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流云示意她:“去吧,我和小妹妹聊两句。”
小柔什么也没多问,点了点头就出去了,还体贴地掩上房门。
粉嫩嫩的屋子里只剩下夏露和戚流云。
对于这个自称是掌管生死轮回的神仙戚流云,夏露还是保持了几分礼貌的敬意,朝他抬了抬手:“戚先生,请坐。”
戚流云顺手拉开梳妆台边的椅子,很不正经地反着坐,手臂扒在椅背上,眨眨狭长的凤眼问:“你一定在想,我为什么选择了你。”
长久以来的心事被猜中,夏露一怔,挨着床沿坐下,平静地问:“所以,戚先生能为我释疑吗?”
戚流云手指勾着墨镜晃荡,眯着眼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吧,你能解救他。”
“恕我直言,戚先生说这话未免太不可信。我已经不是活在英雄童话里的小孩子,没有那么伟大,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我原本也这么觉得,可命盘指引,尝试过那么多结缘者,贺狰只接纳了你。”
“就因为这个?”夏露手撑在床沿上,想了会儿,“我只是比普通人脸皮更厚些,死过一次了,也就没觉得什么可怕。”
戚流云哈哈大笑:“这一点就足够了,你以为贺狰是什么人?当年修真之道还盛行的时候,他可是血洗了整座仙山门派、令众神都束手无措的大妖怪啊!”
“他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不是说过了么,杀人。”
见夏露还想问,戚流云伸出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笑起来不像个神仙,倒像个妖孽。他说,“往事已经尘封,你要是真的与贺狰有缘,总有一天会明白一切秘密。小妹妹,你别看贺狰一副浑身尖刺的样子,其实死心眼得很,恩也好仇也罢,他都能记上一辈子。”
“我知道了。”想起了什么,夏露抬眼,“对了,我想请问戚先生一个问题,就是我的心魂,到底应该从哪里下手?”
“你记得自己的心脏是在哪里受到重创的吗?”
“不记得。我天生就有心脏病,因为医生没法诊断病因,所以也没有动过什么大手术,实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没了心魂。”
戚流云摸了摸下巴:“那有点麻烦了。”
夏露又问:“引魂种可不可以替我召唤回心魂?”
“理论上是可以……咦,你怎么知道引魂种的?”看了眼夏露制服上的工作名牌,戚流云恍然,“你见过白鹿了?”
夏露点头,眨着眼说:“戚先生是神仙,能不能告诉我哪里可以找的引魂种?”
“引魂种是千年树灵坐化前所化,一千年啊……你就是投胎了十几次也不一定遇上一颗。”戚流云微微眯了眯眼睛,“白鹿手里那颗,是用一个秘密从应龙的手里换来的,我给你个地址,有时间的话让贺狰带你去南方找到这条应龙,看能不能得到引魂种的消息。”
戚流云抬手示意夏露将手机给他。
夏露照做,戚流云就在他的手机备忘录上按下一个地址,是南方H省的一个偏僻小村镇——翡翠镇灵溪村,林见深。
“林见深?”夏露望着这个名字,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戚流云说:“是那条应龙的名字。别小看他化成人形跟个小白脸似的,但在南方一带很有威慑力,地位不比贺狰低,连我见了都要礼让三分的……不过听说年初的时候,应龙的老巢被人一把火烧了,它自己好像也陷入了沉睡,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找到他。”
正说着,卧室的门被人推开,贺狰阴森森地站在门口:“戚流云,办完事了就滚,别在这碍眼。”
第二十章
“唉贺狰,一千年感情了,要不要这么绝情啊。”
戚流云戴上墨镜起身,与贺狰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前几天穷奇一伙在郊区作乱,吞噬了不少灵力低微的小妖怪,听说是你帮忙解决了他们?穷奇那伙恶妖一向手段下作,本地小神根本不敢招惹,也亏得是你才能全身而退。”
贺狰神色不变,似乎对此不屑一顾:“帮忙?我没那么好心。我和穷奇结怨已久,看不惯他恃强凌弱而已。”
听到他们的交谈,一旁的夏露忽的想起前些日子贺狰浑身是血、身负重伤的模样。
她一直以为贺狰是被仇敌追杀才被重伤,毕竟他那臭脾气应该树敌无数才对,却原来,是去见义勇为了吗?
或许,他的内心没有表面上那么可怕呢。
“不管怎样,那群小妖们凑钱给你买了两面锦旗,让我替他们当面谢谢你。”说着,戚流云抬手虚空一画,两面缀着金流苏的锦旗就抖开在贺狰面前。
一面锦旗上写着‘为妖除害,爱满人间’,另一面上写着‘忠魂不泯,流芳百世’。
第一面锦旗是没啥问题的,可第二面旗子的标语怎么看都像是……
“这是送锦旗还是送挽联?”掌心妖气涌动,贺狰抬手一挥,强劲的妖力被袭向戚流云的面门,冷声道,“上次凤凰令的事,还没找你算账!”
戚流云仰面躲过,打了个响指,身体就化成残影消失不见,只有那欠揍的笑声从虚空传来,越来越远:“别这么傲娇嘛贺狰!记得多陪夏露出去玩玩,将来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风刃击了个空,屋内又恢复了平静。
夏末的阳光已经没有先前毒辣,温暖而柔和,淡粉的窗纱随风鼓动,拂过飘窗上的妖怪毛绒公仔。
身后传来衣柜被拉开的声音,贺狰回身,就看到夏露站在打开的衣柜前,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似乎在饶有兴致地查看什么。
“你在干什么?”贺狰问。
夏露回过神来,开玩笑说:“我在看柜子里有没有舞会礼服和水晶鞋。”
老妖怪贺狰自然听不懂她调侃自己是灰姑娘的梗,皱了皱眉说:“不用看了,柜子是空的。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还会给你买衣服鞋子吧?那些东西需要尺码,买不来。”
“不用不用,有卧室睡已经挺好了,我很知足的。”顿了顿,夏露又不太确定地问,“贺先生,这房间真的是给我的吗?”
贺狰刚要开口,夏露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一个旋身躺在铺垫齐整的被褥上,抱着草莓抱枕滚了一圈,直将被子滚得皱皱的,才弯着眼说:“谢谢贺先生,我很喜欢!以后我一定努力工作,让贺先生天天有鱼吃!”
“少来这一套。”贺狰无情拒绝。
夏露将下巴抵在草莓抱枕上,很没情感地嘤了声。
贺狰:“不许卖萌。”
夏露又不怕死的嘤了声。
“我不是什么善人,少得寸进尺。”贺狰倚在门口,冷清深邃的眼睛望向夏露,话锋一转,“不过,看在你今天表现不错的份上,把这房间送给你也无妨,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看来只要把大妖怪的毛撸顺了,也挺好说话的,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床上的夏露挺身坐起,语气倒还是一如既往地平淡,只弯着的眼睛出卖了她此刻的开心。她看着贺狰,很真诚地说了句“谢谢贺先生体谅”。
贺狰没有说话,心里却是难得的舒坦,原本对人类的憎恨和厌恶,在夏露身上已慢慢消弭。
他忽然觉得,圈养这样一个知足省心的小玩意似乎也不是坏处。
屋里安静了片刻。
贺狰不说话的样子真的有些阴郁,夏露干咳一声打破沉静,问:“这房间是贺先生亲自布置的吗?毕竟,前两天总见你在二楼忙。”
“装修和家具是请人做的,我只负责出钱和调整。”贺狰缓步走进来,伸手捞起书桌上打了粉色蝴蝶结的骷髅玩偶,颇为得意地说,“不过,这些玩具倒是我亲手挑选的,点睛之笔。”
说完,他大手用力一捏,骷髅玩偶发出‘咯咯咯’的诡异笑声,一只装了弹簧的眼珠从眼眶里弹出来,在空中歪歪扭扭的颤动着。
……神特么的‘点睛之笔’。
夏露无言。觉得大妖怪一定有审美癌,绝症,没得救的那种。
吐槽的念头只在夏露脑中转了个弯就被她压下去了,她可没忘贺狰有钻入她脑袋交流的本领。不过有一点倒是奇怪:贺狰连份正经工作也没有,哪来的闲钱挥霍?
“贺先生以前的藏宝洞不是被充公了么,怎么还有钱买这些?”
“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我很穷的误解?要是连这点资产也没有,我这个大妖怪也没必要当了。”贺狰嗤了声,一个大男人把玩着手中的毛绒公仔,竟有一种诡异的萌感。他说,“平日没事清理清理试图扰乱结界的杂碎,按功劳算,会有奖金。”
“小区保安?”
“你说什么?”
夏露忙改口:“没什么没什么,贺先生保一方平安,佩服佩服。”
顿了顿,她岔开话题:“不过,贺先生为什么突然给我布置房间?我知道你是不怕小柔和戚先生的,不可能是因为他们。”
还算聪明。
贺狰没说自己每次半夜看到夏露熟睡的模样都牙痒得很,总想闻闻舔舔。他别过头,找了个借口:“因为不想每次下楼都看见你,碍眼。”
他说话一向是不好听的,可这一次,夏露却觉得好像没那么刺耳了。
甚至,还能品出一丝深埋在冷漠里的温情。
“刚才,我对戚先生说‘很久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这句话是真的。”夏露微微一笑,“谢谢你。”
贺狰怔住,有些不自在的,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般:“我对你好?你没搞错吧?我可是个嗜杀成性的大妖怪。”
“我能把爸妈的照片摆在床头柜上吗?”夏露温和地岔开话题。
刚才还要炸毛的大妖怪瞬间偃旗息鼓,沉声说:“随你。”
“平板电脑和化妆品,能给我用的吗?”
“不给你用难道还是给我?”
“那……”
趁着贺狰今天好说话,夏露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李建国介绍我和他的结缘者相亲,你不会介意吧?”
“都说了随你……等等,”贺狰反应过来,危险地眯起眼,“你说什么?相亲?和谁?”
“李建国的结缘者,叫俞皓,和我一样有四瓣花印记。”见贺狰的面色越来越阴冷,夏露的声音也越累越小,“李建国是我同事,和我说了好几次相亲的事,态度诚恳,我不好拒绝……”
“我最近是不是太好说话了,竟让你产生了我会给你相亲配男人的错觉?”
贺狰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别忘了你来这是干什么的,除了帮助我解除灵力封印,其他的想都别想!你才几岁就想着这事儿?”
夏露解释:“你别生气,我也是实在推不掉才答应的。”
“听着,养你一个已经是我的底线,没心思给你出嫁妆、养崽子。你要是听话,我勉强能容忍你的存在,但想要带其他的野男人进门,来一个我杀一个。”贺狰越是生气,声音反而越是低沉,凉凉地说,“相亲?我劝你醒醒。”
怎么就扯到嫁妆和孩子了?
“我也没打算和哪个男的发展,就是人家真心诚意地提了这事,也不计较我寿命有限,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
夏露料到贺狰会嫌麻烦,但没想到他这么反感,叹道:“你不愿意也没事,不要为这种小事动怒。俗话说得好,人生就像一场戏,相扶到老不容易;为了小事就生气,回头想想又何必……”
“出去。”
“不要。”
贺狰烦躁:“别让我说第三遍,出去!”
“可你刚才已经把房间送给我了……”
贺狰好像还没有对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而且还是因为这么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夏露实在无解,抱紧草莓抱枕说,“我不去相亲了,行吗贺先生?”
贺狰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接纳了夏露,却接纳不了夏露以外的其他人,就很糟心。
房间已经给了夏露,总不能出尔反尔。贺狰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干巴巴对峙了会儿,索性眼不见为净,裹着一身妖雾从半开的窗子中窜出,带起愤怒的疾风阵阵,很快消失不见。
这是第几次将贺先生气走了?
夏露满面愁容:唉,妖怪心,海底针。
第二十一章
拐进城北胡同角落里,有一间坐落在人间烟火的清吧。和这座热闹的城市截然相反的是,这间清吧隐秘且僻静,只有会员认证的‘人’才能进去消费。
因为这间清吧的老板是个妖怪,而能来酒吧的自然也都不是人类。
酒吧老板名叫佘澜,是条修行千年的乌金蛇妖,早几百年年轻的时候也是上天入地的一方散妖,后来收敛了妖性,老老实实接受非自然管理协会的收编,做了个经营酒吧的小老板。
今晚吧里难得来了位贵客,佘澜不得不亲自前来招待。
台上沙哑的女声唱着惆怅的情歌,戴金丝眼镜的长发男人挽着衬衫袖子,将各色的酒水兑入杯中,缤纷的色彩在暗色的灯光下显得尤为瑰丽。
贺狰看了他一眼,问:“你一条蛇戴什么眼镜?”
“因为我是眼镜蛇啊。”说着冷笑话,佘澜将调好的彩虹酒递到贺狰面前,镜片后翠金色的蛇瞳眯起,笑问道:“贺大人这些年龙困浅滩,一直被禁锢在方寸之地不得自由,今天竟有空来我这坐坐,看来传闻中的那件事是真的了。”
说着,他手撑在吧台上,饶有兴致地说:“您真的和一个人类女孩结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