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一半,身后的李建国伸手拍了拍金灿灿的肩,低声提醒:“少乌鸦嘴。”
金灿灿打了个哭嗝,拉着还有些懵懂的夏露左看右看了一番,垂着耳朵说:“人类真是太脆弱了,真的!”大概是想到了李清,金灿灿的眼圈红得更厉害了。
“你们怎么都在这?”夏露看到了离得最远的白鹿,更是惊讶,“园长也来了?”
“我的员工在加班时间出了事,我自然有责任来探望。”白鹿嗓音清冽,“不好意思,让你受委屈了。”
夏露还有些头晕,软绵绵说道:“意外而已……话说回来,我还真是个吸引意外的体质呢。”
白鹿一针见血:“意外,英雄救美,这是女主角常见的待遇。”
夏露自嘲地想:那我也真是够惨的,前世被伪君子袁祁骗,今生被大反派穷奇绑,也不知道哪个后妈作者这么折腾人。
正想着,贺狰端着一碗热粥走了进来,目光阴鸷地盯着坐在床沿的金灿灿,警告般问:“离她远点,那个地方是你能坐的?”
金灿灿立刻起身,贴着墙根立正站好。
贺狰这才越过探望的几人,沉沉地掸了掸被金灿灿挨过的位置,这才坐下道:“给你煮了粥。”
说是粥,其实更像是放多了水的饭而已,一碗糊糊,夹杂着隐约可见鱼肉片。
大猫对鱼的喜爱真是非比寻常。
几个电灯泡干杵在那儿也不是办法,即便贺狰不出言赶人,他们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看到那个曾动辄饮血啖肉的大妖怪小心翼翼吹粥的样子,他们浑身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总觉得牙酸得很。
“我们也该走了,园里的小孩儿还在等着吃早饭。”白鹿率先开口,又叮嘱夏露,“好好休息,初十再来上班。”
等到白鹿等人走后,屋内只剩下彼此两人,夏露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忽的叹了声气。
贺狰一口一口将热粥吹温,问道:“为什么叹气?”
夏露开玩笑道:“只是有点替白鹿担心,他雇了我,三天两头就要休假,会不会亏死?”她看了眼手腕,皮肤白皙干净,那里的两瓣花已经消失不见了。
可生命的倒计时却并没有结束。
“杞人忧天。”贺狰哼了声,不悦地舀了一勺粥戳到夏露嘴边。
“我自己来吧,又不是断手断脚,干嘛要人喂?”
夏露伸手要接过粥碗,贺狰却是不肯,强硬说:“我亲自熬的粥,自然要亲自喂你。”
“又下厨了?厨房还健在吧?”夏露笑着含了口粥,随即笑容渐渐凝固,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望着贺狰略带期待的目光,她不好吐出来,只囫囵吞下,砸吧着嘴里又苦又腥的味道说:“……给我水。”
贺狰给她倒了杯温水,观察着她的神色,又看了看碗里那晚‘腥香’的鱼肉粥,拧眉道:“难吃?”
“我也想说不难吃,可我的良心不允许。”夏露连喝了两杯水,才把嘴里的苦咸和鱼腥味压下去。看到贺狰眉头皱成死结,她笑着放下杯子道,“别灰心啊,感受到你的心意了啦!谢谢!”
贺狰赌气般将碗放到一边,说:“我给你点外卖,想吃什么?”
“黄鹤仙家的?”夏露道,“他们店不是晚上才招待妖怪吗?”
“白天也行。”贺狰一脸冷酷地打开APP,“我说行就行。”
神州行,你最行。
夏露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看着和煦的阳光一点一点爬上窗台,心情也变得亮堂起来。明明只在回忆中度过一夜,却莫名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仿佛这样的安宁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以为你会选择投胎转世,都做好了将你抢回来的准备。”贺狰慢吞吞戳着外卖软件上的菜单,垂着眼问,“为什么选择我?找回心魂,安心转世,不一直是你的愿望吗?”
夏露想了会儿,才看向贺狰低声说:“因为有只大猫总是很孤独,我舍不得他。”
贺狰戳屏幕的手一顿。
看着他这漫不经心实则满心疮痍的模样,夏露有些心疼,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当年的事不是你错?”
“没什么好说的。”贺狰道,“总归是因我而起。”
夏露侧身躺着,为他鸣不平:“天道也太不公平了,袁祁罪该万死,为什么只罚你?”
“因为共生的关系,你们灵力共享,功德也共享。你积攒的那些功德,也全都成了那老王八的囊中之物,天道无法分辨。”贺狰不太愿意提及这件事,冷哼道,“即便能分辨又怎样?我自己的仇就该我自己来报,哪里用得着天道开眼。”
听他嗓音越来越冷,夏露只好岔开话题:“不该你扛的就不要硬扛,多委屈啊。”
“多几项罪名而已,谁在乎?”
“我在乎。”
闻言,贺狰一怔,猛地抬头看她。
夏露又轻轻的,坚定地重复一遍:“我在乎,也心疼你。贺狰,我想和你在一起。”
“真的?”贺狰声音很低,怕惊破一个美丽的梦境般摸了摸夏露的脸,小心翼翼地问,“我妖品差,脾气差,名声也差,还伤害过你……即便这样,你也愿意和我在一起?”
“一直都愿意。以前对你不咸不淡,不是因为不喜欢你,而是因为心魂缺失,看什么都是风轻云淡的,感知不到那么强烈的情感。而且,总是害怕自己会给你带来伤害。”
“傻不傻?被伤害的一直都是你。”说着,贺狰按下手机录音暂停键,十分认真地说,“你刚才说的话,我已经录下来了,不要反悔。”
“……”夏露半晌无言,“我送你手机,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不要反悔。”贺狰无视她刚才的话,伸手揽过她的肩头,将她紧紧揉入自己怀里,在耳畔道,“没有后悔的机会了,听见没?你是我的,永远。”
“这是什么霸总宣言?”夏露又暖心又好笑。感受着贺狰怀里的温暖,她失神了一会儿,才从他怀里挣开,端视贺狰冷峻的脸说,“但有一件事我要问清楚。”
贺狰不假思索地点头:“你说。”
“你想和我在一起,是不是为了弥补前世的错?”
“你怎么会这么想?”贺狰惊异于她这番猜测,抿着唇片刻,才说,“去年遇见你时,我根本不记得以前的事。我承认我对前尘往事有愧,但只有对你才是喜欢,不一样。”
见夏露笑着没说话,他又强调一遍:“我喜欢的,是那个拼尽全力也要和我结缘的你。”
第63章
不知为什么, 夏露有种会心一击的感觉。
原来冷酷无情的老妖怪不经意间说起情话来,也是那么的温柔缱绻呢。
见她定定地望着自己, 也不说话, 贺狰忽的有些忐忑, 皱眉问:“你不信我?”
夏露摇了摇头。犹豫了会儿, 她抬手覆在贺狰紧握的拳头上, 莞尔道:“我只是觉得,坦诚说真话的你很帅,不像以前,你总是凶巴巴的,把真话都藏在心底。”
贺狰怔了怔, 紧绷的身体缓缓松懈下来。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摊开手掌,将夏露的指尖包在掌心揉了揉, 低声说:“你完了, 被我这只妖怪盯上,注定逃不掉了……也,不许再逃。”
“我不逃。”窗台上的一尺暖阳发着光, 映着夏露剔透的眼眸。她笑了笑,说,“但你要明白,我的生命须臾一瞬,你的寿命却是天长地久,有些问题不是光靠一腔勇气就能解决……”
话还没说完, 贺狰便不耐烦地俯身,将那番不爱听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千年来初开情窦的大妖怪,连谈起恋爱来也是攻城略地般的强势,与其说在谈恋爱,倒不如说是在进食,只是凭借本能行动掠夺,根本没有什么方法技巧可言。夏露感觉嘴上一阵刺痛,顿时疼得闷哼一声,捂着嘴蹙眉说:“不是这样的,不可以咬。”
贺狰略微凌乱的头发垂了一缕在额前,眸光深邃得没有边际。虽然情难自禁,他到底还是听进去了几分,当即放缓动作,轻轻碰了碰夏露唇上破皮的地方,像是歉意安抚,又像是兽类间的示好。
夏露被他弄得又痒又好笑,朝后缩了缩身子道:“别闹了,都是口水。”
“都在一起了,谁亲嘴会没点那个?”贺狰按住夏露的肩,沉沉地威胁,“不许躲开,否则我要动真格的了!”
夏露气息还有些不稳,望着他急躁的眼眸说:“你这啃来啃去的,不叫亲嘴,叫吃饭比较合适。”
“哼,我又没亲过别人,怎么知道你们人类接吻是怎么回事?”贺狰言之凿凿,试图甩锅,“电影里不都这么演的吗?”
夏露拉长语调‘哦’了声,笑得意味深长:“这么说来你还提前做了功课?可影视剧和现实有区别的,电影里的那些不顾时间场合强吻的霸总放到现实生活中来,大都会挨揍吧。”
“那你说怎么办?”贺狰半分也不肯退让,用命令的语气斩钉截铁道,“教我。”
“教?呃……”夏露的眼神有些飘忽,“这个,我也没实践经验啊!不过,理论倒是比你多一点……”
说着,夏露低笑一声,微微抬起头,伸手将他的脑袋压低些许,这才在他惊愕的目光中微微侧首,贴上了那两片刀锋般的唇。
夏露没敢睁眼睛,睫毛像晨风中的蝶翅轻颤,但很温柔投入。她感到贺狰浑身绷紧僵直,怕惊破一个美梦般屏住了呼吸,深邃的眼中有浩荡的夜空。
此刻,野兽垂下他骄傲的头颅,匍匐臣服,等待心爱姑娘的垂怜。
那是一个青涩干净的亲吻。
回过神来时,贺狰将反客为主诠释得淋漓尽致。他是个糟糕的学生,依旧没有什么方法可言,连谈恋爱都是靠着那股子打架般的野蛮霸道。
好像有睡衣扣子崩落在地上的轻微声响,夏露意识到了不对,及时制止贺狰道:“……算了算了,停。”
“为什么?”贺狰暗沉着眼问。
“晕车……”夏露嘴唇像擦了口红,吁出一口气委婉说道。
贺狰实在搞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眉头重新皱起:“又没开车,怎么会晕车?”
“车速太快,所以晕车。”见贺狰歪了歪脑袋,夏露索性放弃,身子往被窝中缩了缩,拉过被子盖住半截脸,瓮声说:“算了,反正你也不懂,这种事慢慢来吧,急不得。”
贺狰满脸写着‘不开心’三个字,意犹未尽,也不管什么车速不车速的,伸手去扒夏露的被子。夏露嘴巴还麻着呢,脸上的热度也没散,硬是攥紧了被子不给他下手的机会。
一人一妖正闹着,门铃响了,隐约听到一口南方塑普传来:“贺先森,房(黄)鹤楼的外卖到了,请林(您)下来签收一哈!”
送外卖的妖怪应该来自弗兰省,口音可爱又质朴。夏露正好逮着机会脱身,忙对欲求不满的大妖怪道:“外卖来了,快去!”
贺狰沉沉看着她,如同在盯着美味佳肴,不愿动。
夏露只好又轻轻推了推他的肩,放软声音说:“我饿了,快点快点!”
贺狰深吸一口气,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克制,说了声:“等会儿再收拾你。”就在夏露额上一吻,不情不愿地起身出了门。
楼下,妖怪外卖员依旧热情洋溢:“祝林用餐愉快,给个好评……”
话还没说完,贺狰已经砰地一声关上门。不稍片刻,就见贺狰提着两纸袋餐盒上来,夏露笑着说:“不要迁怒啊,贺先森。”
……
灵魂离体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夏露躺床上休息了一整天才稍稍缓过神来,期间化出原形的妖兽一直蜷缩守在她身边。
大概太过安逸,又也许是忙了一天一夜累着了,狰难得睡得深沉,庞大的身躯随着呼吸起伏,喉咙深处发出轻微的咕噜声。傍晚最后一束阳光照在他柔软的皮毛上,折射出黑中带红的光泽,夏露睡醒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搁在床上的细长尾巴。
那些尾巴的绒毛密而短,和豹尾很像,尾巴尖是火红色的一簇,看起来十分有力。正好奇地观察着,狰忽的醒了,怕痒般抽走了尾巴,转而调转身子,将巨大的脑袋搁在了她的被褥上,歪头蹭了蹭她的掌心——动作很轻,不至于压伤她。
“哪里都能摸,尾巴不可以。”贺狰低沉的嗓音从脑中传来。
“为什么?”夏露问。
“痒。”
“哦?”夏露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从床上爬起,偏偏要去撸他的尾巴,顺着撸完逆着撸。
顺着撸还好,逆着毛抚摸尾巴的时候,狰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弓着背连连哆嗦几下,才横过暗红的眼睛看夏露,眯着兽瞳传音入脑:“我看你是欠收拾!”
夏露睡精神了,正好没事干,饶有兴趣地说:“原来你也有弱点啊?”
狰沉吟了片刻,才调开视线,藏起尾巴趴下道:“只有在你面前,我浑身都是弱点。”
他说这话时有些漫不经心,没有丝毫刻意。夏露心尖一颤,愣了一会儿,才转身躺在他脑袋边,摸了摸他的皮毛说:“在我心里,你很强大。”
狰明显被这句话取悦了,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随即习惯性的在她脸上一舔……
静默了五秒后,夏露生无可恋地抹了把脸,飘下床道:“我去洗脸。”
去大浴室慢腾腾泡了个澡,夏露抓着吹得蓬松的头发进门,结果一抬头就发现贺狰头发半湿,赤着上身躺在她的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