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呢!”徐母一头雾水,只好问自己儿子,“南方,你在外头又闯什么祸了?”
徐南方抹了下嘴角的血,腾地火起:“我闯什么祸了!我这些天什么也没干!”
徐父怒极反笑:“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你是不是找稽查队的抓了个人!是不是为了个姑娘!”
徐南方一愣,眼神顿时闪烁起来:“那又怎么了?那小子投机倒把,该抓!”
“我……我掐死你算了!”徐父冲上去又要揍他。
徐母死死抱住他胳膊,听得一知半解:“南方跟人抢姑娘?哪家姑娘?!年轻人,不都是为了姑娘那点事儿嘛,犯得着打儿子!南方,快跑!”
徐南方趁机翻身,一溜烟跑了。
徐父其实也没想追,等儿子跑远了才气得一甩手:“你还护着!”
徐母给保姆使个眼色,保姆赶紧收拾好东西下去了。徐母给徐父倒了杯水,安抚道:“有话好好说,南方到底给你闯什么祸了?”
徐父坐了下来,喝口热水,道:“你不是问我这几天忙什么吗?这几天我连轴转开大会,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还以为是哪个对头抓住把柄想把我搞下去。结果倒好!”
打从接到谢昭递的消息,徐父这伙人就炸锅了。要保出谢昭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如今局势不稳,人人都是在刀刃上行走,一点儿小小问题都会被放大到无限。
他们先是互相猜疑攻歼是不是出了内鬼,又怀疑是对头抓住了把柄,想从谢昭入手牵扯上他们。他们不是没想过把谢昭当做弃子,可一来谢昭能力实在好,二来谢昭心思深沉,徐父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这样一来,局势就胶着起来了。徐父这几天别提多上火了,直到听见程遥遥的话,才知道是自己的亲儿子为了争风吃醋,给自己捅了好大一个篓子。
如此这般说了一番,徐父火气又上来了:“那死小子去哪儿了?我非扒了他的皮!”
徐母赶紧按住他,打听道:“你说南方是为了个姑娘吃醋?给他相看过多少姑娘,他连看都不看!这孩子终于开窍了?”
徐父端起茶喝了口:“这个不是一般的漂亮。”
徐母道:“我不信,能有多漂亮?是哪家姑娘?”
徐父哪里放在心上:“叫什么程……程遥遥的。”
徐母眼睛一亮:“那个出了名儿的美人?”
鬼鬼祟祟跑回来的徐南方大声道:“就是她!”
“呸!”徐父暴起追上去,徐南方提上大衣又一溜烟跑了,徐父一只鞋砸到了门框上。
友谊商店。商店里温暖如春,新商品琳琅满目,徐南方懒洋洋走进店里,他才招惹他爸生气,打算来买条好烟回去哄哄。
才进去,就见货柜前站着个纤细流丽的背影,一头乌黑长发挽起,露出雪白天鹅颈。徐南方一震,转头就想走。
“徐南方!”一阵香风扑面,程遥遥已经冲到他面前,桃花眼又媚又凶:“你还敢出现!谢昭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我……”徐南方被她一眼瞪得想说的话都忘了,干笑道:“遥遥,我……”
“别想狡辩!你看你脸上,挂幌子了吧?”程遥遥指着他脸上伤痕,“活该被你爸揍!”
徐南方惊讶道:“神了,你怎么知道是我爸干的?”
“呸!”程遥遥不屑极了:“就知道仗着家里的权势欺负人,用谢昭的话来说,干点爷们该干的事好么?”
徐南方被骂得脸上下不来,追在程遥遥身后出了商店,解释道:“那事儿是卫强干的,不是我!”
程遥遥不信:“谢昭跟他有什么仇啊?他坑谢昭还不是因为你!”
“他?还不是听他那个女朋友刘悦挑唆的!”徐南方道:“我其实办完这事儿吧,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
刘悦?程遥遥好容易才想起这个人来,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她有本事冲自己来啊,为什么要坑谢昭!她挽起袖子:“卫强和刘悦现在在哪儿呢?”
“那小子被我揍了,听说他回去又把他女朋友踹了。”徐南方挠挠头。
“……活该。”程遥遥便抛到了脑后,转身就走。
徐南方在背后喊道:“遥遥,我回家会再求求我爸,你别着急啊!”
程遥遥摆了摆手,徐南方在家里这地位,他爸能听他的吗?
上海的冬夜空气里弥漫着湿冷的水雾,程遥遥在公共浴室洗过澡,走回筒子楼时浑身热气已经一丝儿不剩了。她摸出小钥匙开门,开灯,灯泡忽闪一下,烧坏了。
程遥遥扁了扁嘴,只好摸黑爬上床。这屋子全然不似谢昭在时温暖,被子盖在身上也冷浸浸的,许久都不见暖和。被子上属于谢昭的气味已经很淡了,程遥遥抱着谢昭的一件毛衣贴在脸上,闭上眼睛。
许是睡不好,她又梦见了初来甜水村的那一天。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里,大雨倾盆,她被淋得湿透,四肢灌了铅一般,每走一步都要费劲全身力气。她摸出手机想找外公外婆,想找爸爸,可通讯录上一片空白,谁也找不到,她又冷又怕,只好埋着头往前蹒跚,好似永远也走不出去。
就在她绝望得要哭出来的时候,忽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冥冥中有低沉嗓音在耳边:“妹妹。”
程遥遥像溺水的人被拉出水面,猛地睁大眼睛。
“没事了,妹妹做噩梦了。”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顺气,月色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映出一张深邃面容。
程遥遥大口大口喘着气,直到谢昭粗糙的大手抹过她额头,才惊觉自己已是满头大汗:“谢……谢昭?真的是你?”
“是我。”谢昭俯身,将她连人带被子地抱起来。
“谢昭,我梦到……”程遥遥话没说完就带上了哭腔,把脸埋进他肩窝里,不吭声了。
半晌,谢昭肩膀上的衣料渐渐被浸湿了一小块。他将唇贴在程遥遥发丝上,抱着她不住低声地哄:“没事了。”
过了好久,程遥遥渐渐停止了抽泣,呼吸也平稳下来。谢昭抱着她弯腰小心地放在床上,才要收回手,程遥遥忽然伸出胳膊搂住他,带着鼻音道:“抱着。”
“好。”谢昭才要重新抱起她,程遥遥却搂紧他脖子,耍赖地蹭。
“一起睡。”
谢昭喉结一动,沉默地点点头。他摸黑脱了外套外裤,只穿一件紧身背心上床。
程遥遥掀开被子一角:“给你盖。”
“我身上凉。”谢昭按住她的手,却忽然握紧,顺势又摸进去:“怎么这么冰?”
程遥遥身上绵滑香软,却是出了汗,冷浸浸的,往下摸到她一双赤裸滑腻的脚丫,更是冰冷。谢昭再不犹豫,掀开被子躺进去,将程遥遥拢进怀里暖着。
这床小得很,两人一块挤在床上,程遥遥几乎是趴在谢昭怀里,小被子紧紧裹着他们两人。刚才还冷如铁的小被子被谢昭的温度烘得暖暖的,盖在身上很是舒服。
奶奶常说谢昭是个火盆子,大冬天也赤膊睡觉,冷水洗澡。程遥遥觉得奶奶的话太对了,谢昭身上暖暖的,阳气无孔不入地围绕着她,叫她如沐三春暖阳。
两人许多天没有好好亲昵过了,谢昭却一反常态,安安静静躺着没有一点动静。程遥遥倒是睡不着了,有满肚子的问题想问谢昭,便窸窸窣窣在他怀里拱。
借着窗外冷月,程遥遥看清了谢昭瘦削的脸颊,五官越发深邃冷硬,下巴上冒出些青青的胡茬来。程遥遥用手指碰了一下,被扎得痒痒的,顺手又摸到他修长的脖颈,谢昭“嗯”了声,沙哑嗓音大提亲般撩人,透着难得的困意:“妹妹睡觉。”
谢昭困倦的样子太好玩了,程遥遥故意欺负他:“我都睡醒了,起来陪我聊天。你还没说谁放你回来的。”
“好……”谢昭应了声,眼睫仍然垂着,安心地搂紧了程遥遥腰肢。
“你醒醒呀!”程遥遥两手去掐谢昭脸颊,谢昭便翻个身抱住她,把脸埋进她香软的肩窝里,下巴上的胡茬和滚烫呼吸痒得程遥遥一个哆嗦。
程遥遥挣不开,气得把冰冷脚丫子猛贴在谢昭腹肌上。谢昭“嘶”了一声,狭长眼眸睁开了一条缝:“妹妹不困吗?”
程遥遥脚丫子踩来踩去,得意洋洋道:“我都睡了好久了,起来聊天!”
黑暗里,谢昭狼一样的眸子忽然睁开了,猛地翻身将程遥遥压了下去:“那就好、好、聊、聊。”
“嗯?唔!唔唔唔……”
……
第137章 一起过年
两人闹了一通,窗帘里透进蒙蒙的光来。程遥遥又是笑又是喘,被子都踹到了地上,额上香汗点点:“别……我肚子疼……”
谢昭拍拍她后背顺气,道:“还闹不闹?”
“哼。”程遥遥有些冷,侧身蜷进谢昭怀里。
谢昭捡起被子裹在两人身上,拉紧窗帘,屋子里又是一片宁谧的黑暗。
谢昭下巴抵着程遥遥发顶,急促的呼吸好半晌才平静下来,低声道:“乖乖睡一会儿。”
程遥遥累得没了力气,这一会儿真的乖乖不动了,手指攥着谢昭的背心。谢昭的心跳有力平缓,让程遥遥紧绷了好些天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两人相拥而眠,一觉睡得又沉又甜。
等程遥遥重新醒来时,窗帘开着,晚霞和带着烟熏味的晚风灌满了小房间。谢昭修长身影踩在板凳上,正在修灯泡。
程遥遥躺在被窝里也不动,软绵绵喊一声:“谢昭。”
“妹妹醒了。”谢昭把灯泡拧上,屋子里瞬间明亮起来。桌上摆着凯司令的点心纸袋,热水瓶灌满了,满地的衣物也捡起来挂在床边,小小的房间再度温馨起来。
谢昭洗了洗手,走到床边俯身抱起程遥遥:“饿不饿?我买了点心。”
程遥遥掩嘴打了个呵欠,桃花眼含着水汽:“你什么时候买的?都不叫我。”
谢昭从热水瓶里倒出半杯热水来,吹了吹才递给程遥遥:“我出去了一趟,见你睡得香就没吵你。”
程遥遥捧着杯子暖手,闻了闻,筒子楼的开水味道总带着一股消毒水味儿。程遥遥加了点灵泉进去,这才抿了一小口。
谢昭又拿了张报纸铺开,掏出纸袋里的栗子蛋糕:“先填填肚子,晚上我们出去吃年夜饭。”
“年夜饭?”程遥遥这才想起来,“今晚是大年三十!”
这些天兵荒马乱,连大年三十都忘了。程遥遥有些内疚地道:“你不在家过年,奶奶和小绯怎么办?大年三十是一家团圆的日子呢。”
谢昭挖了一勺蛋糕喂进她嘴里:“没关系,团圆在心意,不在日子。我托了银花婶和林贵嫂子照看家里,不会有事。”
程遥遥尝着香甜粉糯的栗子泥,心里还是有些难受。谢家一共就三口人,谢奶奶和谢绯独自在家过年,不知道有多凄凉。要不是自己非要回上海,也不会有这一出的。
程遥遥耷拉下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蛋糕,都觉得不香甜了。谢昭看着她这幅委屈模样,眼底也含了一抹心疼。
他今天下午出去跟徐局见了一面,把事情交割清楚,才知道自己被抓的前因后果,程遥遥居然为了自己去求徐局帮忙。她这样一个娇娇,但凡徐局的心思歪一些,谢昭简直不敢想象她可能会遭遇什么危险。
程遥遥吃了半块蛋糕地推开了。不过短短几天时间,程遥遥的小脸都瘦了一圈,下巴越发地尖。谢昭道:“都瘦了。这几天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
“担心你,哪有心情吃饭。”程遥遥很是委屈地睨他一眼,桃花眼天生含情,这一瞥简直将人的魂都要勾去。
程遥遥穿着件睡裙,如缎发丝披散一肩,宽宽领口里露出星点红痕,散发出似有若无的一缕玫瑰香,谢昭心有所动,伸手就搂住程遥遥。
程遥遥警惕道:“你干嘛?”
“陪我再躺一会儿。”谢昭年轻体壮,一觉醒来已精神充沛,不由得想继续昨晚未竟的事业。
程遥遥瞧他眼神跟饿了的狼似的,用力推开谢昭的脸,挣扎道:“不躺了,都躺了一天一夜了!”
谢昭钢铁似的胳膊圈着程遥遥,叫程遥遥跟只小猫似的在他怀里扑腾,他只眯起狭长眼眸,粗糙手指解着睡裙上细细的扣子。
“我昨天晚上就没吃饭。”程遥遥转换策略,委屈巴巴道,“我还饿。”
果然,谢昭深吸了口气,总算松开手:“带你出去吃。”
程遥遥忙翻身爬起来,从箱子里拿衣服穿。谢昭瞧见她的小皮箱,皱眉道:“行李怎么搬来了?”
程遥遥理直气壮:“我搬来好几天了。”
谢昭神色一黯:“因为我?”
“不是。反正我不会回去了。”程遥遥语气很自然,一点没有赌气的样子。
谢昭想起才去打开水时,热水瓶空空的,是几天都没灌过的样子。自己不在,程遥遥这几天还不知道是怎么过的。谢昭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待要细问,见程遥遥拿着条裙子高高兴兴的模样,到底忍了下去。
谢昭背过身,等程遥遥换好衣服,一转头,眼睛却是再也移不开去。
程遥遥穿着自己送给她的那条纯白色连衣裙,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明艳不可方物。收腰的款式,更衬得她身姿流丽婀娜,纤腰一束。叫人只想……
程遥遥穿上大衣,又拿出谢昭新买的那件黑色大衣,冲谢昭道:“你发什么呆呢?把新衣服穿上,咱们出去过节呀。”
谢昭一颤,忙将脑海里的妄念打消,穿上大衣。两人互相打量对方,都觉惊艳,心中更是欢喜无限。
大年三十的上海街头,却是一派冷清模样。路灯一盏盏照亮长街,路上行人寥寥,都是提着鱼肉点心归心似箭地往家里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