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机里面的那两张照片,就是当时三班和五班的毕业照。后面还有一张整个年级在毕业的时候与校领导的合照,不过年代久远,当时的相机照出来的像素又一言难尽……可能看不出什么来。不过我已经联系校方尽量找到当时的电子底版,之后会用邮箱给咱们发过来。”
丁凯岳拿着他的电话,苏言紧挨着他伸出手将三班的那张集体照进行了放大处理,挨个人看过去,袁庆生和梁然还是挺好认的,现在还能隐约看出初中时候的轮廓和影子。
她往后划了一下屏幕,因为薛和这个刚刚溺死的受害者她还没看过对方到底长什么样,所以项阳伸出手指了指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这人变化可真挺大,现在是个大胖子,根本看不出来小时候长得这么好看!”
苏言挑了挑眉,没有发表任何的见解,又逐一把五班的学生看了过去之后,翻到最后那张全年级的集体大合照。迅速在几百人当中把三名受害者找了出来,最终眼神却定格在了第一排蹲在那里的一个小男生的身上。
他看起来又瘦又小,三中那黑红相间的校服穿在他的身上就好像套了一个麻袋,脚上的鞋子脏兮兮的,就算相片不太清楚,还是能看清那双略显阴郁的眼睛。
但是吸引到苏言的却不是这些,而是他在照片中右边眉骨那里正包着一块白纱布。
“他。”苏言伸出手点了点那个男孩儿:“项哥,和学校核实一下他的身份,我刚刚和嫌疑人交过手,他的右侧眉骨上有一道疤!”
第39章
“好,我这就核实。”项阳接过电话仔细的看了看,正准备打电话的功夫,苏言却忽然制止了他:“别了项哥,我想咱们还是再去一趟南城市三中。”
早些时候他们过去也只是确定了一下三名受害者的身份,具体也没能得到什么有效的线索,刚刚苏言却和那位嫌疑人接触过,说不定过去还真能挖出点什么被人忽略了的重要节点,所以江离没有太多的犹豫就同意了。
“先把手上的伤处理了再出发。”他特别叮嘱。
苏言十分干脆的应了一声,和项阳一起走了,手上也只是简单的经过消毒处理,本来也没伤筋动骨的,只不过就是略有些红肿,所以看起来吓人了一些。
二人在半个多小时以后到达了南城市三中,三中算是自打南城建市就开始存在的第一批学校之一,一直以来都以校风严谨、升学率高闻名。这所学校的校舍还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翻盖的,这么多年也没再修缮过,校舍的外表看起来颇有年代感。因为学校名声在外,所以近几年周边的学区房炒的很是火热,附近的小区多为二三十年的老小区,居住条件不佳,入住率却一直都居高不下。
在表明身份之后,他们得到了门口保安的放行,项阳轻车熟路的摸到了校长的办公室,在得到允许之后推门而入,办公桌后面的一位头发花白的男人抬起头看了看,显得有些吃惊:“这不是项警官吗?怎的又回来了?”
项阳上前很是客气的和他打过招呼:“卢校长,是这样,我们警方还要继续调查一些细节,所以需要再次麻烦您配合了。这位是我的同事,姓苏。”
“卢校长您好。”苏言也上前规规矩矩的打了招呼。
项阳转身走到她的耳边小声嘀咕:“我姐家的孩子就在这里上初一,我这必须得客客气气的。”
那边卢元勋在和二人问过好之后,慢吞吞的将自己鼻子上架的老花镜给摘下来随手揣进了口袋里:“我们学校出去的毕业生们发生这种事情,所有的老师都表示很痛心,当然了,警方有什么需要我们学校配合的,我们一定会尽全力配合。”说着还指了指自己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刚刚教务处的应该把你们需要的照片给你们用邮箱传了过去,也顺便给我传过来一份,你们来之前啊,我正看着呢!倒是可惜了,都是好孩子。”
苏言给项阳使了一个眼色,对方会意,急忙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把那张全年级的合照调了出来,然后指着那个眉骨上罩着白纱布的男孩儿问道:“卢校长,您看看您对这位学生有什么印象吗?”
卢元勋看不清楚小小的手机屏幕上的画面,所以相看两眼之后转而回到了电脑前,带上花镜仔细的在大合照上瞧了又瞧:“哎呀,这个孩子我还真是一时间想不起来,这样,我让教务处的去核实一下。”说着拿起了座机的听筒,拨打了一个电话之后交代了几句。
接下来苏言二人就受到了卢校长的热情招待,坐在沙发上喝了点茶,天南海北不着边际的聊了十几分钟之后,校长办公室的门再次被人敲响,之后进来了两个中年女人,其中短头发的那位指着年龄稍长的那个道:“校长,刚刚您问的那个孩子是当时一班的,一班的班主任是程老师。”
“好,谢谢你啊。”卢元勋十分和蔼的冲着短头发的女人笑了笑,那女人摆了摆手就退了出去,他接着冲着程老师开了口:“程老师啊……这两位是咱们市局的警官,只是调查一些事情,你千万不要紧张,知道什么说什么就是了,快坐吧!”
“哎!”程老师有些不自在的揪了揪自己的裙子,然后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她看着就是普通老师的长相,四十多岁的年纪,眉间可能因为常年操心,所以有了比较深刻的痕迹。
“说说吧。”卢元勋催促。
程老师斟酌了一下开了口:“二位警官是想问关于刘舟那孩子的情况?他是不是也……”她说到这里尴尬的笑了笑:“稍早些时候警方过来调查那三名学生的事儿,我刚刚也听说了一些。所以,刘舟他……”
“他叫刘舟?”项阳拿出卢校长这里放着的照片确认。
“对,叫刘舟,我对这个孩子印象还是蛮深刻的。”程老师肯定的点了点头:“这孩子命很苦的,当时刚刚升到初一分到我们班上,我就晓得他了。自小没有父母,由外公外婆带大的,老人家身体不好也没什么钱,听说自打这孩子上学开始,都是学校给减免了学杂费、书本费、校服费什么的。不过这孩子挺优秀的,初一的时候在我们班也处于中上游的水平,平日里不言不语,我也会多照顾一些。”
“那您还记得毕业照的时候,他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苏言指了指刘舟头上的那块醒目的纱布。
“说起这个……哎……”程老师长长的叹口气,眉眼间净是痛心:“刘舟这孩子自打进入初二开始,成绩就出现了大面积的下滑,还经常请假,好几天好几天的不来上学。我一开始肯定是着急的,只要他在学校,我就会在课后的时间把他叫到自己的办公室,想要替他把落下的课业补上。可是他自己不上心,外公外婆又管不了,我这个做老师的多说两句他之后就更加的变本加厉!难道我是瞎的吗?他身上或者脸上偶尔会出现大大小小的伤痕,这明显就是学坏了,在外面不务正业!”
“等到了初三,就更夸张了,因为他缺席的次数太多,学校甚至开始考虑建议他在家休学调整状态,不过我还是没有放弃希望。结果呢?结果就是他照常带着青一块紫一块在外和人斗殴的‘勋章’在所有人面前晃悠,甚至最后连中考都没参加。他毕业照脸上的伤,指不定又是和哪群小混混打架打的。”
中考缺席?
苏言眉头狠狠一跳,微微侧过头看向项阳,发现对方也正看着她。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她继续问道:“那刘舟在校期间,有什么好朋友吗?”
“他个性比较孤僻,没有什么好朋友……反倒是……”程老师做出了仔细回忆的表情:“我听别的同学提起过,他自打学习成绩下降之后,和年级里几个比较皮的孩子在一起混过,对了!就是你们早些时候问的那几个,年级里出了名儿的皮猴儿!哪科老师看到不头疼的?”
“那和他们在一起的除了袁庆生,梁然和薛和,还有没有别的学生了?”项阳急忙追问。
程老师却在这个时候答非所问:“天哪,你们说怎么就这么巧,偏偏是这几个玩在一起的孩子出了事?他们会不会得罪了什么人那!”
在这期间,苏言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那张全年级的合照,在医院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带着白纱布的刘舟,着急之下没来得及仔细看。这会儿倒是从左到右的认真的理顺了一遍。
刘舟……薛和……梁然……袁庆生……
!!!
她忽而瞳孔微缩,目光紧紧地锁定了站在最后排正中央位置的那名男生的脸,下一秒脱口而出:“闫飞?!”
“啥玩意?”项阳被她这一嗓子吼的,险些把手中捏着的茶杯摔在地上。
苏言用手指点了点:“闫飞竟然也是三中的?”
程老师紧跟着伸长了脖子瞟了两眼,‘咦’了一声:“这个男孩子哦,我是看到了有点印象,成绩很优秀的,也从不给师长找麻烦。不过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和那几个皮猴儿关系也挺不错的,当时他们班主任还因为怕影响他中考,特别因为交朋友的事情找他谈过话。好在这孩子挺争气,中考成绩非常不错,当年的前几名,听说后来还出国了?”
“十分感谢卢校长和程老师的配合。”苏言与项阳一前一后的站起了身,项阳仍旧和卢元勋握了握手:“以后如果还有麻烦贵校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卢元勋对于两个人这突如其来的告别仪式有点懵逼,但是还是风度翩翩的起身将他们送到门外,并且再三表示了一定会配合公安机关的工作,毕竟死者是他们的学生,学校也是很遗憾的。
苏言转身走了两步,最终还是忍不住的停了下,扭过头看着和卢元勋站在办公室门口的程老师:“老师,在当年刘舟出现问题之后,你有认真的问过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许是被她太过于认真的表情吓了一跳,程老师微微一愣:“当……当然问过,但是他不肯跟我说。”
“那你有通过其余的学生口中了解一下是怎么一回事吗?”
“这……”程老师似乎被问住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能经年累月的斥责别人却很少有人质问于她,所以苏言这个时候的态度让她觉得有些不爽快。
“恕我直言,您是一位好老师这点毋庸置疑。但是每个学生也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们有着自己的思想和行为模式,您若是能够更深入的去了解他们,而不是对每一件事都擅自在心中下了定论,或许能改变更多的人。”苏言说到这,强逼着自己咬紧了后槽牙,没说出更多尖锐的话:“十分抱歉,冒犯了。”
说完这番话,她转身快步走了。其实她心里深知这整件事和这所学校的老师们或许都没有太大的干系,但是终究没能忍住还是将那些话说出了口。校园暴力就算是在今天也并不罕见,更别提十多年前各种网络消息不发达和相关政策都还不健全的时候了,如何杜绝和制止这种现象的发生,仍旧是一个社会难题。
的确,像是刘舟这种家庭条件不好,自身又瘦又小性格又孤僻的孩子很容易成为校园暴力的对象,小孩子的恶意远比大人想象中的还要可怕,无父无母就足矣成为很多同学欺辱嘲笑你的理由,同时也会对受欺辱的对象造成极大的心里创伤。这个时候就需要老师的正确引导来改善亦或是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
刘舟的事件并不是第一例也不会是最后一例,倘若当初程老师能够再努力一次,从学生们口中打听一下在刘舟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不是武断的给他安上了‘社会混混’的帽子,那么最终的结果会有所改变吗?或许会,或许不会。
人有时候之所以决定去做一件事,不是为了诸如去改变世界这种伟大的理想,而仅仅只是为了未来的某一天午夜梦回,不为此事而感到后悔。
返回医院的路上,车中的气氛因为苏言的情绪而有些压抑,项阳虽然不知为什么刚刚在学校的时候她会突然变得这么激动,但是却很有眼色的并未追问。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个不可碰触的‘点’,办案的时候偶尔会掺杂一些私人情绪,也是极为正常的,警察再怎么也是人,不是神。
二人回到医院梁然病房外的时候,蔡成济和丁凯岳还守在这里。
“江队呢?”项阳问。
“他刚刚去和医院谈谈窗台的事儿,这会儿应该直接回局里汇报工作了吧,还要和上面申请一下梁然这里是否需要分拨警力过来守着。毕竟如果那嫌疑人对于他是否死亡如此执着,来了第一次,保不齐会冒险来第二次。”蔡成济回应,然后反问:“你们那边怎么样啊,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我们怀疑嫌疑人,也就是刘舟曾经在初中的时候遭遇过校园暴力,而袁庆生,梁然和薛和这三人没准就是施暴者。”项阳解释。
苏言接过话茬:“而且我们还在同年级发现了闫飞的身影,经证实,闫飞或许和这三名受害者有点干系。”
未曾想对面两个人听到这话之后,表情变得十分精彩。
丁凯岳伸出右手食指不知所措的在半空中划拉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的说道:“闫飞,是那个你的前男友吗?!”
这话一出口,周围空气瞬间低了两度,他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而这个时候蔡成济和项阳正用一个‘你死了’的眼神看着他。丁凯岳慌张的摆了摆手:“我前男友,行了吧?!”
“哎呀,重要的不是这个,是他刚刚来探望过梁然啊!就在你们俩回来前,刚走!”
第40章
“闫飞来探望梁然?这不更加侧面说明了,两个人初中的时候关系不错吧?会不会是闫飞通过什么途径知晓了在另外三个人身上发生的事情,所以害怕的坐不住了?”项阳不由得这么猜测:“闫飞来的时候和梁然说了什么了吗?”
“没有啊……”蔡成济有些迷茫的挠了挠头:“我们俩也没进去病房,而且梁然并未清醒,闫飞和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有什么好说的。倒是梁然母亲把他送出病房的时候,他关切了一下老人家的身体,并且表示想要自己出钱给梁然雇一个看护。”
“还真是同学情深。”他最后补充道。
项阳眉间的皱褶加深,沉吟了半晌才接着说:“若是咱们现在的推测能成立,那么保不齐闫飞就会是接下来的受害者,我觉得咱们有必要和他接触一下,再询问一下当年他们一起玩的好的是否还有别人,这些人咱们都要一一去提醒他们注意自身的安全,并且根据刘舟的种种作案规律去确定他的下一个目标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