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阳和蔡成济这会儿正要出门去提审闫飞,看了她一眼,项阳便试探性的问:“言妹子,要么你和我们一起?”督查部门已经给出了最终结果,既然已经准许她复职,那自然也不必顾忌。
苏言想了想,正要点头同意,却在这时,门口出现了三个身影。
席宏义走在最前面,探头探脑的往办公室里面看了看,然后磕磕巴巴的道:“请问,同志,这里是专案大队的地儿吗?”
原来这三人正是席谖一家。
项阳和蔡成济互相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冲着苏言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蔡成济在走出办公室的前一秒冲着那边的丁凯岳喊道:“小丁啊,当事人你接待一下!”
丁凯岳闻言应了一声,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将席谖三口人引进办公室,十分客气的询问:“你们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苏言只是淡淡的看了席谖一眼,听说对方出院了,瞧着精神状态的确比之前好了不少,脸颊也丰腴了,看来恢复的不错。她对于少女并无什么怨恨的感觉,所以也只是瞧了一下,之后就往门外走去。
只是,在经过席谖身边的时候,对方忽然发声:“苏警官。”
脚步一顿,苏言停了下来,看向了站在那里的少女。不曾想下一秒,对方却深深的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为自己之前做出来的种种,表示抱歉。”席谖低着头,久久不曾起身:“真的对不起,给您造成了太多的麻烦,还害的你被停职……”
“呃……”苏言见状愣了一下,随即往旁边挪蹭了一小步:“席谖,你不必如此。”
在接到复职通知的时候,她有侧面了解过,据说是席谖那边再次改了口风,所以督查部门才能如此容易的就放过了她。
更何况她从未想过去苛责一个被迫失去自由整整六年的受害者,对方在这六年当中所遭遇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就算当初席谖和闫飞真的是一伙的,她也并不会多气愤,一个人遭受各种精神控制长达六年,你又能指望她有多理智?
“……”席谖闻言慢慢的抬起了头,直起腰,一张素白的小脸上此时已经挂满了泪痕:“苏警官,我真的十分的抱歉,那个时候那个男人找到了医院,虽然那张脸对我来说是陌生的,但是他的声音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我慌了,我真的慌了,我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无边的恐惧。为什么我什么都说了,他却还是没能被抓起来,而且还找到了医院……”她就算这会儿在满是警察的屋子里说着这些,仍旧从头到脚控制不住的在颤抖:“他会不会把我抓回去,会不会杀了我,会不会对我爸妈不利……直到我看到了他送来的东西,我感觉我自己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我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王娟见自己女儿这般,悲从中来,将瑟瑟发抖的少女搂进了怀里,无声的哭泣着。
这是常见的精神控制方法,闫飞在席谖被囚禁的这段时间内,一定经常的反复的用一种物品作为控制少女精神的媒介,借此形成了条件反射。之后再配以精神暗示,被控制的人自然就会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不是多么高明的手段,但是有效。
“摆脱他给你造成的阴影的确需要时间,但是只要你积极配合医生,一切皆有可能。”苏言道,她这话倒不是安慰。席谖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已经出院了,虽然还需定期回医院进行干预治疗,但是日常生活上看起来已经和常人没什么区别。另外九个可就没有这么坚强也没有这么幸运,这些受害者都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一定的自我意识,甚至这辈子还能不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都是未知的。
“我去看过被你们救出来的那九个人,也得知了那个男人被你们逮捕了。”席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今天来只有一个请求,只要能让他定罪,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现在代表的不仅仅是我自己,还有那么多个姐姐和妹妹。”
“我不能让他们这群畜生有机会逃脱法律的制裁!”
就在苏言欲言又止的时候,江离忽然回来了,他高大的身躯站在办公室门口,沉声道:“你确定?”
席谖转过身,坚定无比的点了点头,随即有些迟疑:“可是……可是我每天都在笼子里,知道的实在是有限,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说了,怕是很难再次提供一些有用的东西了。”
苏言看了一眼江离,然后微笑着开口:“人的大脑其实异常强悍,也会在无意中存储下你自己都尚未察觉到的重要信息,不记得没关系,我们可以帮你找回来。”
第73章
一辆警车停在了‘盛酒庄’的门口处,引来了周围的几户商家隐晦的围观,前段时间这家看起来很富贵的酒庄出事还被封了,这事儿附近的人都好奇的不得了。因为不论酒庄还是酒庄的老板对于他们来说都是神秘的,所以这就更加让大家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人类的本质就是八卦。
车里。
苏言坐在主驾驶,在车停稳之后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回头看了看坐在后排座位上的席谖一家人。她心中叹了一口气,再次开口确认:“席谖,你要是接受不了,不来也可以。虽然我们警方很看重有关于闫飞的犯罪证据,但是并不需要你做出这种牺牲。我们会争取从其他方面入手,最终一定会将他定罪的。”
盛酒庄对于少女来说就是这辈子最大的噩梦和阴影,她在局里的时候是有认真的和对方分析过其中的弊端,奈何席谖表现出了极强的个人意愿,强烈要求用重回犯罪现场这种方法来回忆起自己不曾注意过的那些细节。所以在和江离申请过后,一行人才来到了这里。
席谖闻言下意识的双手紧握在一起,力气之大让骨节都泛起了青白色。
“而且一旦你在里面回忆起一些事情,且做了口供当做证据的话,将来开庭你是要作为主要证人去指认的。你确定你现在的状态准备好了吗?”苏言不得不将所有的弊端都细细给她分析一遍,让一个受害者去面对施暴者,真的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极强的意志力。假如警方采纳了她的证词,到时候客观物证还不够充分,如果席谖当庭翻供,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王娟和席宏义担忧的对视了一眼,王娟迟疑再三还是开口劝道:“谖谖,你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啊,咱们不需要这么拼的,就算没有你,警方这不也把那个畜生逮到了吗?干脆回去算了……”
他们两口子好不容易才能把女儿找回来,真是不想让她冒任何的险,他们现在所期盼的不过就是席谖能够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生,平安顺遂就足够了。
半晌,席谖才小幅度的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了苏言:“我可以的。”
“小谖!”席宏义有些着急。
“爸,妈!你们怎么就想不明白,如果这些人渣得不到他们应有的报应,我怎么可能像你们期望的快快乐乐的过日子?每天醒来都要生活在恐惧当中,知道这些畜生还在逍遥法外,不得不担惊受怕。这样继续下去,我没死在六年的囚禁当中,却会死在得救之后。这种内心深处的害怕和折磨才是摧毁我的元凶,我不想让自己某一天被发现吞食了过多的安眠药死在房间里!我不想!”少女说道最后几乎有些声嘶力竭,她微微喘息着,眼眶通红。她是幸存者,既然能在长达那么多年的囚禁中还维持本心的逃了出来获得新生,怎么可能允许自己余生担惊受怕,过得不安稳。
“我不说,不为自己讨回公道,那些被救出来的人呢?她们更没有这个能力替自己报仇了。”席谖说着看向了王娟:“妈,你恨谭芳吗?”
“当然恨,要不是她……要是她能早点报警,你何至于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没准妈妈早就把你找回来了,呜呜呜呜……”王娟情绪失控,掩面痛哭。
“那假如我现在听了你们的话,什么都不说、不做、不努力,我和谭芳又有什么区别?明明能够有能力救赎那么多人,却偏偏要选择视而不见吗?”
“……”王娟和席宏义无言以对,只是泪流满面。他们不知该庆幸还是该辛酸,受苦的明明是她,承受日夜折磨的也是她,但是她却还像小时候一样的优秀。想着想着,心里就更难受了,根本不是个滋味儿。
坐在副驾驶的丁凯岳已经被这一番话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苏言看了他一眼,最终在席谖的反复坚持下,几人终于下了车。走到酒庄的大门前的时候,丁凯岳上前打开了门,率先迈开步子进了去。
苏言紧随其后,在迈进门槛之后,她转身看着还在台阶下望着大门发呆的席谖,然后冲着对方伸出了手:“来吧。”
席谖抬头看着她和她身后那阴沉沉,好似深不见底的屋子,最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却又坚定的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将手搭在了她的掌心。
在进入酒庄内部的那一瞬间,苏言敏锐的感觉到了掌心里的小手变得僵硬而又冰冷,似乎这熟悉的满室飘香的啤酒味和走上去会发生闷响的高级木质地板,一下子就将少女拉回了那场噩梦中。
几个人在穿过一楼的那些酒柜之后,陆续下到了地下室,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空置了几天,阴冷到让人窒息的气息铺面而来。席谖下意识的就攥紧了苏言的手,并下意识的紧紧贴在了她的身边。
“你还好吗?”苏言出声关切。
少女胡乱的点了点头,气息虽然有些不稳,但是情绪还算可以。她在这间地下室虽然呆的时间很久,但是这里并没有太多不美好的记忆,她在反复的几次深呼吸之后,就开始回答一些问题,不过也都不太紧要,大多是一共有多少受害者啊……笼子是如何摆放的啊这种基本问题。
这些疑问并不需要她回忆什么难堪的画面,而且也让她逐步适应了这个节奏,全身上下呈现了逐步放松的趋势。
苏言瞧着时候差不多了,便给丁凯岳使了一个眼色,几人随后出了地下室,沿着楼梯前往了二楼。一踏上第一级台阶,席谖就整个人停在了原地,脸色煞白,十分努力在克制着自己的颤抖。
她回过神就看见所有的人都在用担忧的目光看着自己,便勉强的扯起一抹笑,试图用轻松的语气说道:“那些畜生会给我套上颈圈,让我从笼子里爬出来,他们会拿牵引绳把我拉扯到楼上……不瞒你说,这还是我第一次走着上这里的台阶……”
只是她自己没发现,她的声调现在有多么的尖锐,甚至还带着明显的哭腔。
“小谖……”王娟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她。
少女眨了眨眼,将即将要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之后用极快的速度‘蹬蹬蹬’的第一个上到了二楼。在看到楼上那处摆着名贵沙发的休息区的那一瞬间,她用力的闭上了眼,努力调整着呼吸。
“席谖。”苏言走到她的面前,在她张开眼睛之后,认真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道:“男人在放松的时候,是会透露出相当多的信息的,特别是在你们面前,你懂我的意思吗?”
她当然懂,她们这些个人在那群人渣的眼里根本算不得上是人,就是一玩意儿,一宠物,一解闷儿用来放松的婊子。所以这些人渣谈事情根本不避讳她们,要不是因为所有人都带着面具,她们或许能知道更多的秘辛,有些甚至能够算得上是商业机密了。但是因为对不上号这些人都是谁,很多信息自然而然的就被忽略了。
“现在你仔细想想,你们这群受害者当中,一直都是这些人吗?”
席谖轻轻的摇了摇头:“不,不是,我刚来的时候人并不多,是后来渐渐多起来的。而且偶尔还会少一两个性子烈的,我们……我们都不敢去想那些少了的人去了哪里,或许是被送人了,或许……”
所以时常会有受害者不知所踪,那些人去了哪里?会不会和在物流公司内被用货车送出去的那四个是一样的?
“但是每当有人不见了,那老头都会进来恐吓我们,说是她们是因为不听话,才会被‘处理’掉。”
苏言略微沉吟了一下,接着问:“你说闫飞是不久前才出现在这里的,大概是多久之前,你能确定一下这个时间吗?”
“大概……大概有一年吧……虽然我在这里被关着,并没有什么时间上的概念,但是每一年过年的时候我都能知道。”席谖显得十分肯定:“他是在去年过年之前一段时间出现的,如今离着过年也没剩下多久,应该是一年左右。”
一年。
苏言微微蹙眉,她和闫飞第一次见面是在半年前,一年差不多是闫飞刚刚从国外回国的那个时候。他难道说是在刚刚回国之后才在辛锴的引诱下做出这些事儿吗?未必,而且闫飞是有能够自有出入星网的资格的,单就这一点,也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够做到的。
她忽然就想起了闫家别墅内,闫飞的卧室书房里,书桌上摆的那张风景照片。
“你好好想想,在那几个受害者不见了之后,他们再过来的时候,有没有谈论过一些固定的话题?”
席谖垂下头闭起眼睛,眉头微皱用力的回想着,过了几分钟之后猛地抬起头,语气急促:“之前的时候我没什么印象了,但是自打闫飞来了之后,这一年内又少了两个人,不过这两次之后,他们两个都会谈起一个话题,高尔夫。”
“哪两个?”苏言追问。
“就是闫飞和这个酒庄的老板,因为那个人这六年来我一直都见过,而且每次来那个老头都会叫他东家。”席谖咬着下唇道:“虽然他也是带着面具,但是他从未隐藏过自己的身份。”
说的自然就是辛锴,他比闫飞要大上几岁,算起来六年前他也有二十七八了。
“高尔夫……”苏言嘴里念叨着,突然好想想起了什么,转身就跑下了楼梯。
等到丁凯岳等人反应过来了之后,自然也是跟着下了去,却看见苏言此时正站在一楼大门进来正对着的那块空地上,歪着头看着楼梯墙上挂着的那些照片。
丁凯岳走到了她的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最终定格在了最大的那张照片上,闫飞和辛锴都拿着高尔夫球杆,笑得十分的灿烂。
“之前根据那物流公司的负责人交代的几个货车,追查轨迹过后,有没有什么发现?”苏言偏过头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