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暗卫失联。
得到这个消息的太子殿下当场砸碎了手中的茶碗。
才一天,他把小六放出去才仅仅一天,人就失去联系找不到了。
以那两个暗卫的身手,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他们连信息都不曾留下,直接失联?
太子甚至不敢往最糟糕的方向猜测,他这一会儿满心后悔,他当时就不应该为了让小六远离这些事端而同意他离京!
“太子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顾含光眼见他脸色一变再变,也顾不得尊卑上下,沉着脸问道,“金琦那里,殿下到底隐瞒了什么?”
“事关皇家秘闻,你不要追问了。”
“事关阿宁,我怎么可能不问!”顾含光声音一下子提高,“金琦刚死,阿宁他们转头就联系不上,这中间到底有无干系?”
“含光……”
“殿下,陛下急诏。”
千瞒万瞒,最相瞒的人那里到底还是没瞒住。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冷静地吩咐暗卫首领:“让人都出去找小六和平宁,先保证他们安全,若安全无虞,告诉他们暂时不要回京。”
随即又转头对顾含光道:“事情关系到云皓旧族,若要想他们两个安稳无事,就必须把潜藏在京中的云皓暗桩全部挖干净。”
“云皓的暗桩?”顾含光皱眉,“我们这段日子不是一直在追查吗?可那群耗子藏的深,此事急不得。”
“所以突破点还在那份名单上。找到名单,端掉云皓窝点,这件事情才可能平平安安过去。”
太子说完这一句,就没有继续理会依旧一头雾水的顾含光,整了整衣袍,直接去了御书房。
昭武帝这会儿正在批折子,眼见自己的儿子进来,头也未抬,不紧不慢开口道:“朕今天听人说了一出戏,说有户人家一妻一妾同时生产,慌乱之中,两个刚出生的孩子被调换过来,时隔多年,竟无一人察觉。这戏里说的内容听起来荒谬,仔细想想倒也挺有意思。”
太子二话不说,膝盖一弯,直挺挺跪在地上:“是有人在暗中恶意散布谣言,诋毁皇室血脉,还请父皇明察!”
“这是怎么了,朕不过和你说一出戏罢了,好端端怎么就跪下了?”
太子心知昭武帝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于是一咬牙,干脆将话挑明了:“父皇,小六是母后的孩子,与云皓一族绝无干系,请父皇明察!”
昭武帝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朱批,抬起头来缓声问道:“你早知此事?”
“不过是小人的诬构之言,儿臣从未放在心上。”
“从未放在心上?”昭武帝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罢了,将小六叫回来吧。他不在身边,朕确实觉得冷清不少。”
太子摸不准昭武帝对此事的态度,可昭武帝对云皓一族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厌恶态度,他却是知道的明明白白。
如果昭武帝真的信了小六是云皓王族残存的血脉……
太子跪在地上低者头回禀:“父皇,您知道的,小六和平宁出京散心去了,这一时半会,恐怕……”
“行了,在朕眼皮子底下就别玩这一套了,你的暗卫呢,传个信,让人赶紧回来。”
“暗卫,失联了。”太子硬着头皮如实禀告,“儿臣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已经派人去找了。”
昭武帝脸上是高深莫测让人看不懂的表情,但至少,这绝对不是听到疼爱的幼子失踪时应该有的神情。
“这个时候失踪。”昭武帝轻哼了一声,“是云皓终于找到他们的主子,将人带走了吗?”
“父皇!”太子顾不得许多,一个头直接磕在地板上,“小六和那些人绝无干系!父皇,小六是您一手带大,您是知道他的性子的!”
这一个头磕的又重又响,太子已经不知多久没行过这样的大礼了,可他知道,如果此刻昭武帝在心里对此事定了性,那小六就真的完了。
“小六性子看着单纯,实际上却执拗又刚烈,他是绝对不可能受人蛊惑听信这种无稽之谈的。”
太子直起腰来,看着昭武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一次小六是和平宁一起出去的,按他俩的心性,云皓若是真敢找上门来,他们必定将计就计,助我大越将这些深埋在京城各处的钉子全部挖出来。父皇,云皓的暗探隐藏极深,这一次流言风波,若那些人真的信了,对我们来说,或许是一次良机。”
御书房内沉默了片刻,太子跪在地上,忐忑不安地等着一句判决。
“罢了。”昭武帝合上手中的折子,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朕也懒得听这些个流言,只要小六知道自己是谁就好。这事还是交由你处理,退下吧。”
“是,儿臣告退。”
走到御书房外的太子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走在冬日的寒风,细细琢磨昭武帝最后的一句话:
小六知道自己是谁就好。
呵,他这个父皇啊,说到底根本就不在意小六到底是谁的孩子。
他今日这一番敲打,只是为了保证小六的身份掀不起什么风浪来。至于剩下的是真是假,他都无所谓。
别看这些年昭武帝疼爱安王天下皆知,可这种疼爱是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上,太子看得一清二楚。
昭武帝溺爱小六,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情感找一个发泄口。
先帝早逝,他与太后关系又极其僵硬冷漠。他所娶的皇后也罢,妃嫔也好,无不是为了朝堂平衡。他精心雕琢太子,是为了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他让妃嫔教养公主,是为了多一种笼络朝臣的手段。
他有父母,有妻妾,有子女,却依旧是坐在至高王座上的孤家寡人。
或许是这样冷冰冰的滋味太难熬,也或许是小六出生的时机刚刚好,昭武帝在冷心冷清这么多年后,突然又心血来潮想要体验一把慈父的感觉。
当时的昭武帝已经真正掌权,而先皇后已逝,姜家势弱,留下一个牙牙学语的嫡幼子,在常人眼中,这个孩子受宠爱些也正常。
于是昭武帝兴致勃勃地和小六玩起了父慈子孝的游戏。
一个可以眼也不眨就同意让胡执礼拿自己亲儿子的血入药的人,在小六面前,竟然真的扮演了十六年的慈父。纵容他的放肆和胡闹,替他收拾各种烂摊子,将他养的天真赤诚恣意飞扬,甚至一度让太子也信了,他的父皇是真的疼爱小六。
直到刚刚的那一番话将他泼醒。
昭武帝可以宠他十六年,也可以在一瞬间,将这些情感统统收回。
因此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小六。
小六必须和云皓那些个破事撇的干干净净,只要他的立场站住了,只要把潜在的危险全部掐灭了,昭武帝依旧愿意,和小六继续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戏码。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小六到底在哪?
尚不知被自家皇兄时时惦念的蔺耀阳正趴在床边,不好意思地和顾平宁解释道:“本来我和府里的侍卫有一套紧急联络的方式,可那法子就是甲一搞出来的,现在……”
现在甲一就是云皓派来潜伏了十多年的人,府里的侍卫想来是指望不上了。
“皇兄的两个暗卫最终也没逃脱出去,阿宁,要不我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试试能不能让他们放我们出去?”
“那我想,高达也会用刀抵住我的喉咙口,然后告诉殿下,您划自己一刀,就在我身上找回两刀。”顾平宁靠在躺椅里叹了口气,“殿下没发现吗,他们暂时不打算杀我了,因为我活着,他们才更好拿捏殿下。”
说实话,顾平宁简直恨透了这种被当做软肋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的轮椅被毁,没有人帮助连床都下不去,更何论是逃跑。
根据蔺耀阳的回忆,这座府邸距离京城应当不远,很可能还在近郊一代。
可问题这府里整日灯火通明,不见阳光,屋子里的墙壁又比正常情况下的更加潮湿,很可能是建在地下。如此隐秘的位置,计算太子发现暗卫失踪,派出人手来找他们,恐怕这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到这里来。
那怎么办,难道真的只能乖乖被囚禁在这里什么毫无办法吗?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三天。
这期间顾平宁完全没想着反过来从高项那里套出些情报或秘密,她绞尽脑汁,一门心思只想将她们家小王爷平平安安带回京城。
可还没等到她谋划好万全之策,高项那帮人就率先坐不住了。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一小盆金橘说起。
这日蔺耀阳坐在桌沿边上剥橘子。这些日子他怕高项通过食物对顾平宁下手,所有的东西都是自己先吃一口,才敢让顾平宁吃。这橘子也不例外,小小的金橘剥了皮,蔺耀阳先是掰了一半扔自己嘴里,随后才将剩下的递给顾平宁。
顾平宁心里想着事,对于蔺耀阳递过来半个小橘子看也没看,直接张开嘴一口要下去。
这一口酸爽的味道,直接让顾平宁整张脸都拧巴起来。
她甚至没敢嚼,囫囵吞咽下去,一转头就看见蔺耀阳脸上促狭的笑:“怎么样,现在阿宁也体会到,体会到……”
蔺耀阳突然卡了壳,他拧着眉头,已经到嘴边的话却一下子接不下去了:“奇怪,我明明记得,阿宁以前也这样捉弄过人。”
“是捉弄的谁呢?”
第83章
这一句近乎无意识的低喃一下子将两人惊出一身冷汗。
顾平宁暗恨自己大意。
这些天他们和云皓的这些人可以说是相互僵持,谁拿谁都没有办法。
高项每天都试图给他们家殿下灌输“复兴云皓一族、成就千秋伟业”的洗脑思想,一日三次,准点准时。
而蔺耀阳的态度也简单,坚决贯彻“你说你的,但是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的行为方针。
两个人就这样较着劲,每天鸡同鸭讲。
但高项又不傻,这样一日日耗下去,就算这个庄子的位置再隐蔽,也总有一天会被太子和顾家的人找到。
况且他们既然能放任蔺耀阳自由自在生长在大越皇室,十六年来都没有透露出一丝风声,自然是留了后手的。
而现在,他们的后手出现了。
顾平宁开始针对性地对蔺耀阳失忆情况进行提问,发现他的症状有点特殊。
蔺耀阳并没有像流行的狗血话本里一样,单独忘记特定的人或特定的事。他依旧记得自己是大越的安王,有一个疼爱他的太子哥哥。而对于自己的这个小王妃,他也记得清清楚楚。
但当顾平宁继续细问下去,比如说问到当初在寺庙送自己的礼物时,蔺耀阳再一次卡壳了。
这样的症状,严格来说并不能叫做失忆,而更像是一种记忆模糊。就仿佛是已经久远的记忆,随着时间和岁月的推移,慢慢褪色,慢慢模糊。
所以蔺耀阳本人才会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可是现在被骤然点醒,他才猛然发现那些记忆本不应该被遗忘。
送给阿宁的贴身佛珠,阿睿皱着眉头苦巴巴地吐掉酸橘子,这些,都是那么鲜活又生动的记忆,决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变得模糊不清。
“殿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顾平宁不放心地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除了有些事情想不起来,还有没有什么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不舒服。”蔺耀阳看起来懊恼极了,他看着顾平宁手腕上带着的那一串佛珠,简直觉得自己糟糕透了,“我怎么能把这个忘了呢?当初阿宁将它收下的时候,我分明觉得那个瞬间我会一辈子都记得。”
这串佛珠不是蔺耀阳送的第一个礼物,也不是最别致最贴心的,但这其中的意义,确实最特殊的。
这是蔺耀阳片刻不离带了十多年、庇佑他健健康康长大贴身之物,上面沾满了他的气息。
他将它送给顾平宁之前,曾在佛祖面前许愿,希望能将自己的康健和生命分给他的阿宁一半。
顾平宁收下那串佛珠后,身体似乎真的比之前好了许多,再没有动不动就传出重病不起的消息。为此,蔺耀阳还偷偷去寺庙里还了愿。
这样一件礼物,他怎么能忘记呢?
“殿下,殿下。”顾平宁轻声将他从消极的情绪里唤回,安抚道,“这样的情况其实也不算太意外。我们想想,这些日子以来,云皓最让人防不胜防的手段是什么,是他们那个弓箭手组成的神都营吗?不是的,这种水平也就能截杀落单的我们,真放到我大越的军队面前,连看都不够看的。”
蔺耀阳回过神来,语气里还有一点茫然:“阿宁是说……”
“我是说云皓这一族,最棘手的是他们手里那些奇奇怪怪的草药。什么七星草、夜皇后、糜竺兰,在猎场吸引黑熊的药粉,甚至给胡执礼做丹药的草药,他们之前成事,靠的都是这些奇花异草。这一次也不例外,让人记忆消退的丹药……”
顾平宁知道这事还仅仅是一个开端,她的右手不自觉地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皱着眉头继续分析:“仅仅让殿下的记忆模糊或者退化,是远远不够的。他们想要一个全心全意向着云皓的殿下,那必然需要抹去殿下所有的记忆,因为只有一个记忆全失、如同一张白纸的殿下,才能让他们随意摆布。”
这话听的蔺耀阳全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惊得连说话的语调都微微发抖:“我会完全失忆?会忘记皇兄父皇,也会忘记阿宁?”
“殿下不要着急,我们只是需要做好最糟糕的心里准备,但事情未必会走到这一步。”
顾平宁嘴上安抚着蔺耀阳,心里却知道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
“现在看来这药应该是慢性的,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发作的。我们这段时间的吃穿用度全部经由他手,他们想要动手脚简直再容易不……不对!”
顾平宁突然一惊,她和安王同吃同住,如果安王的记忆被动了手脚,那么她呢?
这个猜测一旦浮上心头就再也压不下去。
顾平宁硬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一点点去回忆近期的事情,却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