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姐笑眯眯看着程遥遥补妆,道:“遥遥,我新买了盒进口的眼影,你回头再教教我新的眼影画法?”
“行呀。”程遥遥对美妆的知识储备量足以教一个七十年代的化妆师了,她问孟姐,“那你拿什么谢我呀?”
孟姐笑骂:“我每天让老李买你爱吃的菜,你还跟我要报酬?”
“那不算,我只领老李的情。”程遥遥哼了一声,把手把镜递给孟姐。
孟姐推了她一把,冲远处挤了挤眼:“真够黏糊的,又来接你了。”
穿黑色外套的高个青年正在跟导演说话,惹得好些女演员偷偷看他。都知道这是程遥遥的对象了,还是忍不住脸红。
孟姐不嫌事儿大,冲谢昭的方向招招手:“小谢,在这儿呢!”
程遥遥用力拽回手,恼道:“别嚷嚷,谁想理他了!”
孟姐哎哟一声,故作惊讶:“哎哟哟,闹别扭了?昨儿不是好好的,还出去玩了一天?”
谢昭循声看了过来,程遥遥心口突地一跳,忍不住摸了摸领口,小高领束着天鹅颈,遮住了脖子上的痕迹。她心虚地摸着凉滑绸缎,脸颊却是滚烫起来。
不管孟姐怎么起哄,程遥遥就是不肯过去,孟姐气得戳她脑门:“你就作吧!这么好的对象千里迢迢来看你,你还耍性子!”
孟姐热情地去跟谢昭打招呼了,这个年轻人多懂事,给她带了好些稀罕东西。其他人也纷纷找机会上去跟谢昭打招呼,近距离观赏这个摘下剧组高岭之花的勇士。
程遥遥揉着脑门,把自己气成了个河豚。怎么一个个都觉得是她不对?明明是谢昭太欺负人了!
那一边,荣导愣住了:“什么?你这就走了?”他还以为谢昭是要来人的!
荣导的尾音透着一丝难掩的喜气洋洋。谢昭看了他一眼,荣导忙咳嗽两声,一拍大腿惋惜道:“你才来怎么就走了?我还想着等闲下来了,请你吃顿饭,见见遥遥的这些同事!”
谢昭远远看了程遥遥一眼,目光缱绻,语气却坚定:“遥遥就麻烦您多照看了。”
说实话,对于谢昭的离开,荣导倒是狠狠松了口气。当初骗程遥遥来拍戏时说好一个月就能拍完,可拍电影是一件要多方协调配合的复杂工程,变数很多,而且程遥遥的美丽和悟性也让编剧灵感闪现,女一号的戏份越改越多,根本无法在一个月之内拍完。
要是谢昭提出带程遥遥回去,荣导也只能忍痛删减程遥遥的戏份了。没想到两人居然闹了别扭!荣导心里窃喜,但想到这小俩口闹了别扭,又要分隔两地,又有些过意不去。
荣导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看着她的。遥遥长得漂亮,难免有些小性子,你多哄哄她就是了。可别随便闹分手啊,这这么个宝贝,你一放手有的是人抢。”
谢昭唇角轻轻一勾,笑意转瞬即逝:“不会。”
这时程遥遥拍完了一个镜头,孟姐拿着外套上前给她披上,回头指着谢昭的方向对她说了什么。程遥遥傲娇地一扭头,被孟姐半推半哄地拉了过来。
荣导瞧见谢昭的唇角弯了弯,随即又恢复成冷冰冰模样,向程遥遥迎了过去。
荣导看着谢昭高大挺拔的背影,半天也没琢磨明白谢昭的这句“不会”,是不会哄人?不会闹分手?还是不会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 采访:请问在桥下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打谢昭?
遥遥:他扒拉我!
第108章 金瓜子
霞光里,程遥遥踩着高跟鞋款款走近,缎面旗袍下摆流动光泽,从几十年前纸醉金迷的旧梦里走来。她今天的妆偏于浓艳,刘海烫得弯弯的,樱桃唇抹得鲜红,只有一双眉眼含嗔带怒。
还是昨天她趴在怀里哭着说不分手的模样比较乖。
程遥遥在离谢昭两米远的地方就停下来了,抱着手臂。
谢昭眼底含了一丝笑:“妹妹。”
程遥遥裹紧了外套来获得勇气,凶凶地道:”干什么?”
谢昭略带诧异,又叫了一声:“妹妹,过来。”
程遥遥警惕地扭开脸,露出发红的耳根,还嘴硬:“你叫我过去我就要过去吗?你当我是犟犟呀?你休想再命令我!我们……我们都分手了!”
她看不到谢昭的表情,可落在脸侧的视线骤然强烈起来,好像要在她脸上烙出两个洞似的。
程遥遥掌心冒汗,还是不肯低头。昨天晚上回去她想了一夜,谢昭现在越来越过分了,明明他也没反对分手的,为什么还强迫她这样,又强迫她那样,还耍她!
程遥遥浑身紧绷地等了很久,谢昭却没有发难。
谢昭的嗓音仍然平静,细听起来又有一点宠:“我今晚的火车。”
程遥遥心里一软,哼了声,嘴硬道:“关我什么事!我们都分手了。”
提起“分手”两个字,程遥遥的嘴又扁了扁。
谢昭垂在身侧的手攥起来,忍着捏捏她小脸的冲动,道:“分手就不能送送我了?”
淡淡又加了一句:“又撅嘴,别人在看你。”
“!!!”程遥遥气冲冲率先往大门外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大门口外的围墙边。这儿安静无人,隔绝了那些八卦的视线。只是一旦只剩两人独处,淡淡的尴尬诡异气息就浮现出来。
毕竟两人是说了分手的……
程遥遥盯着自己的脚尖,气哼哼道:“我今晚要拍戏,没办法送你去火车站的。你自己带好东西,买点吃的上火车。”
程遥遥别别扭扭的嘱咐让谢昭唇角扬起,气氛也随之松弛:“我知道。”
谢昭从口袋拿出一把东西,道:“手伸出来。”
“你想干嘛?!”程遥遥想也不想就把手藏到背后。两人一起复习的时候,程遥遥挨过手板心,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谢昭默默无语地看她,摊开自己的大手,一小把金灿灿的东西闪了闪。
“金瓜子!”程遥遥竖起眉毛,“哪儿来的?你还是去倒黄金了?”
“没有。”谢昭把手往前递了递,“金条太打眼,这个给你玩。”
程遥遥跺脚道:“你还说没有,这些金瓜子是哪里来的?”
谢昭淡淡挑眉。今天谢昭找到董大军的住处时,黄六已经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了。一包金条,这可是董大军所有的家底了,就这么让黄六弄丢了!董大军发狠要黄六的命。
当谢昭把那包金条扔在桌上时,对黄六而言不亚于天神下凡,其他人也都被震了。这可是金条!款子已经结了,谁会相信谢昭拿着一包金条,还会回来?
黄六激动得痛哭流涕,董大军当场就抽了三根金条要送给谢昭,还说认了他这个兄弟,要跟他好好做一单大生意!还发誓等断指儿从局里出来了,一定再断他两根手指给谢昭赔罪!
谢昭一概拒绝,只收了几颗金瓜子,算是给董大军面子。想到程遥遥昨天偷偷踩金条的举动,也许她会喜欢。
“不是倒卖来的。不要我扔了。”
那些金瓜子打得惟妙惟肖,闪闪发光,看得人心生喜悦。
“不要白不要!”程遥遥拿出贴身的小荷包,把金瓜子一颗颗拈起来放进小荷包里,又多了一笔私房钱。
她纤细手指蹭过粗糙掌心时泛起轻微电流,一点阳气迅速钻入体内。
程遥遥不稀罕。昨天接吻时谢昭的舌头磕破了,她现在阳气充沛得很。等拿起最后一颗金瓜子时,程遥遥忽然问:“你昨天说……说要攒够做生意的本钱,要多少钱才够?”
谢昭注意力都落在掌心那酥酥痒痒的触感上,随口道:“一万吧。”
“一万……”程遥遥算开了小帐。一瓶菌子酱净利润五块钱,她要卖两千瓶菌子酱才能赚到一万块。可她忙活了一个夏秋,才赚到八百多块……
程遥遥拨弄着那颗金瓜子,指尖无意识地在谢昭掌心划来划去。
谢昭呼吸粗重起来,一把握住她指尖:“你故意的?”
“啊?”程遥遥回过神,谢昭正眼睛发红地盯着她看。程遥遥立刻生气地要抽回手:“你干嘛瞪我!”
谢昭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又恢复了温和口吻:“我走了以后,你要乖乖待在剧组把戏拍完,不要惹事。”
程遥遥眼圈忍不住又有点儿红,她一把将手指抽回来,掩饰地嚷嚷:“等我回家,一定要跟奶奶说你在苏州的这些勾当!”
回家?谢昭咂摸着这句话,心情莫名地好起来,“嗯。你要乖,我等你回家……告状。”
夕阳吻过谢昭乌黑的短发,英挺的脸,狭长冷淡的眉眼里隐约浮现缱绻爱意。
程遥遥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她真的跟谢昭分手了吗?谢昭也没有反对。她从没跟人分手过,但她也知道,真正的分手不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分手了,谢昭为什么还送给她礼物?还这么温柔地看她?还……还亲她!
唇上的温热转瞬即逝。
程遥遥睁大了桃花眼,愣愣看着谢昭近在咫尺的脸。程遥遥声若蚊鸣,唇都不敢张:“干嘛……”
“不要?”两人气息相闻,谢昭的唇似有若无地触着她的。谢昭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带了点探究似的。
可程遥遥却没有像以前那样黏上来,而是一把推开他的脸,拒绝得十分干脆且愤怒:“不要!”
谢昭敛了眸中复杂情绪,直起身一笑:“妹妹,再见。”
……
谢昭从出现到离开不过两天时间,在剧组里激起的浪花却经久不散。
自从谢昭离开,程遥遥就跟失了水分的鲜花一样蔫了下去,性子也变得格外暴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程遥遥跟对象肯定出问题了。
孟锐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借着排练的机会向程遥遥表白,反被她毫不留情地骂了一顿。事后,孟导又把孟锐敲打了一番,让他别对剧组的女演员打主意。
其他倾慕程遥遥却来不及下手的,一边嘲笑孟锐妄想摘这朵玫瑰花反被刺,一边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出手,否则丢人的就是自己了。
刘悦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来招惹程遥遥。这阵子她常常请假出去,据说是家里有事。可剧组私底下传她是交往了对象,据说家境特别好。
程遥遥对这些流言蜚语都不感兴趣,她心情糟糕着呢。
苏州城秋冬的冷是湿冷,往人的骨子里钻,穿多少厚实衣服都不够。晚上缩在被子里,那被子吸了潮气,生铁一样压在身上,别提多难受了。裹着羊绒毯,抱着暖水瓶,也只是聊胜于无。
每当这个时候程遥遥就想起在甜水村的时候,谢昭的怀抱温暖踏实,比任何暖水瓶都好用。她被自己这没出息的想法气坏了,在床上滚来滚去地生闷气,气了好久才睡着。
这年头拍摄不像后世那样紧凑,为了赶演员的档期会把戏份都压缩在一起拍完。剧组的拍摄是按照剧本的时间线推进的,后期程遥遥的戏份渐渐少了,她这才松口气,没有那么辛苦了,偶尔还能睡个懒觉。
荣导看见程遥遥这幅失魂落魄的小模样,难得地良心发现:“遥遥,这些日子你的戏份少了,有空的时候就跟孟姐去散散心。但是说好了,绝对不能一个人落单,要不就再不准你出去!”
导演的特赦也没能让程遥遥提起精神:“哦。”
荣导好笑道:“人家小谢来找你,你不理人,现在又摆出这幅样子,小谢也看不见啊!我办公室这会儿没人,你想打电话随时可以去。”
程遥遥急赤白脸的:“我什么样子了?又关谢昭什么事!我才不要打电话!”
“行行,没有没有。”荣导忽然搓搓手,笑道:“遥遥,你上回那秃黄油……我给我家里寄了瓶,我老婆特喜欢,你那儿还有没有?”
程遥遥撑着下巴:“早没啦……哎?”
程遥遥脑袋上灯泡一闪,怎么忘了这一茬儿?这时候螃蟹正肥,做秃黄油最合适不过。程遥遥说干就干,正好连着几天没有戏份,跟导演请了假,兴冲冲跑去找孟姐了。
码头上人来人往。今天是赶集的日子,码头边很热闹,兜售各种货物的小贩在人群里穿梭着寻找顾客。虾酱,腌蟹,菱角,藕粉,还有人蒸了一板热腾腾的桂花茯苓糕来卖。程遥遥花五分钱买了一块,跟孟姐一人一半,淡淡的甜味混着糯米香,口感十分耐嚼。
江边的风又冷又湿,带着一股河鲜特有的腥味,吹得人透心凉,头脑一阵激灵。程遥遥脸蛋娇嫩,被吹得又疼又红。原本她还嫌弃孟姐用头巾包着头发太土气,这会儿羡慕极了。
两人沿着江边逛了一圈,程遥遥对其他货物不感兴趣,她是来买螃蟹的。
这会儿天气冷下来,大闸蟹倒是越发地肥,特别是公蟹。公蟹上市的时节比母蟹晚一些,蟹膏比起蟹黄也别有一番风味。可惜做秃黄油需要的是母蟹,程遥遥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品相符合她要求的母蟹。
船夫船娘们认识孟姐,都热情地向她们兜揽生意,展示着筐子里蹦跳的鱼虾。
程遥遥一家也没看上:“还是上次那老人家的螃蟹好。”
孟姐看不出什么不同:“我看刚才那两家也不错,价格又合适!”
程遥遥老气横秋地摸摸光洁的下巴:“一分钱一分货,品质好的母蟹蟹黄多,做出来口味才好!”
这些日子程遥遥闲下来了,也会借食堂做些吃食开小灶,孟姐沾光吃过不少,对程遥遥的手艺佩服得五体投地,自然相信程遥遥的话。两人又找了一圈,仍然没看见那老人家,程遥遥只好道:“回去看看刚才那家吧,凑合着用。”
刚才有个船娘的螃蟹虽然不够肥,只要5毛一斤,倒也划算。两人转身正要回去,程遥遥的衣摆被扯了扯。
“干什么呢!”程遥遥吓了一大跳。
孟姐也忙把程遥遥往自己身后扯:“谁耍流氓?!”
程遥遥回头一看,身后空无一人。一道小孩儿的嗓音响起:“我没有耍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