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宠入骨(快穿)——当归陈皮
时间:2020-02-11 09:54:41

  “那老头儿莫非是皇甫乾?他倒是有收徒的眼光。”
  她早听说过,这人名气不小,有惊世骇俗之才,且恃才傲物,竟连今上都被他说成是朽木。
  “他有收徒的眼光?你这是拐弯抹角地在夸我?”凤决本就压在她肩上,此时又将脸凑得近些,几乎要与她贴上,“凌宝儿,你敢不敢夸我夸得明显些?”
  “奴婢说实话而已。”
  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真有点煞风景,凤决垮着脸,幽怨地想,她怎么就不知道见人下菜?
  纪千尘不能告诉他,她见过皇帝,皇帝是个富贵闲人,难怪皇甫乾嫌他不成器。她若是个身怀惊世之才的人,她也会想收一个能用自己的才华成就一番千古帝业的皇子来做徒弟。
  “凌宝儿,如果你不是笨得只知道说实话,你早就不是个小宫女了!”他想听她说句甜言蜜语、邀宠讨好的话,怎么就那么难?
  “难不成,奴婢还能变成个小太监?”
  “……”
  有些人,永远能把天聊死,能把好好的气氛弄僵。
  气氛僵了,凤决又禁不住想睡觉。
  “殿下你别闭眼啊,你看仔细喽,走左边还是右边?”纪千尘真想掐他一把,让他清醒清醒,“你想想小六,再想想小一小二小三小四小五,你得好好地走出去,不能让他们白白地死了。”
  纪千尘架着他走了这一路,累得够呛,她剧烈地喘气:“你自己说说话呀,说话就不困了。”
  “谁告诉你他们叫小一小二小三小四小五?就只有小六和小七的名字才用的是数字!”凤决气笑了,眼圈却红了起来。
  他果然开始幽幽地说着话,却仿佛已经陷入了半梦半醒之间。
  “那一年,我与星蜀大军一场恶战,他们陪着我出生入死,我浑身都染着星蜀人的血;那一年,大军突然断了粮草,无论多少紧急军情八百里加急送往皇城,都如泥牛入海杳无回音;那一年,我被困青石岭整整七日,他们跟在我身边,吃完了所有的树皮和草根……”
  “那……后来呢?”
  “后来……只能吃人,吃死去的战士的肉……为了活着杀出去,给他们报仇。我不肯吃,我实在吃不下去,后来,我就饿晕过去了,不记得是第几次饿晕。”
  纪千尘觉得眼睛发酸,胸口堵得难受:“再后来呢?”
  “他们知道我不肯吃死人的肉,就从自己身上割肉下来,救活了我。我醒来,只对我说,打到了猎物。我知道,根本没有什么猎物。”
  “最后,我们找到机会,绝地反击,突围成功。高坐朝堂的人们只会高唱凯歌,他们永远不会知道,那一役何其惨烈!我身中毒箭,而他们……全都死在了那里,再也回不来了。我至今不知,在我昏迷的时候喝的那碗肉羹,到底是从他们哪一个身上活活剔下来的……”
  纪千尘懂了,从那之后,凤决的胃口再没好过。他吃不下荤腥的食物,不愿忆起青石岭的往事,只因为,那里埋藏着一段让他放不下的血海深仇。
  一样是皇子,他原本也可以像凤清那样,活得霁月光风、左右逢源。凤清不过与人喝喝茶、送送礼,便被人说成是礼贤下士、虚怀若谷。而凤决和那些“青山埋忠骨,马革裹尸还”的英雄们,却被世人传说成生啖人肉的妖魔。
  凤决在不公平的世道中踽踽独行,从一个本应养尊处优的单纯少年,变成了人们口中的阴郁皇子。这能怪得了他么?
  纪千尘早就累得不行了,这会儿,却又心疼得有了点力气,她抱着凤决的窄腰紧了紧,艰难地继续前行。
  凤决将下巴搁在她肩头,温软的呼吸熏得她耳根儿都痒痒:“我说得累了,真的很累了。你就没什么话,能说给我听吗?”
  这个要求也合理,纪千尘认真地思索一下,说道:“之前奴婢为了搀着殿下逃命,把金盆、金瓶子和金条扔在地道入口的地方了。还有那口金鼎、一匣子夜明珠,都留在承西殿。若是今日大难不死,他日殿下能不能再帮奴婢找回来?”
  “……”
  成功地再一次把天聊死。
  凤决气得干脆闭了眼,懒洋洋地趴在她肩上,双腿机械地跟着往前移。
  纪千尘只觉得“泰山压顶”,实在拖不动了,她停住,伸了一只手在包袱里摸索。现下包袱里没了金子,轻便许多,摸来摸去,不过都是些药瓶子。
  一粒药丸塞进嘴里,凤决被动地张嘴吃进去,味道和先前的不同。
  “你又给我吃的什么药?”
  “奴婢也不知道。”
  “……!!!”凤决强睁了一下铅灌了似的眼皮子,想瞪她。
  “奴婢见殿下没精神,但提神的药没了。原本这些瓶子上都贴有标签的,单单这瓶子上的标签不知道几时让水弄湿了,看不清。”
  “看不清就随便吃?你真当是糖豆儿呢?我可警告你,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嗷!……”
  纪千尘力量殆尽,一下没扶稳,抱着凤决往石壁上撞。凤决个子高,头上撞得生疼,特别醒脑。
  纪千尘自己没事,果然是天塌下来有高子顶着。
  凤决无奈揉着脑门,又被纪千尘带着一个急转弯。他胳膊长腿长,眼看着膝盖又要碰在突起的石头上。
  他反应过来,挣扎着朝她这边扑倒,石头躲过去了,纪千尘却像是完全没有着力点似的,被他一扑,便软倒下去。
  凤决吓醒了几分,像被人迎头泼了盆子冷水。腰还被她抱着,凤决只得被她带着,趴了下来。
  “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纪千尘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她深夜离宫,在马上颠簸了一个来回,她在火场里又奔又寻,找到了入口,还拼上吃奶的劲儿,杀了一个人,救了他的命。因为担心火势小了之后,羽林军遍搜承西殿不见凤决,会掘地三尺,发现地道的入口,她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搀着他走了几个时辰。
  铁打的人也该累了,何况,她只是个小女子。
  凤决趴着伤口有些疼,他想起身,却起不来。纪千尘在睡梦里还紧紧地抱着他的窄腰,很是尽职尽责。
  凤决干脆搂着她,侧躺下来,不压着伤口。地道里又硬又潮湿,他一躺下,纪千尘就像猫儿寻到了窝似的,缩进了他的怀里,娇软的身躯,小小的一团。
  他睫毛颤了颤,静静地看着她。
  悄悄地抬手,做贼似的,这回,没去捏她青丝挽的小团子,却幽幽覆盖在她玉琢似的脸颊上。
  掌心里滑嫩的触感真好,他眸色幽暗,拇指几番试探着,想要往她花瓣似的唇上去,却到底转了方向。指尖在她的耳垂上轻轻捻了捻,她嫩豆腐似的耳垂立即泛出浅浅的粉。
  他在想,要到几时,她才能有和他一样的心思?他竟突然想在这地道里困得久一点,即便死了,这里也是属于他的天堂。
  凤决本也是药性没过,又失了血,困倦得不行,躲下来,怀中还抱着柔软的一团,别提有多舒服惬意。他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纪千尘醒来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饿,饿得前胸贴着后背,自我感觉已经成了个纸片人。她默默反思了一下,都怪平时好吃好喝地把胃撑大了,如今稍微饿一饿便熬不住。
  她满腔悲凉地望着窄窄的地道顶,气若游丝地问:“殿下,你实话告诉我,这地道到底有多长?”
  “约一百六十里地。”凤决坐在旁边,语气很淡定。
  “那我走了多远了?”她问得戚戚切切。
  “二十里。”
  她之前撑着凤决,拼上老命,走到快挂了,只走了二十里!
  纪千尘觉得两眼一黑,只想昏过去算了,偏偏还要醒着面对残酷的现实。
  “殿下,咱俩是不是都得饿死在这地道里了?是不是真的走不出去了?奴婢真的走不动了,如果左右是个死,殿下就让奴婢睡着死算了。”
  凤决气得想笑,却又听她话锋一转。
  “殿下,等奴婢睡着死了以后,你就把奴婢吃了吧。奴婢知道,生吃有点难以下咽,而且殿下胃口也不好,可是,殿下就看在奴婢长得还算好看的份上……”
  她说着哭起来:“奴婢死了没关系,可殿下一定要活下去,殿下将来能当皇帝,能给冤死的人们报仇。”
  凤决的眼睛也湿了,怔怔地看着她没出声。
  那失水发白的小嘴巴还在继续说:“殿下若能走出去,日后别再只吃素了。奴婢和他们一样,是心甘情愿给殿下吃的,吃下去,就永远和殿下在一起,殿下该欢喜才是……”
  絮絮叨叨的唇被他俯身衔住,他用力吮了吮,两片软肉立马重新泛着粉红的水光。一滴温热的水珠从他脸上滑下来,滴落在她唇边,又被他自己舔进嘴里,苦涩的咸中又带着甜。
  一边是入骨的温柔,一边是惊慌失措。纪千尘偏开脑袋,捂住口鼻:“殿下也太急了吧,奴婢还没死,会疼的!”
  她没死,凤决快让她气死了。“闭上你的乌鸦嘴,谁说咱们会死在地道里?”
  纪千尘茫然看着他,不太明白。她除了有一张乌鸦嘴,还有一颗反射弧超长的脑袋。
  凤决瞥她一眼:“你一睡就睡了一天,你自己是只走了二十里,其余的路是我背你走的。我估摸着,还有个半日,应该就能出去了。”
  他修地道的时候算过,以普通人的脚力,大约两日能走出去。因此,地道里不需要太多存粮。
  “真的?!”方才还气若游丝,像是快死了的人,此刻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了起来,小鹿眼炯炯有神。
  “真的,”凤决把没舍得吃的最后一点干粮递给她,淡笑了一下,“你睡着以后,我小憩了一会儿,醒来发现伤口恢复得很快,而且……我好像可以运功了。”
  他眼底眉梢带着别样的光彩,看得出,他心情大好。告别武功那么久,他方才背着纪千尘竟然可以运起轻功了。
  “哇!太好了!”纪千尘禁不住激动地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俊脸上轻啄了一下。“奴婢就说嘛,针灸很管用,对不对?”
  说着,她又低头找药瓶,将之前给凤决吃的那瓶药倒出来细细分辨。当时是累糊涂了,现在想起来,这应该是一瓶能辅助愈合的药,对外伤有用,没准对腿部经络也有用。
  凤决猝不及防地被她亲了一下,粉着脸愣了半天,忽见她把个药瓶子伸到跟前。他吓了一跳,没好气地问:“做什么?”
  “嘻嘻,既然是好药,那就再吃半瓶。”
  “……”江湖郎中果然就是江湖郎中,表扬不得。
  “我总觉得,我有一天会被你的药吃出毛病。”凤决埋怨着,只从瓶里取了一丸药吃了,然后在她身前蹲下。
  “上来。”
  “殿下,”纪千尘摇头,虽然凤决背对着,根本看不见,“奴婢睡够了,自己能走,何况,殿下当心伤口……”
  “上来。”他坚持着,语气不容置疑。
  若前方是一条铺满荆棘的路,只要她肯抱着他走一步,他便愿意背着她走到尽头;若相思是杯苦酒,只要她肯舔一口,他便心甘情愿一醉方休。
  纪千尘知道他的倔脾气,定是相劝无用,她蝶翼般的长睫低垂,掩了眼中的流光,到底乖乖地趴在他背上。
  凤决背着她往前走,感觉她香软的气息都落在后颈上,本就十分痒痒,她还不老实,偏要伸个手指头,在他背上写写画画。
  凤决好奇,特别留心了一下,不多时,便见他暴跳如雷。他生生忍住了把她扔下来的冲动,把句“滚下来”憋回去,却凶巴巴地骂了句:“你找死!”
  他一辈子就遇上一个这样的宫女,竟敢在殿下的背上写“傻子”!
 
 
第四十二章 阴郁皇子子39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纪千尘悠哉地坐在马上, 看着风景念着诗,然后用力地将手中的葱油饼咬下一大口来嚼着,真香!
  嚼完她才想起,坐在她身后的人也是饿着肚子从地道出来, 还没顾上吃呢。她不假思索, 把葱油饼递到后面,凤决的嘴边。
  凤决正握着缰绳,马儿缓缓地溜达, 他偏头在和旁边黑马上的小七说话。前面伸过来一个香喷喷的饼, 他自然而然地一低头,就着她的手,在她咬过的地方又咬了一口。
  纪千尘发觉,小七的神色变得很古怪, 像是不好意思了。她收回手来继续有滋有味地吃饼, 心里想着,小孩子没见过世面,就爱大惊小怪。小七不知道,在地道里, 她和殿下一直是共吃同一块干粮。
  那日在承西殿,小七转身的工夫弄丢了纪千尘,纪千尘在池底寻到了入口, 被一道闸门阻隔了外面的世界,也没办法再和小七联系。
  小七这两日又是担忧又是内疚,觉得是自己失职,没有保护好她。后来,小七按照事先约好的方法,顺利和韩晋取得了联系。
  韩晋是知道地道出口所在位置的,自从宫里传出承西殿大火的消息,他便明白,他们一直以来期待却又担心的那一天,终于来了。该来的,终归会来。
  他按照约定,派人在出口附近接应,他见小七心中不安,便差了小七同往。
  小七和韩晋的手下比预计时间多等了半日,这才看见凤决和纪千尘一道,在出口现身。
  重见天日的时候,殿下“亲自”背着宫女,俩人衣衫狼狈不说,纪千尘还穿着凤决的衣服。
  恕小七词汇贫瘠,这一幕就让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一个会掉脑袋的成语:狼狈为奸。
  小七几人为他俩带来了葱油饼和清水,又简单地将这两日外面发生的事说给凤决听。自承西殿大火当日起,皇上突然病体沉重,卧床不起,已由三皇子代理朝政。
  不多时,几人便消失了,前方十余里,有个喜河村,正是韩晋为凤决打点好的落脚地,凤决和纪千尘要自行前往。
  迎着夕阳的方向,俩人骑在马上,现在已经完全不像是在逃命,倒像是“人约黄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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