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澹摇头,握住她的手送到唇边吻了一下,“当时你才多大,根本没有多少力气,顶多就是碰一下。”
而且,当时的她手里也没有现在这些银针啊毒药啊什么的。
要是现在有人被她那么真真切切的砸一拳,那估计要小心了。
这么一想,顾澹觉得,自家晏晏对自己实在是温柔。
“原来我小时候那么能折腾啊。”
慕婳收回手,戳了戳自家夫君的胸膛,轻声感慨,“我都不记得了。”
当时年岁太小了,她都不记得了。
她顿时觉得有些可惜,那些她与顾澹最初的温暖相处,她竟然都不记得了。
听出来她语气中的惋惜之意,顾澹垂首,将她脸侧的发丝勾到耳后,“无妨,我都记得。”
说着,他拉过她的小手,如竹节般修长的手指缓缓嵌入她的指缝,缓缓与她十指相扣,“你若是想听,我可以一件件说与你听。”
“好~”
慕婳含笑应下,顺着他胳膊的力道靠近了些,直至与他额头相抵。
“晏晏。”
他轻轻唤她,一手与她十指相扣,于掌心相贴间让二人的掌纹缠绵,一手扣着她的腰身将她不断靠近自己,吐息温热,声音低醇的如同呢喃。
“有关你的事,我都记得。”
记的一清二楚。
慕婳面上笑意加深,一手抚上他的面庞,微凉的指尖细细描摹着他的眉眼。
眼前人眉眼锋利,却是敛了所有的锋芒,眸底波澜层叠,溢出的温柔紧紧将自己包围,似是要隔绝这世间所有的风霜。
毫无疑问,他这样笑意清浅的模样是极为好看的,甚至能让人一眼惊艳。
而这样的他,只属于她,他眸底的星子只为她亮起。
慕婳在出嫁前和茯苓说过一些悄悄话,无非就是埋怨一下顾澹越来越会撩她了,那温柔的女子只含笑揉了揉她的脑袋,给了她一句简单的回答,“这才是属于你的他啊,傻孩子。”
因为当时将要出嫁,待在家里又紧张又羞怯,只能拉着熟悉的师长唠嗑,她听了那句回答也没有多想,很快被其他事情转移了注意力。
现在细细想来,她才明白了茯苓的意思。
冷峻寡言,驰骋沙场的顾澹是给其余人看的,而眉眼含笑,温柔贴心的顾澹是她的———
也只是她的。
这般想着,慕婳感觉自己心头某处似是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也不知哪里来的念头,她稍稍直起身子,一手勾住他的脖颈将他拉下少许,主动仰起头,送上自己柔软的唇瓣。
她的动作有几分莽撞,没有什么章法,甚至咬到了顾澹的薄唇,二人的呼吸瞬间就乱了。
瞥见她绯红欲滴的耳垂,顾澹细微的笑了笑,一手托住了慕婳的后脑,安抚性的揉了揉,在二人婆娑的唇齿间阖上双眼。
其实,他一直不曾说过,上一世在她殉国之后,他用他的余生细细的去回味了他与她的曾经,以至于她每一次挑眉,每一次噘嘴,每一次撒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算是刻在了心头。
春日的风乍起,吹落不少浅粉的桃花,有一瓣落在了二人身上,顾澹眯眼,取下慕婳发顶的一瓣落花,放于她唇上,垂首郑重含住。
慕婳觉得自己有些无力,只能依靠着他的臂膀,那瓣桃花在他们二人颤抖的舌尖勾连着,随着他们一同缱绻,化作浅淡的甜,最后也不知是入了谁的口。
侍女们早就红着脸避开了,管家顾业匆匆而来,似是有什么事情要汇报,一见那小亭中的情形,又是急匆退出去了,让其他人各自忙各自的,不要去打扰了两位主子的好兴致。
嗯,什么事都没有两位主子培养感情重要。
许是考虑到顾澹和慕婳新婚,这几天穆淮没有再给顾澹找事情做,让他在家里和妻子腻歪了几天。
年轻的太子孤孤单单的在太子府和大理寺之间往返了几天,将魏参军和连庭的事情做了收尾,刚准备放松一下,便是接到了一封加急的信。
顾澹带着慕婳匆匆赶到太子府时,穆淮和赵隽已经在地图上勾画出了不少地点。
“清水镇?”
顾澹浏览了一遍这封信,面上泛起思索的神色,“果然不出我们所料,他的动作很快。”
“那些被我们控制了的地点,他都将主力转移走了,倒是没想到他会选择清水镇。”
穆淮摸了摸下巴,眉头皱的更紧了些,“且他现在也算是师出有名,直接给父王扣上一个罪名,他带领的那些人大多都是那场兵变后被父王处理了的人的后人,很难处理。”
“他们先发制人,不过是想要让自己好看些。”
慕婳眯眼,忽的想起一件事,“既然能够如此快速的集结大军,那他定然是已经准备了许久了,那些乱进藏匿在清水镇也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清水镇是枢纽重地,他倒是会选地方。”
穆淮冷笑,握着朱笔的手微微收紧,“我早猜到他会留有后手,没想到动作很这么快,看来他是早知道自己会入大理寺,早早的留了消息。”
“其实……也不尽然。”
许是想起了什么,慕婳忽的提起一件事来,“大理寺那里的连庭……是本人吗?”
敲击桌面的动作一顿,穆淮眯起眼,“你的意思是?”
“他既然能够暗中谋划这么长时间,又能够藏匿于朝堂这么久,定然有着极为稳妥且保险的方法。”
慕婳眸底微深,加重了语气,“他能在清水镇举兵,有可能,他现在本人已经到了那里,且已经将一路打点好了。”
提起这个,穆淮显然也想到了某种可能,当即猛地站起,带着人赶往大理寺。
连庭的牢房是大理寺深处的暗牢,有禁军把守着,大理寺卿也会每日的来审讯。
看到那熟悉的面容,慕婳呡唇,想起一种可能———
易容。
“这种可能下官在抓捕的时候也考虑到,大理寺会有专门的人检查,并没有在他脸上发现任何戴面具的痕迹。”
大理寺卿垂首,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且在这几天的审讯中,他的言行举止与平日里的他并无什么差别。”
“属下有一个猜想。”
一直沉默的赵隽忽的开口,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牢房里那被捆缚着的人,呡起了唇角,“属下曾在南疆生活了十多年,在当地的一个民寨里见到过一种易容术,是通过药物细微的改变人的面部,只有专门的药才能解除,且必须要面容本身就极为相似的人,这样才能做到不出纰漏。”
说着,他的目光便是落在了身侧的慕婳面上,微微颔首,“少夫人应当知道,这种方法在那本书上也有详细的记载。”
经他这么一提醒,慕婳确实想到了那本书上她匆匆掠过的一个内容,“确实,那样的方法使用有很大的局限性,所以并没有广泛流传开。”
“清水镇那边大军已经集结,现在临近城镇的守军有的已经到达前去支援,我们必须尽快,不能让他们靠近川都。”
这般想着,穆淮果断做了决定,“晏晏,那种易容术的解药制作起来需要多久?”
慕婳呡唇,“若是所有药都有的话,很快,今天便可以完成。”
“属下有。”
赵隽及时补充,迎上慕婳惊诧的视线,细微的点头,“母亲带我回到川都时,带了不少南境的奇花异草,都保存在府中,解药需要的药材都有。”
“如此,便好。”
穆淮点头,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牌递给慕婳,“这件事交由你与赵主簿去办,不要勉强,若是今日不能做出来,便不要坚持了,这个人是不是连庭本人也不是那么重要,到时候我直接杀了他便是。”
“还有晏晏上次提起的那件事,也全权交给你。”
顿了顿,穆淮温和了眉眼,抬手将掌心按在慕婳发顶,“我让赵主簿配合你,这是太医院的令牌,带着它可以调用太医院的所有人员和用品,尽量在这几天完成。”
“晏晏。”
将慕婳步摇上勾连在发髻上的流苏拨开理顺,穆淮浅浅的舒了口气,“交给你了。”
“好。”
慕婳握紧了手中玉牌,深深的吸了口气,神色郑重,“定不负所托。”
穆淮细微的笑,转而看向对面的顾澹。
剑袖墨衫的青年与自家小妻子对视一眼,拢了拢她稍稍松散的鬓发,继而站起,在穆淮面前利落的撩起衣袍,单膝跪下来,郑重顿首。
穆淮眸底微澜,缓声开口,“此战我们布局良久,承泽一带有顾老将军切断北疆的救援,菅县那边有大公子和越廷尉镇守提供包围,而此次对抗乱军的主力———”
顾澹拱手,声音铿锵,“末将愿往。”
穆淮蹲下来,亲自扶着顾澹的胳膊站起,笑意浅淡,“交给你了。”
顾澹颔首,“这是末将之职。”
当他在拂玉山庄再度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风霜未染的年纪时,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他曾跋涉千里,护住了国都已沦陷的朝国,这次,他定要斩尽宵小,不让他们染指半寸朝国疆土。
慕婳轻轻一笑,走过去抱了抱顾澹的手臂,“既是如此,那我便先去赵公子府上,太子殿下和澹哥哥先忙,我尽全力做完那些。”
“好。”
将她脸侧的发丝勾到耳后,顾澹温和了声音,“注意休息,到时候我去接你。”
“无需啦,到时候我让外公送我回去就是了,澹哥哥这里定然还有不少事情需要部署,就不要因为我分心耽误了。”
慕婳笑的清浅,替顾澹理了理衣襟,“那我便先去了。”
“好。”
顾澹点头应下,替自家小妻子披好披风,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小心。”
慕婳乖巧点头,握了握他的手指,“你也是。”
尽管如此,顾澹还是亲自将慕婳扶着送上了马车,转身正好对上赵隽含笑的眸,他抿了抿唇角,刚想要说些什么,眼前的男子却是已经对他微微颔首。
顾澹回了一礼,目送着他跨上马,护在马车外缓缓离去了。
此次乱军在清水镇集结,本就是猝不及防的一件事,能够在这短短的一夜之间这样迅速的完成这件事,说明大军已经在那里盘亘了许久。
他们还打着“清君”的由头,说如今圣人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除去了异己才登上帝位的,南疆毒蛊之术由来已久,只是一直没有人去使用过,这样一来,相当于把当年一些事情直接推到了众人眼前。
除了当年的一些亲信,没有人知道刘氏为何会突然举族连坐,就连如今的圣人也只是隐约听到过一些风声罢了。
当年齐王发动兵变,圣人处理了不少人,其中细节已不能多言,但确实是还有一些漏网之鱼。
比如此次乱军的领军之人———穆勋。
据说是当年齐王那尚在襁褓中的幼子,被乳娘拼死带出,沉潜至今。
当年齐王和温山候联合,他们两个的旧部定然是不少的,虽然当年几乎被圣人处理干净了,但多多少少还是会有所残留。
不然的话,那穆勋也不会如此顺利的集结乱军举兵,也不会如此顺利的藏匿于朝堂至今不被发现。
到达赵府时,俞氏正在花园里饮茶,慕婳去拜会了一番,得知二人的意思,俞氏当即点头应下来,没有丝毫的迟疑。
“事关朝国社稷,少夫人需要用到什么直说便是,妾身在南疆待了十数年,回来时能带回来的都带回来了,希望能对少夫人有所帮助。”
俞氏摇头感慨,“太后当年早就预料到还有人就此事作乱,没想到会是现在。”
刘氏举族连坐,明明是栗泽一带的杏林世家,却是忽然湮灭了踪迹;
齐王与温山候联合何太傅兵变,被圣人于殿内斩杀。
这两件事本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而此次被那穆勋一说,便是平添了几分猫腻了。
“该来的总会来,母亲无需担心,太子定然能够化解。”
赵隽扶着俞氏坐好,替她续了杯热茶,“那青舒便先带少夫人去了。”
“去吧。”
俞氏点头,逆着光看过去,慕婳竟是从她那双明显苍老的眸底看到了几分泪意,“若是有什么其他的需要,直接说便是。”
慕婳应了声“好”,跟着赵隽绕过飒飒的竹林,绕过一方水塘,方进入一扇门。
“母亲带回来不少东西,为了不引起人的注意,是分批带回来的,对外都说是经商用的。”
赵隽卷起竹帘,打开门窗透了透气,走在前面掸去一些灰尘为慕婳开路,“存放都分了类,是以,找起来并不是很难,少夫人看看需要什么,青舒去为少夫人取来,这里灰尘大,少夫人还是不要深入了。”
“无妨,时间紧迫,我也一起吧。”
慕婳并不在乎,利落的挽起衣袖,照着书上的记录扫了一眼木架上的分类,在一侧停下来,“弄脏了衣服也无妨,家里新衣服不少。”
既然都这样说了,赵隽也不好再多言,他轻笑一下,取来梯子,让慕婳站在能够触及的到的地方取药,自己爬上去取高处的药。
慕婳拿够了药,拿着竹篓稍稍后退让赵隽下来,却是忽的轻笑出声。
赵隽偏首去看她,“怎么了?”
“赵公子看来颇受欢迎,连花都能在你头上开呢。”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赵隽唇角微扬,抬手取下发顶的一朵花,无奈摇摇头,“让少夫人见笑了。”
“没有。”
慕婳侧身与他并肩走到外间,将取出的药整理好。
赵隽虽然不是专修这个的,但是他明显学习能力很强,加上在南疆生活了十多年,对一些手法也算是熟悉的,对那本书也有不少印象,与慕婳配合起来很是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