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努力排除阿赛洛给自己的异样感觉:“会不会阿赛洛原本是海妖, 魑魅魍魉为了笼络她, 让她拥有了更加强大的能力?”
“不无可能。”
夜幕四合, 沙滩上海风阵阵,却不见星空月色。
宋初和梁京墨光着脚在沙滩上散步, 却没有想象中的浪漫。
“如果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来沙滩看看海会是不错的体验。”宋初看着海面,语气中不无可惜。
梁京墨揽着她的肩,替她挡去大半海风:“这个愿望也太简单了些。”
宋初莞尔:“我的愿望就是这么简单, 愿望太宏大,实现不了又有什么用呢?”
不远处有“呜呜”的鸣声断断续续,宋初和梁京墨循声而去,小渔村中一些尚且能够爬起来的村民聚在一起, 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个巴掌大的海螺,放在唇边吹出“呜呜”的声响。
贝贝蹦哒着跑过来,告诉他们这些人正在召唤海神。
“他们说,海里有妖,海上有神,只有海神能够收服海妖。”
海螺声中,浪涛不断涌上又落下,宋初的叹息声消散在风中:“阿墨,天上真的有神明吗?”
梁京墨替她紧了紧外套:“你不信吗?”
“其实我不愿意相信有神明存在。不然世间苦难诸多,漫天神佛却只是袖手旁观,想想怪让人心寒的。”
梁京墨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闻言轻笑:“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人间天界自有其法度,不是说能插手就能插手的。”
宋初撇嘴:“我知道,反正总是有各种无奈。我只是觉得,这些诚心祈求神明护佑的人们太可怜了。”
“其实也是他们自己做的孽。”楼半夏裹着肥大的外套穿过海风而来,站定在贝贝身边,替他挡风,“这片海域的生灵被捕杀殆尽,自然之气淡薄,我要是海神我也已经被气走了。”
贝贝抬头看她:“半夏姐姐,你是说海神已经不在了吗?”
宋初弯腰揉了揉贝贝的脸蛋,将人往回带。
贝贝还是个孩子,现在只要快快乐乐地做个吉祥物就可以了,不需要烦忧这么多事。
海螺声响了一夜,海神没见到,倒是又病了几个人。
也不是阿赛洛作祟,纯粹是在海边被风吹感冒了,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原本热闹的小渔村如今人人自危,死气沉沉,渔船在码头随着波浪起起伏伏,却没有人再出海打渔了。
遭受到阿赛洛咒术的村民们病情没有继续恶化,但是其中一个病人却失踪了,就连整夜陪在他身边的家人也说不清他是什么时间失踪的。
“阿赛洛到底是想干什么,耍我们玩儿吗?”陈彻咬着红彤彤的西红柿,如同咬着阿赛洛的肉。
宋初将刚刚熬好的海鲜粥端上桌,双手捏住耳垂降温:“不管她有什么目的,总之先救人。阿墨昨晚已经通知了竹安大师,他今天应该就到了。唉,柳永,你不能拿那个!”眼见着柳永把烤鱼当做蜡烛往嘴里放,宋初慌忙夺下。
柳永毕竟不是活人,五脏六腑都不能正常运转,吃寻常食物等于找死……虽然他已经死了。
李双放下眼线笔,疑惑地看着柳永:“自从昨晚你就开始心神不宁的,怎么回事,被阿赛洛吓得魂魄不稳了?”
柳永连啃香烛都胃口都没有了,紧紧皱着眉头:“我总觉得阿赛洛昨晚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劲。”
路易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会吧,难不成阿赛洛看上你了?”
虽然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柳永却确确实实地觉得,阿赛洛即使没有看上他,也对他有非分之想。
在竹安到达的同时,第二个人失踪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修佛修了一辈子,竹安别的不行,破除邪术、超度亡灵、祛除邪祟是有些能耐的。
阿赛洛的咒术虽然厉害,竹安也不是省油的灯。
一轮法事下来,受难村民们印堂上的黑雾就淡了许多,脸色也好看不少。
但那些失踪的人,就不知道现状如何了。
因为之前的事情,宋初心里对竹安始终存有隔阂。自从竹安露面,宋初就一直把自己当隐形人。竹安似乎全无察觉,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半点没有不自在。
竹安的到来还带来一个令人诧异的消息——这片海域原本的确是有海神的,就叫阿赛洛。
王毅面前的烟蒂几乎堆成了山,房间里充满了烟草的味道:“如果这个阿赛洛就是那个阿赛洛,她拥有那些能力理所当然。不过……海神变海妖,这算什么事?”
柳永想得还要多一点,他始终觉得阿赛洛是认识自己的:“竹安,阿赛洛在成为海神之前是什么身份?”
竹安捻着佛珠端坐在小马扎上:“阿赛洛本是北海龙王之女,生即为神女。根据记载,阿赛洛曾经为一个凡间男人自毁修行,化为凡女与之相恋。然而男子另娶他人,阿赛洛心灰意冷,在北海冰笼思过五百年,进阶成神,管辖这片海域。”
“那个男人是谁?”柳永迫不及待地追问。
其他诸位亦按讷不住八卦之心,纷纷竖着耳朵听着。
竹安也不卖关子:“阿赛洛走后,男子相思成疾,不久病逝。龙王怕阿赛洛对其旧情复燃,暗中派人将男子的魂魄封存于忘川,永不入轮回。”
“哦~”众人看着柳永,齐齐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满心以为自己会是那个男人转世的柳永趴在桌上,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竹安喝了口水,继续道:“其实村民吹海螺召唤海神的方法是对的,但是,他们的海螺用错了。”
梁京墨把玩着宋初的手指,闻言挑了挑眉:“难不成要用葛叔胸口发现的那颗红色海螺?”
“不不不,”竹安摇了摇手指,“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能够召唤海神的海螺,应该供奉在渔村的祠堂里。在去找海螺之前,还需要做一些事情。”
在竹安的指示下,村里每家每户都写下了一份保证书,每个人都按上了指印,包括昏迷中的病人和襁褓中的婴儿。
保证书写在黄符纸上,于祠堂在村民和王毅梁京墨等人的见证下烧给了先祖和供奉的神明。祠堂中除了海神之外,还供奉着龙王,土地公婆。
宋初轻声在楼半夏耳边问保证书上写了什么,楼半夏拨动琴弦,露出一抹冷笑。
保证书上写着的,不是每年供奉多少香火,而是保证对海域进行保护治理。
近年来因为旅游业的开发和过度捕捞,海域生态遭到了极大的破坏。
竹安认为,这是阿赛洛堕神为妖的原因之一,也是渔村祖辈给他的提示。
在小渔村各位祖先的灵位之下,藏有一只婴儿脑袋大小的海螺。蓝色的海螺,亲近大海的颜色,海螺上似乎还有波浪的痕迹。
村长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由村长的儿子代替他捧着海螺站上渔船停驻的码头。
夕阳半沉,在海面上映出橙黄的颜色,与天边彩霞交相辉映,煞是好看。可惜此时此刻此地,没有人有心思欣赏这幅美景。
村长的儿子是个黑壮的中年人,虔诚地捧着海螺站在码头上,试图吹响海螺召唤海神。然而任凭他憋红了脸,海螺愣是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他身后一个年轻人一把夺过海螺:“我来我来!”此人看上去颇为自信,可惜也没有能吹响海螺。
海螺从你的手上传到他的手上,始终没有人能够吹响,所有人都颓丧地低下了头。他们连海螺都吹不响,海神一定是放弃他们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刚刚的年轻人捂着脑袋往后退,“我要离开这个破地方!”
随着他的崩溃逃跑,越来越多的人四散而去,留下的只有村长的儿子,和七八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王毅被烟呛得直咳嗽,还不忘感概两句。
“难怪吹不响海螺,心不诚啊。”
竹安转着佛珠,微微摇头:“他们都走了,你们为什么不走?”
村长儿子挠了挠后脑勺:“我从小就生长在这里,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父亲用一生守着这个村子,这个村子就是我的根。父亲病倒,我就该担起他肩上的责任。村里还有那么多和父亲一样昏迷不醒的村民,还有这些没有长大的孩子,我不能扔下他们不管。”
第45章 蓝颜祸水
一个孩子捡起混乱中被人扔在地上的海螺,举到唇边轻轻吹动。
方才毫无动静的海螺, 在他的轻轻吹奏中, 发出悠远绵长的声音。肆虐的海风逐渐平息, 涌起的波浪似乎都变得轻柔了些。
吹海螺的孩子似乎被吓到了,捧着海螺不知所措地看向村长儿子。
村长儿子也是愣了一愣,片刻后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小鱼儿,继续吹,继续吹啊。”
小鱼儿咽了口口水, 听话地继续吹海螺。
伴随不断扩散的海螺声,眼前的海面逐渐向两边分裂,露出一米来宽的水道。有身着金丝绣锦鲤旗袍的女人,摇着团扇自远处踏着白浪款款而来。
“阿赛洛!”柳永惊呼, 虽然不曾兼过其真容, 但她走路的姿态以及举手投足间惑人的风情, 都与那天附在别人身上的阿赛洛别无二致。
阿赛洛用团扇抵住额头,看着眼前这群人, 露出一个魅惑众生的笑:“小朋友们, 找我有事吗?”
直到此时,宋初还是不敢相信,被他们认为是海妖的阿赛洛竟然真的是海神。
傻愣愣不知所措的村长儿子和孩子们被李双带着挪到了旁边的棚子里, 轻声细语地抚慰着他们。
“阿赛洛……你是海神?”宋初从梁京墨的肩膀处探出脑袋,对上阿赛洛微微泛出金色的眼瞳。
阿赛洛以团扇掩唇,眼角微微上挑:“海神海妖都无所谓,总之这片海域我是老大。保证书我收到了, 要是做不到,我可不会心慈手软。”
阿赛洛说话时,眼神总是似有似无地往沉默在旁的柳永身上转。
大家都是老油条了,很多事情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而不会宣之于口。
但是对贝贝而言,什么不可说都是浮云。
“海神姐姐,你怎么一直看柳永叔叔啊?”
有些事情不戳破还好,一旦被戳破,气氛霎时就尴尬了起来。
宋初眼疾手快地将贝贝拎到自己身后护着,脸上挂着抱歉的假笑。
阿赛洛脸上笑意渐落,却更加坦然地盯着柳永。
柳永被她有如实质的目光逼退两步:“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就在阿赛洛欺到柳永身前时,竹安横插一脚,挡在两人之间,差点和阿赛洛面贴面。
王毅双手捂着眼睛,从指缝中偷偷观望着:“哎哟我的妈,竹安你是个和尚,不能破戒的呀,还是色戒!”
竹安神色如常地念了句佛号,阿赛洛也同时退后两步,伸出手在面前扇了扇,仿佛很嫌弃似的:“和尚,你找死啊!”
竹安摇了摇头:“和尚从不找死,大人,不如借一步说话。关于谭公子有些事情,我想不会有其他人告诉您了。”
阿赛洛盯着柳永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和竹安走到一边。
虽然听不到二人的谈话声,但从阿赛洛时不时瞥向柳永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们之间话题八成跟柳永有关。之前竹安所提到的“谭公子”,大概就是阿赛洛曾经为之倾心的那个男人了。
梁京墨一只手将团子拎到贝贝脖子上圈着,一只手将宋初护进怀里:“我估计,阿赛洛是被人诓了,以为柳永是谭公子的转世,所以才会闹了这一出,想把柳永勾出来。”
楼半夏闻言,抱臂看着柳永:“能让阿赛洛倾心的男人,怎么也不会差。就柳永这副皮相,还不至于吧?阿赛洛竟然能信柳永是谭公子的转世,眼神恐怕不太好。”
柳永扬了扬自己的拳头,在阿赛洛的眼神瞟过来的时候,又怏怏地放了下来。
突然,正在和竹安谈话的阿赛洛情绪变得激动,撇下竹安就往这边疾步走来。
原本在柳永身边的几个人一下子散开,最近的也离他足有两米远。
阿赛洛一把掐住柳永的脖子,眼神冰冷如刀。就在柳永以为阿赛洛要捏死他的时候,她猝不及防吻上了他的唇。
死一般的寂静,时间仿佛静止,唯有不断流动的海风和浪涛,还有天边缓缓下沉的夕阳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柳永在一瞬间觉得自己飞上了云端,随时有可能摔个粉身碎骨,但是却痴迷于这一瞬间的幸福。
阿赛洛推开他的时候,柳永有种死而复生的错觉,半点遗憾,半点庆幸。
阿赛洛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妖异的眼角泛着危险的光芒:“敢诓我,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眼见阿赛洛扭头就要走,王毅一抬脚将人拦了下来:“美女,别急着走啊,这村里的人可怎么办?”
阿赛洛将王毅的脚狠狠地踩了下去:“那个和尚不是挺能耐的吗?有他在,你们怕什么?放心,我得去收拾几个杂碎,暂时没空折腾这些没用的家伙。”
王毅抱着自己的脚不断吸着冷气:“下脚真狠!”
小渔村算是有惊无险地保住了,那些嚷嚷着要逃走的人们也都回来了。已经死去的人无法再活过来,但对活着的人们而言,这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按村长的话说,这都是报应。
对阿赛洛而言,事情远没有结束。
她所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并没有如她所愿来到她的面前。柳永无端假冒了一回“蓝颜祸水”,直到离开小渔村的时候,还在回味阿赛洛最后的那个吻。
“阿赛洛布了这么大的一场局,甚至不惜堕神为妖,就为了找到谭公子的转世。结果现在发现这只是一场骗局,令人唏嘘。”特别行动处夏雨一边喝着酸梅汤一边感叹,“虽然有那么点同情她,但我还是庆幸那些没脑子的鬼祟招惹了阿赛洛,期待阿赛洛给他们一个教训。”
海妖事件及时止损,也算圆满解决,文物修复处和特别行动处一起出来吃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