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眼底划过一丝疑惑，随后抿起唇角，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收敛了略显荒唐的神情，“嗯？”
疑问号。
不知道是男人投来的目光，还是意识到了不对劲，林今今顿觉羞愧，脸颊染上热意，整个人像被抽了魂似的，愣在原地。
这会雨还在下，噼里啪啦地落在车窗玻璃上，突显得逼仄的车间里更加安静，气氛随之尴尬了起来。
言誉眼皮动了动，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神色不明，“你看我像是个司机吗？”
他明明在笑，眼底却不着温度，寡淡清冷，让人摸不透情绪。
“……”
林今今你怕是失了智吧？？
人家这长相！这气质！这台车！
你哪块地方看出来他是开滴滴车的？
你见过有人开两百万的宾利来做司机的？
“唔……”林今今略微迟疑了一秒，轻眨乌黑的双眸，答道：“是……不太像。”
闻言，男人捻了捻眉，似乎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反问道：“不太？”
林今今支着头，认真地想了想男人说的话，神情有些不自然，十分确定的说道：“是不像。”
倒像是个斯文败类。
表面斯文，内里败类。
当然这话林今今没有说出来，她干笑了声，细白的手指搭上车门的开关，“不好意思，是我弄错了，我现在就下车。”
车门刚打开一条缝，倾盆大雨就从外面泼了进来，林今今收回腿，“砰”的一声，手疾眼快把车门给带上。
这会儿雨已经越下越大，砸在车窗玻璃上，形成了一道道顺流而下的水幕，窗外的世界被隔绝得密密严严。
这雨再大点，恐怕会砸死人。
林今今在心里暗想。
看着女孩的动作，言誉轻啧，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没有带伞？”
林今今如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偷瞄了一眼男人，深吸口气，咬着下唇委屈巴巴道：“外面的雨，真的好大。”
她在心里默默的补了一句，所以你能不能先让我在车上坐会？
“……”
言誉气音短促的笑了下，翻身从后座拿了把黑色雨伞，扔到了她的腿上，面无表情道：“下车！”
车间里的气氛瞬间冷到了冰点。
林今今下意识地握紧那把伞，这单薄的伞叶，细如柳条的伞架，真的能抵抗得了外面凶如猛兽的大雨吗？
完全不可能好不好！
可是男人不耐的眼神已经逼视了过来。
林今今犹豫着要不要下车，心一横，稍稍侧过头，眨巴着无辜的眼睛回视他，声音中还带着点恳求的意味，“我叫的车马上快到了，能不能让我在车上等一会，大哥哥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会答应我的对吗？”
男人根本不近人情，冷着声音重复道：“下车。”
林今今：“……”
林今今哽着喉咙，非常没有底气的补了句话，“可是外面的雨太大了。”
“我身体弱，肯定会感冒的。”
言誉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下，眉眼冷凝了下来，看来这个女生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他不耐地皱紧眉头。
缠着他的女人不少，他倒没见过缠得这么紧的。
车间里又安静了几秒。
林今今猜不出这个男人在想什么，她咽了口唾沫，视线落回到手中的雨伞上，静静地等待着男人的宣判。
就听到男人轻嗤一声，“小朋友，那你知不知道，在这样的雨夜贸然上一个成年男人的车，会有多危险吗？”
——
“所以你最后还是被赶下了车？”隔着手机屏幕，林今今都听得到言清子在那头笑得都快合不拢嘴。
林今今：“……”
“你能不笑了吗？”
言清子忍了忍，克制不住的笑意从鼻腔里哼了出来，她实在忍不住了，“噗”的一声，笑声像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不行啊，我忍不住。”
等她笑够了，才饶有兴致的问道：“那人长得帅不帅啊？”
林今今歪着头想了想，脑子里浮现出男人的脸，在隐晦不明的灯光下，依旧是盖不住的锋芒，她斩钉截铁道：“帅！”
“喔～”言清子别有深意的发出一声轻叹，“那个帅气哥哥有没有可能会觉得，你是想纠缠他，所以赖在车上不下去？”
林今今心一哽，“……”
想起那个男人在车上的态度，估计八九不离十。
“唔……”林今今小声反驳道：“我这么好看年纪又小，就算赖上他，也是他占便宜好不好？”
言清子被她逗笑，“那他赶你下车，岂不是还得觉得损失？”
“……”
你还是闭嘴吧。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想起，林母的声音从外传了进来，“今今，你在房间里画画吗？隔壁何叔叔一家明天要搬走了，我们去跟他们道个别。”
林今今捂住手机，小声说道：“不说了，我妈叫我。”
跟何叔叔一家做了两三年的邻居，两家人隔三差五的坐在一起吃饭，今天去你们家，明天又来我们家，来来往往，愈发熟稔。
“真打算走了啊？”林母声音念念不舍，心里思量这以后约麻将又得少个角。
“家里面老人不是没人照顾嘛，你们放心，我和老何已经在那边找到工作了。”
林母在客厅里和何叔叔夫妇在聊天，林今今在房间里逗何叔叔的儿子玩。
何叔叔家的儿子才七岁，脸肥嘟嘟的，正坐在书桌前补作业。
林今今手里抓着把牛奶糖，“叫声姐姐来听，糖都给你。”
何小宝看上去不太情愿，可是看在牛奶糖的份上，还是叫了她一声，林今今如愿地笑了，摸了摸他的头，“有什么不会的题，姐姐教你做。”
客厅里的对话时不时传进来。
“听说下一任租户，是你们给找好的，好不好相处啊？”林母问道。
她的每一任邻居性子和人品都极好，和他们家也处得来，她这人没事又喜欢找人说说话，自然对下一任租户很关心。
“还是个学生，听说一个人过来住。”
“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搬进来？”
“没说，但是先交了房租，应该过几天就会住进来吧。”
林母了然地点了点头，倒也还能接受。
又聊了会天，估摸着天色已经很晚了，林母才和何叔叔一家道别，领着林今今回了家。
“胖胖，那姐姐走了啊！你回老家要和其他小朋友好好相处哦。”
刚到家，林母就嘱咐她早点睡，明天上学别迟到，而后就回了房间，她最近迷上了一个韩剧，正在追更新。
林今今站在玄关处换鞋，“嗯嗯啊啊”地应着，眼神一转，落到靠在墙边放着的那把黑伞上，上面的雨水还没有干，湿漉漉的。
想了想，林今今还是把伞拿了起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而后把伞撑开，放在阳台上晾着。
她的卧室很大，除了床和柜子、电脑桌，这样基础的摆设外，还留有一大块地方，那里正立着个木画架。
林今今从小就有绘画方面的天赋，林母又有意培养，待她九岁时就让她学画画，直到现在十六岁，已经过去七年了，使得她小小年纪就画技精湛，获得不少专业老师夸奖和奖项。
林今今坐在画架旁，打算画两篇速写，准备明天交差，拿起铅笔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画什么了？
林今今想起速写老师要求的静物，瞬间就没有了画画的兴致，从她开始学素描起，那些东西她都画了快四年，越画越没意思。
林今今索性扔了笔，倒回到床榻上，百无聊赖地点开了言清子的聊天框，【开学前放纵一把吗？】
既然不想画，闲着也是闲着，林今今想着打两把游戏消磨时间。
过了两分钟，没回。
林今今从鼻腔里哼哼了两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手指勾起一根头绳绑好松散的头发，正打算打开游戏界面自己单排的时候，收到了言清子的回复。
她发来了一张照片和一段语音，照片背景是在餐厅里，男人正斯文的用着餐。
语音里传来言清子压抑着激动的声音，“快看快看，帅不帅，这么模糊的照片都盖不住他的美貌啊！你能想到这是我小叔叔吗？”
林今今看着那张照片，怔了怔神。
男人脸上寡淡的神情和身上那件白衬衫领口边绣着的花纹，简直眼熟到她这辈子都不会忘。
“你说，他谁？”
“你小叔叔？？？”
第三章
第二天，林今今起得有点晚，大概是昨晚上被队友气到，又受了点惊吓，她醒时天已经大亮。
林今今猛地从床榻上弹坐了起来，揉着脸看了眼闹钟，这会离上课时间还有二十七分钟。
“妈，都这个点了你怎么都不叫我起床？”林今今换好校服走出房间，看见林母正在客厅沙发上躺着，美滋滋地追剧。
听到她的声音，林母不耐地皱起眉头，目光像是黏在了电视屏幕上，一寸都挪不开，“我不是看你睡得挺香的嘛。”
“……”
林今今洗漱过后，背起书包走到玄关处换鞋，“妈，我去学校了。”
林母这时候才舍得施舍些目光给她，“今今。”
林今今停顿住，以为她是有什么话要说，茫茫然地看着她，“怎么了？”
“反正要迟到了，要不然你吃完早饭再走？”
林今今：“……”
妈，您还记得您女儿是个高二的学生吗？
林今今反问道：“那您愿意去学校办公室跟老师喝喝茶吗？”
林母认真地想了想，“这可不行，我这电视剧落了一集就不好看了。”
“……”
林今今瞥了眼电视机上的狗血肥皂剧，抿着唇不说话，拉开了门就往外走，任由林母在后头怎么喊都不回头。
“不是，你这孩子走那么快做什么？妈还有件事没说了。”
“我今天约了刘阿姨打牌，你放学记得早点回来，隔壁新搬来的邻居会来拿钥匙，你何叔叔家那钥匙放我这了。”
林今今含糊地应到：“行，我知道了。”
门“咔擦”一声关了，终于隔绝了林母的声音。
看了眼时间，林今今加快脚下的步伐火燎火急的往学校赶去，好在她家是学区房，离学校很近，她踩着点到了教室。
林今今气喘吁吁地坐到座位上，“数学作业你们谁做了？借给我抄抄。”
前座的言清子转过头来调侃她，“林懒懒，你今天是不是又睡过头了？”
“别说废话了，作业给我。”
南嘉私立高中作为一所私立学校，凭借着雄厚的师资和培养了大批优秀艺术生，升学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成了H市第一私立。
林今今上的艺术班，她学的美术，现在又正处于高二，每天除了要完成繁重的课业，还要抽空去画室里画画。
上午的课就这样浑浑噩噩混了过去，午休过后，第一堂课是艺术生的自主时间。
林今今得去德业楼五楼画室画画，言清子是音乐生要去舞蹈室练舞。
她慢吞吞地跟在班里几个美术生的后面，往德业楼的方向走。
昨天晚上那场雨从凌晨停了过后，就没有在下过，大概是雨后后遗症，整个天空白茫茫的，显得格外刺眼。
今天素描课的课题是人物肖像。
由于暂时没有找到合适的模特，老师要求学生自己挑选一副人物画，然后画出来。
林今今掰着手指想了想，她已经画过几副她妈的画像，言清子又有几副，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人，她有些腻了。
拿出手机翻了翻，却意外地看到了昨天晚上言清子给她发来的那张照片，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保存了下来。
男人举止优雅切割着牛排，眉眼像被雕刻师精心雕琢而出，丹凤眼稍稍上挑，鼻梁挺直得刚刚好，唇很薄，正轻抿着，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
原来这个男人还会笑。
林今今每次看到这张照片，总能第一时间被惊叹住，想了想，她把手机固定在画架旁，拿起已经削好的铅笔，缓缓动了起来。
灰色铅笔在素描纸上勾勒，就这样，照片上单薄的人物在她笔下慢慢的变得活灵活现。
这堂素描课大概三个小时，时间一到，老师开始收走每个同学的作品，轮到林今今的时候，她的画架上却是空的。
“林今今，你的作品了？”
“唔。”林今今心虚地眨了眨眼睛，“老师，我还没画完，能不能明天来学校补交给你？”
速写老师挺喜欢这个学生，在绘画上极有天赋，长相又十分乖软讨喜，就是有些皮，小脑袋瓜子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想了想，还是决定放过她，“那明天记得交过来。”
“谢谢老师！”
林今今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画从一沓白纸中抽了出来，垂着眼睑看着画上的人相，好一会才重新叠好，放进背包里。
素描课结束之后，他们还需要回教室上最后一堂文化课，才到放学时间。
林今今回到教室的时候，言清子已经在座位上坐了很久，看见林今今进门，朝她打了打招呼，从桌洞里掏出瓶旺仔放在她桌面上。
林今今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问道：“这牛奶没过期吧？”
言清子哼笑道，“放心，超市里刚买来的，不会喝死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