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先帮方哥把证物归类出来,毕竟我也比较熟悉嘛,然后我再返回疆北。”谢涂急忙表明心迹,并且在得到同意之后欢天喜地的和方佳茂走到了一边。
在他们二人走了之后,苏言坐在凳子上,表情有些不自然的尴尬:“江队……谢谢……”
只不过她这边道谢的话还没等说出口,脑袋就被对方的大掌给扣了住,那干燥又温热的感觉从头顶上传来。江离轻轻地在她头顶上拍了两下:“做得好。”明显是在对她破解账本的举动进行称赞。
“额……”她只能全身僵硬的应了一声,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心中的感觉无比怪异,只觉得涨的满满的。不仅是心脏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头也涨,手也涨,脚也涨。一时间,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因为今天染上了山间的凉风,有些感冒了。
江离的手顺着她今天散落着的长发滑下,发尾划过指尖那种微痒,令江离垂下的手顿了住,就那么停在了那里,似是贪恋又似是别的什么。
苏言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只得脊背挺直了保持着坐姿,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我和你说你还不信……这可是那天晚上我给他们俩接风,他们亲自承认的……”谢涂和方佳茂两个人趁着在箱子里往外翻找证物的功夫,窃窃私语。
声音不大,但是却让苏言和江离听了个正着,二人仿若突然惊醒。苏言站起了身不自在的收拾着面前散落的资料,江离相比之下就淡定多了,缓缓地收回了手,拿起刚刚扔下的账本,随后微微侧过头看向了正用证物箱做掩饰的两个人,黑眸慢慢的眯起。
“嘶……”
谢涂和方佳茂动作颇为一致,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起将脑袋埋进了箱子里。
第99章
南城市局审讯室内。
匡宏平被人推到了这间比别的审讯室要大出许多的房间内,他有些不安,自打他被押上返回南城市的车之后,这种不安就越来越重。原因无他,因为他心里清楚的很,南城市的这两个警察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而且他知道,匡乐乐就在疆北市局护送押解他的江离的SUV后面的那辆警车之中,同他一道到了南城。
他在这里静静的坐了好一会儿,右边墙上的那面镜子有些令他心慌意乱,他知道正有人在隔壁的房间观察着自己,这种不确定感让他极度的不舒服。
不知又过了多久,门口终于传来了动静,江离带着苏言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项阳,他越过门口直奔旁边的审讯室,而跟在项阳身边的则是……
下一秒,匡宏平就算没有腿也几乎用双肘与桌子的反作用力支撑着自己离开了轮椅,可见他的情绪到底有多激动:“乐乐?!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妹妹带到这里来?!她和这件事完全没有任何的关系!”
“她还是个学生!你们不能这么做!”
江离走到他的身边,将他给按回到了轮椅上,然后绕过桌子坐在了他的对面:“我们查证过匡乐乐的身份信息,她已经年满十八周岁,所以在任何法律意义上来讲,我们所做的都是合理合法的。”
“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求求你们放了她吧!”匡宏平显得十分的暴躁难安,他不停在轮椅上挪蹭,假如他还是一个健全的人,这个时候一定已经冲出去了:“她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我已经和你们说了,洪珍梅和匡诚是我杀的!你们要的证据我也给了,供词我也交代了,为什么还要把乐乐带回来?!”
“因为她跑到我们面前亲口承认自己才是杀害你养父母的凶手。”苏言一脸淡定的看着他坐立不安:“而且她的确也能够说出一些案发当天的情况。”
“拜托你们!警察不是很聪明的吗?不是各个都要用证据说话吗?难道你们在库房中发现的脚印不足以说明问题,乐乐一年前只有十七岁,她那么瘦小,怎么可能杀得掉两个人!”
“这只能证明动手的不是她。”江离对他直视:“我们现在怀疑匡乐乐参与谋杀并包庇。”
匡宏平一下子就哽住了,随即连连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你们不能这么做!乐乐是个好孩子,她学习成绩很好,老师说她极有可能考上国内top5的大学,她有着无比光明的人生!你们不能为了结案率就如此草率的毁了她,不能!”
苏言:“所以我们需要你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匡宏平似乎颇为不解:“你们不是警察吗?去查证啊!你们会发现,所有的证据和事实都如我所说,人是我杀的。”
“我们指的不是这些,动机,谋杀动机。”江离轻敲了桌面两下,看到男人怔愣的模样,他继续道:“别拿那些什么匡诚试图猥亵自己女儿的话来敷衍我们,警方的心理专家已经对匡乐乐进行了全面的心理评估,对方并无这方面的应激反应,你们在撒谎!”
审讯室内一下子就陷入了寂静之中,几分钟之后,匡宏平才缓缓的回了神,这会儿情绪反倒是不那么激动了,他几度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几度咽了回去,最终一声叹息逸出:“动机有什么重要,你们究竟为什么揪着这劳什子的动机不放口?怎么?是想要研究我的心里,然后充盈警方的心理数据库?反正最终的结果就是我杀了两个人,我应该受到法律的惩罚。”
“你究竟是怎么被收养的?真的是你口中所谓的那个大伯的儿子吗?”苏言皱眉询问:“我们之前的确派人前去核实过,村子里有关于你的说法的确如此。但是我们即将重新派人前去核实,这次可能不那么友善了,真相早晚会浮出水面的。”她从文件夹中抽出三张照片,那上面分别是洪珍梅的身份证照,方佳茂搞得技术图像,和林山市局的素描。
男人放在桌子上的双手闻言攥成了拳头,松开,复又攥紧。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他忽然直起身靠在了轮椅的靠背上,也将手从桌面上拿了下去:“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还跑过来问我干什么?”
“洪珍梅是警方一直在追踪的嫌疑人。”
“那么恭喜你们,你们的嫌疑人落网了,虽然是枯骨一具,但是她依然落网了。有关于她的案子你们都可以宣布终结,这是一件大好事不是吗?”匡宏平露出了这两天来的第一个微笑:“说起来警察还要感谢我,要不然等你们出手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去了。”
江离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脸色逐渐沉了下来,最终变得十分的难看:“你真的觉得自己为这个社会立了多大的功劳?”
“难道不是吗?”男人反问。
苏言却在这个时候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显而易见的嘲笑。她看到了对方不解的目光,甚至带着些许的不友善,所以她开了口:“看来你对洪珍梅和匡诚在干什么勾当很清楚,那么自然知道从他们手中贩卖出去的人口数量究竟有多么的庞大吧?那些人都是全国警方日以继夜、不眠不休想要寻找的人,他们家中有爸爸妈妈、妻子丈夫,儿子女儿每天翘首以盼的等着他们安全回家,洪珍梅和匡诚是唯一一个能过知道这些人到底最终流向了何处,现在他们死了,所有受害者的下落全部成迷。”说到这她露出了十分遗憾的神色:“匡宏平,你本可以选择报警,我相信以他们对你的信任,让他们绳之以法应该不难吧?”
匡宏平的嘴抖了抖,他逐渐骇然的神色,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做了什么刺激到你失去理智,不顾后果?”苏言放轻了声音:“警方从不否认他们二人的罪行,现在外面还有数以千计的受害者,他们需要帮助!”
男人几息之后,终究像是一个漏了气的气球一样,双目无神、满头冷汗的瘫倒在了轮椅上。又过了几十秒,他一脸自嘲的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就眼泪就掉了下来:“我本以为我做的是正确的,他们死了,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遭遇毒手……”
苏言和江离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等待他恢复平静。
“我那个时候已经五岁了,我对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有着完整的记忆,现在还能无比清楚的记得我被他们拐跑的那天,路上来往车辆的鸣笛声,路边的青草香和脚下石子隔着鞋底的触感。”匡宏平低垂着头,用手支撑着自己的额头,他的大腿处布料的水痕还在渐渐扩大,显然泪水从未停止过:“但是我很聪明,我比他们掳走的任何一个孩子都聪明,我从来不吵不闹甚至还会做一些有利于他们的事来保全我自己。我一向不会哭嚎着想家,亦或是要爸爸妈妈,所以他们决定把我留在身边,毕竟我很讨他们的欢心。于是我摇身一变有了一个新的身份,我不再是傅浩而是匡宏平。”
“其实我真的无所谓,那些孩子的下场我见的多了,只要活着就好,真的!”他忽而抬起了头,眼眶红的吓人:“那种环境,那种恐惧,没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理解我的感觉。只要能活着,我的意思是,总有一天我会长大,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所以在追随他们身边这么多年,我做了很多坏事,我甚至被他们利用去拐骗其余的孩子、女人,毕竟谁会对一个几岁的小孩升起戒备心呢?”
男人狠厉的表情,看的江离和苏言心头一紧。
“不过是十几年行尸走肉般的罪恶日子罢了,所以我说我活该,如今只是残废了双腿简直便宜透了,我理应被千刀万剐而死才对。就算你们警方一直没有找到我,在乐乐考上大学之后,我也没准备继续活着。”匡宏平笑,鼻涕眼泪继续往下流着:“五岁之后的日子对于我来说是完完全全黑暗的,没有一丝光亮,直到……直到他们生了乐乐。”
“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看到那么小的东西,软软的,还有奶香味。很难以想象吧?这两个人渣竟然还能生出来孩子?!”男人笑得颇为神经质,看着他们瞪大了眼睛:“乐乐和他们一点都不一样,她天真,善良,活泼。她看到我受伤会爬过来替我呼呼,养的小鸡死了都会哭上三天三夜,她有非常多的好朋友,她值得这世界上所有的美好。”
“但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乐乐的身上!!”他突然变得十分的激动,因为控制不了情绪,脸色涨得通红,嘴巴里唾液飞溅:“我原本以为这两个人至少对乐乐是真心疼爱的吧?我的意思是,就算他们恶贯满盈,但是乐乐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啊?!结果呢,那天我被叫去店里,他们告诉我要出货,于是我就去了。到了库房里面,我看到那个‘货’之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被关在笼子里的女人是乐乐的舞蹈老师!”他说完,用力的砸了一下面前的铁质桌面,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不用去猜我就知道他们是怎么搞到那个女人的,谁会对自己喜爱学生的家长有所怀疑?!他们利用了乐乐,天知道如果乐乐发现因为自己把老师约出来吃饭而造成对方的失踪,她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他们还是父母吗?简直就是畜生!!畜生!!!”匡宏平大喊大叫。
江离在这时开口问道:“所以你就一气之下拿起身边的铁锹,把匡诚打晕了。”
“没有,那晚没有,但他们活该。”男人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在这种情况下笑容愈发显得诡异:“你知道在隔一天我动手之前,质问他们,匡诚是怎么说的吗?他告诉我不要大惊小怪,自古以来子承父业,乐乐早晚也是要入这一行的。他们怎么敢?!我的乐乐是要安安稳稳读完大学,找一份好工作,结婚生子的,凭什么任由他们扯下泥潭挣扎?!就凭他们是她的父母吗?那么干脆死了算了。”说完,他扭头,冲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充分的表达了他的憎恶与鄙夷。
到此,才算是还原了几乎所有的事情真相,只是这背后代表意义的沉重,饶是在隔壁观察室的蔡成济和项阳这种老刑警,也觉得难以承受。心脏好似被什么紧紧地压住了,需要用力呼吸才能喘得过气。
“你获取洪珍梅、匡诚夫妇的信任之后,没有试图寻找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吗?”苏言问。
匡宏平抬起眼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吱声。
她却一下子恍然大悟:“你找了,并且找到了不是吗?洪珍梅和匡诚二人活埋的地方……如果我没记错,那里成为一片荒地之前是居民区,好多年前那个地方都是平房棚户区,后来棚户区改造,都迁去了别处。”
“他们死了,在我失踪的四年后,车祸。”男人终于收起了癫狂的样儿,下巴在不停的颤抖:“把罪魁祸首埋在那里,算是我这个不孝子尽的最后一点孝心吧……”他又笑了,很苦涩。
江离和苏言站起了身,准备往门外走结束这次审讯,他见状急忙道:“乐乐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晚上她到达五金店的时候我已经准备开车走了,她硬要跟着的。我埋尸的时候她也一直睡在车上,洪珍梅和匡诚我用袋子装着,她完全不知道我弄下车了什么,埋得又是什么,真的。”
江离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出了审讯室。
等到他们二人回到专案大队的办公室的时候,蔡成济和项阳还没回来,应该是在处理匡乐乐的后续事情。江离将手中的文件夹甩在办公桌上,坐下去之后就靠在了椅背上闭目养神,眉头紧皱着缓解这两天高强度办公加上长时间开车带来的疲惫感。
下一秒,他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便睁开了眼睛。不曾想一睁开眼就看见苏言正站在他的桌边,直勾勾的盯着他。
“……”江离用眼神示意对方有话就说。
“洪珍梅和匡诚死了,所以他们的那些受害者去向陷入了模糊,就算匡宏平有可能知道一些,但是仍旧不够用。”苏言急忙开口,因为着急,她的上半身微微弯曲,从办公桌上探了过去。
江离闻言直起了身子,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有样学样的也从桌上探过身子,二人便呈现一种‘对峙’的状态,脸与脸之间的距离不足半臂。
“所以?”他挑眉。
“我们总不能放着那些受害者不管吧?”苏言语调微微上扬。
“星网上面自有安排,我们不能擅自行动,会造成不可预测的后果。”
“你我都心知肚明,下一次的‘破邪’行动要等到什么时候,两年还是三年?”她因为心焦,又往前凑了一些,极力想要说服对方:“这次无关星网,我们手头有一个南城市确准的洪珍梅的受害者,和一名潜在的疆北被拐卖人员,根据匡家兄妹的口供,那个舞蹈老师,她的家人肯定报过失踪吧?林山市也有一个席谖,两名受害者如何被转卖出去的,不值得南城市局、疆北市局和林山市局联合调查吗?”