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还未能确定此次犯罪嫌疑人的侧写和信息,这些视频大面积流通的确不大好,万一对方所求的就是社会关注度,这样岂不是助长了他的气焰,刺激他马不停蹄的进行下一次犯罪吗?!”
想当初在小组里的时候,一群大老爷们脾气臭的不得了,而且各个身怀绝技,所以难免没事上头了就和上面的人拍桌子瞪眼睛,所以苏言对于协调双方这种事情可谓轻车熟路,毫不费力。说出来的话直奔着蔡成济他们这群人的心尖尖上去,一个好的刑警,为了抓住凶手,啥都能忍。
于是众人在听完这番话之后都觉得有理,摆了摆手四散开去和围观的群众沟通去了。江离则是原本冷硬的脸部线条稍微柔和了一些,不过苏言却在他要开口说些什么之前,转身跟在蔡成济屁股后面走了。
项阳见状伸手怼了怼他的后腰:“江队,咱们也去干活吧?”
江离收回目光,低低应了一声,又点了两个人,分别前往周边商场开始进行相关的监控调取工作。
……
“阿西吧……”蔡成济在死皮赖脸的要求一位目击者删除相关社交软件的视频,并且遭遇了几个大白眼和若干句念叨之后,终于得以转身松快了一下脸上他自己都觉得虚伪的表情。然后他回到车里取了几瓶水,送了一圈回到了苏言身边,正巧赶上对方也刚刚和一名市民交涉完,他就把水递了过去:“歇会儿吧。”
苏言也没反对,跟在他身后,两个人走到了一旁不远处的一个造型路灯下。其实大家都明白,现在做的这些只是能稍微控制一下舆论传播的速度,那在警察到这里之前,不知道有多少目击者都已经跑掉了,等到网监部门的一一查找并且联系到人的时候,都得猴年马月了。
“此情此景,倒是让我想起大安村的偷拍案了。”蔡成济一口气把一瓶矿泉水都喝了,然后随手一扔,空瓶子就顺利的进入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那回因为贸然行动,江队遭了上头一顿狠批,听说还影响了下半年的晋升。要知道,以江队的能力,早就应该从这个大队长职务往上走了。”他说的这些队里的人心里都清楚,江离这个人不适合做政客,有的时候他们甚至都要以为对方是故意的,不想走到领导层去弄那些个‘勾心斗角’的东西。
想当初的大安村偷拍案,猛地爆出来在网上掀起了多大的风浪,多家有影响力的媒体进行了头版头条的报道,直接就将南城市政府和旅游局等相关部门架在火上烤,使得政府在人民群众心中的公信力大幅度下降,在一定程度上给南城市造成了无可挽回的损失。
但是如果让他们重新进行选择,相信每个人仍旧会那么做。
更何况后来南城市政府的做法也算补救及时,事发之后公安、旅游局等好几个部门成立了一个关于此次案件的调查行动组,专门进行收集取证,最终还把此次案件的庭审进行了网上直播,重判了每一位涉案人员,稍微平息了群众的愤怒和失望。
而这回这个案子,稍微一个不注意,便也会是上次的那种结果,所以上面当然是紧张的不得了。
“……”苏言没说什么,只是再次抬起头喝了一口水。
两个人在原地休息了几分钟,就再次投入到了工作当中,当在场目击者的视频收集的差不多了,法医和技术大队那边的工作也已经接近尾声。
这个时候蔡成济接到了江离的电话,他接通哼哈的应了几声,撂下电话之后看向苏言:“江队说医院那边来了消息,有一个受害者手术挺成功,而且受伤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他让咱们俩先去医院等着,争取在受害者清醒过来的采一下笔录。”
听着是挺为难人的,但是警方这种做法也是无奈之举,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他们都是在和那名嫌疑人赛跑,要是跑不过对方,后果不堪设想。
苏言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两个人迅速开车赶到了南城市第一人民医院,然后在其中一名女性受害者的病房外见到了她的家属,而另一位男性受害者仍旧在手术抢救中。在表明身份之后,得到了预料之中的被扯着袖子、哭着喊着要求他们尽快破案的这种待遇,好在蔡成济对于处理这种状况还算有点心得,终于在二十多分钟后成功的安抚了家属的情绪,并且得到了一会儿允许当面询问受害者的承诺。
蔡成济在应付完家属之后,一脸虚脱像的坐在了椅子上,苏言看着有些想笑,在这时放在裤兜里的电话却响了起来,她掏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唇角的笑意收了一些。
“你咋不接?”蔡成济无意中瞟见了屏幕上的‘妈妈’二字,有些奇怪的挠了挠头,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是不是从上个案子开始就没回家过了?家里人要担心的。”
苏言回了神,冲着蔡成济抱歉的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出去几步接通了电话:“喂?”
郑慧那中气十足的声音瞬间冲破了她的耳膜:“你出息了是不是?觉得工作了翅膀就硬了是不是?怎么,爸爸妈妈现在数落你几句你还学会离家出走了?你这是要活生生的气死我!!!”
她微微蹙眉,将电话从耳朵边挪的远了一些,等到那头噼里啪啦的数落告一段落之后,她才嘴角抽搐的解释:“队里忙,所以住宿舍比较方便。”
其实苏言并未因上次那件事情而觉得多生气或者是接受不了,这个世界上奇葩父母千千万,郑慧和苏世明还不算最让人难以忍受的那款,况且那二位的手段也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困扰和麻烦。她之所以不怎么回去,与那二位没什么感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不还是为了他们着想?她可怕自己一个用力过度,没轻没重的把他们给气进医院,那才是真的造孽了。
“……”对面的郑慧显然是被她这么一个不咸不淡的解释又给气到了,哽住半晌没说话,反应了十几秒之后才接着恶声恶气的道:“一个姑娘家家的整天不回家成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女儿怎么了,再说了现在你白天夜里的都和一群男人混在一起,名声能好听的了?晚上下班赶紧回来!你要是不回来……”
苏言却在对方的唠唠叨叨中,听到了一声轻到不能再轻的咳嗽声,她挑了挑眉,出言打断了对面的絮叨:“妈,家里来客人了?”
“什……”郑慧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语气登时变得有些慌张,掩饰性的清了清嗓子才回应道:“说什么呢?你爸今天出去应酬,家里就我和阿姨。”
“今天我们队又接了一个大案子,正是忙的时候,我肯定回不去的。”苏言也没继续揪着不放,只是果断的拒绝了:“还有,妈,我劝你平时出去美美容、逛逛街,实在不行出去打个麻将泡个温泉什么的都行。别整天替别人的事儿操心,你就算帮着闫家从我这边打听到他们家小儿子案子目前检方掌握到了哪些证据,也改变不了任何既定的事实。”
“你说什么呢?!”郑慧瞬间变得气急败坏。
“我说您跟着外人一起合起伙来坑自己亲闺女真是棒的不得了,以后也得继续把这优良传统发扬光大,努力把我坑出刑警界,这样您就开心快乐了?”苏言语气讥讽,然后再次把听筒拿远了一些,果不其然下一秒就从对面传来了郑慧歇斯底里的尖叫。
走廊的尽头忽然走过来一群大夫和护士,他们从她身边擦身而过,推开门进了受害者所在的那间病房。蔡成济也站起身探头探脑的看了看情况,紧接着回头冲她招了招手。
“好了,回头再让您骂个痛快啊。”苏言利落的挂断了郑慧的电话,小跑几步到了蔡成济的身边。
过了一会儿,大夫出来表示受害者精神状态还可以,能够接受简单的、短暂的问询。苏言二人便轻手轻脚的走进了病房,床上躺着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女人,脸上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十分的苍白,她在看到他们的时候也只是有气无力的眨了眨眼,接着从嘴边逸出一声叹息。
在表明身份之后,苏言二人就开始问了一些简单的问题。
这名女性受害者名字叫做谢舒慧,三十四岁,是在步行街旁边的商圈一家公司上班,案发当时正是她午休时间,所以和同事约着一起去逛街吃饭,没想到碰上了这么一档子事。她是第一个遇袭的,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腹部一痛,紧接着耳边传来的是同事的尖叫声,她觉得腿软,全身力气都在流失,一下子便倒了下去。
“您是否有看清行凶者的长相?”蔡成济接着问。
谢舒慧急促的喘息了几下,似乎因为说的话多了一些,腹部的伤口感到了一丝丝的疼痛。她抽了两口冷气之后,才缓缓地摇了摇头,用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回道:“我直到倒下都没看到那凶手的身影,我不知道他从什么方向冒出来的,也不知道他当时在我面前还是身边,更不知道他在捅了我之后又去了哪里……对不起,我实在是帮不到你们。”
蔡成济对此表示了理解,紧跟着结束了此次的问询。苏言和他走出病房之后,他的脸色不是很好:“也不知道手术室里那个,会不会看到的比这个多,对方是第三名受害者,或许他能够看到凶手的外貌长相及对前两位受害者的所作所为。”
“嗯,听医院的意思,对方应该也能活下来。”
“伤了三人,偏偏就第二个死了,这个凶手下手还真是没轻没重的,不像是有什么专业的知识。”蔡成济觉得对方没准只是碰巧捅到了第二名受害者的腹部主动脉,这第二个人还真够倒霉的了。
苏言抿了抿唇,没接话茬,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医院,却在开来的警车边看到了一个身影。
蔡成济停住了脚步,看了看车边站着的男人,又看了看后面的苏言,一脸懵逼。
闫飞掐断了手中夹着的香烟,上前一步,依旧是那么温和的笑脸:“苏小姐,不知道能不能耽误你两分钟的时间,我有话和你说。不过你尽管放心,和小浩的事情没有任何的关系。”
第35章
蔡成济耸了耸肩,自顾自的走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苏言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缓缓走到自己面前的闫飞,然后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上的时间:“闫先生,长话短说吧,我很忙。”
“我今天来主要是想和你道歉。”闫飞温润的脸显得有些苦涩。
“道歉倒是不必,我只是希望您母亲能够少去我家中提一些无理的要求,你也不要用这个借口经常出现在我面前,就可以了。”苏言说完,略微颔首,就要绕过他去警车旁边。
未曾想,在擦身而过的时候,左手臂却被对方的大手给攥了住。
她低头看了看胳膊上的那只手,嘴角缓缓的扬起一个弧度,但是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车中的蔡成济在看到车外的情况之后,嘴巴里咒骂了两句就想下车去帮忙,因为他知道苏言对待这个闫飞的态度一向都不是太热络,这小子是不是有点过分了?结果在他刚刚拉开车门的时候,就传来了一声男人隐忍的闷哼,然后他就看到闫飞的那只手臂被小姑娘给扭转成了一个十分诡异的形状,对方本人也是表情痛苦的单膝跪在地上,上半身被压得老低,另一只手扶着被钳制的那条手臂的肩膀,脸色有些狰狞。
见状,蔡成济刚刚探出的半个脑袋卡在那里不上不下,想了想还是迅速的缩回了车里,他可啥都没看着。
那边苏言也只是捏着闫飞的手臂十几秒的时间,随即就松了开,然后她垂眸看着一时半会保持那个姿势揉着肩头起不来的男人,语气凉凉:“不好意思,职业病。”
“……”闫飞缓了一会儿之后,才慢慢的站起了身,顺带着扑了扑高级西裤上沾染的灰尘。直起身子之后他自嘲的笑了笑:“是我唐突了,我只是有些着急,希望你能听完我的话。”
“小浩的事情的确是我判断失误,可他毕竟是我的亲弟弟,从小被我看着长大的,我一直只是觉得他混了一点,纨绔了一点,并没有预料到他会如此混账!我觉得你应该能理解我的这种心情,他犯错我绝不姑息,但是如果是被人污蔑的,我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往他的身上泼脏水。”
苏言仍旧冷静:“然后呢,脏水你有帮他擦干净吗?”
“这就是我要说的了。”闫飞轻叹一口气:“他亲口向我承认了对那个女孩做出的暴行,我失望、震惊,但是却不会继续为他辩解。家中已经亲自去受害者那里表达过最诚挚的歉意,并且提出了几种补偿方式,虽然这种身外之物并不能弥补我弟弟对她造成的伤害……可也算是我们全家对她的忏悔和表达的遗憾之情吧。”
“我也是刚刚得知我母亲去了你家中,所以才打听着过来这里,对这段日子给你及你家人、同事造成的困扰表示抱歉。我个人是真的很欣赏你这种性格的女孩子,不过未能进一步发展也在我的预料之中,只是希望以后见面还可以做普通朋友,仅此而已。”
“闫先生慢走。”苏言对于他的这种长篇大论并不觉得多感冒,也未给出任何的回应,扔下这么一句之后就转身上了警车,和驾驶位的蔡成济说道:“蔡哥,回局里。”
“好。”
在警车开出去一段距离之后,还能从后视镜中看到闫飞那挺拔的身影,蔡成济吧唧吧唧嘴:“这哥们儿……”说了几个字就不知该用些什么形容词,半场才挤出来下半句:“对你还真是用情颇深?这歉道的还挺诚恳。”
“你觉得他真的是来道歉的?”苏言挑眉:“我怎么觉得他是来挑衅的呢?党玥玥和闫家已经有了接触,您想想这代表什么?”
蔡成济一边开车,一边疑惑的‘啊’了一声。
“蔡哥,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想过‘资本的力量’这五个字代表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万一在开庭之前,受害者收到了满意的补偿还表示一定程度的谅解,你猜猜闫浩的刑期会不会比咱们预估的少很多?”
“党玥玥虽然是公诉,但是如果她在开庭之前对检察院表现出强烈想要原谅闫浩的愿望呢?法院是绝对会尊重受害人的部分医院,从而影响量刑的。”
她话音刚落,蔡成济一个刹车把车闷停在了路边:“啥意思?!”
“淡定,只是说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您想想,有人拿着你们家一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去‘弥补’,肯定有人会接受的,毕竟伤害已经造成以后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苏言歪头,人性之虚伪和黑暗,她觉得干这行应该见得多了。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却发现恰恰是这群整日游走在社会黑暗边缘的刑警们,有着无人能敌的赤诚,社会在他们的眼中似乎是非黑即白,十分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