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的胳膊就松开了些,咬着牙低声追问:“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不行不行!”程遥遥揪着他头发:“现在可以松开了吗?”
谢昭嗓音凉凉:“所以,你当初缠着我,是因为这个?”
程遥遥心里咯噔一下。
程遥遥被迫又吸了一次阳气,吸得嘴唇火辣辣的,气哼哼缩进被子里再也不肯出来了。谢昭凝视着被子里鼓起的一团,眸色温柔。
又是吸血又是阳气,果然是只小妖精。
……
甜水村又出了个大新闻:程诺诺怀孕了!未婚先孕!这在七十年代的农村,可算是爆炸性的丑闻了。一个未婚的大姑娘,还是城里来的知青,怀孕了?
这事儿大队原本是要瞒着的。毕竟这种丑事儿对评选先进大队有影响,林大富花费不少口舌才说服沈晏去照顾程诺诺。
沈晏自然是一口撇清,林大富道:“程诺诺一口咬定了是你,你能撇得清?她现在在医院,身边没人看顾不行,你先把她安抚住。其他的出院后再说!”
林大富半哄半吓,没了主意的沈晏也只好答应下来。
沈晏进城照顾了程诺诺几天。这几天对沈晏而言,就是噩梦。
程诺诺枯黄、干瘪的一张脸,露在外头的胳膊腿,全是蛇虫咬过的痕迹,青青紫紫,嘴边一道伤痕划到眼角,像一个扭曲的冷笑,阴森可怖。
大夫私下告诉沈晏:程诺诺中了蛇毒,打了血清和不少药物,这孩子就算能保住,生下来也一定有问题。
沈晏最后一丝心也冷了。
程诺诺为了保胎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沈晏不仅得伺候她吃饭,倒屎端尿的脏活也得他干。沈晏哪里是会伺候人的,都快疯了。
而且他稍一不顺程诺诺的心,她就阴森森地盯着他,嘴里不是恶毒咒骂程遥遥,就是将“结婚”“举报“挂在嘴边,把沈晏折磨得够呛。
这天,走投无路的沈晏碰见了林然然,被她软语安慰了几句,顿时忍不住把事情都告诉了她。
林然然笑得温软又动人:“我倒有个好主意。”
沈晏听完,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眼睛骤然亮起!
林然然的好主意,就是将程诺诺送回林家,让林婆子照顾她!用林然然的话来说:“程诺诺在我家住惯了,无非是多烧点热水,多煮一口热饭菜,保证伺候得她舒舒服服。”
程诺诺自然是不肯答应的,可她在保胎,动也不敢动,哪里能反抗得了。沈晏雇了辆车,趁天黑把程诺诺送回了林家去,又给了林婆子二十块钱,甩了这个烫手山芋。
林婆子那是什么人物?亲生孙子孙女都能下死手磋磨的。她倒也没磋磨程诺诺,二十块钱揣进兜里没个响儿,说好的热水热饭也没有,一天两顿给程诺诺送点饭菜就罢了。程诺诺要骂,她嗓音尖锐:“怀里揣个脏东西,不藏着掖着,撕破了脸看谁一身骚!”
林然然带着弟弟妹妹,主动搬进柴房去了。程诺诺如愿独自占了一间屋子,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林丹丹林萍萍都跟聋了似的,任凭她如何叫唤也不踏进屋子一步。
不过第三天,程诺诺夜里痛了一整晚,就落下一个死胎。
林婆子第二天就在村口骂起大街来:“这不要脸的搞破鞋,把脏东西下在我家啊!这是存了心要坏我家风水!老林家几辈子都没出过这种事儿啊!我家可还有好几个清清白白大闺女呢,这让我们以后怎么活人啊!”
林婆子拎了一壶开水,一块砧板和一把菜刀,在村口一边剁一边咒骂。村里的老婆娘们家里要是丢了只鸡,丢了把菜,也是这么在村口骂上一整天的。等林大富问讯赶来阻止,村里人早将前因后果听明白了。
“我说这些天怎么没见程诺诺!”
“那沈晏也跑进城了,还说是去学习班,分明是伺候小月子了!”
还有人小声嘀咕,说她早看出那程诺诺走路胯一扭一摆,一看就不是黄花闺女。
程诺诺这件事儿被村里人津津乐道,传出了十七八个版本,谁也不知道程诺诺为什么会在失踪几天后忽然出现在城里,听说她不仅怀孕了,身上还有许多被蛇虫咬伤的痕迹。
也有人说,甜水村先是死人,又出了这事儿,肯定是后山风水被破了,山神发怒。这种迷信说法很快被大队狠狠遏制了,可传言并未因此平息,反而越传越离奇。
林婆子是真觉得自己吃了大亏了。早知道程诺诺身上有这脏事儿,二十块哪能够!她本想把程诺诺直接赶出去的,可林然然告诉她,沈晏家在上海背景可深了,真得罪了他,肯定讨不了好去。
林婆子一听这才罢了,可程诺诺在她家里流产,还是未婚先孕这种丑事儿,忒晦气!她带着两个儿媳妇儿,在程诺诺屋子里烧了柚子叶和符纸驱邪,怕被人举报搞迷信活动,还把门窗都堵死了。
程诺诺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头发脏得擀毡,原本满屋子污臭血腥味,又混上了呛鼻的焦味,呛得在床上直抽抽。
而这些日子,沈晏出门连头都不敢抬。他在仓库的活儿也被撸了,仓库里干活的都是大姑娘,谁家也不肯让自己女儿在这种流氓跟前干活儿。
沈晏在地里干活儿,一天下来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要在谢昭手底下干活儿。
当初他是风光无限的城里知青,众星捧月,大美人程遥遥围着他打转,惹得多少人羡慕他。谢昭只是饭都吃不饱的地主家狗崽子,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短短半年,两人的境况竟是掉了个个儿。
谢昭管着菜地里的活儿,众人都服他。他每天穿着上工的衣裳都是干干净净,每天中午吃饭时,谢昭一打开饭盒,那香味儿勾得人能多吃两碗饭。而最让人羡慕和津津乐道的,就是程遥遥偶尔来地里给谢昭送饭。惊鸿一瞥,惹得男人们都眼红地直捶谢昭肩膀。
“程知青也太黏糊你了!”
“一样的咸菜,怎么程知青做的就是香!”
“哟,底下还有肉呢!真知道疼人啊!”
“谢哥,你帮我问问程知青还有没有姐妹,远房的也成啊!”
谢昭不答话,大方地任由他们将菜抢光了,眉眼里透着男人才懂的愉悦和自得。
每到这时候,沈晏都埋头啃着干窝头,狠狠咀嚼着,将干涩的粮食和着悔恨咽下去。
程遥遥对此一无所知。她坐在门槛上,喜气洋洋地盼着谢昭从城里回来。
第179章 小狗崽来了
谢奶奶在院子里洗菜,叫了几回:“遥遥,昭哥儿和小绯且没那么早回来!来帮我洗菜。”
程遥遥拿了一篮子鞭笋,又坐回门槛上剥,眼睛还盯着门外头:“今天小狗肯定来了!”
谢奶奶泼她冷水:“上回去城里,母狗还没生呢。就算生下来,也得喂到断奶后。没那么快!”
程遥遥坚定道:“谢昭答应我,今天一定把小狗接回来的!
化肥厂的母狗快下崽崽了,程遥遥定了一只小狗,一直日盼夜盼的。谢昭进城看了两回,还给捎去程遥遥特制的狗粮。谁知母狗的预产期都过了,还没生下来。
程遥遥怀疑母狗想骗孕妇餐吃,这才迟迟不肯生。谢昭给她打了包票,这次母狗要是再不生,他连母狗一块儿带回来。
程遥遥把一篮子鞭笋剥好洗干净,做了一盆手剥笋。剩下几根切段放进鸡汤里,鸡汤的油香顿时添了一份清爽的苦味。
程遥遥拿了一个勺子,仔细将鸡汤上层的油撇出来,留着拌面最香。她正弄着,就听院子里有了动静。
谢奶奶笑道:“昭哥儿,小绯,回来啦!狗呢?”
程遥遥放下碗就冲了出去。
谢昭怀里用外套裹着一团小奶狗。黄乎乎小奶狗耷拉着眼,小肉爪子搭在脑袋旁,一个劲儿地嘤嘤。
程遥遥伸手轻轻摸了摸那小耳朵,小狗就凑在她手指上直舔。
谢奶奶一看就稀罕上了,程遥遥扒着谢昭的手臂,萌得直蹦跶:“它好可爱,怎么这么胖的?”
谢昭道:“母狗这一胎只生了四只,一公三母,它是公的。”
好家伙,大家都说母狗这一胎肚子大,起码能生七八只,结果只生了四只,可想而知这两只小狗个头有多大了。
程遥遥激动道:“它出生多久啦?”
“十几天。”谢昭道,“还没断奶。”
谢奶奶道:“那该让母狗多喂几天啊!”
谢昭知道程遥遥什么小动物在程遥遥手里都能养活,也不担心:“我买了两包羊奶粉来,得给它冲上。”
全家人都围着小奶狗忙活起来。谢奶奶拿来犟犟以前用过的篮子,谢昭去猫窝里拿一个垫子,跟犟犟厮打一番后放弃,拿了件旧衣服来垫上,再小心地把狗崽挪进去。
程遥遥这才看清楚,这是一只黑黄相间的小狼狗,黄乎乎的毛毛,耳朵、额头和脖颈背部有一些些黑色。整只小狗狗还站不稳,轻轻一推就翻出粉色肚皮来,叫声却很有劲儿。
谢奶奶冲了一碗羊奶,加进碾碎的鸡蛋黄,小奶狗一头扎进去吃得欢快,小尾巴摇得螺旋桨似的,还嗯嗯直叫。
程遥遥轻轻戳它粉粉的小爪子,小狗崽脾气很好地一点不计较,还回头冲她嘤嘤叫,嘴巴边一圈奶胡子,萌得程遥遥捂住心脏:“它比犟犟可爱多了!”
谢昭回头看了眼猫窝,道:“不能偏心。”
“不偏心,我也很疼犟犟的。”程遥遥一点不走心地道,“你快摸摸它的小尾巴,它不咬人!”
谢昭又回头看了眼猫窝,再看眼油光水滑肥美动人的小奶狗,伸手轻轻摸一把,毛茸茸热乎乎,小JIOJIO还踩着他手掌一蹬一蹬,完全不炸毛。
谢昭搂着程遥遥肩膀,两人对着小奶狗齐齐露出恍惚的幸福微笑。
不远处的猫窝边露出半张小胖脸,幽幽怨怨。
小奶狗吃了一整碗的羊奶,肚皮鼓鼓地瘫在篮子里睡着了。程遥遥给盖好小毯子,这才跟谢昭洗手吃饭。
饭桌上摆着苦笋鸡汤,清炒马齿苋,凉拌苦菜,酸辣苦笋。谢绯惊讶道:“怎么全是苦的?”
谢昭脸色有瞬间的僵硬,埋头吃饭,程遥遥咳嗽一声忍住笑,谢奶奶给谢绯碗里夹了块苦笋,淡定道:“清火的,多好,你也多吃点!”
程遥遥道:“小绯,你再去车间捡点碎布头,给小狗也做个窝呗。”
谢绯还未回答,谢昭就道:“小绯最近不上工。”
“啊?”程遥遥和谢奶奶都奇道,“为什么?”
谢昭眉目冷肃,埋头扒饭不吭声。
谢奶奶便向谢绯道:“小绯你说,好端端的为什么不上工?是不是厂子里有啥不顺心的事儿?”
程遥遥一撂筷子,扬眉冷道:“有人欺负你了?是不是你宿舍的?还是车间的?”
“我……”谢绯脸色通红,慌张地看了眼谢昭,又低下头:“不是,她们没欺负我……”
谢绯根本不会撒谎,这神态一看就有问题。谢奶奶急道:“那你好端端的干嘛不上工?你别怕,有啥事儿有奶奶和你哥在,你说!”
谢绯把脸深深地埋下去,戳着饭粒就是不肯说。谢昭也是不吭声,闷头扒饭。
谢奶奶急得道:“你们兄妹俩要急死我啊!”
程遥遥忙道:“奶奶您别急嘛!我来问!”
程遥遥眼波一横:“谢昭!”
谢昭筷子一顿,慢慢抬起眼,只闷声道:“没什么大事。厂子里……有流氓纠缠小绯。”
程遥遥桃花眼微微睁大了:“纺织厂里哪来的流氓?”
谢昭脸色难看:“上海来的技术员,一个姓陆的小流氓。”
程遥遥直接跳了起来。姓陆?!
谢奶奶反应更大:“这还不算大事!小绯,那小流氓怎么欺负你的?昭哥儿,你把那小流氓送公安局去了没?!”
谢绯脸颊通红,急道:“奶奶,您别张口流氓闭口流氓的,不是这样的!他没有……哎呀!”
程遥遥激动道:“他就是流氓!你还帮他说话呢!”
“遥遥姐你又不认识他!”谢绯莫名道。
谢奶奶直接拉着谢绯:“你跟我回屋说去!你个笨丫头,遇到流氓了还帮人说话呢!”
谢绯被谢奶奶拽回屋子里去了。毕竟谢昭这个当哥哥的在场,有许多话都不好问。
程遥遥也一把扳过谢昭的脸,左看右看。
谢昭险些呛着,道:“怎么了?”
谢昭英俊脸上没有丝毫伤痕,程遥遥意外道:“你没跟人打架?不是说流氓骚扰小绯吗?”
谢昭脸色黑了黑,在程遥遥再三撒娇下才把事情说了。
谢昭今天去纺织厂找谢绯时,听门房大妈说谢绯今天早上就休息了。可这几回休假,谢绯都是下午才回来的。谢昭心思缜密,联想到谢绯自从清明节那回开始就有些异样,穿戴上也格外精心起来。
谢昭留了个心眼,等在纺织厂附近的巷子里。没多久,果然见着一个年轻男人送谢绯回来。在巷子口时,居然想亲谢绯。
谢昭当场冲出去就要拆了那小流氓,可谢绯死死拖住他,又哭又求的。这附近随时有纺织厂的人经过,谢昭顾忌着自己妹妹名声,这才强忍住气。那小流氓倒是有胆子,还跟他自报家门,说他正在追求谢绯,两人还是纯洁的革命友谊。
谢绯居然还傻乎乎地点头:“哥哥,我跟他真的没关系!我今天就是跟他去看了场电影!”
谢昭看着自己妹妹天真无邪的眼睛,再看看那小流氓千年狐狸似的笑,差点又上去揍人。
程遥遥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那小流氓叫什么名字?”
谢昭磨着牙:“陆青棠。”
程遥遥扑通倒进谢昭怀里:“日防夜防,还是没防住!那姓陆的不是好人!”
谢昭道:“你怎么知道?”
“我……我看小绯这阵子魂不守舍的,当然知道了!”程遥遥忙道,“你做得对,干脆让小绯辞职算了!咱们养着她,别让那小流氓再纠缠小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