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他说了什么?有什么事吗?”跟在后面的赵羽箴问道。
“没你的事!”他冷冷地说道, 似乎酒醒了大半,推开扶他的人,径直走进了嘉临轩。
赵羽箴一脸莫名,觉得委屈极了,本来今天没能如愿见到从霄她的心情就已经很不好了,没想到皇兄还莫名其妙甩脸色给她看, 偏偏她又不敢惹发怒的他,只好跺了下脚, 回了自己的房间。
明天她还会再去国师府, 她倒要看看他们能撑多久, 梁川下的毒虽不致命, 却让人痛苦难忍,她相信经过一晚上从霄一定会急于解毒而答应她的要求。她自然不会那么轻易给他解药,她会让梁川一步步为他解毒,直到他将她娶进门,她才会彻底让他痊愈。
这么想着, 她的心情好了许多,只待天明。
赵明劼猛地推开房门,屋子里正研究着刺绣图样的秦薇薇和箐儿都吓了一跳。
看到是他,秦薇薇放下手上的东西站起来,笑盈盈地走了过去:“殿下,你回来了。”
“出去。”赵明劼对箐儿说道。
箐儿看他神情不善,怕他伤害公主,沉默着不肯走。
秦薇薇却并不在意,挥手让她出去了。
待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秦薇薇走上前打算为赵明劼脱下外袍,却一下被他抓住了手腕。
“今天谁来过?”他盯着她的眼睛,就好像饿狼盯着羔羊一般,想将她生吞活剥。
“我的四皇妹秦樱樱,殿下认识的。”秦薇薇依然微笑着看他,回答他,尽管手腕被他握得生疼,可她却一声也没吭。
“她来干什么?”赵明劼继续质问。
“羽箴给国师下了毒,她来求我帮她问梁川要解药。”
赵明劼没有料到她会如实告诉他,竟愣了一下,半天没有回神。羽箴给从霄下毒,他刚刚才知道,她这样擅自做主,他自然恼怒,可若能趁机除掉从霄,倒也是一件好事,毕竟大宴和大祁交好,大祁皇帝的敌人便是他大宴的敌人。
“殿下觉得我不该帮她?”见他沉默不语,秦薇薇主动开口问他。
看着她纯澈清透的眼睛,赵明劼不自觉地松开了手,但突然他像意识到了什么,脸再次沉了下去:“梁川怎么可能给你解药?你做了什么?”梁川是皇后的人,对皇后和羽箴忠心耿耿,他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把解药给她?
“殿下认为我能做什么?”秦薇薇低下头,神色黯然,“樱樱告诉我,殿下今日赴的是鸿门宴,若她拿不到解药,殿下便不能平安回来了。”
“为什么?”赵明劼不解。
“因为齐国公是国师的人,国师若是出事,他们便打算鱼死网破了。”她苦笑了一下,“朝廷上的事我不懂,我只知道殿下是我的丈夫,是我一生的依靠,我不能让我的丈夫出事。”
赵明劼因她的话而动容,他一声轻叹将她搂到怀中,低语:“罢了,此事终究是羽箴鲁莽了,待明日再说吧。”
国师府的地宫中,秦樱樱喂从霄服下了解药,看他逐渐好转,她才放下心来。
她坐在石床上,从霄躺在她的腿上,她动作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而他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能够顺利拿到解药,多亏了秦薇薇,却也离不开从霄的提点。
那个叫梁川的大宴将军忠于皇后,要让他心甘情
愿拿出解药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从霄却知道他的弱点。梁川是一个孤儿,无依无靠,无牵无挂,但在他生命中有一个最为在乎的人,一个陪他吃苦、陪他成长、一心一意待他的青梅竹马,这个女孩子的存在,即便是大宴皇后也不知道,他将她藏得极好。
当她在他面前说出那个名字,说出她所在的地方,他震惊了;当她告诉他,他们的人要取那女孩的性命易如反掌,他妥协了,双手奉上了解药。为了逃避赵氏兄妹的问责,他们联合编造了一个真假莫辨的谎言,说齐国公是国师的人,赵氏兄妹信也好,不信也好,他们是不会捅到皇上那边的,因为是赵羽箴愚蠢在先,她在秦樱樱面前诋毁皇上下毒害从霄时就已经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秦樱樱低头看着从霄,看他的脸色恢复如常,呼吸平稳,总算松了一口气。
趴在她脚边的小豹子玄元抬头看了她一眼,她也正好对上它的视线,一人一兽就这么对视片刻,各自又收回了眼神。
她依然不喜欢毛茸茸的动物,还是看上去这么凶悍可怕的毛茸茸的动物,虽然说它看上去对她没有任何敌意,可骨子里天生对这种动物的怯意不是轻易就能扭转的。
一直到天黑,从霄醒来,他们一起离开了地宫,回到了房间。
秦樱樱感觉就好像获得了重生一般,她伺候着从霄沐浴更衣,温柔而细致,这是她从未做过的事情,可如今她却甘之如饴地做着。此时此刻她才真正觉得她把他当做自己的丈夫、自己的男人。
“在想什么?”穿好中衣的从霄转过身,看到她有些走神,双手搭上她的肩膀,问道。
秦樱樱回过神,摇了摇头,伸出双手为他理了下微有些褶皱的衣服,说道:“夜深了,上床歇息吧。”她抬头看着他的脸,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就像是夜空中的寒月,皎洁而唯美,透着隐隐的冷意,却又让人觉得安心。
“以后……你要一直、一直都好好的。”她一点也不想看到他命悬一线的样子,她的心会狠狠地揪起来,难受极了。
从霄的脸上露出一丝暖意,消融了他惯有的冰冷,他伸手抚摸她的脸,缓缓点了下头。
“明日随我一同进宫。”
“你的身体无碍了吗?为什么不多休息几日呢?”秦樱樱还是有些担心。
“你放心,没事了。”从霄安抚着她,目光中忽然又添了一丝嗜血的寒,“大宴使臣也该回去了,我们要去送送。”
远远地看到从桥上经过的秦樱樱和从霄,方岩昭默然地躲到一棵树后,直到确定他们走远,他才从树后走出,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那次别过之后,他再也不敢见她,见一次,伤一次,他几乎快要忘记曾经的四公主是什么样子。可是,越是不见,越是思念,那无尽的思念就像成千上万只小虫子啃噬他的内心,令他痛苦不堪。
她到底是谁?她还是不是他的四公主?他曾经问过府上的甄先生,甄先生说,或许是借尸还魂,或许是时空的交错导致了灵魂的错位。他不懂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可为了她,他会努力地去了解。
他黯然地低下了头,回忆过去种种,心中不无遗憾。他从未向她表露过心意,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
清晨,赵羽箴得知了从霄的毒已被解,怒得扇了梁川十几个耳光仍不解气,拔出他的佩剑就要杀他,却被赵明劼一把抓住手,甩到了一边。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赵明劼冷冷说道,不再给她留面子,“身为大宴嫡公主,使出这种卑劣的手段抢男人,你希望让回去之后怎么跟父皇和母后交代?是我没有管好你,才让你丢脸丢到了大祁!”
“皇兄,你、你也怪我!”赵羽箴又羞又恼,可在他面前不敢太过放肆,“我有什么错?我自己喜欢的人,我自己想办法得到,不过就是成王败寇罢了,我若是赢了,对你,对两国邦交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可是你输了,不仅输了,还丢了大宴公主的尊严。”赵明劼压住怒气,尽量和缓地对她说道,“羽箴,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大祁这边的事情已经结束,我们不能再耽搁,必须回去了。”
“我不!”赵羽箴依然不甘,硬气地拒绝。
“由不得你!”她这样的态度令赵明劼彻底对她没了耐性,“梁川,将她软禁在屋内,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踏出一步!”
“是!”
就在这时——
“四公主驾到!国师驾到!”门口的小太监大声通传。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赵明劼看了赵羽箴一眼,见她终于有了一丝怯意,不再管她,带着一旁的秦薇薇去了客厅。
“皇妹,把剑收起来吧,小心伤了自己。”秦薇薇经过赵羽箴的时候,好心提醒了她一句,淡淡笑着,跟着赵明劼出去了。
两人到达客厅的时候,从霄和秦樱樱已经等着了。
“二皇姐,姐夫。”看到他们出来,秦樱樱走了过去,拉过秦薇薇的手,笑着对赵明劼说道,“姐夫,我和二皇姐到外面走走,说说话,你不会介意吧?”
赵明劼看了眼冷然矗立的从霄,道:“你们去吧。”待她们姐妹离开,他又开口,“国师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要事?”
第80章
两个男人相对而立, 气势不输彼此, 但一身黑衣宽袍的从霄胜在容貌俊美冷逸, 无人可及,便是尊贵如大宴太子亦难免有些自惭形秽。
赵明劼和从霄还未曾单独相见,此时相见,为何事,赵明劼心知肚明,他耐心等待从霄开口, 斟酌着该如何应对。
“多谢太子赐解药。”从霄没有让他等太久,缓缓开口,神色一径冷漠,没什么变化。
赵明劼微微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面带歉意苦笑了一下, 说道:“国师大人大量,不计较羽箴的胡闹, 本王谢过。”
从霄眸色一沉, 嘴角轻扯, 俊美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并没有接他的话, 只道:“太子离开大宴的这段时日,可知大宴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
“大宴皇后已有身孕,据说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赵明劼吃了一惊,宛若当头一棒。皇后多年未孕,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有了身孕?若她生下公主那倒无碍, 若是生下皇子……那对他而言将是极大的威胁,皇后有了亲生子,有了依靠,便不会再支持他。
“还有一事。”从霄瞟他一眼,过了一会才道,“你的父皇最近身体不适,听说许多国家大事都交由国舅处理,看来你父皇对国舅还是相当信任的。”
赵明劼看向他,神情复杂,为他对大宴国事了解得如此清楚而心惊,他在大宴到底安排了多少眼线?这些事情,他身为大宴太子居然一无所知。
父皇身体一向康健,怎会在他离开的短短几个月间就身体不适,还要国舅处理政事?而偏偏这个时候皇后有孕?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他居然还停留在大祁浪费时间!
他叹道:“国师真是无所不能,本王佩服。本王感谢国师提点,明日便会向大祁皇上辞别回大宴。”
“太子明智,那明日我便不送了。”他转身欲走,却又停了脚步,略回转身,道,“太子妃与我夫人姐妹情深,还望太子善待于她。”
赵明劼静默了一下,才沉声说道:“自然。”他目送从霄离开,眉头紧皱,内心沉重。若大宴局势真如从霄所说,他回大宴之后必定是艰难重重,行差一步便会万劫不复。或许,借助大祁之力他才能够翻身。
而大祁的掌权者,到底谁才能助他一臂之力?是秦越,还是从霄?从霄方才提到薇薇,又是什么意思?
许多疑问盘绕在他脑海,他需要花时间去一一理清。
“方学士挺喜欢你的。”秦薇薇在院子里的榕树下站定,对着身后的秦樱樱说了这么一句。
秦樱樱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话,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方岩昭喜欢她吗?不,不是的,他喜欢的是曾经的四公主,不是她。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秦薇薇抬头看着高大的树木,看着那在寒冷的冬日依然常绿的叶子,看着那叶子里透出的蓬勃生命力,声音有些飘忽,“在见到从霄之前,我从没喜欢过谁。”
哎?秦樱樱心里怪怪的,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她喜欢从霄吗?她不是已经嫁给赵明劼了吗?赵明劼看上去待她也不错呀。
“我第一眼看到从霄时,觉得他就好像是从天上下凡的谪仙一样,是来拯救我的……”
谪仙吗?秦樱樱默然,从霄更像是从地狱来到凡间的冥王吧,他哪里是一个会去拯救别人的好人?
“可那样出众的一个男人,我却依然对他提不起兴趣呢。”
咳,咳咳!秦樱樱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这个二皇姐说话还真是让人猜不到下文。不过,没兴
趣就好,省得她烦恼。
秦薇薇回转身看着她,看着她纯真美丽的容貌,微微一笑:“樱樱,国师和方学士都很优秀,你喜欢谁?”
“自然是喜欢我自己的夫君。”秦樱樱想也没想就回答。她不是以前的四公主,她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男人是从霄,嫁的人也是从霄,他宠她、护她,她没有任何理由再对其他男人动心。
“喜欢自己的夫君吗?”秦薇薇重复着她的话,若有所思,半晌,又笑了,“我估计很快就要随殿下回大宴了,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再相见,虽说我们姐妹相处的时日不长,可你却已是我在宫中最亲近的人了。”
“二皇姐,若是有缘,我们肯定会再见的。”
“嗯。”秦薇薇点了下头,余光看到从屋内走出来的从霄,对她说道,“去吧,他出来了。”
秦樱樱转头看到从霄,开心地跑了过去,挽住了他的手臂,对着秦薇薇挥了挥手,离开了嘉临轩。
隔日一早,赵明劼以联姻一事已成,两国合作之事已稳,向秦越辞别,带上秦薇薇匆匆赶回大宴。
回到大宴后,宫中情形果然如从霄所说,皇后已经身怀有孕,而皇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皇后和国舅一脉逐渐掌控朝中局势。虽然皇后对赵明劼依然看重,但赵明劼却深深感觉到了危机。
而他们回到大宴没多久,又发生了一件事情,赵羽箴在一次出宫途中被劫,被人喂下整整一瓶葆丽丹,虽然经太医及时救治保住性命,却容貌却变得丑陋,并且再也不能生育子嗣。
赵明劼心知这是从霄的报复 ,但他们早已离开大祁,她又是在大宴出的事情,谁会怀疑到从霄的手竟会有伸得那么长,所以尽管她疯狂地喊着是从霄害她,却没有人相信,皇后虽然心疼,但她更关心自己腹中的胎儿和宫中的权势,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关心她。而赵羽箴认清这一点后,更加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