。”
“不吃。”
相泽消太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对于这样拒不配合的人很是棘手,即便是自己从前的学生也没有碰到如此耍赖的,也许是教师的威严不管用,他颇为无奈地抓住我露在外边的手腕一把把我从温暖的被窝中抓了出来。
“吃药。”
他把药粒往我手里一塞。
是药片。
同昨日是不同的模样。
我抬起头看着相泽消太,他的眼下有些青黑,想必是很久没休息好。脸上的绷带已经撤出只留下还混绑在手臂上为了固定而缠绕的绷带。他就那么站在那儿,大有一种我不吃下去他就不走的态度。
我抿了抿嘴表现出些许的抗拒,良久开口问道:“苦吗?”
“不苦。”
我把药片往嘴里一丢,拿起水杯就着里面清水带着一种毅然而然的气势一饮而尽。
“这又不是什么□□。”不过是感冒药罢了。
相泽消太不能理解,他让我躺下又掖了掖被角,拿起水杯就走了。
“呯——”的一声关了门,隔离了两个世界。
只是桌上的台灯还闪烁着昏黄的灯光。
/
吃了药的我第二天就精神抖擞了起来,丝毫没有被昨日的病气所连累,洗手台上放着超市购买的一次性牙刷,不过这种东西重复使用我也不在意,反正能用就好了嘛。
“相泽!我肚子饿了!”
幸好今天是假日,相泽不去学校倒也在家开了火,现在正在熬着粥。
“马上就好了。先用这个。”他趁着煮粥的间隙给我递了一根温度计。
“我已经退烧啦。”虽然有些抗拒,但还是乖巧地接过含在了嘴里,叼着温度计一晃一晃地随即就被他敲了脑袋。
“别玩温度计,万一要是咬碎了就得去医院了。”
骗子。咬碎温度计又没事,我可是知道温度计内水银的含量根本不至于中毒,大不了喝杯牛奶就够了。
“这种东西没有那么可能咬碎啦,不是一般都有质量保证吗?”由于口中含着东西因而说得含糊不清。
相泽消太也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我张大了嘴用了力,但光顾着说清话而忘了嘴里的东西。
“咔嚓……”
完了。真被他说中了。
“相泽!怎么办啊!我把温度计咬碎了!”
相泽消太:“……”这flag这么准的吗?
我:“我们去医院吧!”
相泽消太故作镇定地从冰箱里掏出一罐牛奶塞在了我的手上:“别咽什么东西,拿牛奶去漱口,至少先把玻璃碎给去了。”
直到一罐牛奶都给我耗没了,才从洗手间出来,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幸亏我记得人体不能吸收这些小分量的水银,要不然真的得跑一次医院。去医院可是个大麻烦,还不如去AFO老师的实验室做检查呢。
“唔,相泽,我觉得我嘴巴里还有东西。”鼓着腮帮子站在他身后,他一转身差点就让我撞到鼻子。
“张嘴。”相泽消太命令到。
“啊……”我乖乖张开嘴。
他弯下腰用手指扣住我的下颚对着嘴里仔细观察,确认没有发现什么后松开了手又继续熬他的粥:“放心吧,没事的。”
看着他略显消瘦的背脊我一瞬间似乎被暴击了。
第十五章
白粥散发着温润的香气,明明看着寡淡入口却很美味,米粒被炖的很烂,温度也正好,我不太爱吃配菜,就着淡口酱油的咸味直接把粥哗啦啦吞咽下去,也不担心呛着。
像是饿坏了。
“如果不够就再舔一碗。”
“够了够了。”
相泽消太在我清理温度计碎片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份吃完了,他现在一边看着报纸一边等我进食完毕。
似乎是知道他要对我说些什么,可能是为了拖延时间,我的动作变慢了很多,至少不会给人一种狼吞虎咽的感觉了。
可一碗粥总有喝完的时刻,再怎么不愿面对的事情也总有到来的那一天。
我放下了筷子,与此同时他也放下了报纸。
“那么。”相泽消太收敛了一身散漫的气息正襟危坐,“你病好了,差不多也可以离开了吧。”
“我还没好透呢,温度计不也没测出温度吗?”正如之前同午夜所说的那样,待在相泽身边的我获得了片刻的宁静,虽然料想到他并不会允许我待很长时间,但人总是贪婪的,我也试图延长这一段时间。
“你已经退烧了。”相泽消太这么说道。
我噘了噘嘴,可内心蓦地就这么放弃了没有再次与他争论,也许是我不愿意看到他强硬的一面,又或者是不想自己露出狼狈的逃离的背影。
我勾起一个微笑,妥协道:“唔好吧,的确如此。”也不去思考复发的可能性。我双手合十,低声默念一句‘谢谢款待’,随后就站起了身。
当初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所携带的东西就一个手机,走的时候依旧穿着先前那套着装。脱离了死柄木那些低趣味的小裙子,我还是比较喜欢日常一点的背心和短裤,外面套上一件正红色的防晒外套,一手插兜一手对站在门口的相泽消太挥挥手以示作别。
“那么,就再见了哦,相泽老师,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相泽消太没有对我道别,也没有看着我离开,像是送走了一尊瘟神,门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隐隐约约从客厅传来了嘈杂的手机铃声。
我顺着走廊朝着电梯间走去,在最初跟着相泽走过一边,昨日又跟着午夜走过一边,明明很短的路径此刻却觉得格外的漫长,我忍不住回过头,可背后没有人影。
原来电视剧里说的男主角跑出来挽留女主角什么的真的也只是拍电视啊。继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跨入了电梯门。
电梯内只有我一人,顺着电梯一路向下的时候我在思考究竟是哪里出错了,为什么他就丝毫不动容呢?是因为我的来历还是过于可以吗?可我还没有想出答案,就来到了地下车库。
远离了地面的炙热地下室的阴寒渗入骨髓。
我打了个哆嗦。环顾四周,除了停靠的车辆这里就空无一人,又特意选了一个避开监视器的死角,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输入了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喂,是黑雾吗?来接我一下吧。我有点累了。”
/
相泽消太在送走了理操井央之后耷拉着拖鞋走进了客厅,他自然也听到了不断叫唤着的手机。
“来了来了。”他抓了抓头发后,单手接起了电话,“谁?”
(橡皮头!——)
耳边的聒噪音震得大脑发麻,阵阵耳鸣从耳蜗内蜂拥而出令他整个人不禁晃荡了一下跌坐在了沙发上,就着这个姿势他木着一张脸默默远离了听筒,内心后悔道:早知道就应该看看电话来源——可瞥了眼号码他随即又发现了该电话来自雄英。
奇怪,今天不是休假日吗?麦克怎么还在学校?
相泽消太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另一边的电话又被午夜抢了过去,她一把挤开了试图再说些什么可语言组织有些语无伦次的麦克。
(是相泽吗?之前住在你家那个女孩!千万要拦住她!别让她走!)
“啊,可是她刚刚已经离开了。”相泽消太虽然这么回答了,但也知道午夜特意打电话过来肯定是有什么紧急事件,他立即计算了一下如果自己现在下去追可能也还来得及,于是就一边夹着手机一边朝着门口大步走去。
“她有什么问题吗?”
(是这样的!昨日我和她单独出去的时候得知了她的个性,并非是什么‘感知微调’,而是‘聆听’,简单来说就是读心!今早特意去了学校询问了一下校长,结果可不得了!她可能和四年前那场实验室爆炸有关!)
“实验室爆炸?”相泽消太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就是那种专门买入特殊个性进行研究的那种实验室!虽然很久以前这种实验室就已经进行废除打击,可没想到居然还有漏网之鱼。这件事我们也都不太清楚,毕竟知情人士实在太少了,而相关人士大部分都死在了那场爆炸里。但是她的个性描述和那个实验室走漏的一份实验报告相似所以需要带过来询问清楚!这个个性实在过于特殊!)
午夜说到这儿的时候相泽消太的眼皮突然跳突了一下,可他没有放在心上,但内心深处猛然泛起一股不祥之感。他改走为跑,拼命按着电梯按钮,可电梯却迟迟不上楼。
看着电梯一层一次停靠,相泽消太顿感不妙。
“被摆了一道。”
(什么?)
他没有回答午夜的疑惑,情急之中一把推开了一旁的消防通道,顺着楼梯三步一大跳地跑到了门口。这栋公寓的安保措施极佳,可现在相泽消太宁愿没有如此严格的措施。
他焦急地刷卡过门,肩膀意外撞到了门框传来了剧烈的疼痛。可他现在没有心思去在意。
他冲出了大门,站在宽阔的马路上,可入目的是空空如也的街道。
“糟了,找不到了。”
相泽消太如是回答。
第十六章
跟着黑雾回到了那个又穷又破的小酒吧,还得到了来自死柄木的嘲讽。
“怎么,玩得乐不思蜀都不想回来了?”他的脸上没有戴常用的手状面具,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一边的眼睛,可遮不住那张惨白的脸庞,此刻他正用那张脸凑近我,近的可以把他粗糙又干燥的皮肤看得一清二楚。
“怎么,你想我了?”怼人谁不会啊,更何况还是死柄木。
可没想到他居然像是被噎住了一样不答话了。我内心暗叫不好,真被说中了?
死柄木没有答话,他只是伸手递过来一个袋子。
啥玩意儿?
我接过来打开一看:“又是……小裙子?”
“不是!”死柄木回答得飞快,他咂了咂嘴一脸的不耐烦,“自己回去试试。”说罢就径自离开了酒吧也不知道去哪儿转悠了。
我回了卧室,随手把袋子往座椅上一扔,自己躺倒在床上,背部撞击硬板生疼生疼,硬生生撞出了泪花。我眨巴眨巴眼,把眼泪逼了回去,就着床头的微弱光芒盯着天花板发着呆。
先前在相泽消太家里听到的电话铃声怕是来自雄英,关于四年前那场实验室爆炸的确和我有关,得亏溜得快省得我再编理由去坑蒙拐骗,但下次再见到相泽消太想必要被他抓起来一顿询问了吧。
但未来的事就扔给未来的我去烦恼好了,现在的我还是专注于此刻。
比如……晚上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