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教你。”
过去的黎疏何尝会这样,问明原因,提出办法……现在的黎疏会等待,会执着,会坚持。
真好。
可于凉凉还是说:“……抱歉,我对你没感觉。”
什么是感觉?
第二节化学课。
化学老师许志刚发完试卷,在讲台上说:“这次呢,大家的成绩都有所进步。不过,还有同学题目很早就做完了,就在题目后面乱涂乱画,虽然不扣分,但很影响老师观感。”
有学生问:“画什么?”
许老师还算懂得为当事人保留颜面:“自己试卷的名字都忘写了,还在问题后面写别人名字,是你的梦中情人吗?”
黎疏低着头回应:“嗯。”
全班霎时回头:“……”
许老师:“……”
怎么肥事?现在的孩子,他已经很客气地隐瞒了,怎么还上赶着承认?
“凉凉夜色为你思念成河,化作春泥呵护着我……”有人眉飞色舞,双手抬起地唱起来。
“浅浅岁月拂满爱人袖,片片芳菲入水流……”另一人深情地捂住胸口接唱。
许老师瞪眼:就你们最懂!
黎疏根本就没意识到周边,他一直在想,想于凉凉刚刚对他说的话,想她说他梦中的事都是他的幻想。
真的吗?
那为何他只会梦见她?
梦到她流泪。
梦到她在身后跟着他。
梦到她坐在房间内,侧头望着他过来。
梦到她在大雪连天的山谷里,歪头靠在山壁上,毫无生息。
梦到那一刹那他站定脚步,停了很久很久。
梦到他把她的尸身抱出去,雪落在身上,她的头靠在他胸口,毫无反应,她已经死了,可他的心里有种却很奇怪很奇怪的、从未有过的感觉。
……宛如大雪压境。
直至现在,他望着她的时候,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感觉。
是雪冰冻了的手指,利冰划破指尖,寒冻的时候毫无所觉,可走到青天白日下,恢复知觉的刹那,那股锥心刺骨的疼痛。
原来喜欢这件事,就是看见她的时候心会疼。
作者有话要说:黎疏是连疼也不自知。
傻孩子。不懂得感情,等真正懂的时候,已经伤筋动骨。
第37章 靠近吗?
马车停至山头,逃无可逃。
叛贼首领掀开轿帘,望着前方的悬崖,从马车中下来。
黎疏一身白衣,缓步走近,如同风雪中的死神。
首领穿着盔甲,行跪拜大礼,高声道:“如若能饶我一命,必有厚礼重谢。”
黎疏置若罔闻,站定,剑尖对着他的发顶。
忽而,马车上冲下来一名孕妇,捂着肚子,在雪地磕头哀求道:“求求你,放过我相公吧。我们的孩儿马上要出生,他不能死……”
孕妇在雪地中爬行两步:“侠士,求求你!”
……
身边的男人双手握拳按在雪地上,始终扣着头。
女人泣涕涟涟。
黎疏是从不会动容的,可此时此刻,不知怎的,竟渐渐把那泪流满面的妇人,望成了另一个人。
……她也曾这样哭泣。
黎疏没有动静。
叛贼首领悄悄抬起狠厉的眼,猛然从握着的拳头里扬出一把灰,风把灰吹向黎疏,与此同时,竹林中倏然多出十几条黑衣人影。
埋伏。
叛贼首领起身,把女人强硬地后拽:“回马车上去。”
黎疏地退了几步,把剑插在雪地上。
不是雪,也不是普通的香灰,有种灼烫的感觉,眼皮里有刺眼的红光。
手背上也沾上了些,在腐烫他的肌肤,有毒。
他睁了两下眼睛,已然无法睁开。
风把身后林间的大雪吹过来,墨发和束发的白色飘带扬起。
叛贼首领对着黎疏,小心翼翼地退后从马车底下抽出一把大刀,再上前两步,刀刃反映出茫茫雪光。
林间十几个黑衣人准备袭击。
风雪飒飒。
黄文转身,双手捧着一堆牌:“来,黎疏,测测你上辈子是怎么死的?”
黎疏:“万箭穿心。”
黄文吓了一跳,连忙低头看了看手机题解:“没有这个选项啊?你逗我。”
黎疏没有回应,从他手中的牌里抽了张,递给他。
老K。
黄文低头滑动手机,念着解答:“K是13,13是孤独的数字,所以上辈子你是孤独地被人杀死。”
“嗯。”黎疏回。
跟黎疏玩游戏不好玩,总是没什么反应,黄文举着牌,再次转身,对身后的瞿燕:“来,测测你上辈子是怎么死的?”
瞿燕抽了。
一张A,黄文望着手机,大惊失色:“嗷!嗷!瞿燕,上面说你上辈子好色荒淫,死于寻花问柳,重病不治。天啦噜,天啦噜——”
还没“噜”完。
瞿燕起身,微笑着卷起数学课本,朝黄文的脑袋一顿狂拍。
啪。
是雪块掉落的声音。
有些遥远,大概是从不远处树林的枝上落下,那边应该是南方。
眼睛已经彻底看不见,只剩血红色的光,黎疏撕下一片衣条,绑住双眼,仔细聆听着周边的动静。
树林间雪块落下的声音不时传来,还有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刻意放缓、逐渐接近的脚步声,踩住雪的时候会发出轻微的吱呀。
其余人都像是招募的刺客,黑衣蒙面,动作庆民,唯有前方的叛贼首领穿着盔甲,脚步声很重,他微微往右侧挪动,再停住。
像是做了什么动作——应该是一个命令。
黎疏握紧了剑。
天下雪了,无声的雪花如同一道幕布笼罩在周边。
在利风劈开雪花袭来的刹那,黎疏注意力骤然敏锐,避开身后的刀,手腕轻柔地转动剑柄,一个弧光,迅疾地划破了举刀人的喉咙。
而后,再次把剑插在雪地上。
聆听雪块落下的声音。
周边的声音倏然静止,像是都掩入了风雪中。
有人倒下、血液迸射,他们大概并未预想到黎疏蒙了眼也还能如此厉害。
东南侧有个人往后退了一小步。
仍旧寂静。
没有人出声,除了雪落。
无声无息,轻柔地雪落。
有呷一口茶的功夫,他们似乎在无声用眼神交流,而后,东、西、北三个方向再次袭来三个人——
东面靠近树林的一侧,还有个人蹬紧了雪,在等待冲刺。
利刃从三面袭来。
黎疏下腰避开,刃光在上方滑过他的脸——
黑暗。
他很早就习惯了黑暗。
已不记得多大年纪,随爹娘坐马车,也是这样连绵的雪天,印象中好像是第一次见血,娘亲把他抱在怀里,笑着掀开车帘惊奇地望。
一窝土匪在夜晚袭击了他们,面对手无寸铁的他们,随意屠杀。母亲把他死死护在身下。
他抬起头时,也有灼热滚烫的血液溅射到他眼睛上。
无数条血色人影。
在上方母亲的心跳已然不动,土匪们没有发现他,抢掠财宝而去。黎疏从母亲身下爬起来,发着烧往前走。
天降大雪,他东一脚西一脚地踩着雪的声音,漫长的白和漫长的寂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晕倒在路边,是刘大娘把他救了起来。
但他始终知道,刘大娘不是他的亲娘。
她对他并无关爱,只不过把他养在柴房里,每日给他两个馒头。刘大娘希望把他养大了能砍柴、种田。
直至十岁,黎疏都没有跟刘大娘说过一句话。
他每日默默地练剑,在荒山野地,在漆黑的柴房里,他听得见所有老鼠窜行而过的声音,以及山间兽叫。
前去袭击的全部被杀了。
在一招之间。
雪地上倒着五具被割破喉咙的尸体,以及如花一般溅射的血液。
黑衣人开始胆怯了,黎疏只是静静站在雪地中间,并不靠近,可只要他们接近他身侧三尺以内,无论多么小心翼翼的动作、多么出其不意的偷袭,都会被他一剑封喉。
这次,他们停顿了很久,没有袭击他。
再次传来的便是剩余九个人往四面八方逃走的脚步声,他们故意用步伐来扰乱他,让他无法追踪具体的目标。
黎疏听得到任何人。
然而他停在原地,没有上前。
雪花落下的动静彻底覆盖住周围,黎疏往前两步,那名坐在马车中的怀孕女人惊恐地用手捂住的嘴,牢牢憋住自己的喘息声,浑身的衣物颤抖着,像是很害怕、很害怕。
黎疏什么也没说,转身,把剑收入剑鞘中,走入林间。
第一次,他没有杀掉任务对象。
不知道为何,他心中有种奇怪的寂寥,那个女人流着泪的神情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很像。
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他杀了那个男人,这个女人就会很难过。
像她一样难过。
雪下大了,簌簌落在肩头,黎疏骤然停住脚步,伫立良久——什么时候他开始感觉到了别人的痛苦?
眼睛里流下血。
已经看不到一点光亮。
此时此刻,他脑海中浮现的却始终是她的面容。黎疏继续往前走,走了很久,很久之后,才再次停住脚步。
抬起头面对着雪花。
-是不是因为,他其实很想,再见她一面。
黎疏见到了于凉凉,在体育课的围栏边,她抬起头像是在看初升的月亮。明明以往月亮不会这么早出现。
黎疏走过去,站在她旁边。
月亮小而朦胧,像一点离开前未尽的目光。
过几分钟,于凉凉便离开,好像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就总是会离开。
黎疏侧身凝视她的背影。
他并不想困扰她,只是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看见她时的感觉。
他很想伸手抚摸她的脸,拭去她脸上并不存在的泪痕。
黎疏垂下眼,没有跟上去。
徐萌萌正在捡排球,见这情形,不由得嘀咕:“原来他喜欢人,会这样的呀。”一点也不冷漠,甚至还有点小可怜,她从小跟黎疏长大,什么时候见过他这种表情?
林喻跟徐萌萌一组,也望到了,没吭声。
体育课即将结束,秦容把羽毛球拍和球收到筐子里,搬到把一楼体育老师办公室去,见黎疏停在那里,立刻叫道:“黎疏,能不能帮我搬一下?”
黎疏上前。
秦容像是很累的样子,把篮框贴着身子挪给黎疏,低头发梢垂落在他手上:“好重。”
徐萌萌眨了眨眼,林喻也不乐意了。
林喻起身骂道:“贱人。”
徐萌萌:“不要脸!”
两个人对视一眼,瞬间燃起了火红的友谊。
下课铃响,黎疏帮秦容把篮筐搬回去,没有了重物在手,秦容伸了个大而长的懒腰,她穿一件白色紧身毛衣,露出白皙的手腕,和高挺的胸脯,她转头望向黎疏:“你好像有心事?”
黎疏不答。
“是因为于凉凉吗?看来她真的难追。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
“也许你可以让她吃点醋什么的。”秦容提出建议。
-她不会吃醋。
从操场走过来,几分钟的路程,黎疏停在教学楼下。
秦容领悟到,挑眉:“你不帮我送到老师办公室去?”
黎疏:“不顺路。”
“……”这辈子她还真的第一次听到这个回答,“所以你刚刚帮我拿是因为顺路?”
黎疏回答:“嗯。”
秦容笑,弯起耳边的发:“可是我一个人拿不动啊,拜托了。”
黎疏沉默一阵:“你可以推。”
“……”秦容冷漠地鼓掌,“哇,你真的好棒棒。”
第38章 想起吗?
秦容找了个路过的同班男生把篮筐搬到了一楼体育老师办公室。
上二楼,去厕所补了下妆,才回二班,收拾书包回家。
田菲收拾收拾着,突然侧头问她:“哎,秦容,刚刚黎疏是不是在帮你搬东西?”
“是啊,我刚碰到他。”
“哇,他这么热情吗?以前都不理人的。”田菲说。
“没有吧。”秦容笑,“我觉得他还挺好的,一点也不像别人传得那么冷漠。”
田菲有些惊叹,过会儿,才不乏吹捧地说:“果然啊,男生就是看脸的,对待漂亮女生态度就是不一样。”
秦容表情笑而不语。
……黎疏很热情吗?
背起书包的于凉凉没有吭声。
走出教室。
她从来没有想象过黎疏热情的模样,不仅上辈子,连这辈子也没想过……以前她就在想,黎疏是不是从来没有笑过?
双眼无法治愈。
刘大娘和刘芳花请了三四个名医来也无济于事,这些名医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毒粉到底是什么东西,只知可以腐蚀皮肤,无法拟出对策;而黎疏回到山上的十几天路程,只不过在途中用清水洗过一遍,已然耽搁太久,华佗难治。
刘大娘和刘芳花照顾了几月后,渐渐有了想法。
黎疏眼盲,已是个废人,且不说不能做杀手赚钱,恐怕还得一直被人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