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初步的痕迹判断,当时案发现场有三个人,其中两名是你父母,也就是受害者,这样一来剩下那一人就是凶手了。”江离坐在那里,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凶器是库房中的那把铁锹,那间库房想来匡先生也能有印象,又小又窄,一旦有人进去,他们不应该发现不了,所以是熟人作案。”
“那个人对洪珍梅和匡诚来说,还应该极为熟悉,甚至是信任。要知道那么小的空间内挥动铁锹并不是一件易事,更别提要造成匡诚头骨上那种伤口的力度了。警方觉得,凶手是在第一时间用铁锹用力击打了匡诚的头部,造成对方的即时休克,紧接着再对洪珍梅和他进行了殴打,造成了两名受害者身上多处骨折。”苏言补充说明:“能让他们信任到这个地步的,匡先生,您可以给我们一些线索吗?”
“……”匡宏平复又垂下了头,半晌没应声,室内一时间静的可怕,就连隔着一段距离的活动室里的笑声似乎都能听得到。好半天,他终于慢慢地抬起了头,然后脸上挂了一抹笑:“是我杀的。”
苏言和江离在这一瞬间的表情算得上是神同步,皆微微扬起了下巴,眉间缓缓的出了皱褶。
“你们不就是想要找到杀害我父母的凶手吗?是我杀的。”男人抿了抿唇,脸上多少带着些解脱的意思,似乎这一年多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愧疚,一直要费尽心思的隐瞒欺骗,事到临头了反而是异常的平静:“我在库房里用随手拿了一把铁锹把我爸打晕了,然后又对他们进行施暴,都是我做的。”
“你这是准备自首?”江离略微坐直了身体,黑眸微眯。
匡宏平点头。
苏言将手机调成了录音模式放在一边,接着开了口:“那就请你详细的说一下犯案过程。”
“那天天还没亮,我就听到他们出门了,所以一路跟着到了店里。他们很惊讶我怎么来了,我说给他们送东西,他们把出门时候经常随身带着的账本落下了。其实他们怎么可能忘记呢,是我偷偷的藏起来了,让他们误以为账本落在了店里。”男人说到这里自嘲的笑了笑:“我主动提出来帮他们去库房搬货,他们果然同意了,再之后……发生的事情你们也推断出来了,将两个人打晕之后,我趁着天还没亮将两个人拖进了车的后备箱,开到了南城市,将他们埋在了那里,活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的愈发大声,直到直不起腰,眼角甚至都沁出了泪水:“活的,你们见过人临死之前的表情吗?我见过,恐惧,全都是恐惧!”
“你不是说当天你和匡乐乐一直都在一起?”江离沉静的发问,并未因为对方的突变而感到吃惊。
“关于我父母出门的时间,我撒谎了。他们是头一天晚上六点多出的门,我开车从南城市一来一回刚好是第二天早上凌晨六点左右到的家。乐乐那个时候还没起床呢,她自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一夜未归,匡乐乐不觉得奇怪?”
“因为忙于生意,他们两个后半夜归家很正常,我偶尔也会去店里帮忙,乐乐已经习惯了。”匡宏平如此解释。
苏言仔细的把对方所供述的话语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似乎逻辑链十分的完整,她再三确认之后接着问:“具体的埋尸地点说一下。”
“河新区永乐路旁边的那片荒地。”男人回答的很快,而且地点准确。
“为什么埋尸地点要选择在南城市?”
“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的尸体被发现,算了算时间,那天我能到达最远的距离就是南城市了。”匡宏平说到这里,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该说人算不如天算吧,最终却还是被你们给找到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是因为养父母对你进行过长期虐待吗?”苏言皱眉。
“算是吧,不过让我下定决心杀了他们是因为匡诚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乐乐的身上!”匡宏平这个时候的情绪终于出现了一丝丝的波动,他微红了眼眶,双手紧紧地握在轮椅扶手上:“就是字面的意思,他竟然打乐乐的主意!”
听起来就是一起简单的养子弑父弑母案,因为想要保护打小自己就疼爱的妹妹,所以最终忍无可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苏言总觉得奇怪,逻辑满分,地点细节全部对得上,但就是不对劲,一定有她忽略没注意到的地方……
“你们或许会觉得我冷血,我不知好歹,毕竟是他们把我拉扯到这么大的。”男人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随即摊了摊手:“我这不是为了赎罪也把自己的腿弄断了,还要我怎么样?!”
他神情癫狂:“还要我怎样?!!!”
第97章
“你的腿?”江离眉间的皱褶愈发的明显了。
“或许你们会觉得我弄断了自己的腿是为了逃避警方,逃避这一天,但是我是真的为了赎罪。”匡宏平在说完这一切之后,长呼了一口气,伸出双手放在了桌面上:“现在你们可以逮捕了,恭喜你们,结案了。”
苏言没动地方,江离则是沉默的站起了身,掏出手挎将对方的双手给铐住了。动静搞得并不大,加之养老院的大多数人还都在活动室,所以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和大范围的骚动。
疆北市局。
“所以他就这么撂了?”谢涂坐在桌子上,一脸的不理解:“就这么没有狡辩,没有让我们找证据,没有说要请律师,就这么撂了?那他当初费那么大劲干什么,又是跑去南城市藏尸又是把库房的证据都擦掉了,干脆杀了直接自首,最起码他不能变成残疾人。”
“是不是另有隐情啊?”他实在是想不通,觉得只有这一个解释能说明目前如此玄幻的情况。
“我们一开始也这么想,所以在把人带回来之后,我和江队又在审讯室就我们所掌握的证据对他进行了再次的审问。”苏言站在一边道:“根据技术大队给出的血液痕迹鉴证报告,我们着重让他回忆了当时的作案过程,你猜怎么着,所有的作案细节都能够对得上。就算对方当时在案发现场是一个旁观的角色,也不可能记忆的毫无偏差吧?况且咱们已经证实了,案发当时,库房内就只有三个人。”
谢涂沉默了两秒之后,摊手:“所以人确实是他杀的。”
“就目前的证据看,是的。”江离走了过来,下了结论:“不过我们不会这么快就结案,把人代会南城以后,那边的技术人员也在马不停蹄的处理其余的证物,到时候看看案情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谢涂:“那你们回去了,最终结果一定要告诉我一声啊!好歹我也算是全程参与了……”
他们正说着话,办公室门口突然出现了一道纤细的身影,对方在喘着粗气,看到他们之后开了口:“我认识你们……你们就是昨天晚上去我家里的警察。”
“匡乐乐?”谢涂迅速的走到了门口的位置,一脸的诧异:“你怎么过来了?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在上课吗?”
“你们抓了我哥哥?”匡乐乐说着就红了眼眶,只是小姑娘兀自坚持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你们抓了我哥哥是不是?他工作的养老院的保安叔叔给我打电话了,说我哥哥被你们带走了!你们为什么抓他啊?他是个好人!”
谢涂面对着这张稚气的脸和略微有些孩子气的质问,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侧过身让开了路:“乐乐啊,你先进来我们再说?这个情况实在是有点复杂,它不是三言两句就能解释的清楚的……”毕竟真相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有些过于残忍。
“……”匡乐乐不言语,只是固执的站在那里,用略显仇恨的目光狠狠地盯着他们。
江离见状上前,和她对视了一小会儿,开了口:“你哥哥自首了,他承认与你父母的失踪案有关,所以我们带他回来调查。调查尚处于初步阶段,结果还未确定,如果有了最终的定论,我们会通知家属的。”
谢涂在旁边一个劲儿的点头:“所以你还是先回去吧?当然了如果有什么困难和我说,我们会帮助你的。”对方毕竟还是个高三的学生,独自生活可能会有些困难。
就在江离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匡乐乐突然说道:“我哥他是承认了杀害洪珍梅和匡诚了吧?”
办公室内的三人不由得都看向了她,说不诧异是假的,如此直呼自己亲生父母的姓名,并且言语中不加掩饰的仇恨,都足矣说明这件事的不简单。
“不是他杀的。”少女一步一步缓缓的走进了这间办公室,和匡宏平如出一辙的冲着他们伸出了双手:“是我杀的,不是我哥,你们警方弄错了!”
苏言:……
江离:……
谢涂:……
兄妹情深,感人肺腑。
疆北市局的一间审讯室内。
匡乐乐被问完话之后无助的坐在那里,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已经起身正要往外走的江离和苏言,猛然的站起身:“所以呢?我该说的都说了,他们的确是我杀的,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把我哥放走?”
苏言脚下的步伐停顿了一下,终究是忍不住回头道:“匡乐乐,你已经年满十六周岁,在法律上足以担负任何的法律责任了!你确定你刚刚说的都是实话?”
少女脸上闪过一丝害怕,但是仍态度强硬:“人就是我杀的,和我哥没有任何关系!”
嘴唇动了动,苏言最终把话吞了回去,和江离一起走出了这间审讯室。这时,谢涂也从旁边的观察室走了出来,迎上二人:“嘿!你说这事儿真尼玛邪门儿了,这姑娘说的竟然和匡宏平差不多!到底谁在说谎?还是说……两个人都在现场?”
“听没听到,刚刚问她为什么要杀死洪珍梅和匡诚,她的回应是什么?”江离忽然问。
“听到了呀,她说因为匡诚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这不是和匡宏平说的一样吗?”谢涂起先有些疑惑,但是说着说着,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这兄妹俩的口供整体来说问题不大,但是单单就这个问题来说,回答的也太像了!匡乐乐对于其他的问题都是用她自己的理解和话术来回应的,偏偏就是这个问题,她竟然给出了和匡宏平一模一样的答案?!”
“应该不是她。”苏言给出了结论:“她在对于库房内所发生的事情回答的都很模糊,而且明显有猜测的成分在里面,后来埋尸的地点虽然也说对了,但是并未向匡宏平那样精确,而且对于埋尸的过程也依旧含糊。所以她应该是有参与从疆北将受害者二人运到南城市的这个过程。”
“他们兄妹在隐瞒什么……到底是什么……”她回头,透过审讯室门上的玻璃看到了屋子里有些手足无措的小姑娘。
“感情匡乐乐的出现就是进一步印证了匡宏平是动手杀人的那个?”谢涂耸了耸肩:“感觉这下证据更充足,能够定匡宏平的罪了!”
苏言和江离没应声,三人的表情各异。
后他们又再次提审了匡宏平,对方虽然在听说匡乐乐也来自首的时候情绪有些失控,但是仍然一口咬定人是他杀的,和匡乐乐没有任何的关系,还道小女孩只是心疼他,这才胡乱跑过来冒认,请求警方不要追究小孩子这种不懂事的行为。
就手头的证据来说,的确是匡宏平坐实了杀人的罪名,最终江离决定第二天下午由疆北市局协助将他们押送回南城市。连带着五金店的账本和其余相关证据全部打包带回去进行进一步的处理,回到南城市之后,也会对兄妹二人进行进一步的审问。
是夜,两个人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在进去房间之前,江离嘱咐:“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可以多睡一会儿,咱们十点多返程。”
“好。”苏言应了,不过在冲完澡躺在床上的时候,怎么都睡不着。折腾到后半夜凌晨两三点钟,困意袭来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不过也不是很安稳,梦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些画面,有嘶吼声,有爆炸声,还有战友那一声接着一声的‘蜘蛛’!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猛然睁开了眼,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剧烈的喘息着,好一会儿才平复,她伸出手摸了一把后脖颈,入手冰凉又湿润,显然是一身的冷汗。摸索着拿到了床头柜上的电话,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半。她想了想干脆不睡了,起身去了卫生间,洗漱完毕之后背起包轻手轻脚的出了门,这个时候已经是五点多了。
出了酒店的大门,疆北在这个时候才有些天边泛亮的趋势,她呼出一口浊气,站在路边等了许久才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姑娘,去哪儿?”出租车司机颇为热情的问道。
“林图墓园。”苏言随口报了地址,然后双手环抱住自己缩在了后座上,将下巴埋进了运动服外套立起来的衣领里,一双美眸没有丝毫焦距的看着窗外。
“……”出租车司机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去那个地方,现在外面还没亮天,接了这么个单总觉得心里有点发毛。在他再三从后视镜确认后面坐着的应该是个活人之后,这才慢吞吞的挂挡开了车,嘴里尴尬的笑着:“呵……呵……这么早就去祭奠啊?这太阳还没出来呢……”
“嗯……”苏言只是应了一声,便不在说话,一路就这么沉默着,却在路过花店一条街的时候突然开了口:“师傅,麻烦您前面靠边停一下。”
在下了车之后,嘱咐司机稍微等一会儿,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开门比较早的,想了想要了三束花,之后返回到了出租车上。
终于在天边蒙亮的时候,出租车停在了墓园位于山脚下的大门外,付过车费下了车。她抱着三束黄白相间的菊花往山上走,速度并不快,山间长长的石阶上,只有她这么一个略显沉重的背影。
越临近目的地,她的心情就越沉重,直至最后似乎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当初的任务她并不知道最终确切的牺牲数字,但是却在上次回疆北之后,查到了特种兵‘蜘蛛’和另外一名疆北籍贯的战友就葬在这里,据说还有一名一起牺牲的行动组的警察。那次假期来疆北的时候,只来得及查到这么多的信息就匆匆返回了南城,这回她想着,应该来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