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侯——希行
时间:2020-02-05 08:48:03

  “小碗。”季良被儿子打断有些不高兴,眼珠转了转又柔和声音,“不用害怕,有爹在,打伤又算什么。”
  这是父亲要劝儿子出来接受被打吗?原本不理会这边的方二也惊讶的看过来,怪不得那老者说这人是个半疯子,这哪里是半疯子,是全疯子。
  李明楼没有再让父子二人继续商讨挨打,握着伞走到了门前:“季先生,我是来求医的。”
  李明楼的话音未落,季良从破门洞里钻了出来。
  竹竿一般干瘦的身子原来也能这么灵活,元吉和方二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哈,哈。”季良发出几声笑,“这就对了,我是大夫,谁要问诊?”
  不待李明楼回答,季良的视线在李明楼方二元吉身上扫过,摇头:“不是你们,你们都好好的,是要出诊吗?”
  他抬手拍了拍,看着门前停着的车马,满意点头:“有车马来接,不错不错。”
  季良一口气自问自答,转头看身后:“小碗,小碗,拿我的药箱来。”
  破门拉开,先前跑进去的少年小碗走出来:“爹,你能不能先听人家说完?”
  跟那个老者不同,小碗听到自己的父亲说我是大夫时没有反驳。
  很显然他不觉得父亲在发疯。
  小碗看了李明楼一眼,低下头:“我爹,不是什么病都看。”
  虽然说出这句话,他垂下的手捏着衣角无意识的搓啊搓,透露出紧张不安忐忑没有底气。
  季良对儿子的介绍很是不满:“你又不是我,能不能看,试试才知道。”
  小碗脸色更红,恼怒的喊了声爹:“她又不是你儿子,能让你随便试,折腾死了也无所谓。”
  季良也恼了:“我可不是随便的人,难道我折腾死你了吗?”
  小碗瘦弱的身子微微发抖,折腾这两字勾起了回忆,痛苦让他更加愤怒:“那是因为这位小姐先给我用了好药。”
  大夫最生气被说不如别人,季良更加生气,挥舞着双手:“那些药根本就没有用,是我治好的你。”
  李明楼忙问:“是季先生救治好了他?”
  当时明明是方二给这少年治伤。
  季良哼了声,也不再隐瞒:“他受的伤,敷药哪能这么快治好,就得靠我,这种伤缝起来才能好得快。”
  说罢伸手一扯。
  他的动作太快,小碗没反应过来上衣就被扯下来,露出瘦弱的身躯。
  那日他被鞭打皮开肉绽,方二亲手洒上药粉裹上伤布,此时脸上伤布留着一些,头发遮盖看不出太大区别,但身上完全不同。
  裹着的伤布不见一缕,也没有半点药粉沾敷,肌肤上只有扭曲的红色的蚯蚓一般的疤痕,疤痕上有针脚痕迹,好似衣服打了补丁。
  方二和元吉神情震惊的上前一步,李明楼手里的黑伞抬起,将身形露出,裹布之下的双眼审视。
  小碗回过神下意识的要拉起衣衫遮挡,元吉已经伸手按住他的肩头:“这真是缝起来?”
  小碗的伤好的如何已经不需要问了,战场上厮杀过的他对伤情再清楚不过,所以对这种伤的痊愈速度和程度的意义也更加明白。
  他的手抚过小碗的伤疤微微颤抖。
  “比我们的药好。”方二说道。
  如果用他们惯用的伤药,现在小碗还需要卧床,不能这样背着筐跑进跑出。
  季良一脸得意享受三人的震惊,视线落在李明楼身上,恍然又高兴:“那是当然,我最会治这种伤,这位小姐你的伤我看看.....”
  直到这时他才看到李明楼裹住的头脸,立刻伸手去掀李明楼的兜帽。
  “呔。”元吉和方二同时喝道,一瞬间转回李明楼身前,砰的一声,季良被推开撞在破门上。
  破门发出咣当的响声,季良也发出大喊:“干吗打人!”
  小碗向季良这边走了两步,看到他虽然大喊,倚着门却是好好的站着,便停下来生气的喊了声爹。
  “出什么事了?”有人正好走来听到动静喊。
  大家回头看去见是那日的老者,老者看到这场面吓了一跳。
  “季良你又惹祸了,啊,小碗你的身上!天啊,季良,你折腾那些鸡鸭兔子就是了,怎么对小碗作孽!”
  “可怜的小碗!遭了罪了!我真该守着你。”
  “善人啊,你不要害怕,这季良是个疯子。”
  老者又是喊又是骂又是安慰,一个人忙的乱哄哄。
  李明楼打断了老者:“老丈不要怕,我是来求医的,季先生正是我需要的大夫。”
  向一个疯子求医,老者吓了一跳,看到李明楼的样子后更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小姐,病急不能乱投医。”
  “我可不是那种乱投的医。”季良生气纠正。
  小碗没有反驳父亲,迟疑一下低下头:“现在我爹的医术还不行,小姐再等等吧,等他再练练。”
  季良更生气:“练什么,我不是把你治好了吗?你自己也信我能治好,才让我治的,现在又说不行!”
  “会留疤的。”小碗生气的回头喊道。
  李明楼看着这少年,硬邦邦冷冰冰的心口一暖。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请看真心
 
  季家偏僻的门很热闹,但也不是从未有过的热闹。
  老者站在门前感叹这种热闹又来了。
  “他以前发疯惹了多少麻烦,在村里住不下去了,被赶到这里来。”他生气的说道,“他自己被打,小碗被打,也罢,那都是祸害畜生,最多用那些被祸害的畜生去骗人,现在竟然要去祸害人了。”
  “我不是疯子,我是大夫。”季良坐在地上生气的纠正。
  小碗没有说话。
  老者摇头,看着小碗:“小碗你也跟着你爹发疯了。”指着李明楼三人,痛心疾首,“这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能欺骗她。”
  小碗垂下头,但还是没有说话。
  李明楼谢过老者好心:“我要找的大夫正是季先生这样的。”
  “小姐啊,他根本就不是大夫,不会治病。”老者苦口婆心,看着这位裹住头脸黑伞遮面的女孩子,对于她乱投医同情也理解,人走投无路稻草也想抓住。
  “阿伯,我要治的不是病,是伤。”李明楼愿意多说两句话安抚这位好心的老者,然后再次上前一步,对季良施礼,“小女李明楼,家在CD府,想请先生到剑南道行医。”
  这一句话说了两个地方,季良老者小碗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剑南道?你不是江陵府的吗?”老者喃喃。
  他当然记得那日方二出手救人时自报的家门。
  “剑南道是在CD府。”季良抓了抓头发说道。
  他比老者反应快,知道剑南道是辖区,知道CD府是驻地,这样看来并不是疯傻的不知世事。
  但也仅此而已,他并没有像李明楼猜测的那样喊出李奉安的名字。
  还是老者想了想,先想到了:“啊,李大都督。”
  李明楼应声是:“家父李奉安。”
  老者忍不住施礼口中连连称原来李大小姐,再次赞叹果然侠义心肠路见不平云云,通过他的碎语,季良和小碗都听明白李明楼的出身来历,也明白为什么是江陵府李氏却说家在CD府。
  不过,原本坐在地上的季良站起来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我不去CD府,你另请高明吧。”
  他的神情肃穆,眼神冷静,先前的激动癫狂欢喜全无。
  李明楼有些惊讶,他不仅没有第一时间叫出父亲的名字,现在说明了身份,山野老翁都激动于李奉安的赫赫威名,他却依旧没有反应,甚至还断然拒绝了求医。
  根本就没有项氏说的猎先生钦慕李奉安,听说是李奉安的同袍立刻毫不犹豫的来军中听命。
  是项氏在说谎,还是季良真不是猎先生?
  不过项氏说谎很正常,项氏对她本身就是一个大谎言,至于季良是不是猎先生也好像不太重要,眼前这个季良的确有治伤的好技艺。
  季良冷静,李明楼沉默,小碗也不说话,老者松口气。
  季良是个半疯子,还没有全疯,听到这位小姐的身家来历终于冷静,知道不能胡来发疯,折腾野鸡野鸭猪狗,甚至自己的儿子,最多被人骂疯子吃些苦或者挨顿打,但折腾这位小姐那可是就要了命了。
  “季先生。”李明楼还没有放弃,“季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是真心来请先生的。”
  季良只是摇头:“不去,不去,你走,你走。”
  “这件事只能先生来做。”李明楼道。
  季良斜眼看着李明楼:“你当我傻啊,你一个CD府的人怎么知道我?还特意来请我。”
  原来是因为这个,果然不傻,元吉在一旁默默想,只是疯而已。
  “我听家父说的,久闻先生大名。”李明楼说道。
  季良哼了声:“李大都督不在江陵府十年了,他在江陵府的时候我还没成名呢。”
  你现在也没成名好不好,老者摇头,制止这不靠谱的对话:“李小姐,季良真不是大夫,您再去另请高明,耽搁了小姐,别说季良,我们都愧对小姐。”
  李明楼没有理会老者,看着季良:“季先生是不信我真心请你?”
  季良哼了声,没有回答,破袖子甩了甩转身。
  “先生的技艺我是相信的。”李明楼说道,“不信,先生看看我的真心。”
  看看真心?怎么看?
  季良不解的转过头,小碗和老者也看向李明楼,见李明楼已经走到方二身边,将伞递给他又伸手.....是要拿钱吗?
  钱有时候的确能表达真心。
  方二接过伞,李明楼的手没有解他腰里的钱袋,而是拿出了他腰上的一柄匕首。
  裹在刀鞘里的匕首灰扑扑不起眼,拔出来日光下闪烁寒光很吓人。
  要吓唬人吗?老者心里想着,然后看那裹着头脸的女孩子将宽大的袖子挽起露出半截胳膊,首先入目的是白嫩的肌肤,然后便是肌肤上点缀的几块灼烧的伤斑.....
  真的有伤呢,所以脸上也是如此吗?可怜....
  “季先生请看。”李明楼道,匕首落在手背上,按下去划向手臂。
  血如珠落玉盘迸跳,在手背手臂上绽开飞溅,明亮的日光下炫目令人失神。
  “啊。”小碗发出一声喊。
  “小姐。”一向沉默寡言的方二大喊。
  元吉抓住了李明楼握着匕首的手。
  李明楼没有大喊也没有再夺匕首,抬起头看季良:“季先生,我相信你的技艺,请你帮我缝起来吧。”
  她的脸掩在兜帽里又黑布裹住看不到神情,但声音里可以听到笑意。
  我敢划破自己的胳膊,因为相信你能给我治好,世上还有比这个更能表达真心的吗?
  老者震惊的目瞪口呆。
  季良神情惊讶中还有不解,他的惊讶不是被吓到,只是不明白李明楼为什么这么做,待听了李明楼的话,惊讶不解散去神情欢喜。
  “好啊好啊。”他高兴的点头,小眼闪闪发亮,盯着日光下少女血淋淋的胳膊,如同饿鬼看到了丰盛的大餐。
  站在一旁的老者没有再阻拦,也没有再说话。
  季良是半疯子,这个李家大小姐就是个真疯子啊。
 
 
    
第三十五章 治伤说服
 
  季良家的破门终于打开了,内里的房屋亦是破败,但小院收拾的干干净净,就连箩筐也在墙角摆放整齐。
  坐在小凳子上的李明楼收回打量,看着一通忙碌后在面前坐下的季良。
  “要开始了吗?”她问。
  季良没有理会她,视线在几根大大小小的针上巡弋,如同看自己的爱子,眼神温柔又开心:“用哪个呢?这次用哪个呢?第一次缝小姑娘的胳膊呢。”
  第一次....方二握着黑伞的大手微微抖了抖:“不能去屋子里躺下吗?我家小姐不方便在外边太久。”
  季良不高兴的抬头看了眼遮在头顶的黑伞:“屋子里光线不好,很快的一会儿就好,你。”他喊站在另一边的元吉,“按住她。”
  按住吗...元吉深吸一口气按住李明楼的肩头。
  季良不再理会他们,继续露出笑脸看着自己的药箱,嘀嘀咕咕一番终于选定了捏起一根细针,穿上不知道什么做的细线,按住李明楼伸在面前的胳膊。
  血简单的擦洗过,露出翻着的皮肉,皮肉吓人,细长的针尖也吓人,蹲在门口的老者也屏住了呼吸。
  季良却又想到什么停下来:“小姑娘怕疼,也可以不疼的。”眼珠转了转,另一只手从药箱里摸出一瓷瓶,“洒上这个就不疼了。”
  说罢要倾倒,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小碗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爹,这是什么?”
  “麻药。”季良神情理所当然,“用了这个缝针的时候就不痛了。”
  小碗脸色涨红质问:“怎么没给我用过?”
  元吉看向小碗,大家已经知道这少年就是被季良缝好的,在人的皮肉上飞针走线有多痛他能想象。
  麻药元吉是知道的,在军中也有用过,效果不怎么样还很贵,可有可无几乎没有大夫用。
  季良不给儿子用是因为贵,舍不得吗?是亲儿子啊.....
  季良认真道:“你皮糙肉厚的跟小姑娘不一样啊。”又对李明楼一笑,“而且这位小姐是上门求医的客人。”
  客人尊贵,所以用更尊贵的药,半疯子并不傻,还懂人情世故。
  “你瞎说!”小碗恼怒的喊,抓过季良手里的小瓷瓶,“这是你新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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