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日料店,雅间与带帘子的私密榻榻米卡座似乎是标配。
尽管池念强调过不用包间,贺维却还是安排了个相当安静私密的位置。
穿着和服的迎宾小姐带着池念穿过假山,绕过池塘,到了最里面一个远离吧台挨着雅间的榻榻米卡座。
撩开竹帘,贺维已然等在了里面。
“池念,来啦。”
看见贺维清隽的笑脸,池念心道,还是失算了。
换了鞋子坐进去,竹帘放下,卡座立刻被隔绝成相对安静的空间。
即使不在包间里,但和大众隔开,两个人这样单独面对面,也和在包间里也没什么区别了。
贺维比池念早到,已经点好了菜,只等池念来了就可以上菜。
新鲜鲜艳的鱼生,各种好看的寿司,担心池念不喜欢吃生食,后面还有炸物拼盘和丼饭送上来。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每样都点了一些。”贺维体贴道。
池念礼貌微笑道:“没关系,我吃什么都可以。”
饭桌上,贺维体贴为她布菜,不时讲些笑话,或者回忆上学时光。
池念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更多时候是在喝水,偶尔接过他的话茬,配合着笑一笑,倒也不至于冷场。
一顿饭吃下来,气氛还算不错,只是桌上的东西都没怎么动。
贺维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有些歉意地道:“你不爱吃这些对吧?怪我,我应该选其他餐厅的。”
池念连连摆手,“不会不会。其实我已经吃饱了。”
饱不饱的贺维不知道,但他知道就算是饱,她也是喝水喝饱的。
他放下筷子,神情带着些懊恼,“上次准备带你和你同事来吃这个,你都没来。当时我就应该想到你不爱这些。还是我不够仔细。”
上次因为梁静和徐志凡闹了不开心,他们没能一起吃饭。
贺维以为池念会和梁静那样的普通女人一样,喜欢一些价格高昂,样式精致的东西。
但他忘了,池念和她们不一样。
池念不爱吃日料,也不爱在外面吃饭。
比起面前这些看上去精致的高级料理,她还是更喜欢段牧之在家做的简单菜色。
更何况,她这人有个毛病,吃饭时的胃口大小是根据一起吃饭的人来决定的。
今天就算贺维找了其他地方请客,池念想,状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么想着,贺维的道歉就让池念很不好意思。
“我真的没关系的。本来今天约出来见面就是麻烦你了,吃的东西我都不讲究的,你喜欢就好。”
池念这样客气原是想和贺维拉开些距离,但贺维却将她的客气当成了对他的温柔体贴。
他一向自诩温润,和他相处过的异性大多也称赞他绅士。作为总是迁就的那一方,导致贺维很少听见别人对他说“你喜欢就好”。
池念这话,倒是让他有些感动。
贺维注视池念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和其他人很不一样。”
“啊?”池念一愣,干笑两声,“呵呵,还好吧。”
池念不动筷子了,贺维也不吃了。
两人今天见面,是池念为了挽留贺维的怦凡。
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偏巧昨天段牧之说晚上要请高成和陶乐在家里吃火锅,早上出门的时候他还说如果她结束得早,希望她能早点回去给他帮忙呢。
想着肩上的任务和在家里等着的段牧之,池念也顾不上贺维到底吃没吃好了,一心只想着赶快把事情跟他说完,然后回家。
眼见他放下了筷子,池念便直接道:“那个,其实我今天是想跟你说件事来着。”
可她一开口,贺维便抬手示意她等一等。
贺维唤来服务生把桌子上东西清走,将已经准备好的饮品端上来。
一壶香气袅袅的花茶,贺维给自己和池念分别倒了一杯,慢悠悠尝了一口,不紧不慢道:“你今天约我出来,是想说关于梁静的事吧?”
既然贺维已经猜到了,池念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
她点点头道:“是的。不知道梁静有没有跟你说过,她从我们公司辞职了。”
“辞职?”贺维沉吟着点点头,“她是和我说过换工作单位了。”
池念闻言心头一紧,连坐姿都端正了许多。
贺维告诉池念,梁静和徐志凡分手了。
这俩人只谈了一个多月就分了手,彼此都分得很潇洒。
本来他以为他们一分开,和久艺这边合作提供场地的事情就要黄了,但那天梁静突然来了个电话。
她直接打给了贺维,甚至都不是通过徐志凡。
她说她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尽管和徐志凡解除了恋人关系,但想和贺维这边合作的意向却不会因此而打消。
贺维很欣赏她这种公私分明的个性,本来也是,就算做不成爱人,也不影响他们一块儿互惠互利。
梁静让贺维等着她给他发意向书,确认没问题之后会按照正常流程跟他签合同。
贺维答应了。
事后他去问了徐志凡,徐志凡说他做的对。
怦凡算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财产,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尽管他和梁静现在的关系有点尴尬,但他既然已经把梁静这根线牵过来了,后续怎么搭桥交给贺维处理就好。总归最后事成,他也是获利方。
虽然有点马后炮,但得了徐志凡的首肯之后,贺维更加心安理得地在家等着梁静通知他去签合同。
等了两天,梁静确实和他发了一份合作意向书,但这份意向书的开头却不再是久艺公司的名字了。
贺维打了电话去问才知道,梁静跳槽了。
她说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合作,不管她人在哪,总归MJ的案子是她争取来的,现在她也一样可以把MJ给带到风石。反正只要最终结果是怦凡能借MJ的名头打响宣传第一炮,那他们双方的目的就算达成了。
贺维自然知晓这个道理。
上次见面还有这两通电话,都让贺维十分肯定梁静的工作能力。他相信,既然她能说这个话,势必是对能将MJ说服改约到风石有一定的把握。
如果换做往常,贺维八成会直接在电话里答应下来。
但这显然不是往常。
从梁静说她跳槽的第一时间,贺维就想到了池念。
上次在书屋里见面的时候,池念看起来只是一个旁听的角色,但很明显她也是这个案子的参与者。梁静想要挖他,她不可能不知道。
那一瞬间,贺维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念头。
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了,成年人的心思自然不会再像上学时那么单纯。
大学时候的贺维可以傻兮兮地抱着一盆吊兰去找还没确定关系的池念,如今已经是多金公子的贺维倒要等着池念来找自己。
“梁静和我说这事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得给我打电话。”贺维说。
池念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熟人牵扯,利益相关。”贺维说着,笑了一下,“我猜,你是想让我留下来和久艺签约,而不是和梁静现在的风石。对么?”
池念和贺维认识已经是早几年前的事情了,这么多年没见面,她对贺维的印象已经变得很淡很淡。
隐约能在记忆里搜寻到一些片段,但那时的贺维和现在也不太一样了。彼时的贺维笑起来似乎比现在更阳光些。
而如今贺维对她笑起来的时候,眼里带着点精明与算计。
池念说不上这样好还是不好,只下意识地在心里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大了一些。
她对贺维道:“你说得对。我不清楚梁静之前对你做出了一些什么样的承诺,但我都恳请你能再仔细考虑一下。她虽然答应仍会促成你和MJ之间的间接合作,但MJ已经和久艺签署了合同。我想像MJ这样的大公司,是不会轻易为某一个人的话而做出违约决定的。更何况,我们公司这边也势必不会轻易放手。”
池念语气严肃,表情认真。
“哦?”贺维双手合十,撑着下颚,饶有兴趣望着她,“久艺也会有所动作?”
“自然。”池念说:“MJ是公司的年度大案,已经签好的合约当然不会只是一张废纸。就算梁静想要做些什么,她一个人的力量也必定是扭不=初~雪~独~家~整~理=过公司的。”
贺维浅笑垂眸,笑容里似乎有点包容的意味,“你不觉得你这个话也太过绝对了么?”
池念不像梁静,有丰富的和客户交流的经验,她现在是完全只能凭着自己的记忆和感觉做事。
虽然知道太过绝对的话很难起到绝对良好的作用,但她也确实没有更多可以拿出来说服贺维的东西了。
贺维显然也了解这一点,他点了点手边的茶杯,大度道:“这样吧,撇开我们的关系不谈,我现在是个商人,商人自然以利益为重。不管和谁合作都好,总之,一切以我能获利的最大限度为准。我现在不妨透露给你,梁静那边说最迟下周三就能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除了MJ年会的场地提供,她还会给我一点别的好处。如果你能在周三之前给我超出她价值的方案,或者。”
贺维说着,停顿了一下。
“或者什么?”池念紧盯着他的表情变化,有些紧张。
贺维却只是抬眼对她笑了一下。
池念一怔。
贺维的笑容淡下去一些,眼神里流转的光芒变得有些暧昧:“或者,只要你能给出和她同价值的提案,我也可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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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念预想到今天和贺维吃的这顿饭不会太轻松,结果果然如此。
虽然用餐过程看起来还算和谐,但之后并不算严谨的谈判却让池念在回家路上的表情一直有些沉郁。
贺维如今是个成功的商人,池念也不能说他势力,毕竟以利益为先是所有经商人的前提。
他说让她在周三之前给出和梁静同价值的方案,可他又没说梁静到底和他说的是什么。
这就是要让池念去猜去想,但她真没这个把握。
除了MJ的案子花落他的怦凡之外,梁静还能给他些什么呢?
池念实在想不出来。
她若有所思地进了地铁站,刚掏出公交卡去刷进站,陶乐的电话这时来了。
池念这些年因为房贷压身,平时一直过得很节俭,吃饭的时候要么是陶乐买单,要么就是她买点菜在家里请客。
昨天陶乐闹着要来家里吃饭,段牧之应允了,池念不好意思再让他去买菜,正好今天她要出门,便主动承担了采购的重担。
陶乐一听是池念去买菜,二话不说就给她开了一张购物清单,看样子是要把池念吃垮的意思。
池念看见来电显示上陶乐的名字,立刻想起来她光顾着走神了,超市还没来得及逛呢。
“你已经在家了吗?我正逛着,你和段牧之就先……”池念接起电话,赶忙调头往地铁站外走,没走两步,她又突然停了下来。
池念有些怔然地听见电话那头嘈杂的背景音中传来了段牧之的声音。
“是我。”
他说。
“我们在超市入口这里,你在哪,我们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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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乐吃过午饭就赶到池念家去了,为的就是趁着池念不在可以和段牧之“单独相处”一下。
但很可惜,段牧之不为所动也就罢了,甚至进门后连杯水都没让陶乐喝上,问了他一句“今天开车了吗?”得到肯定答案后,两人便赶着出门来接池念了。
“人家说了,东西多,怕你拎不动。”陶乐阴阳怪气的朝池念小幅度挥舞手臂,一副别别扭扭的模样,“不幸的是,鄙人正好有车,所以这不就来接您公主殿下回宫去了嘛!”
段牧之推着购物车走在前面,池念和陶乐落在后面。
陶乐声音不大,也不知道段牧之是不是听见了,池念看见他侧了侧头,唇角似乎有隐隐笑意。
池念心头不禁涌上一股暖意。像是被一双温暖的手掌捧着心脏,柔软的情绪胀满了胸腔。
大约是有这个人在身边吧。
这个冬天,所有人都在喊冷,唯池念不觉严寒。
因为段牧之他,时常在给她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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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超市里逛,认真采购的只有段牧之一个人。
池念想事情老是走神,陶乐见她失神,特意拉开了两人和段牧之的距离。
“人说你一大早就出门了,怎么搞到现在啥都没买?”他挽着池念手臂问:“怎么,有啥事不开心呀?”
好姐妹就是好姐妹。
别看陶乐有时候咋咋呼呼的,但池念每次情绪不高的时候,他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池念看了看不远处正在生鲜区挑选食物的段牧之,停住脚步,欲言又止。
陶乐立刻会意,高声对段牧之道:“牧之呀,你先选着,我们去看看零食哈。”
段牧之闻声回头,视线落在池念身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显出点点笑意来。
好。
他用口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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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和贺维的见面,池念和陶乐说起的时候,语气是不太高兴的。
陶乐回忆了一下贺维这个人从前在学校时候的种种表现,别的他倒是记不太清,只记得他在学校里和人说他要追池念。
陶乐那时候还以为终于来了个有胆气的,却没想到贺维放出这话哄走了其他竞争者之后,没过多久自己就出国不见了。
陶乐一直觉得像这样说得出做不到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他也这样觉得。
听池念说完贺维给她的考题,陶乐摸着下巴跟她分析:“我觉得这个贺维,他的目的相当不单纯。”
“怎么说?”
“他说梁静给了他好处,又没说给的是什么,这是让你去猜。”陶乐说,“但是猜测这个事情吧,其实是建立在对当事人有一定了解的前提下,可你和他才认识多长时间?你连他现在算是中产还是高产都不知道,怎么能知道多少价值才能动摇他的心?”
“嗯,有道理。”池念听着,深以为然。随手拿了货架上一包大袋装的面粉扔进购物车里,示意陶乐不要停:“快接着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