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有什么发现么?”花重察觉到殷梓的步子停了下来,轻声问道。
“我没看出什么。”殷梓停住了脚步,“守卫,还有行人,他们看上去和平日里似乎没什么区别,你们觉得呢?”
花重迟疑了一下:“他们离我们多远?”
殷梓目测了一下:“不到半里。”
“那师叔是对的。”花重侧了侧头,似乎在听什么,“那里没有人在。”
陆舫的感官一贯敏锐,他稍稍侧了侧头:“我能听到他们谈话,有一个路过的人和守卫在讨论换班的事情。要不要走近一点看看你能不能听到。”
“不用,我的听觉很好。”花重摇了摇头,“假如我现在听不到的话,那这个幻术大概对我不起作用。”-
殷梓抿了抿嘴唇,继续向前走,花重紧跟在后面,谨慎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行人们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三人奇特的动作,城门口的守卫也没有什么特别反应,打瞌睡的那个见人来了终于有了精神,两个守卫就像是对待一般城民一样检查了一下随身物品,随即就这么放他们进了城。
——而城里,没有人。
安城并不算大,城内平日里也并不热闹,不过绝对不应该像现在这样一片死寂。殷梓站在城门的入口处站了一会儿,突然掉头,陆舫和花重不明所以地跟着她也退出了城,然后再从城外进来了一次。
陆舫一开始还有点疑惑,等到再站到城中央的时候,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一模一样。”殷梓摸了摸下巴,解释给花重听,“两个守卫从询问到放行,全部和刚才进城的时候一模一样,一点没察觉到我们刚进来又出去了。城里没有人,完全是空的。”
“并不是活人的话,这样倒也不奇怪。”花重步子并不大,却丝毫没有迟疑,就这么向着安城中心走,“奇怪的是另外一件事。”
“为什么我们没有被攻击。”殷梓听出来了花重的意思,“既然诱饵只设在城门口,那我们进来了,本来应该立刻遭到攻击才对,可是这座城却放我们进出了一次。”
“确实是这样。”花重走到了街道中心,半跪下来摸了摸地面上的石板,“这里没有妖气,也没有灵气,倒确实有几朵落孤花,居然就这么长在普通的树干上……奇怪,难道在这里盘桓的不是妖兽?师姐,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好像抓住了一点什么。”
殷梓握着剑柄,不慌不忙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不急,距离两个时辰还早,你先继续找着……我总觉得这个状况,不太像是妖兽造成的。”
“也不像是人为的。”花重的手指紧紧地贴着石制地面,“我有一个很糟糕的猜想,但是我不确定……”
殷梓刚要开口让花重说说看,城门的方向突然传来了动静。她一回头,看到先前怀月陵叫严策的那个小弟子刚刚通过了两个守卫,一步踏进了城里。
殷梓看着他只觉得一阵头疼,伸手打算招呼严策别乱走,站到她附近来,然而她手还没抬起来,一根尖锐的刺骤然间在严策的脚边破土而出,直直地刺穿了严策的小腿,冲上去一人多高。
作者有话说:
凌韶:停一停,这不是我我们偏心自己继承人,殷梓你回忆一下魔境那会儿,我也给过你保命的东西的!
殷梓:是给过,然后召唤了小师叔出来。
第41章
这一下,要不是严策反应还算快及时向前趴了过去,本来应该直接刺穿他左半边身体,从他肩膀穿出来。
紧随其后,一个漆黑的人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严策身边,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
花重只听到了城门那边传来了什么动静,随即浓烈的血腥扑面而来,他立刻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股巨大的力道就把他拦腰举起,随即扛到肩膀上,随即开始向前飞奔。
“师……师姐……”花重也是接近成年人的体型了,被这么一下颠得差点吐出来。他花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殷梓这是要去血腥味的源头,却又不敢把他一个人扔下,他挣扎着继续开口,“我一个人没关系……师姐放我下来。”
“是黑色的刺,从地面下方刺上来的,手腕那么粗,把严策整个左腿刺穿了。”殷梓没理会花重的话,在严策不住的惨叫声中,她的声音倒是异常平稳。
“还有刚才有一个男人出现在这里,他想掐死严师弟。”陆舫速度比殷梓快,紧跟着补充完这句的时候身形已经到了严策身边,无愧飞快地向着那男人斩去,然而他的剑势力尚未抵达,那男人骤然间凭空消失了。陆舫立刻收回剑势,警惕地看着周围,等待着那人再出现。
“师兄看错了。”殷梓倒是丝毫没有防备的举动,“刚才没有人出现在这里过,那根刺现在缩回地面以下了,我找不到它刚才伸出来的洞口,不确定是幻觉遮住了,还是真的消失了。”
陆舫一愣:“那人是幻觉?”
“不是。”
“我确实感觉到了类似妖气的东西,但是不是妖兽。”花重一边插嘴,一边奋力地想要挣扎下来,“师姐,既然严策受了重伤,我们先回师叔那边商量一下对策——我自己能走,师姐你扛严策吧。”
殷梓当然没有同意这个计划——她依然扛着花重,左手拎着严策的腰带把他提了起来,丢给了陆舫,随即比了手势,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城去。
“刚才只有那根黑刺出现过。”殷梓穿过城门的挥手侧头注意着城门口的行人和守卫,他们依然如常行动着,似乎没有注意到任何不妥,“陆师兄没看清,是那根刺突然膨胀起来,变成了很像是人的样子。你砍过去的时候,它又变回了黑刺退回了地下。”
陆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应声。
“陆师兄没看清那个‘人’的脸?”殷梓安静了片刻,追问了一句。
陆舫摇了摇头:“我盯着严策呢,没注意,怎么了?”
殷梓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那个人形……虽然最外层全是黑色的,但是长着和陆师兄你一样的脸。”
陆舫细微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连几个筑基都看不住,你刚才是在做梦么?”殷梓一路冲到甘子时跟前才把花重放了下来,扶着他走到了陆舫刚放下的严策身边,这才转头低声问甘子时,“严策怎么进去的?”
他们进入安城不过半个来时辰,不过甘子时的脸色看上去比之前憔悴了很多,他很是懊恼地看了已经昏迷过去的严策一眼,声音有些沙哑:“算我求你一件事——下次有这种事情,我去冒险探路,你来看住这群家伙。”
殷梓挑了挑眉毛,听着他继续说:“这边长剑门的几个说,你们进去了两次都没出事大概是安全的,问我们为什么还不过去和你们会和。那边两个问为什么去探路的三个人有两个是你们玄山的,是不是玄山想争功。还有我自家师弟师妹还问我为什么自己不去,平白把机会让给你们……我刚才是有点被闹昏了头,真没注意严策什么溜过去的……我师父师娘真不容易,我们这一帮小鬼他们怎么养大的?”
“……”陆舫光是听他形容都有点头大,赶紧拉了殷梓一把,殷梓也赶紧回了神:“算了,现在安城内部是个空城,而且我们进去没事,严策倒是出事了,我们也不确信究竟怎样才是安全的。这群小弟子不过筑基上下,怀月陵那个阵修……看着已经崩溃了,情况不是我们能带着他们平安处理的,等老三给严策止住了血我们就回去靖阳。现在先给他们发一个传——”
殷梓的话还没说完,花重那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尖细的女声几乎要震破他们的耳膜:“燕归时!这是燕归时!他是魔修!”
甘子时的反应速度被这群小弟子们训练得无比敏锐,几乎是听见骚动的一刹那,他人已经冲了出去。陆舫紧随其后,一眼看到了人群中正在尖叫的,正是那个和他同样出自长剑门、他三师叔的女儿贺晴。陆舫拔剑的手一顿,两个箭步越过了甘子时插到了花重和贺晴之间,举着带鞘的无愧,硬生生把人群隔了开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殷梓皱着眉毛也到了近处,那个少女在看到陆舫之后像是有了主心骨。终于停下了尖叫。刚到的三人顺着那个发出尖叫的少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看到花重跪坐在严策旁边,满手是血地按着他的伤口。他手里止血的术式还在运转着,似乎因为这尖叫而吓呆住了,不知所措地听着周围的骚动,下意识地寻找着殷梓的气息。
殷梓霍然回头看向了那个少女,贺晴因为这目光加上先前一次发作的余威而瑟缩了一下,不过她到底不是严策那样没根没底的普通弟子。她的父亲是长剑门上一任掌门的嫡出弟子、内门长老,足够她在殷梓面前也直起了腰。她很快想到了什么一样又抬起头,伸手扯了扯陆舫,理直气壮地叫了起来:“师兄!他刚才用了魔教毒宗望花涧的功法《燕归时》,他是魔修!师兄还盯着我做什么,怎么还不铲除这个魔修!”
花重终于意识到这声音的主人在说的人就是自己,他手里的动作慢了一拍,脱口而出一句反问:“什么?”
殷梓回头看了看花重一脸茫然的样子,转过头再看向贺晴和她旁边的陆舫脸上迟疑的表情,斩钉截铁地回道:“我三师弟不是魔修,不信的话,可以让陆舫师兄检查他胸口的魔纹,我三师弟不仅不是魔修,他连一条魔纹都没有长出来。燕归时是魔教功法,我师弟不可能会,这位师妹大概是认错了。”
先前贺晴叫起来的一瞬间,陆舫脑中闪过的居然是在魔境的时候看到昏迷的易无双周身魔气缠绕的模样。他听到殷梓这句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犹豫都被殷梓看在眼里。不过他对殷梓还算有点了解,既然她这么说了,大概易无双当时确实是其他原因变成了那样:“我相信殷……”
“我不会认错!那就是燕归时!他用了魔教的功法!”贺晴却丝毫不退让,她毫不客气地用力推了陆舫一把,“这人就算不是魔修,也和魔修有勾结!师兄!你怎么还愣着!”
旁边的甘子时也没想到居然会出这种事情,他下意识地皱起了眉毛,目光在殷梓和贺晴身上转了一圈,最后看向了贺晴:“你确定你没认错?”
“我没有!”少女恨恨地盯着花重,“我见过望花涧的魔修偷尸体试药,他们就是用的这套功法。这就是燕归时!他们用那种恶心的功法碰过我,我化成灰都认得那是什么!”
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看向贺晴的眼神顿时带了些同情,唯独陆舫的目光略有些凉——这话倒确实不是假话,贺晴这么一说听上去是望花涧的魔修抓住贺晴试过药,可惜陆舫是听说过这件事前因后果的。
望花涧有些魔修偷尸体试药的行径并不算是什么新鲜事,贺晴年纪还不大的时候和父亲赌气,一个人下山,结果在乱葬岗附近摔断了腿。几个挖尸体的望花涧魔修遇见了这么个小女孩,居然顺手帮她接了骨头治好了伤口送到了附近的村子里,后来才被他师父找到。
这件事情陆舫也是偶然听师父说的,师父说是被魔修救了这种事情不光彩,所以压了下来——那时候陆舫年纪也不大,甚至还想过那些魔修或许是入魔不久,还留着在正道当医修时候的习惯,倒也没细想。不过他真的没想到,有一天能从贺晴本人嘴里听到这么一句话来。
陆舫和殷梓一时都没说话,气氛顿时凝固住了。甘子时迟疑了一下,顶着殷梓的目光硬着头皮去问花重:“你用的这套功法是什么?”
花重认真地回忆了一会儿,然后皱起眉毛摇了摇头:“父亲没有告诉我名字。”
陆舫终于回了神,倒也没有松开无愧,依然横在花重和那个少女之间,他看了看花重:“你说你的父亲?他也是玄山的人么?”
“他养父是我玄山凤朝峰首座清尧真人。老三,你说这是清尧师叔教你的对吧?”殷梓没等花重回答径自接了话,“那就是说这是凤朝峰的功法,不是什么魔教的东西。”
“胡说,那就是燕归时!你非要说这是玄山的东西,那就是在说你们玄山本来就勾结魔修!”贺晴依然不依不饶,又向着花重的方向走过去。无愧稍稍偏转了一个角度,直接斜到了她的面前。贺晴震惊地抬起头,却发觉陆舫没在看她,她这个角度看不清陆舫的表情,只能察觉到陆舫这个动作的意思很是坚决。
“我们玄山历代首座继任前都要去四方游历,以自己的心得体验来完善自己的境界,确保教给弟子的东西一直是最正确和新鲜的。”殷梓面不改色地直视着那少女,嘴角勾着还算和善的笑容,“医毒本一家,望花涧是毒宗,那就是说心法也可以当成医修的心法。既然如此,即便这功法与燕归时有些类似,那大约也不是我师弟的错,只不过是凤朝峰哪位师叔祖曾经见过望花涧的魔修用这功法疗伤,觉得有可取之处,所以取其之长加入了凤朝峰的典籍而已,这不是什么特别让人惊讶的事情才对。”
“你强词夺理!”贺晴脸色涨得通红,“你等着,我要跟我爹说!~你们玄山包庇魔修!让我爹杀了这家伙!”
殷梓抬了抬眼皮,语调都没变一下:“那倘若是我玄山没有包庇魔修,你就这么无故污蔑我玄山首峰三弟子,你的人头够赔我师弟今日受的惊吓么?”
作者有话说:
严策:你们能先……把我治好……再吵么……
花重(敬业):我还在治,就是吵架的时候动作慢一点。
第42章
“殷师妹。”陆舫总算是开了口,“我师妹不懂事,我替她向玄山道歉,也望殷师妹也慎言。”
“你希望我慎言?我怎么记得一上来就喊打喊杀可不是我。”殷梓的脑袋并没有动,眼珠稍微转过一个角度斜看向了陆舫,“陆师兄这心眼儿可有着实点偏。”
陆舫当然听出来这回殷梓是真的发火了,一步都不打算让。而另一边贺晴平日里骄纵关了,对他们这些内门弟子呼来喝去的也有,他实在是不想顶着殷梓的晦气为她出这个头蹚这浑水,可偏偏碍着师父先前发过话,他确实不能就这么把人扔给殷梓不管她死活:“我师妹确实做得不对,我这就让她收回向前那些话,向玄山道歉,也希望殷师妹宽宏一些。当然不管怎么说,花师弟毕竟是在救治严师弟,再怎么也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