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大人?”
慕婳小小的惊诧了一下,饶有兴趣的挑眉,引得慕修看过来。
“是连庭大人。”
见一直兴致缺缺的小妹来了兴致,慕修便主动解释了一番,“他虽年轻,却是心细如发,思辨能力不容小觑,圣人极为器重他,让他负责此次彻查一事。”
“大人辛苦查案,我自然不能推脱。”
慕婳掩面咳了几声,指尖扣紧了手炉边沿,用力到骨节都泛起森白,几息后方平静下来,慕知当即递上温热的茶水。
小小的呡了口热茶,慕婳方被慕知扶着站起,“去见见吧,我也确实有些线索,不知是否有用。”
见她坚持,慕睢也没有再劝,接过采竹递过来的斗篷将慕婳裹得严严实实,确保她不会受凉,才带她去了水阁。
此次慕婳被劫去一个据点,看上去是一个走卖孩童的据点,但知道剧情的慕婳心里清楚,那实际上是一个挑选孩童进入训练营的据点,而那里的主人,便是连庭。
作为以后发动兵变的领导人,连庭算是暗中谋划了不少事情,暗中培养了一支精锐的影卫,成为后来他能够攻入川都的原因。
虽然不知道他此次为什么要费心思的将自己骗出拂玉山庄,但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此次与上一世不一样,顾澹算是一个变故,他突然闯入,那些被选中的孩子还未来得及转移,慕婳也未曾伤害自己,连庭此时过来,想来是存着试探的心思,看看她有没有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
这般想着,慕婳便是细微的勾了勾唇角,指尖细细的摩挲过怀里手炉上的莲花印,纤长的羽睫敛去渐暗的眸光。
慕夫人喜水,慕睢便在府里建了不少水阁,慕婳拐过了雕花的回廊,踏上沉木台阶,在侍从挑开珠帘时,见到了那人。
雪松亭亭,长身玉立,逆着光看过去,慕婳看到了他温润的眸,熹微的日光透过竹帘,滤在他眸底,碎成了层叠的波澜。
慕婳只淡淡的扫了一眼,便是收回视线,福身行了一礼,“见过司寇大人。”
“慕姑娘有礼。”
连庭当即回了一礼,温润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关怀,听不出什么端倪,“慕姑娘重伤未愈,是下官叨扰了,实在是失礼。”
啧。
见他这副担忧的模样,慕婳不动声色的撇嘴,无声冷笑。
挺能演的嘛。
你以为我不会?
“大人辛苦查案,此次事关重大,还须劳烦大人了。”
说着,慕婳便是借着一旁采竹的支撑咳了几声,从连庭的角度看过去,少女纤瘦的身形被罩在宽松的斗篷内,面色苍白的近乎透明。
她纤细的脖颈苍白而纤细,随着少女的咳嗽而突出那青色的血管。
确实是孱弱易折的。
慕知递了热茶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呛风了?”
慕婳整个人靠着一旁的采竹站着,小小的抿了几口温热的茶水,缓了缓,方平复了呼吸,“无碍的。”
连庭眯了眯眼,目光似是不经意的扫过少女惨白的小脸,袖中的指尖动了动,便是稍稍俯下身,“姑娘体弱,还是先行回去休息,等调养好了下官再来问也不迟。”
“无妨。”
慕婳随意的摆手,一手敛衽,一手伸出,做出“请”的手势,“大人公务繁忙,我也不好再劳烦大人空跑一趟,而且……”
说着,少女再次咳嗽了几声,声音有些低哑,“我当时看到了一些东西,不知是否对此案有用。”
闻言,连庭细微的挑眉,面上倒是不动声色,皱起的眉显示出主人明显的担忧,“姑娘重伤刚醒,下官便前来,想来是太过着急,让姑娘为难了。”
慕婳摇摇头,唇角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透露出小姑娘独有的娇憨,“此事非同小可,是大人辛苦了,我更是需要好好配合才是。”
“再怎么重要也要看时候啊,你看你这副样子,还乱操什么心?”
慕知很是不耐,一把将自家小妹按着坐在一旁的小案边上,拿过厚实的毛毯盖住她的腿,“怎么样?还冷吗?”
“不冷了。”
慕婳乖巧的歪头,笑的眉眼弯弯,“多谢三哥。”
慕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嘴上说着不肯,但他永远是行动最快的那个,总是臭着一张脸做着最体贴的事。
慕知撇嘴,接过采竹递过来的又一个手炉,隔着毛毯放在慕婳膝上暖着,手上动作是轻柔的,嘴上却是不饶人。
“就是你爱折腾。”
慕婳回以乖巧而无辜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连庭:(恭敬)叨扰小姐了。
慕婳:(微笑)辛苦大人了。
好吧,这两个都是影帝╮(╯▽╰)╭
第4章
这边兄妹和睦温馨,连庭倒也是耐心的看着,并没有打扰的意思。
看得出来,这位大小姐,是真的被众人宠爱着的。
相国慕睢是出了名的冷面且难以接近,二公子慕修温润沉稳且心思深沉,三公子慕知脾气爆难交流,在慕婳面前都是温和的,收敛了所有的锋芒。
看看慕知那小心翼翼凑在自家小妹身侧的模样,简直与他平日里狷狂的模样判若两人。
连庭垂眸,指尖轻轻敲了敲手中玉质茶盏的边沿,在层层涟漪中,细微的笑了。
慕婳也没有让连庭等太久,待到几人都坐下了,便开始回忆,“我此次回来,是因为收到了一封信。”
“我们知道。”
慕睢目光一沉,“你被小澹送回来那天,你娘帮你换衣服,从你身上找到了。”
“那便好。”
慕婳微微颔首,“那爹爹应该已经检查过了吧?”
“检查过了。”
自家宝贝女人被人用所谓家书骗出来还险些遇害,慕睢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看到那封家书后便仔细检查了一番。
“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这样的结果显然让慕睢很不满意。
“实际上我收到那封信时,因为觉得信中内容有些奇怪,便已经检查了一遍,但同样是没问题。”
慕婳皱眉,语气有些飘忽,“而且,小白也没问题。”
小白是慕府专门驯养的信鸽,用来给在外学习的大小姐传家书。
为了安全考虑,相府为慕婳专门制了花笺,用的是慕夫人谢氏独有的手法,只有相国大人书房里有,不管是气味还是纹理皆是不可复制。
而慕婳此次收到的家书,花笺确实是相府的花笺,字迹也是她熟悉的爹爹的字迹,就连收笔处勾连的小习惯都别无一二。
而慕睢的私印,也是没有问题的。
准确来说,这本就是一封没有任何问题的家书,只是内容极为简单,只有“速归”二字。
这和以往爹爹的絮絮叨叨和娘亲的耐心嘱咐不同,只简简单单的催促她回家,慕婳虽感到疑惑,却也察觉不到其他的异样。
“此事相爷也与下官说了,确实匪夷所思。”
连庭浅浅叹息,敛起的眉头可以窥见他平日里严谨的性子,“能够动用专门为姑娘准备的信笺和信鸽,还能动用相爷的私印,连字迹都模仿的分毫不差,此人定然是蓄谋已久的,且不容小觑。”
这显而易见。
这些本该是相国慕睢才能动用的东西,能够悄无声息的动用且不漏痕迹,已经足够说明暗中那人的手段。
“我和余伯是在清水镇的驿馆被劫下的,进入官道时,我特意看了一下,当时马车不少,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有一点不同。”
慕婳眯起眼,泛起淡淡的疑惑,“那些马车上并没有显示身份的徽印,我对于这方面不太懂,是以并未发觉太多的不妥。”
“清水镇是外镇抵达川都的必经之路,川都是皇都,安全问题不容忽视,排查自然是严格的。”
连庭翻开一卷备案,修长的手指捻过微微泛黄的纸页,几息后,视线顿住,“姑娘回来当天,我们已经排查那几天经由清水镇的车马,除了端王与贵妃娘娘的车马,苏上卿的车马,林尚书府上公子的车马外,其余皆是进城的商贾与运货的车夫,那些都是记录在案的,能够追根溯源,下官也与相爷去盘问过,并没有什么线索。”
清水镇地理位置极为重要,记录的也很详细,连庭解释了一番后,便是将备案递给慕婳,“姑娘看看,是否有所发现。”
白皙的指尖扫过其上的淋漓墨迹,慕婳蹙起眉心,“我进入官道时约莫是巳时末,当时确实是看到了一些商贾的马车,但……”
似是想起了什么,慕婳忽的抬首,捻着纸页的手指微松,“记载在案的,是否都是要通过清水镇这个关口的?”
话落,连庭与慕睢自然是想到了一处,对视一眼过后,便是心下了然。
“清水镇作为重要的中转关口,每天都会有不少人在那里歇脚,经由它去其他关口,都会记录在册。”
连庭接过备案,抚平封皮,声音微沉,“但那些只是纯粹歇脚或是稍作停留的,并不会记录备案。”
“若是真的要这样查,几乎是大海捞针。”
指尖捻过手中的信封,慕睢目光微沉,“晏晏可还记得那一天具体的情况?”
慕婳摇头,将微凉的手收回斗篷,覆在精致的手炉上,“那天事出突然且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从被拦下到我失去意识,前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不过……”
唇角抿了抿,慕婳提到另一个关注点,“之后我在那里醒来,那些人想要给我喂药,我靠着师丈给我的银针撑到师兄来,当时我在那人身上看到了一枚玉佩,模样很奇怪。”
接收到自家小妹的一个眼神,慕知当即反应过来,快速取了纸笔过来,还替她研好磨,送到慕婳面前。
“多谢三哥。”
慕婳乖巧的道了谢,稍稍坐直了身子,温婉的细眉蹙起,缓缓画出记忆中的一个图样。
这样严肃的慕婳很少见,慕知定定的看着那吸了墨的狼毫笔尖,其擦着纸笺而过时发出的细微声响都足够让在场几人紧张几分。
慕婳画的不算快,面上带着明显的回忆的神色,但也不慢,中途偶尔顿住,思考几息后继续。
待到慕婳收笔,连庭很是礼貌的替慕婳移开松烟砚,帮助她将画平铺在小案中央,视线状似不经意间扫过,心头便是一阵骇然。
那是他的私印。
可以说,是他另一个私印,用来暗中传达命令。见过这个私印的人不少,但能够真正佩戴这种纹印玉佩的人,皆是他足够放心的下属。
按理说,这样重要的东西,不应该让慕婳这样一个娇弱的大小姐看到才对。
捧着手炉咳了咳,慕婳侧身让慕睢看的更清楚些,缓缓解释,“我与那人周旋了一段时间,看到他腰间玉佩的另一面是这个模样,还有,那人左手小臂上有个刺字。”
慕婳并没有迟疑,不过一个简单的刺字,她还是记得清楚的,很快画下来呈现到几人面前,“我对这些不了解,大人和爹爹看一下。”
“这是……”
袖中的手指紧了紧,连庭微微惊诧,“这是黥刑,不过一般都是在脸上或是在额头上,小姐说是在小臂上?”
“没错。”
慕婳点头,语气笃定,“他想要强行给我喂药,我用师兄给的匕首刺破了他的衣袖和手臂,看到了这个刺字。”
“黥刑不是小事,从刑部那里应该能找到线索。”
按了按自家小女儿的发顶,慕睢眯起眼,替她将斗篷兜帽上厚实的狐毛紧了紧,“看来,今日还须劳烦司寇大人多跑几趟了。”
扫了一眼慕婳惨白的脸色,连庭心下知道今日不宜继续,便是从善如流的站起,“这是下官职责所在,姑娘体弱,还望多多保重才是,下官便先告辞了。”
“我与大人同去。”
替慕婳将斗篷的兜帽戴好,慕睢又是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确保烧退了才放下心,转头嘱咐慕知,“送你妹妹回去,看着她点,不要让她吹风,到时间了直接用晚膳,不用等我与你二哥了。”
“吃完别让她坐着,带她走一走,你娘那里的花最近开的不错,带晏晏去看看,陪她说说话,不过不要闹她,她最近累了。”
“还有你。”
温热的指腹戳了错慕婳的额头,小姑娘很是配合的哼唧了一声,鼓了股面颊,慕睢面色稍稍缓和,继续嘱咐,“听采竹说你方才连一碗粥都没有喝完?”
“晚上多吃点,都是嬷嬷特意给你弄的,别一直这样,看得为父我担心。吃完了和你三哥走走,整天闷着不好,但也不要跟着他胡闹。”
“知道啦爹爹。”
慕婳轻笑,眉眼间落了澹澹的日光,为她镀了几分暖色,“爹爹和二哥早去早回。”
“乖。”
揉了一把慕婳的脑袋,慕修对慕知微微颔首,便是跟着慕睢出去了,一手负于身后,已经有了几分慕睢处事的影子,背影看着让慕婳无端的心安。
连庭在水廊的尽头等着,知道慕睢疼爱女儿,并没有催促的意思,从慕婳的角度看过去,他腰间的碧色暖玉上敛了漾漾的光,像极了他温润含笑的眸。
许是察觉到慕婳的目光,连庭看过来,眉梢落了竹帘滤过的日光,微微颔首,得体而有礼。
慕婳含笑回了一礼。
“怎么了?”
见自家小妹愣在这里,慕知有些茫然的探出头看了一下,只看到了慕修身后侍从的背影,“哪里不舒服?”
“没。”
抱紧了温暖的手炉,慕婳轻轻咳了咳,“我们走吧。”
小姑娘的心思确实是难猜的,只要不是让慕婳不高兴,慕知向来不会刨根究底,便应了声“好”,阻止了想要上前的侍从,亲自挑开缀玉的珠帘,让慕婳先行走过,自己方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