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既要学做饭,自然少不了这东西,尤其,她想给殿下耳目一新的感觉,就不能学做日常吃食,不拘是民间小吃,还是西域东洋传过来的,都可一试。
早上还极大可能跟她们一样因为今天乃月圆日而蔫蔫的很焦虑的太子妃忽然变得神采奕奕,这让几个宫女大为不解的同时又陷入更深的恐慌,太子妃不会想不开又要寻求什么刺激吧?
别啊,平日里作死也就罢了,可今日不同寻常啊!
你要作死,真的会牵连我们的!
这种关乎性命的时刻,大伙儿也顾不得对太子妃的那点喜欢和怜惜了,几人私下里商议了下,还是觉得这种时候不能作壁上观等死!
于是小雪被推出来和太子妃谈一谈。
原本,她也管着这几个宫女。
“太子妃,您怎么看起食谱了?”一番自我鼓气加油后,小雪借着倒酸梅汤的机会,仿佛好奇地随口一问。
“上午看的那本书里有写到南边一种小吃,我觉得颇有趣味,便想自己做来试一试,到时小雪姐姐可要帮我试口味的。”
上午心烦意乱,随意翻看了几本书,却有提及,此刻正好做借口。
“太子妃是想自己吃?”小雪仍然探询着问。
苏澜说,“对啊。”
她一副仿佛是说“不是我吃难道是大白吃吗”的无辜表情看着小雪,目光清灵灵的,剔透如水晶,纯真可爱,小雪根本招架不住,不再追问,心下也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然而,苏澜折腾了一下午,成功做出了两道小吃,味道尚可,小雪以为到此为止,在心惊胆战中度过了这个连月光都泛着红色的恐怖夜晚,殿下如她们祈祷那般没有出现,太子妃依然早早熟睡,她以为,这个夜,她们平安过去了,她们又可以苟且偷生一个月,谁知……
从太子妃嫁来东宫第一天起,除了那日早早被殿下叫醒扎马步,这么多天就没有在辰时以前起床过,但十六这天,太阳仿佛打西边出来了,天都没亮,太子妃居然自己就醒过来了,自己从屋里走出来叫人打水洗漱。
小雪很是不可思议,大概是因为才劫后余生,格外放松些,便问了句,太子妃何故早起?
毕竟太子妃看起来,起的很是心不甘情不愿,一直呵欠连天。
苏澜又打了个呵欠说,“昨天不是学了两道小吃吗,我想给自己自己做一顿早膳。”
小雪莫名地松了口气。
虽然心里想着,昨天不是吩咐了厨子仍备好了食材,今早做给她吃吗,怎的又想自己做了?
不过她没问。
有了昨天的经验,再次动手,更为顺利,不到半个时辰,就全部做好了,这个时候,天微微亮而已。
苏澜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殿下果真如传闻那般会在月圆夜发病,十六这日应可以休息一日;如若没有假期,她这时候过去应该也还来得及。
厨房里就有食盒,她挑了一个,把自己精心做的小吃放进去,又拿了些别的吃食,看了看数量,觉得应该够了,这才盖上盖子。
小雪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神情僵硬,声音有气无力,“太子妃,您这是要去哪?”
“我看着时间还早,自然是拿去和太子哥哥一起用膳啊。”苏澜理所当然地说。
不!不要去!
小雪在心里呐喊,却没有立场也没有胆气阻止!
眼见苏澜已经跨门出去,小雪脑海中绷紧的弦断了,冲口而出,“殿下此刻不见人的!”
苏澜回眸,嫣然而笑,“我自不是别人。”随后又体贴地说,“我自己去就可以,你回去吧。”
小雪被这个笑容晃的差点动摇。还好还有一丝理智!
若是可以不去,她心里自是一万个愿意,你要作死,着实不该带上我。
可是,堂堂太子妃,怎么可能没有人随身跟着服侍?何况,若真出了事,她这个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难辞其咎,难逃一死!
“太子妃,咱不去了好吗?”小雪苦苦哀求。
生死关头,可也顾不上谨言慎行了!当然是想尽一切办法劝阻太子妃!
苏澜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她当然也是不想去的。
她很明白与虎谋皮的凶险,所以即使明知道太子殿下是最有胜算能帮她报仇,的,她也从不敢妄想和他合作。
和殿下成亲,着实是个意外。
但如今,她已入虎穴,并且毫无退路,那就只能,迎难而上!
“为什么不去啊?我做的小吃,太子哥哥肯定很喜欢。”苏澜想了想,有些调皮地说,“不过小雪姐姐去了,太子哥哥可能就不见我了呢,所以小雪姐姐还是别去了吧。”
说完再不理会小雪的劝阻,提着食盒,带着一身烟火气,快乐地走了。
小雪又能如何,还是得在后面跟着。
只是不管是出于害怕,还是太子妃别去的“吩咐”,她便在几丈外的距离跟着。
到了畅和殿外,苏澜却被人拦下,说没有太子的吩咐,谁都不得擅入。
这也是正常,毕竟这还是苏澜头一次来,她也不为难守门的小公公,和和气气地说,“那就烦劳公公通禀一声。”
“这……”那小公公显得更为难,毕竟,殿下都不在殿里,他又不敢随便瞎说话。
正愁的不行,小公公看到殿里出来个人,眼睛一亮,声音微微拔高了些,“薛姐姐,你快快过来。”
薛姐姐?
苏澜心里咯噔一跳,殿下素来不近女色,近身服侍的都是太监,这畅和殿哪来的姑娘?而且听这公公的语气,似乎颇有地位?
苏澜心里一番计较,面上不显,一双剔透的眸子微微睁大了些,倒衬出几分可爱的娇憨来。
不一会儿,便见一着鹅黄衫子的女子袅娜而来,生的是娇俏可爱,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又大又亮,端的是机灵动人。
苏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应该不是什么管事姑姑,但看衣着打扮,却又不是宫女,还能是什么人?
薛姐姐……
她姓薛,和薛嬷嬷有关系?
那女子却也看到了她,仿佛看到什么令人震惊的事,大大的眼睛瞪的圆溜溜的,“您是太子妃?”
苏澜颔首,却听她夸张地“哇”了声,才想起什么似的,屈膝行礼,“奴婢见过太子妃!”眼睛却一直盯着苏澜,惊叹道,“奴婢早就听说太子妃不但才华过人,更是美若天仙,今日奴婢见到太子妃,才知这分明就是谦虚!太子妃的美貌,何止天仙,简直就是……”她一顿,一副被噎到的样子,嘿嘿笑着挠了挠头,“奴婢字识的不多。”
夸不出来了!
“……”苏澜羞涩道,“薛姐姐谬赞!薛姐姐快快请起!”
“谢太子妃!”薛凝麻利地站好,这才想起来问,“这么早,太子妃是来找殿下的吗?”
苏澜点头,“正要叫小公公通禀呢。”
薛凝吃惊地暼了一眼小公公,小公公被这一眼看的慌,急忙道,“我正要告诉姐姐。”
请姐姐拿个主意呢!
薛凝背对着苏澜瞪了小公公一眼,瞪的小公公更慌,不过薛凝也没说什么,转过头来就是灿烂的笑容,“回太子妃,殿下不在呢。”
“殿下已经出去了吗?”苏澜问。
“呃……”
这个……
应该是没有吧。
薛凝正要开口,忽然见前方似有黑影闪过,她脸色一变,低低地说了声“殿下来了,奴婢告退。”
告什么退?
苏澜还纳闷,就见薛凝似脚底生风,迅速的消失在视野里。
苏澜“……”
第18章
薛凝跑了,但苏澜也没看到殿下的人影,便往前走了一小段。
太阳初升,晨曦温柔洒下。
然而盛夏初晨,这片天空却反常地没有一丝热度,仿佛还在隆冬,但那种冷,却是阴冷到骨头的那种,就像是,百鬼夜行的森森阴寒,周围寸草不生,了无生机,唯有肃杀死寂的残酷。
苏澜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下,一抬眸,看到那个,让她有种置身人间地狱错觉的根由。
浓黑如墨的黑色衣裳,没有一丝花纹,那张苍白的几乎透明的面庞是熟悉的,可此时,却毫无温度,甚至跟平日的冷酷暴戾都不同,仿佛已失去了人性,冷眼覆灭山河的冰冷。
嘴角还挂着一点鲜红的血迹,已经证明食人饮血的那个传言。
可怕得,叫人毛骨悚然!
那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几乎看不到瞳孔,正盯了过来。
只一个眼神,叫苏澜仿佛是被丢进冰天雪地里的刀山,冻的浑身哆嗦,又惨遭凌迟,寸寸肌肤,瞬间鲜血淋淋,现出森森白骨。
苏澜从未见过恶鬼,但此刻她知道了,若这世上有恶鬼,也不过是如此模样。
有那么一瞬,苏澜后悔了,做什么贤惠,博什么好感!
命都没了,谈什么报仇!
可如今,她却是骑虎难下。
若这时掉头就走,便是死路一条,若迎难而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也只是渺茫的一丝希望!
寒意自脚底窜至头顶,苏澜后背上全是冷汗,心脏狂烈地跳动,牙关紧咬才没有怕的叫出声,喉咙都在打颤。
而她,却要拼命压制着所有的惧怕,眼含担忧地快步上前,“太子哥哥,你嘴角怎么有血,你受伤了吗?”
声音轻轻地在颤抖,或可解释为担忧。
一面问着,掏出手帕,替他拭去嘴角那一点触目惊心的血。
只是隔着手帕的一点触碰,都觉得寒意逼人,这种刺骨的冰冷,像极了异闻里记录的,鬼的特征。
赵燚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她动作,仿佛不得已停下来不能动的木偶。然而那双通红的眼,杀气喷薄涌出,四散的煞气,仿佛可毁灭周遭一切活生生的生灵。
远远缀在后面的井大心都提起来了,焦急的不得了,很担心下一秒殿下就出手拧断太子妃的脖子!
这太子妃也真是,难道没听说过东宫里的传言!怎么这时候犯糊涂过来!平日里也没见她这么积极啊!
太子妃要这么死了,多亏!
以后殿下又怎么好好睡觉!
他要出手救人吗?
井大纠结不已,却忽然听到赵燚开口,声音沙哑粗砺,说出的话更是叫人不寒而栗。
“喝的人血,要吗?”
赵燚这样问,手已经卡在她脖子上,像是只要她说一个不字,立刻就能让她头身分离。
苏澜已经紧张的浑身都绷紧的像铁一样坚硬,提着食盒的手指都在发抖,额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嘴角却还艰难地扯出一个甜美的笑,声音已经有些虚,“不要呢。澜儿喝过人血的,一点也不好喝。太子哥哥喝了很多吗,会不会很难受啊?不过没关系,澜儿做了好吃的给太子哥哥,吃了太子哥哥就不难受了。”
赵燚的手已经用了力,却在那句她也喝过人血时,微微一顿,待她说完,没有温度地说,“你,喝过?”
苏澜重重地点头,小脸上神情严肃,“喝过的。”也不必赵燚再问,自己就先解释清楚,“以前澜儿绣花的时候扎到了手,出了血,澜儿就自己吸掉了,那个味道啊……”她嫌弃地在嘴巴前扇了扇,像是要把那不好的味道扇走,“特别腥,特别难闻。澜儿还只是舔了一点点就受不了,太子哥哥喝的还不少,比澜儿难受了不知多少倍呢。”
赵燚“……”
明知她的亲近都是别有用心,明知她的关心都是硬装出来的,明知她其实也怕的要死,但这一刻……
赵燚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目不斜视地越过她回畅和殿了。
他这一走,带走令人窒息的肃杀,仿佛是大地回春,重燃生机,艳阳重新普照,已冰雪消融。
苏澜悄悄松了口气,背上衣衫已湿透。
还好,她赌赢了。
于是迈出已经酸软的腿,跟了上去。
不止她,就是井大也生出劫后余生的庆幸来。
他微微眯着眼看着殿下和太子妃一前一后,仍是微笑和气的样子。
赵燚回去先泡了个澡,很快就出来,仍是一身黑衣,没有一丝多余的颜色。
这会儿功夫,苏澜已经摆好早膳,看到冷冰冰的殿下,笑意盈盈,“太子哥哥,快过来用膳了,有澜儿亲自做的呢。”
赵燚坐下,面前放着一碗乳白色的汤,两碟黄金色的饼。
苏澜指着那碗汤说,“这是闽南那边很有名的甜汤,叫花生汤。做的时候呢,要先用沸水浸泡去膜,再加清水用大火煮熟,再用小火慢炖,直至花生仁看似洁白完整,实则用指一捺,便烂如泥浆。吃的时候,舀二三勺花生仁放入碗中,放些糖,泡以热水就行了。这样做成的花生仁酥烂不碎,入口即化,花生汤甘甜爽口。”
苏澜面前也有一碗,捧着碗放在鼻翼前嗅了嗅,陶醉的模样,“真香!太子哥哥,快尝尝。”
赵燚尝了一口,没什么感觉,就听到她期待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难吃!”他终于开了贵口,却把苏澜打击的不行,自己也吃了一口,细细地品味一番,虽然的确不如书上所讲的那般滋味,但,也不至于难吃吧?
是殿下不喜欢甜食?
对自己还有丁点信心的苏澜便又介绍了另一道小吃,便是面前金黄色的饼,“这个,叫黄金玉米烙,选用新鲜的玉米粒裹以绿豆粉,倒至热油里煎炸至金黄酥脆,然后撒糖或盐即可。太子哥哥若不喜欢甜食,便先尝尝这个咸味的吧。”
赵燚尝了一口,又听苏澜问好不好吃,他盯着她,不客气地实话实说,“难吃!”
“怎么会呢?”苏澜很是不愿意相信,她做好后自己都尝过的,并不难吃啊!虽然是不能和御厨比,但……好歹自己一片心意,难能可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