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海塔大概是因为对齐渊太放心了,所以最初根本没拍其他人来。甘子时也是前一天才到靖阳城的,对剑修了解不多,毫无心理准备,眼睁睁地看着殷梓说完后,先前那个怀月陵的少年严策一脸不堪受辱的模样执剑向前一步,似乎真的打算与殷梓一战。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弟子。
甘子时一个箭步站到了他们中间,赶在严策的剑出鞘之前,绝望地意识到先前站到殷梓这边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形象,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住手!”
因为怀月陵拖着不放人,还弄出一个交流道法的名堂,不少小门派或是不了解状况的外门师徒们这些日子也都顺着怀月陵的意思赶到了这里,想要蹭一蹭各位大师的课。而肯跑腿参加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任务的,除了陆舫和殷梓这种被点名的,其他大半都是这一批新来的想要在师长面前露个脸。这么一批小弟子凑在一起,里头当然多得是是心比天高又对那些境遇更好的内门弟子心有不忿的。因而即便是甘子时这么开口了,那边一排小弟子也并没有收手,依然各个按着剑柄。
陆舫这么抬眼看过去,发觉甘子时正回头看向自己等着自己开口。他终于动了动脖子,懒洋洋地冲着他们补了一句:“诸位平日里训练场大概倒是没这么积极呢,退一步吧,不过是等一等,又没什么坏处——”
他话还没说完,人群中已经传来了尖利的反驳声:“师兄即便看到她如此蛮横无理,也要偏袒这女人么!既然她要凭实力说话,那师兄做什么维护她!等一会儿打起来,难不成师兄要仗着自己元婴的修为帮她对付我们不成?”
陆舫听着这从严策身后传来的声音耳熟,下意识地回头看过去,一眼看到看到了严策身后跟着的人里面,居然也有三个自己出来的外门师弟师妹。其中一个叫陈立的他在训练场见过两回,这会儿正脸色通红梗着脖子冲着自己吼。
我错了——陆舫盯着陈立的脸看了一会儿,认真地对先前的想法做出了反省——原来我们长剑门的剑修也是这个德行,做事甚至比她殷梓还要扯淡得多,一群剑修混在一起果然不靠谱,啧,真想念温温软软的医修肖师妹,这么对比下来,她举着“断肠”吼我的样子也变得温温软软了起来。
那边陈立还没停下来,甚至又抬高了音量。陆舫被吼得耳朵疼,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自家师弟继续丢人现眼:“你还知道我是个元婴,你一个筑基打不过我?那你知道殷师妹她是个元婴巅峰的剑修么?!”
陆舫的声音并不足以震住这群小孩,不过元婴巅峰四个字足够了。四下里一片寂静,新到的、不知道内情的那些外门小弟子都用一种震惊和质疑的目光在殷梓和陆舫之间转了几圈,而另一小半已经听师长交代过的,大多一开始就没跟着严策,这会儿正幸灾乐祸地看着那些刚才得罪了殷梓的。
这帮被带到靖阳随行的小弟子都已经筑基有段时间了,虽说比不上那些内门弟子,不过在各自师门内也算得上受宠。陆舫性子向来浪荡不羁,不喜欢以自己修为说事,长剑门以外的人大抵也不知道他的真实修为,因而虽然这群小弟子知道能被选入魔境试炼的都是新一代的翘楚,但大多也都以为顶了天是金丹初期,像是周少颜那样的金丹巅峰在他们心中都已经算是顶尖的修为。
刚才还气势汹汹地在殷梓面前站成一排的小弟子们整齐划一地退了一步,只剩下严策还在原地,咬着牙不肯丢这个脸:“元……元婴巅峰怎么了!我就不信我一点胜算都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殷梓好脾气地看了他一眼。
瞧着比殷梓还略矮一点的半大少年听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是严策,怀月陵掌门的亲传弟子。”
“好名字,那你来吧。”殷梓在车轴上坐下,托着腮帮子,目光微冷,“你不是要跟我打么?”
严策听着这话就要拔剑,然而手还没触到剑柄,全身就突然像是坠入水中一样,一股几乎扼住他的嗓子让他无法继续呼吸的威压兜头罩了下来,把他的双脚钉在了原地。
在他身后,几个离得近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色煞白,冷汗直流。
严策分不清过去了多久,或许是过去了闭关一次那么久的时间,这股威压才慢慢地减轻,最后终于消失了。
“不错,还能站着。”殷梓弯了弯嘴角,向着严策的方向笑,“不攻过来么?”
严策几乎已经没法儿挪动舌头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殷师妹。”甘子时不甚赞同地看着她,“对小孩子何必这么认真,倒是显得殷师妹有些以大欺小。”
“倒海塔的这位师兄,我才八十二。”殷梓满脸震惊无辜,甚至有点委屈地看着甘子时,“这一群看着比我小的也不多啊,按辈分他们称呼我一声师姐,但是怎么看都是他们以大欺小啊。”
不提旁边那群小弟子,饶是甘子时听到这个年龄都直接倒抽了一口凉气。陆舫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一路过来,下意识地伸手摸向了腰间,结果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这次出来之前被师父没收了酒壶,只得满怀遗憾地站直了身体,决定赶紧做完任务回去:“我觉得甘师兄说的以大欺小并不是指年龄。不过,这种事情不是现在的关键,殷师妹,甘师兄,你们以为现在应该怎么办?”
殷梓摸了摸下巴,又一次转向了甘子时:“既然甘师兄觉得我刚才以大欺小了,那不如就更加年长的甘师兄和陆师兄,你们二位关爱一下师弟师妹,先去探探路?”
陆舫:“……”我这又是造了什么孽,天道才会惩罚我认识殷梓这么个家伙,甚至要一起走这么一趟。
“师姐。”花重的声音从车厢里传了出来,殷梓回过头,看到他正小心翼翼地扶着车门向外走。陆舫离得近,顺手扶了他一把,托着花重的胳膊让他跳了下来。
花重闭着眼睛,挪了两步靠着殷梓站着,微微地皱着眉毛:“既然师叔说安城里没有活人,而我们又能看到那边有守卫,那么那些不是活人的守卫,必定与整件事情有关。我想我们应该去弄清楚那些守卫是什么。”
“冒昧插一句。”陆舫突然开了口,“这位师弟是主修什么的?”
花重不明所以地侧了侧头,礼貌地回答:“我是医修。”
“医修好,医修好。”陆舫长舒了一口气——这初次下山历练真是学到了很多,比如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大家找道侣都想找个医修。
花重没听明白陆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一边寻思着是不是玄山以外的人说话方式不太一样,一边客套地回答道:“师兄抬举我了。”
“不抬举不抬举,我觉得每个门派都应该有几个医修。”陆舫真情实感地冲着自己门派脸上抡了两巴掌,然后才继续问道,“这位师弟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把那两人抓来。”花重稍稍点头,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我听说这一行有阵修在,那不如设置一个阵法,把那两人掳过来问问?”
……没救了,即便是个医修,在剑修堆里长大也是会歪的。陆舫绝望地这么想道。
作者有话说:陆舫:娶妻当娶肖师妹那样温温软软的医修。师妹嫁么?
肖阮: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非要嫁给一个你这样又臭又硬的剑修呢?
殷梓:你是不是对肖师妹……
陆舫:不是,我只是喜欢医修!!!
殷梓:陆师兄,你现在的样子,如同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PS:明天周三,摸了)
第40章
在场除了陆舫以外的人都对这个提议表示了钦佩和欢欣鼓舞,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几个年少一点的剑修女孩甚至开始用钦佩的目光看向了花重。
陆舫扭头试图从甘子时那里获得一点支持,然而他这一耽搁的工夫,发现甘子时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陆舫花了一会儿体验了一下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不得不对这幅状况叹为观止:“殷师妹,花师弟,提前问一声,万一我们没能成功地把守卫抓过来,反而让安城的异状蔓延过来了怎么办?”
殷梓非常坦然地斜了他一眼:“那就打呗,陆师兄不是剑修么?今天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问得好,我也是个剑修!陆舫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不就是打么,哈哈哈。”
“殷师姐,陆师兄,好奇怪啊。”怀月陵派出随行的阵修是个小姑娘谢盈,她叫起来的时候神色看上去有些惊慌失措,一路小步跑了过来,下意识地抓住了殷梓的袖子,“你们过来看,我有点害怕。”
殷梓和陆舫立刻跟了过去,看着她手里旋转的阵法以及向着上方伸展出去的条银锁,这不是什么特别结实的阵法,不过幸好需要绑过来的对象也只是两个凡人,应该并不困难。
“发生什么了?”殷梓没看出什么不对,因而皱起眉毛问道。
“我不知道。”谢盈顶着一圈视线,额角沁出了冷汗,用力地摇了摇头,“我感觉很不好,抓住的东西和以前感觉的完全不一样。我……我真的要拉么。”
“拉吧。”陆舫看了看安城的方向,然后动手拔出了无愧,“这里距离安城还算远,放心,我们都在这里。”
谢盈这才小心翼翼地转动了阵法。
殷梓立刻抬头向着安城城门的方向看去,两道细长的银锁从天而降,出现在了那两个守卫的周围。两个守卫也没有挣扎,就这么顺从地被捆了起来,一路向着这边拉了过来。
人群中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不对劲,城门守卫被抓住拉了出来,却并没有挣扎,而周围也没有任何人有骚动的迹象,人们依然各做各的事情,这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就在众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个守卫被一点一点拉进、几乎快要过半的一刹那,那银锁末端突然空了。
原本还被银锁套着的两个守卫突然之间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甘子时条件反射地摆出架势预备对方的袭击,却被殷梓拍了拍肩膀,然后伸手指向了城门的方向。
“还在那里。”殷梓挑了挑嘴角,“他们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谢盈已经吓得扔掉了手里的银锁,向着陆舫身边靠了两步。陆舫一边伸手放在她肩膀上以示安慰,一边皱起了眉毛,侧头看着刚给花重描述完发生了什么的殷梓:“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消失的地方,就是现在安城的‘边界’。”殷梓斜了陆舫一眼,难得没嬉皮笑脸,“我们看到的大概是幻像,安城里面现在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们谁都不知道。维持这层幻像的东西大概就在那里面,它的幻像也只到那边界为止。”
“但是谢师妹刚才确实抓到了什么东西对吧?”甘子时侧头看谢盈,“就算我们看到的都是假象的,但是拉动东西的触感那应该不是幻像,我们可以再用这个方法试探试探里面的情况。”
“不一定。”花重略微思索一阵之后开了口,“师妹的银锁上必定附着了神识的一部分,反过来被影响也不是不可能的。何况谢师姐刚才说她感觉拉到的东西不是活人——大概是幻术不太到家,没能完全骗过谢师姐。”
“那你们说现在该怎么办?”旁边立刻有人开了口,陆舫侧头去看,头疼地发现居然又是个熟人——是他三师叔的亲闺女儿贺晴,脾气向来有点跋扈,他平日里也都大半避开她走,师父虽然吩咐了他贺晴也想出来这事儿,但他也没打算有什么过多的接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我们现在回去请长老们么?”
这大概是最妥当的。陆舫在心里这么想着,却只是抱臂站着,并没有说出来——这帮小弟子大多是第一次接到任务,要他们现在认输回去,那是不可能的。他要是这么说了,只怕这群小弟子们立刻就要为了证明自己而闹出些乱子来。
“那显而易见,大概只有一个办法了,直接进去探探。”殷梓直起了腰,“陆师兄,甘师兄,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假如我两个时辰还没回来,你们立刻带剩下的人回靖阳。陆师兄知道的,我师叔受的伤还没好,不要让他劳心。”
陆舫听着这话皱了皱眉毛:“假如安城已经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而我们一点消息都没有,很可能说明所有进去安城的人都没有平安出来,殷师妹何必独自去冒这个险。”
“师姐,我跟你去。”没等殷梓发话,她身旁站着的花重先开了口。他像是生怕殷梓不同意一样,摸索了两下紧紧地抓住了殷梓的袖子,“我是瞎子,幻术对我效果不好。更何况我还是医修,对妖兽这些见过更多,你带着我总归是有用的。师姐请安心,父亲和凤朝峰那边给了我不少保命的东西,不会出事的。”
殷梓听着最后一句呼吸一窒:“怎么你也好,粼粼也好,动不动就是那边给了保命的东西?师父怎么就什么都没给我?”
她这边话音刚停,马车车窗就被敲了两下。商晏倒是没有露脸,只挑起马车帘子下面伸出瘦削而苍白的手来,手心里平放着一串浅绿色的手串。
短促的乐声响了起来:“绝影峰给你的,保命的东西。”
殷梓老脸一红,这么一回味,总觉得自己刚才像是在跟小师叔撒娇要东西。她赶紧一把接过手串,三下两下套到手腕上,只觉得贴着手腕的珠子还残留着师叔掌心的余温:“谢谢师叔。”
既然花重这么说了,商晏也没有反对,殷梓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领着花重向安城的方向走。陆舫把无愧抱在手里,也跟了两步。花重听到了声音偏过头来:“陆师兄也来?”
“当然。”陆舫动了动脖子,“这几天听课听得关节都快硬了,总算有动动筋骨的机会,虽说我修为比不上殷师妹,不过殷师妹应该不会吝啬和我分享一下这个机会吧?”
陆舫的修为确实比殷梓低不少,不过殷梓倒也不真的认为自己能稳赢这种一看就是真刀真枪里混大的家伙。她看了陆舫一眼,稍微放缓了语气:“这次也有劳陆师兄了。”
甫一踏入刚才守卫消失那处的地界,一阵莫名的凉意骤然间从皮肤上掠过,殷梓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打量着城门口的两个守卫和几个路人,他们神色看上去和平常人无异,其中一个守卫大约是有点困,甚至撑着长矛闭着眼睛在打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